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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尊-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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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着他,不知道如何开口。
  若你不想说就算了,这里不欢迎胆小怕事的人。
  我索性豁出去和他直来直去,这画虽好,却输在一点。
  哪里?
  画中之人清雅至极,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单这眼神便和现下的永宁侯大相径庭,容貌虽像,神韵气质却截然不同。若那画师画的是你,这便是最大的败笔。
  我说完,只等他发火。心想姬绍熙你怎么又如此冲动,在宫中树敌还不多吗?
  他却爽朗的笑了,那是自然,胡人嘛,自然不如汉人教化,举止粗野,也就道骨仙风不起来。
  我反驳,胡人又怎么啦!胡人就注定比汉人差?!汉人也不是个个诗书理乐样样精通,胡人中也有饱读诗书的英才!汉胡本就一样,不过是生在了不同的地方。难道我生在皇家就注定比庶民家的孩子聪明百倍?!你不试着去尝试,又怎么知道自己不会变成画中的样子?!
  他怔怔的看我,你这人到很特别。我还是第一次听汉人这么说。
  ……我的|乳母姓独孤,她便是个胡人。
  他笑了,混合着天真野性和艳丽,一时间叫人移不开眼睛,我的心跳竟然也乱了。
  他说,我知道这栎馨阁曾经是你母妃的,被我占了你必定不甘,从今晚后,想来就来吧。
  他又说,画上的那个人是我一辈子都赶不上的,我不可能也不想成为第二个他。
  他最后说,只有这点,我比谁都清楚。
  与永宁侯的交往比想象中更为轻松愉悦,没有繁文缛节,没有过分的小心谨慎。然而更多的时候,我只是故意将永宁侯作为借口,悄悄的疏远百恭。百恭太了解姬绍熙,太容易洞察一切。
  虽然我常常去栎馨阁,却很少留到晚上,只因为父王说不定何时便会驾到,若是被他看见,于人于己都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除非宫中传出消息,父王留宿他处,才会放心过来。
  永宁侯不爱品茶,只好酒。我怕被他笑话长不大,也只能陪着喝。
  眼看天色已黑,我准备起身告辞。
  永宁却突然道,还早呢,今夜是皇后。
  我立刻明白他指的是父王今夜的动向,全天下都传父王迷恋永宁侯,皇后那里自然也是怨声载道,她好歹是西燕的公主,不好好安抚不行。我原本和众人一般想法,觉得父王是迷恋永宁的美貌,直到和他接触多了,才知道事情并非像我想象得那么简单。父王在所有人面前对他的宠溺表现,反而更像做戏,虽然不知道这出戏是为谁准备的。
  我只得再叨扰下去。月亮升起来,园中的晚香玉争相开放,一片莹白中,却有一朵是红色的。
  我第一次见到红色的晚香玉,不免吃惊,叫永宁一同去看。
  走到近处,才发现原来是不知哪个宫女的红丝巾挂在枝叶上,月光投下,恰好映红了下面的花朵。我大失所望,永宁却若有所思,突然皱眉,一把抓住花朵,揉碎在地上。
  我吓了一跳,草木无过,为什么这么做?
  既然是伪物,留了又有什么用!
  那也不是这花存心作假,你怪它做什么!谁又能想到它恰好长在这里,又恰好有人落了丝巾在树枝上,一切都只是造化使然。
  永宁却在忽然呈现出满脸痛苦之色,我正要开口询问,却听见远远传来“陛下驾到——”的喊声。
  父王他竟然来了——!!!
  我惊恐的看向永宁,不知如何是好,逃也逃不了,留也留不下,这下可要惹出大麻烦了。
  他想了想,当机立断,拉我进屋,察看是否有地方躲藏,最后灵机一动,把我塞进床底。宫床宽敞,我平躺在下面倒也不容易被人发现,只是被黑暗压抑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父王和永宁谈话的声音从上面传来,清清楚楚。点到为止的寒暄问候,和有旁人在时截然不同的态度。然后便听见书页被翻动的声音,多半是父王开始批复奏折,永宁则静立一旁。既然父王没有注意到房中多了一个人,我便安心了下来。兴许是腹中的酒水起了作用,安心之下,竟然不小心睡着了。
  最初听见的是宫床摇晃的声音,仿佛是承受不住重压般嘶哑的呻吟。
  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四周一片黑暗,让我怀疑这是否只是又一个成长的梦魇。然后,我便听见了另一种声音。
  奇怪的声音。
  猛然间,仿佛胸口被突然勒住一般,紧张得无法喘息。
  如同小鬼的呜咽,断断续续,痛苦中却包含着恶毒的甜蜜。声音里奋力的压抑着什么,说不出道不明的东西,我的身体却先于头脑记忆起了这种感觉。
  正在我犹豫着是否再次顺应这汗毛倒竖的颤栗和快感时,有人说话了。
  出声。
  他命令道。
  回答他的是片刻的寂静。
  啪的一声,有人被打。
  出声!
  那个声音再次命令道。
  有人继续倔强,声音的主人仿佛失去了耐心,疯狂的动作起来。在宫床激烈的吱呀声中,终于有人屈服了。淫糜的呻吟和喘息在空中回荡,我却突然意识到,那是父王和永宁侯!我这才想起自己身处何方,不禁屏息静气。
  说!说你原谅我了!
  我……原谅你……
  不对!再说!
  我原谅你了!
  继续说!继续说!
  我原谅你了,我早就原谅你了!!!
  然而,父王还是不满意。这一句话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为什么父王会如此执著于此,我不知道,那是我所不知道的父王,他在向谁请求原谅,他又为了什么事情请求原谅?太多的事情超出我的想象,冲击着所有的感官,我只得蜷起身体,闭上眼睛,堵起耳朵,压抑着自己的颤抖。
  可是那声音却清晰的传到我的脑海中,宫床的吱呀、呻吟、喘息、殴打和不断重复的话语。他们狡猾的在记忆间搜寻,很快便找到了和沉沦的快感相连的瑰丽梦魇,毫不犹豫的渗透了进去。
  这场折磨何时结束我甚至都记不清了,当我从栎馨阁出来的时候,第一反应便是跌跌撞撞地冲向百工苑。虽然身在宫中就意味着随处可见这样的勾当,但听说是一回事,真正撞见又不同了。我从来不知道我的父王竟然是这样的,我吓坏了,我只觉得自己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践踏了某种禁忌。
  我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披头散发,泫然欲泣,在混乱不堪间只能寻求百恭这个庇护所。
  找到百恭的时候,他正一如既往的坐在他的小屋里专注的做着什么。
  我的脚踩到散乱在地上的木头,他便回头,对我笑了。
  他说,绍熙,你瘦了。
  我却哭了,颤抖着扑进他的怀里。
  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了?
  我只是把头埋进他的怀里,忏悔着,我早该告诉你的。
  百恭听完我在栎馨阁的所见所闻,叹着气道,绍熙,这件事情大家都没有错,错在地点和时机,有太多的东西我没有告诉你,是怕你沾染上污秽,现在看来竟然还是我的错。
  我赶忙摇头,不是的!是我不好!我一定是病了,要么就是天生的异类,我的身体违背着理智而行动,听见那样的事情,竟然……竟然……
  百恭有些惊讶的看我,姬绍熙在那一刻决定,把所有的事情都和盘托出,不再隐瞒,而事实证明,他的这个决定作对了。
  百恭听完,笑了,脸上没有任何嘲笑的踪迹,却带着一丝淡淡的红晕。
  你早该告诉我的,我知道你想故意避开我,却不知道原来只是因为这个。怪来怪去还是我不好,我知道你讨厌太监,身边又没有亲近的宫女,自然不像别的皇子什么都有人提醒。
  绍熙,其实大家都是一样的。若你这是病了,那普天下所有男子岂非都是病了?若你是天生的异类,这天下便再也没有不是异类的了。
  相信我,绍熙,这再正常不过了,就像你穿衣吃饭行走睡觉那样正常和自然,因为你长大了,就像我说的那样,你会长成参天的巨木,而这便是成|人的第一个信号。
  百恭在那天还说了很多,我红着脸听完,越发耻笑自己的无知、自寻烦恼和对百恭的不信任。
  于是,我做出了第二个的决定。
  我在那一天对百恭说,从现在开始,姬绍熙不会再对你有任何隐瞒,他会毫无保留的开放自己,对你而言,姬绍熙永远不会有秘密。
  百恭摸着我的头,说,我知道了。
  百恭,你是否也这么想?我们之间不应该有任何秘密?
  他却只是暧昧的笑着,过了很久,才吐出一句不相干的话来。
  ……绍熙,无论发生什么,你只要相信,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23
  隆对百恭的刁难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完全不曾注意,只因为每次百恭都能高明的化解,然而越是这样,隆就越是对他不满。他很久都没有为难过我,大概全心全意把百恭当作了新的目标。
  百恭一向聪明,面对隆的刁难,表现得有礼有节,让他抓不住丝毫把柄。我却时常看得心惊肉跳,生怕他一不小心便被隆设计到。幸好每次都有惊无险,直到我十九岁那年。
  百恭大我一岁,正是弱冠之年,近年来他的手艺越发精湛,大有超过他叔父的势头。我却不希望他太露锋芒,树大招风,难保不会有什么闪失。更何况,百恭二十岁了,以前天玄门的天机子曾经预言,说他二十岁的时候有有道关,是劫数,性命攸关。过去我们只当他吓唬人,但宫中明争暗斗防不胜防,隆在玩弄手段上,原就是个中高手,更有淳这样的帮手在旁,教我不得不担忧百恭的安危。
  这一年开春,发生了一件大事。
  大宣宫中最美丽的明珠,我的五皇妹,现年十七岁的公主玥华就要出嫁了。
  而她未来的夫婿,正是当朝的边守大将军——贺广。
  关于这件婚事的促成,我听过各种流传的版本。有人说是玥华主动请婚,她在御书房遇见贺广,顿时喜欢上了他,父王宠爱玥华,自然应允,下旨赐婚;有人说,是父王欣赏贺广,想要笼络他做自己的心腹,才将玥华作为筹码;也有人说,贺广精于兵法,且手握重兵,虽然人在都城,却能影响到边疆士气,父王不放心他,便用驸马这个头衔套住他,叫他有所顾忌……
  各家众说纷纭,真相如何我却不得知晓。
  婚期定于五月,正是春夏交替之时,玥华虽然排行第五,却是我们这一代子嗣中最先操办婚事的。隆是太子,大宣未来的帝王,他的太子妃定然是未来的皇后,若不慎重选择定然会出乱子。是以,他虽有侧室,却无正妻,自然也谈不上正式的婚典。
  二皇子泓和隆相斗,处于劣势,有些心灰意懒,但其母秦妃乃宰相之女,望子成龙,只期望他找朝中重臣之女,好连同本家齐心协力扳倒现今的太子,既然这正妻之位是如此重要的筹码,自然不能轻易给人。
  至于三皇子淳,既然隆尚未成亲,他又如何敢僭越?
  是以,玥华的婚礼定然豪华隆重气派无比,这一点着实让所有人伤透了脑筋。
  筹备的那段日子,宫中所有的人都被调动了起来,忙碌得此处奔走。
  百工苑人手不足,百恭便回去帮忙,我闲来无事,自然常常陪在他身旁。
  却不想又因此遇见了我最不想见到的人。
  隆说,真凑巧,四弟竟也在这里。这小小的百工苑还真不简单,我三番四次邀你不到,原来是跑来这里了。
  太子殿下恕罪,不知找绍熙有何要事?
  没事便不能找你吗?你我这兄弟当得也太生疏了。
  绍熙不敢,只是太子殿下事务繁多,若非要事,不敢叨扰。
  隆眯着眼睛似笑非笑,道,事情总还是有的。就怕四弟舍不得,不答应为兄。
  怎么会,太子殿下尽管开口便是。
  那好,我想向你借一个人。
  我的脸色想必变了,谁?
  便是你身旁这个人,我记得是叫何百恭吧。怎么,舍不得?
  太子殿下想要借的人,绍熙怎会阻拦,只是百恭他并非开阳殿中人,绍熙不好做主。
  隆笑得傲然绝世,百恭?四弟叫得如此亲热,必定交情不浅啊。
  我吓了一跳,只觉得他话语虽然平淡无奇,但隐隐包含着怒火。正要深思,百恭却先一步上前道,小人何百恭,谢太子殿下恩典。如蒙不弃,愿效犬马之劳。
  隆笑得肆意张扬,很好,你且跟我来吧。
  就这样,我眼睁睁的看着百恭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
  直到夜深都不见他回来,我在开阳殿中焦急不堪,拼命后悔,若不是因为我的软弱当时竟然说不出阻止的话百恭又怎么会涉险?
  我越想越不对劲,终于忍不住要冲去东宫。刚站起来,却看到百恭回来了。
  他说隆找他去只是要他铸造一件器物,好在玥华大婚的时候使用。
  我问,究竟是什么?
  百恭展开一张图纸,是个酒尊。
  尊口、颈部、四围都有装饰纹路,正是各种鸟类,顶盖上则栖着一只孔雀。看来设计之人原本意欲借用“百鸟朝凤”的效果,却知道玥华只是公主,不能用凤,这才改作孔雀。
  我看到图纸,松了口气,既然是铸造器物,自然难不倒百恭。
  然而事情的复杂程度却超出了我的想象。
  金属和木材不同,原本就坚硬无比,若是要重新塑造形状,必先有个模,再翻作范,然后将金银烧化了注入。暂且不论金银的比例,差上分毫,硬度色泽便大有不同。光是这个范,就叫人动足了脑筋。
  至今为止的器物,都是先用泥塑模,再将这形翻作内外两个范,再在上面加工,雕刻这种图案和铭文,最后将内外范合起来进行浇铸。
  而这张图纸上花纹繁复,镂空的图案仅仅靠很细的线条固定,若要制造这样的范,难度太大。
  百恭想了很久,最后决定将镂空的配件全都分开铸造。然而湿泥胎易变形,半干的却无法在被拉得细长的情况下还能固定牢固,试了好多次,范都没有成功。
  眼看玥华大婚将至,我却只能在旁边干着急。
  我说,泥胎这东西太不稳定,如何翻作范?你原本擅长木雕,隆却叫你做这个,他定是算计到了,故意整你!
  百恭却在突然间恍然大悟的笑了。
  他说,谢谢,绍熙,你这么一说,反倒提醒我了。
  我长二和尚摸不着头。
  他说,既然泥胎做的模不稳定我也不擅长,不如就用稳定又擅长的来塑形。
  你是说?
  木雕啊,我准备用木雕试试看。
  大婚盛大空前,皇族重臣济济一堂,大片宫灯彩带,将大宣宫装点出十分的华丽喜庆。
  玥华是隆的胞妹,皇后之子,这样的日子里,父王皇后自然理所当然的列于上座。其余位置的安排也有甚多讲究,其中巨细虽不清楚,可排来排去,我最后竟然坐到了永宁侯的旁边。
  看到永宁侯,便想起那天的情形,以及自己的落荒而逃,觉得一阵尴尬,只好低头不语,而永宁也没有主动搭话。
  待到新人们走出来时,全场为之赞叹不已。玥华在凤冠的珠帘后笑得无比明艳动人,贺广在她身旁,虽有些腼腆憨实却也一表人才。两人站在一起,当真称得上璧人一对。
  他们按着座位的次序挨个敬酒行礼,先是父王,再是皇后,然后是隆、泓、淳。当他们走到我的面前,我正要起身,旁边却有人先于我站了起来。
  公主和大人大喜,永宁敬两位一杯。
  玥华却对这突如其来的插曲显然不太满意,她并不答话,只是瞟了永宁一眼,眼神轻蔑。
  贺广出来打圆场,道,多谢永宁侯美意,在下——
  他的话说了一半却被截断。
  永宁道,公主既然不说话,定是在意永宁太过冒昧,既然如此,永宁当罚,这杯酒算作赔罪。
  他一仰头,酒杯便空了。又再斟上。
  公主还是在生气,好,永宁再罚!
  周围渐渐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屏息静气,看这场面。玥华的脸色越来越差,根本就不想搭理,贺广站在旁边,不知道说什么好,永宁却一杯又一杯,叫人看了暗暗心惊。
  不知到了第几杯,永宁在斟酒的时候洒了出来,我实在受不了了,抓住他的手腕,一把夺下酒杯。
  别喝了!
  他转头看我,道,原来你终究和他们一样。
  说着便甩开我,也不向父王告退,便自顾自走了出去。
  我知道他情绪不稳,更在意他说的那句话,赶忙向父王请罪。说永宁侯不胜酒力,刚才是醉了,大家不要见怪。父王叹了口气,说由他去吧。玥华他们得了台阶,也不再追究,向其他人敬酒去了。
  我却担心永宁,借口小解便出去寻他。
  绕了半天,终于在池边找到了他,他仰着头,若有所思的看这千秋不变的月亮。虽然喝了许多酒,脸色还是同样的白。在月光的沐浴下,似真似幻,仿佛随时会消失一般。
  我蹑手蹑脚的走过去,轻轻唤他。
  他回头,道,原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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