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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采萍缓缓将他拥入怀中。她感到钟家英岩浆般的体温像火那样在烘烤着她,粗硬的胡茬在乳尖上摩挲着。体内一阵激流涌过,她的身体也跟着热起来。钟家英猛地发出一声惊叹:
“采萍,我病好了马上和你成亲。我们要生八个卵鬼,我们八兄弟一人一个,采萍!……”
在说这些话的同时,钟家英开始拼命喘气,双瞳似乎冷不丁破了个洞,生命的神采哗地流走了。江采萍紧紧搂着他。刘观音默默地替采萍披上衣服。杨兰英和青秧惊慌地要去喊医生,被周春霞拦住了:
“不用去了,就几分钟时间。”
周春霞在福音医院见过不少离世的伤员,他们和钟家英一样,都有这样一番挣扎,而且死后必定大张着嘴,是呐喊还是无声的啼哭?没人能回答。
钟家英还在喘气,双手慌乱地在空中抓挠着。江采萍将他的手轻轻按在自己胸前:“家英,你放心走吧,你说的我们全部做到!”
这话像一针威力强大的镇静剂,钟家英全身筋骨倏地一松,头埋进江采萍怀里,再也不动弹了。江采萍蹲下身子,轻轻地吻了吻他张开的嘴和渐渐冷去的额头。钟家英绷着的脸皮一弛,眼睛和嘴巴慢慢合上了,看上去犹如在深睡。江采萍的热泪山泉般地滴在钟家英脸上,又露珠般凝在他渐渐变冷的肌肤上。一缕从窗口飘落的日光照在这泪珠上,像给这些泪珠镀了一层金子。
红翻天 第二十七章(1)
转眼到了六月,中央苏区的形势越来越险恶,扩红、征粮的任务也越来越繁重。中央政府两次发出紧急指示,要在七月中旬前完成24万担借谷计划。兵工厂要加班加点生产武器弹药。各机关、各县乡村苏维埃政府立即忙碌起来,红鹰突击队也以加倍的热情投身到这一工作中。
刘观音整日风车一般旋转着,仿佛对工作着了魔,因此得了一个“拼命三娘”的外号。与之相反的是周春霞,整日没精打采的,站直了不愿坐,坐下了不想起,往日红扑扑的双颊现出病态的苍白,水灵灵的大眼睛蒙上了一层忧愁的云翳,整个人像是脱了水一般枯萎下去。
“春霞,你是不是病了?怎么这样难看?上医院看看吧!”
江采萍看在眼里,急在心中。买了些鸡蛋让杨兰英煮给她吃。周春霞的胃口很好,可惜吃了不长肉,继续迅速地消瘦,赫赫有名的大美女转眼间成了名符其实的黄脸婆。
细心的杨兰英注意到她有两个月没来那个了,可又不好问,这段时间大家疲累之极。青秧也有三个月没来身上了,还是刘观音从郎中那儿抓了几服土药给她吃,闭经的状况这才好转。杨兰英让刘观音照方抓了几服药,好心好意熬好端给周春霞,不想她却把药泼了,气得杨兰英禁不住在采萍面前嘀咕,说周春霞不识好歹。
她这一嘀咕倒引起了江采萍的注意,她悄悄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周春霞越看越像孕妇,但这怎么可能呢?难道她?……江采萍眼前闪出孙力那张英俊的脸,心里像明白了什么。好几次单独和周春霞在一起,她张开了口却最终把话咽了回去,她怕万一自己猜错了会很尴尬。有时她觉得周春霞是一座大门紧锁的围屋,除非她自动开启,否则问也是白问。江采萍只好私下嘱咐大家处处让着周春霞一些,这边按下一颗心等着她自动开口。
江采萍不知道,其实周春霞一直在盼着她追问,哪怕稍微提示一下,她就会把那个压抑在心中两个多月的秘密和盘端给她。可江采萍太有教养了,周春霞脸皮又嫩,强烈的羞耻感像针线般缝紧了她的双唇。她只有拿出一副冷漠的脸孔对待江采萍。她的内心太脆弱了,脆弱得就像一团蚌肉,只有坚硬的外壳才能保证她不再继续受伤。
孙力给她的创伤太深,一时难以恢复。更可怕的是她居然怀上了孙力的孩子!这让她有种恶魔附体的恐怖之感。有一次半夜做噩梦,她看见孙力在挥刀砍杀红军战士,忽然又一身鲜血地钻进她的私处,在她神秘幽暗的子宫内迅速膨胀,最后将她的肚腹撑破,列队爬出几十个面目狰狞的小孙力。他们满身鲜血,手中的大刀闪着寒光,刀上沾着红军战士的血肉毛发,最后狞笑着向突击队员们逼近。刀锋将至时,她一个激灵醒来,发现自己坐在床上,蚊子四处乱飞,嗡嗡的声音犹如机群掠过云端,硕大的汗珠长虫般在身上蠕动,小腹上的血管在隐隐地跳。想起梦中所见,她不由恐惧地捂住了肚子。
怎么办?再这样下去肚子可要大起来了!
周春霞急得在肚子上拼命挤,拼命按,希望能够把期盼的月红给挤下来。但这样做,反倒像是给肚子做了保健按摩,小腹日渐强健,到六月时已经微微隆起,并且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珍珠色。腹部中间的汗毛生成一条明显黑线。据说孕妇肚腹中有这样一条线,十有###会生儿子。整个腹部看上去像一只长相奇异的瓜果。
那段时间她经常在澡寮和粪寮里望着自己的小腹出神,不知该如何处置。思来想去,她决计不说,她想私下里处理这件事。孙力在大家心中已经成了一个比狗屎还要臭的耻辱性人物,一旦这个秘密公之于众,等待她的将是众人的耻笑与歧视,这是要强的她不愿看到的。主意打定后,她抽空去了趟城南乡下,那儿有个她认识的郎中。
郎中姓周,六十多岁年纪,祖上从五堡迁来,与周春霞家是宗亲,按辈分排她还应叫他爷爷。自从年前到郎中所在的乡村扩红宣传认识之后,周郎中一直对她热情有加,时不时让孙女送点东西给她,这让远离家人的周春霞觉得温暖。
红翻天 第二十七章(2)
周春霞请了一天假,说是去看病。江采萍不仅爽快地准了假,还塞了十几枚铜板给她。那一刻她感动得差点把事情告诉了她,不巧青秧跑过来把江采萍拉走了。她把铜板放回江采萍枕下,趁人不注意飞快打开了自己那只樟木箱。
箱子里的宝贝越来越少了,前段时间孙力用了一些,衣料送人的送人捐的捐了,光洋也越用越少,箱子有些空荡。让她略感欣慰的是娘给她陪嫁的那套金银首饰还未动,不过现在在她眼中,这些东西已不是什么财富,而是对家人亲情的一种忆恋。有一段时间她想家想得快疯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渐渐适应了这种孤身在外的生活。夜深人静时再想起爹娘、哥哥和五堡,涌上心头的只是淡淡的思念和隐隐的温暖,没有了初来时顾影自怜的悲伤与六神无主的焦灼。只有打开这个箱子,目睹浸透母亲心意的这些物件时,她才会真正地感到几丝忧伤。
她经常会对着箱子发呆,有时还把娘包裹金银首饰的白绢帕放进被窝,对上面天书一般的数字,进行种种猜测,时而团起嗅它散发出的陈年旧味,然后心渐渐定下来。那些数字幻化成五堡的一栋栋房子和一排排的砖墙耸立在眼前,母亲在砖墙后朝她挥手微笑,让她体味到几丝温馨。
这会儿她轻摸着那几块颜色暗沉的布料,娘娇弱的身影一闪而过,爹也从记忆深处浮出来,对着她吹胡子瞪眼。还有那个自小霸道的哥哥周春强,要是他晓得自己未婚先孕会怎样呢?娘会哭,会骂她不懂事,但很快又会护着她。在娘的眼中孩子永远没有错。而爹肯定要举起铜烟锅砸她,哥哥则会拔出枪把孙力这混蛋送去见阎王。这么一想,她又庆幸自己孤身在外了,因为这样她不必担心家人的反应,只要将周郎中搞定就行了。
犹豫了片刻,她伸手将那个漂亮的吊着银牙牌、客家妹仔陪嫁用的银项圈放进了随手携带的包袱里,然后换了套便装快步朝城南走去。从驻地到城南花去了她半个上午的时间。还好,周郎中这天没有去出诊,前来看病的人也不多,见到她,他捋着白须笑出了一脸皱纹。但他洪亮的笑声顷刻间就停止了,转而关切地问她出了什么事。
“妹仔,你好丑哩,搞嘛格吗?是不是有为难的事了呀?”
周郎中见周春霞神色不定,欲言又止,示意孙女把门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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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霞二话不讲,当即推金山倒玉柱地拜倒在地:“爷爷,求你救救我,不然我活不了啦!”
此言一出,饱经沧桑的周郎中当即明白了。他将她拉起,怎么也不肯收那个银项圈:“这是你的嫁妆,留着日后用。我们是亲戚,你不用客气。来,妹仔,伸左手。”
周郎中认真给周春霞把了脉,看了舌苔,白胡子抖出一轮微波:
“妹仔,胎气很旺,是个男丁,这样弄掉好可哟呐。你要想清楚。”
周郎中并不多问一句,这让周春霞颇为感激。她毫不犹豫地道:
“爷爷,你尽管用药,最好猛些,一次把、把那个打掉。”
不知为什么,那个“他”春霞始终不忍说出口,疲惫的眼中满是期待。周郎中凝视了她一会儿,心疼地拍拍她的脑盖:
“妹仔啊,你这样要吃好大的亏呀。这种药很伤身体,到时莫把身体拖垮了。”
想想又说:“妹仔,听爷爷一句话,事已至此你也不要害臊,能生下来就生下来吧,你带不了爷爷帮你带。这些年打仗打得男人都快绝种了,爷爷可以保证你这胎生下来的是屙尿上墙的崽俚仔,你就听我一句劝吧!”
周郎中话音未落,周春霞已经捂嘴大哭了。压抑的哭声引来了郎中那个十三四岁的孙女,她好奇地张望了几眼,被周郎中给呵斥走了。周郎中静静地等她哭完,又问了一遍,周春霞摇着头哽咽道:
“爷爷,这是,这是孽种,留不得呀!那个无耻的家伙叛变了,还杀害了好几个红军战士!爷爷,你帮帮我吧!”
周春霞说着膝盖一软,就要瘫下去了,被周郎中一把扶住。他叹着气拣了几包药,周春霞刚要伸手去接,被他拦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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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翻天 第二十七章(3)
“妹仔,这是虎狼之药,须得在这里服用我才放心。不用急,夜晚保你回去。”
周郎中让孙女把药煎了,半个时辰后一碗酱黑色药汁端到周春霞面前。她一口气喝下,按周郎中的要求躺在隔壁竹椅上,等待身体的反应。
时近中午,天气愈来愈热,苍蝇蚊子嗡嗡飞着,但它们却不敢往周春霞的身上落。她身上的汗水太多了,多得让苍蝇、蚊子无法立足。这会儿,她感到她体内像有无数个泉眼,正不断地往外冒着黏黏的液体。她这段日子疲惫之极,如今喝了药,知道心病将要去除,心内一宽竟沉沉睡去。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当她被阵阵腹痛催醒时,屋外的阳光已经不再晃眼,怎么着也该是下午三四点钟了。
“糟糕,这下归不了队了!”她着急地想爬起来,可她只轻轻一动,腹内便如刀绞,痛得她“呀”地喊了一声。周郎中和一个朴素干净的中年妇女端了热水,拿着面帕走进来:
“妹崽,这是我家儿媳,她会一直在你身边。你放落心,痛一阵子就会好的。”
周郎中说罢转身去了隔壁,周春霞痛得频频翻身,竹椅不断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嘎”声。她以前听人讲过生产时的阵痛如何剧烈,如何锐利,娘说“像刀割一样”,那时她无法想象,现在这样的阵痛来了,一阵比一阵紧密,仿佛腹内有无数只手在撕扯。起先还有明晰的痛点,后来痛点弥散到整个腹腔,继而扩散至全身,除了思想之外所有的地方都在痛,痛得她把周大嫂喂的红糖米汤水呕光了不说,还呕出了酱色的胃液和绿色的胆汁。
疼痛中小腹越来越沉,似乎有人将它往下位移了几寸,肠道也像要脱肛而出。她再也忍不住,呻吟声越来越大,双腿自然弓起,周大嫂温煦的话语时而邈远时而清晰地飘入:
“……快了,……好,用力,像拉屎那样用力……可怜哪!大人细崽都受罪……再过个把月细鬼就要成形了,看得出崽女了。……好,出血了,再往下用力啊!”
随着体内那股温热液体的涌出,疼痛略微减轻了些,周春霞的神志跟着清醒了许多。周大嫂不断地换着下面的垫纸,不多会儿地上丢了一堆浸透鲜血的纸。周大嫂急急地奔出去,在外间大喊周郎中,估计是遇到了难题。
周春霞挣扎着欠起身,看见竹椅下的血小溪般四散流淌,不由一阵恐惧。小时候她听过不少因生产而死的“血盆鬼”的故事,莫非自己也要成“血盆鬼”了?
她下意识地用手指按住腹股动脉,但这种指压法对她毫无作用。她开始头晕,原先让她六神无主的疼痛让位于突如其来的虚弱,她软塌塌地躺着,任那群逐腥而来的绿头苍蝇落在腿上和手上。她盯着手背上那只绿头苍蝇,孙力的脸蓦地跳出来,她觉得孙力就是一只绿头苍蝇,表面溜溜光肚里脓疱疮,恶心死了!
瞄着地上那摊血,周春霞唇边绽出几许快意的笑容。不管怎么说,她终于将孙力赶出了自己的身体,连同这些被污染的血!
忽然一阵眩晕,她头一歪昏了过去。周大嫂和女儿端着参汤急急地走进来,母女俩撬开她紧闭的牙关将人参汤灌了进去,又按照周郎中的吩咐清理了她的子宫和阴道,而后把一团浸了药液的棉花塞进下体。血渐渐止住了。周春霞醒转后发现自己躺在旁边的床上。说是床,其实只是在床板上铺了层稻草,稻草下面垫着厚厚的灶灰,这是乡里人特有的生产习惯,大约是灰吸血,不至于弄脏地面。
“妹仔,你好吓人哪,差点,差点就……”周大嫂抹着额上的汗庆幸地说,不过她旋即又皱起了眉头:“不过,这药伤身子,你以后要生育可就难喽。所以,你一定要在这里多歇几日,大产养身,小产补体,要是歇不好吃不好,到老要受罪的!”
周大嫂说罢,逼着她吃另一碗人参鸡汤。周春霞不肯,周郎中便在屋外骂孙女一般地骂她。尽管他粗门大嗓地在骂人,可周春霞听在耳朵里比什么都受用。她感动地哭了,周大嫂慌忙制止她:
红翻天 第二十七章(4)
“哭不得,月子里哭了以后一辈子眉骨痛,你不要不信,好灵验的!”
她忍泪将鸡肉细细嚼烂咽下,心里奇怪极了。以前在五堡和赣州,她见到炖鸡就绕道走。寒暑假在家,娘要是多炖了几次鸡她准保发火,嫌鸡肉糙,嚼时容易起渣。可周郎中家的鸡为什么这样嫩,这样好吃呢?她一阵羞愧,明白自己吃的不仅仅是一只鸡,还是这家人换油盐的本钱。她本想起身致谢,可浑身瘫了一般动弹不得,再看看四合的暮色,一阵不可抗拒的睡意袭来,竟昏沉着入了梦乡。
这一觉她睡得很沉,醒来时周遭黑蒙蒙的。她倏地爬起床,惊讶地发现自己的体力已经得到恢复,而且有种剧痛过后特有的舒坦。她摸摸小腹,蹑手蹑脚地下了床,不小心碰倒了一只木凳,发出砰的一声响,接着外屋亮起了灯光。周大嫂穿戴停当,拎着火吊走了进来:
“醒了?我怕你要归队,给你预备好了牛车。喏,这是爷爷给你补体的药丸,饭前用温开水送服。爷爷累了,他就不送你了。要是可能,最好请假歇几天,不要下冷水。喏,走吧。”
看着周大嫂布满血丝的双眼和疲惫的面容,周春霞有些不忍,但一想到江队长她们可能会着急,也就顾不上客气了。时值夜半,乡村异常安静,偶尔的几声蛙鸣狗吠更衬托出这种深夜特有的静谧。空气比白日清凉了许多,走到院坪上露水雨雾似的浇在身上,让她感到了几丝凉意。细心的周大嫂给她披了件夹衣,当火吊照亮牛车时,她呀地轻呼了一声,只见车斗里放着两床旧被子,一篓木炭,一篓番薯干,几双新鞋,再就是十几袋标明了名称和用处的草药。
“妹仔,我爹怕你归队不好交差,这些给你带去,就说你去亲戚家搞宣传了。走吧!”
周春霞感动得泪流满面。
红翻天 第二十八章(1)
尽管形势越来越严峻,瑞金的这个盛夏却依然迷人。山川明媚,河流泛波,稻田金黄,绿树蔽日,与白墙黑瓦的农舍相映成趣,构成了一道道美不胜收的风景,让多年来在五堡大院过夏的兰英感到惊讶与宽慰。
想来也心酸,在五堡七年她没歇过一天,整日劈柴担水、烧火做饭、弄菜洗衣、扫地掸尘,这些家务事讲到口中像是轻盈的雪花毫无分量,可日复一日操劳下来却是山也压得塌的。与其他大户人家的阿随相比,杨兰英更加幸运一些,因为她遇到了春霞娘这么个菩萨心肠的好人。有了春霞娘的庇护,杨兰英虽累,却没有受太多的委屈。但出去散心放松的机会是从来没有的。不要说她,便是春霞娘也难得出去看看。
杨兰英11岁进五堡,盛夏时乡村的美景在她记忆里早已淡忘,如今置身于这个开阔的天地中,她觉得自己简直像神仙。从这个角度讲,她非常感谢周春霞。因为,如果没有春霞,她根本不可能当上红军,当不了红军她自然还在五堡做阿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