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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广却有些迟疑,这个……臣以为还是不摘得好……
胡人我见得多了,难道他还真能长得青面獠牙不成?!摘下来!
臣遵旨。
贺广得令只好动手去摘。
就这赫连氏之子露出真面目的那一刹那,四下里响起一片吸气的声音。
所有人都呆在原地,屏息静气的看着。
这个人真是胡族的首领吗?
如此白皙的皮肤,如此精致的五官,便是穷其词藻也无法形容出他绝世的容貌。
若不是他带着镣铐,我会以为那是画中之人。若不是他野性而凌厉的眼神,我会以为那是落凡的仙子。
这样一个人竟然是胡人的首领,任谁也不敢相信,任谁也不愿意相信。
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看他,就连父王也不例外,只是他瞪着眼睛,满脸的震惊,那表情就如同见到一个亡灵。
然而,比起这样一个美人,不知为何竟还是贺广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叫我更为介怀。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赫连氏之子身上,我偷偷别过头去看他身后的人。
贺广正低着头站在那里,一脸的腼腆憨直。
然而突然间,他眼中有什么一晃而过,虽然只有一瞬,我却清楚地感觉到,这是如同夏日炙热的骄阳般,誓将一切燃尽的眼神。
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青年不会有这样眼神,浓烈的野心气味嗅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我正要移开目光,他却恰好看向这里,眼神交汇,那眼神立刻转为潭水般的黝黑冰冷。
退朝的时候,贺广叫住我。
他说,四殿下,久仰久仰。贺广初入宫廷,不懂规矩,如有冒犯,请多包涵。
他这么说的时候,牢牢盯着我的眼睛。
当时我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如何应答的都不知道。身体瑟瑟发抖,直到回开阳殿后很久,还是无法停止。
后来我才终于想起来。
那天贺广望着我的时候,他眼中充斥的东西。
名为。
——杀意。
15
我蹑手蹑脚的溜到百恭身后,用双手蒙住他的眼睛,压低声音。
猜猜我是谁?
他的睫毛在我掌心轻轻刮着刮着,微微的痒,但我却从心底感到一种柔软。
他回答,绍熙。
我有些气恼,让他那么快猜出来就不好玩了。
不对,继续猜!
他说,继续猜也还是绍熙啊。
我决定打死不承认。告诉你不是就不是,你倒是猜猜其他人啊!
你明明是绍熙,我怎么能猜别人呢?他说着笑了,你若说自己不是,就放开手让我瞧瞧吧。
凭什么啊,我偏不放!
我把手捂得紧紧的,生怕露出一点光线。百恭却飞快得眨起眼睛来了,睫毛就这样刮着刮着,直到我实在痒得不行了,只能自己松手。
他顺势拉下我的手,回过头,笑嘻嘻的看着我。
他说,傻瓜,我怎么可能认不出你?
我在他身边坐下,百恭,不要雕了。
怎么啦?
我对照玄寺大统说,编纂《方外丛览》需要人手,于是跟他要了你过来。从现在起,你就不是百工苑的了。
百恭平静的笑,不雕佛像,你让我干什么?
我也笑,如同一个献宝的孩子般,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
百恭,我们出宫吧。
虽然不是第一次走出那高高的灰色宫墙,但如此光明正大却是头一遭。
我谎称编纂《方外从览》要去各处寺院求经问道,这才从大统手里要来了这块令牌。在百恭的建议下,换了一身普通百姓的行装,又从内务府支了些银子,这才出发。
我们边走边看,如同相伴出游的两个平凡少年,混在人群中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
突然间,打了一个冷战,我感到自己正被什么人盯着,虽然只是片刻,却已经让人不寒而栗。
抓着百恭衣袖的手,不自觉的收紧了。
百恭低头用眼神询问,怎么啦?我看他神色正常,便安心了许多,那眼神或许只是自己太多心了。
登上一座茶楼,里面的布置古朴典雅。我和百恭在二楼坐下,随便叫了些东西,边吃边看着楼下喧嚣的人群。
不一会儿那小二送上来一封信,说是楼下一位故人想请百恭过去一聚。百恭脸色微变,叫我稍等一会儿,他去去就来,说着便起身下楼。
没多久便又上来,笑着说是那人看错了,将自己误作一位故人。
他喝了口茶,便皱眉道,这茶淡而无味,茶楼也一般得很,没什么意思,不如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我看他满脸笑容,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还是随他去了。既然是百恭都说好玩的地方,姬绍熙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他走得很快,飞也似的穿街过巷,害得我只能在后面追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叫他的名字,问他还有多远,他却只是偶然回头扔来一句,马上到了,就在前面。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我回忆起以前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情况。
那是在姬绍熙的诞日,那个晚上,百恭拉着姬绍熙穿过大街,穿过小巷,最后拐进一条不起眼的胡同。胡同的最末家是间民居,里面住着姬绍熙多年未见的|乳母。这便是百恭给姬绍熙的生日贺礼。
——然而,总觉得那个时候的百恭和现在疾走的百恭有哪里是不同的。
如同电光石火般,我在突然间明白了。
为什么我会觉得怪怪的,那是因为眼前这个人……根本……就不是百恭!
百恭的笑总是如同春日般明媚温暖,百恭也绝对不会放开姬绍熙的手!
这个人不是百恭!!!
——他若不是百恭,他又是谁?百恭又在哪里?
那人回头,见我停住了脚步,道,快走啊,就在前面了。
我不会和你走的!!!因为你……你根本就不是百恭!!!
他笑,你在说什么啊?
你不是百恭,你是……你是“易容”的!
这个好不容易才想起的词脱口而出的刹那,那人的脸色变了。
他说,姬绍熙,看来我还真是小看了你,竟然连续两次栽在你的手上!
我强耐住内心的恐惧,故作镇静的问,你究竟是谁!
他微微一笑,伸手一抹,便露出一张娇艳如百花绽放的面容来。
……天玄门——青茗。
16…20
16
百恭的面皮下露出一张少女的美丽容颜来,大约十三四岁,正和大宣最富盛名的公主——我的五皇妹玥华一般年纪。
父王虽然从不沉溺于女色,但后宫中佳丽的仍是不少,我见过的美人虽多,却都不及这二人,如果说玥华的美似水般灵动,那面前这少女的美则是如火般娇艳,两者各有千秋,不分伯仲。然而若是论及美之极致,我脑中突然闪现却是那日走上大宣宫正殿的赫连氏之子。
虽只有匆匆一瞥,却叫人惊艳之至。
明明是那样一张不食人间烟火的面容,眼神却如同野兽般凌厉。周身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反而叫人忍不住要靠近。如此集矛盾于一身,却越发引人兴趣。
那少女见我沉默不语,柳眉微挑。
姬绍熙,你莫不是认不出我是谁吧?
我苦笑,怎么可能,姑娘一亮出“天玄门”的名号,世上又有几人不知?
那少女得意地笑,那你便应该记得当日我在栖霞寺所言。
我老老实实点头,是,记得。姑娘当日叫我好好记得,说总有一天要找我算账。
现在我来了。
来了。
天玄门要对付的人必定没有好结果。
略有耳闻。
你却不怕?
我笑,原本是怕的,现在却不怕了。
话一出口,这名叫青茗的少女便愣愣的瞪着眼睛,一扫方才的盛气凌人,十分有趣。她和玥华年龄相仿,碍于身份以及童年的阴影我和玥华从来便生疏的很,现在看见青茗,便存了些故意逗她的心。
因为有百恭在身边,这些年姬绍熙被压抑多年的本性渐渐显露了出来,他这个人其实很随性所致,经常冒出些不合时宜的稀奇古怪的念头。若不是当日起心捉弄青茗,教唆老和尚脱衣搜身,又怎会逼得这少女发急,迫那青衣人现身救她,这才结下了梁子。其他时候也经常如此,弄得近来时常被百恭念叨,却总是不吸取教训。这一点怕是到死都不会变吧。
那少女道,什么叫“原本是怕的,现在却不怕了”!
原本不知道你骗到我这里是干什么,以为是劫财之人,我身无长物,你却费了这么大工夫,必定觉得不值,把气出在我头上,那岂不是小命难保?故而先前是怕的。
现在你自称是天玄门弟子,若我真是和整个天玄门结怨,派你前来寻仇,大可不必绕这么多弯路,所以,第一,我的敌人不是天玄门,单此一条便可以叫人大大的松一口气了。第二,姑娘的身手我在栖霞寺已经见识过了,姬绍熙不会功夫,若要伤我害我,实在是举手之劳,你却没有这么做,可见你并不想伤我。第三,你既说过要找我算账,却不想伤我,那么如此大费周章诱我过街穿巷,便只有一种可能。
你对自己的易容术自视颇高,上次却被我揭穿,于是不服气,便化作百恭的样子,准备将我耍得团团转后再告诉我上当了,让我不敢小瞧你,是吗?
青茗原本被我第二次揭穿已经很不服气,只能抬出天玄门的名号恫吓我,好让我害怕,我越是惊慌,她越解气,现在非但没有吓退我,反而被道出了心事,顿时柳眉倒竖涨红了脸,又羞又气得说不出话来。
半晌,她才咬着唇狠狠道,姬绍熙,这次算你厉害!我们来日方长!
说着纵身一跃,便没了踪影。
我越发觉得这孩子有趣,正在微微笑着,突然想起她虽然走了,却将我一人留下。在这陌生的地方,身无分文,而且,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更恐怖的是,现在正是早春,夜深露重,百恭和桃木剑也不在我的身边,这一切巧合得出的结论便是——那久违的白色鬼怪又要来侵扰我了。
辰旻,你可看见寝宫外那团白色的东西?
面前的少年摇摇头。
……就连你也看不见,或许我真的如他们所说,老了,病了,疯癫了。
可你从小就能看见的,不是吗?
我点点头,是啊,我跟你说过的啊。不过小时候看见的都是清晰的骷髅、森森的白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能看到这样白白的一团了。我请过各种和尚道士做法超度,然而那团东西总是游离于我的周围,不愿离去。直到你来到这里,拿起那把桃木剑,那团东西才退到了寝宫外徘徊不定。
辰旻回头看了一眼他并不曾看见的东西,道,或许,那东西并没有恶意。
我摇头,苦笑,你不懂的,若是你也同我一样,双手沾满了血腥,便不会这么想了。
少年沉默了。
……不说这个了,你既是你先生的弟子,一定知道青茗这个人对吧。
面前的少年微微笑了。即便是和天玄门毫无瓜葛的人,谁又会不知道“千面仙子”青茗的名号?她精于轻功和易容,生性顽皮激烈,最爱捉弄别人,所以江湖上称她“骗尽天下人”。你连续挫她两次,又当面点出她的心事,照她这样的性格,还不恨透了你?把你扒皮抽筋挫骨扬灰了去?
我也笑了,她这人虽然行事乖戾,喜怒无常,但心肠却极软,很少记恨别人,这是不与她相处便不会知道的。
辰旻道,其实你又何尝不是如此?
很多年以前,也有人对我说过相同的话,那时候我感动得几乎又趴在他的怀里落泪,而现在我却只是不动声色的笑着,告诉辰旻,烛芯太长,该剪剪了。
17
空中看不见一点星光,房梁上的灯笼随风摇曳,灯火忽明忽暗。
小巷寂静而冗长,我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身无分文,不知道何去何从。原想留在原地等待百恭找到我,怎奈何衣衫单薄,耐不住料峭春寒,只得活动活动身体,慢慢地走起来。
夜风中似乎有人哭泣,那声音忽然又转为怪笑,诡异绝伦。
多年以来对春夜的恐惧使得我绷紧身体,快速的奔跑起来。
风在耳旁吹过,呜呜的声音,越发叫人心慌。
我努力的跑着跑着,黑暗中,有什么正窥视着我,我只觉得背后阵阵发凉。即便跑到筋疲力尽,却还是害怕得努力奔跑。
小巷的尽头是另一条巷子的延续,再往前,还是巷子,我如同穿行在迷宫,早已无法辨别方向。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看到前方明亮的灯光,以及隐约传来的喧闹之声。
及近处,便见一片灯红酒绿,艳装的女子们在门口尽情招摇,多是庸脂俗粉,就算有几个天生丽质的也早已被厚厚的妆盖住了本颜,这里酒家甚多,想是各酒家为了招揽生意才出此下策。
这里虽然喧闹,却灯火通明,吓退了黑暗中蠢蠢欲动的小鬼,叫我终于放下心来。
一放心,才发觉背后早已湿透,而肚子竟然也不争气的叫起来。
正如姬绍熙不喜欢大宣宫过于华丽的装饰一般,这里的酒家越是大费周章的招摇,越是叫他敬而远之。
环顾四周,只有一家青淡素雅,门口单一个小二模样的人笑着迎客,抬头看那招牌,上书“罄吟楼”三字,颇有雅乐之风,当下决定就去这家。
我一走到楼前,那小二模样的人立刻迎上。
公子请进,是头一次来吧?
我一边点头,一边跨进门槛。
那人随我进去,继续道,可有指名?
我心想这小二真是奇怪,既然知道我是头一次来,他还没报菜名,我又怎么知道有什么可点?民间的吃食我并不熟悉,偶尔出宫也全是百恭在照应,如今他不在,真的叫我寸步难行。
随便吧,我道,有什么来什么吧。
那小二有些狐疑的看了我一眼,然后点点头,将我引入一个小间,便自行离去了。
那小间布置得颇为雅致,正中一张八仙桌,雕花精美,我在桌旁坐下,细细看上面的花纹。百恭平日里最喜欢看这样的雕刻,我若是好好记住了样子回去画给他,他必定高兴。
正想着,忽然觉得有那里不对劲,这屋子里隐约有些奇怪。
我环顾四周,屋中除了桌椅烛台外就只有一床红绫暖帐。
奇怪,为什么酒家里竟然还备了床铺?莫不给醉酒的客人歇息的吧?但这样精致的床给烂醉如泥的酒鬼们又未免太可惜了。
突然有人推门进来,把我吓了一跳。
来人是一少年,和我差不多大,他笑吟吟的朝我走过来,娇柔做作如女子,当真说不出的怪异。
公子好,小人霜琴。公子可是第一次来罄吟楼?
嗯。
公子不必紧张,今日你我在此相遇便是一种缘分。
这人在我身旁坐下,挨得极近,我厌恶他身上浓重的脂粉气味,稍稍别开身子,任他继续喋喋不休。
公子气度一望便知不凡,霜琴可否知道公子尊姓大名?
……姓季。
姬是大宣皇族之姓,自然不能随意报出。
今年贵庚?
十六。
他问得仔细,我却答得潦草,只一心盼望酒菜能快些上来。
终于有人上菜,却是几个简单的下酒菜,模样虽好,却无法行充饥之实。我一边吃一边后悔,早知道方才就不说“有什么来什么”了。
身旁那人还在喋喋不休,使出浑身解数要吸引我的主意,我觉得这人奇怪,却也懒得搭理。其实平心而论,这少年长得并不难看,但他的言行举止无不让我想到后宫众多的宦官,我自小抱着对阉竖的仇恨,对面前这个人自然也不可能喜欢到哪里去。
吃得差不多了,赶忙寻个解手的借口出去,再也不要对着这扭捏做作之人。
原本准备出去透口气,却没想到外面走道错综复杂,才转了几个弯就完全辨不清方向了,好容易按原路转回去,看到原先那小间的门,推门进去,摆设依旧,桌上却多了菜饭,方才那人也不见了踪影。
真是天随人愿,该来的来了,该走的也走了。
谁知才吃了几口,又有人推门进来,那来人一身白底素纹的衣衫,约摸二十岁上下,他见我正在吃喝,愣了一愣,上下打量着我,道,你是新来的?
这酒家真是奇怪莫非少有新客前来?那小二问我,那少年问我,现在连这个人也问我。我微微蹙眉,含糊的应了一声。
那人在我对面坐下,顺手抓起盘中的花生,抛了几颗进嘴里,又看看我,见我仍然旁若无人的吃喝,便问,你可知道我是谁?
我摇头。
我便是白天枢。
我哪里知道这是什么名门望族之后,嘴上却道,啊,久仰久仰。
他又抛了几颗花生道,不知道的话直说就好,你是新来的,我也不会怪你。
这人甚为敏锐,一眼便戳穿了,我只好讪讪的笑着,轻轻点头算作赔罪。
他说,我看你举止礼仪颇有气度,必定是大家之后。
我点头,这人还算有些见识。
他又道,如今却沦落到这般地步,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