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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这不是什么好兆头,五堡可能有变故呢!”
杨兰英不知如何安慰她,沉默良久,眼里闪出几丝恐怖。周春霞笑她迷信,说人的感觉是不可靠的,其实她心里也觉得看着她长大,给过她许多美好记忆的五堡凶多吉少。自从四年前的那个阴郁的10月离开五堡后,周春霞和家中彻底断了联系。这期间,她曾托江采萍给父兄发过几封信,但都石沉大海,杳无回音。先前她还惦记得紧,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时局的严峻,五堡在她的记忆中渐渐被更多的血污和血腥冲淡了,如同写在墙上的字渐渐被风雨漂淡了,漶漫了,即使还有那么点痕迹,那也是斑斑驳驳的。
中央苏区沦陷后,国民党粤军余汉谋部及国民党中央军第46师先后对赣粤边游击区进行了五次大规模清剿。为了切断人民群众和游击队的血肉相连,他们实行并村、移民、烧山、封坑等手段,试图把游击队困死、饿死。周春霞和刘观音率领几十人的队伍在赣粤闽边界的深山老林中和敌人打圈圈、捉迷藏,生存极其困难。饥饿、疾病、伤痛……就像飞蝗般地追着她们。身边的那些战友,常常走着走着,就倒下了,永远长眠在山林里和沟壑里。当她们再从那里走过时,那些简易的坟头上,已长满了青草,或爬满碧绿的青苔。
两年前的夏天,周春霞偶然遇到一个远亲,他告诉她,她的父母、她那个在另一个阵营不知干了多少坏事的哥哥,都先后离开了人世,她的第一反应是那人在说谎,第二反应则是怀疑,怀疑父母兄长得罪了他,否则他怎么会如此口无遮拦?无端地说人死了,这是要报应的!她气得把那人骂走了。可事后她对此事却信疑参半,心中自此打了个结,怎么也不得舒畅,总想回五堡探个究竟。但是五堡那时被白色恐怖笼罩,当地恶霸变本加厉地迫害红属,搜捕清剿游击队,到处腥风血雨。在这种情形下她若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周春霞只好耐着性子等待机会。
红翻天 第四十二章(2)
不久之后,她们和敌人短兵相接,打了场遭遇战,牺牲了三位战友,还有两个受了伤,另有一些走散了,剩下十余人辗转到五堡隔壁的深山,碰见一伙五堡籍的烧炭工,其中有几个以前还曾经当过红军,并和周春霞相识。见到她,大家相拥而泣,然后忙着抢救和安顿伤员,往日寂静的窑场难得地忙碌起来。窑工们蒸了满满一锅饭,炒了山菇、野笋,让几年未吃过一顿饱饭的游击队员们把肚子撑得溜圆。由于太累,饭后他们来不及寒暄,便倒在窑工们散发着汗味的窝棚里美美地睡了一觉。次日醒来,精神倍增,周春霞也有了打听家事的闲心。不问不打紧,一问她半天回不过神来——原来上次那人说的全是实话,爹、娘和那个王八蛋哥哥,确实都不在了!哥哥周春强那时竟积极加入追捕流散红军行列,四处杀人放火,被红军游击队打死了,罪有应得。爹和娘却死得不明不白,关于他们的死因有几种说法,有说是被红军打土豪镇压掉的,有说是被老鹰寨的土匪抢劫时杀死的,还有说是被房秋心里应外合谋害死的。
窑工们围着周春霞七嘴八舌,说得她头晕目眩。换了以往,她肯定要哭得昏天黑地,但经过几年的生死磨炼,再大的悲痛也不至于让她失态。她静静地坐在草丛里,眼前闪过爹、娘蓦然清晰起来的面容,血液在脉管里呼啸而过,眼中似有火苗在隐隐耀动,风声、林声和窑工们的话音被莫名地放大了,她在喧嚣中体味到了难以形容的死寂。那一刻,她想自己的心脏也停止了跳动。
“那现在五堡不是剩下个空壳吗?”
窑工们你瞅我我瞅你地待了一会儿,终于有人嘶着气告诉她,五堡现在由房秋心和牛牯把持着。
“牛牯被陈太平团长招安了,当了连长,就驻扎在墟上,平常不晓得几醒(神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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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秋心和牛牯是两伙计,打连了!”
“对了,听讲她还害死了你大嫂。什么?你不晓得你哥娶了老婆?报纸上登的,说是在火线上结的婚。”
“你大嫂是广昌人,她哥和你哥一块打仗时打死了。你嫂子人挺好的,蛮会打理家务,对你哥也不错。你哥受伤后全由她照顾呢。她有了大肚后有些事情还自己做,对我们蛮和气的。可是你哥死了以后她就不见了,好奇怪!”
“大家都说你大嫂生下崽后被房婊子杀掉了。房婊子现今带着一个细鬼,说是从外面捡来的,估计是你嫂子留下的骨血。她好阴险,想当初装癫佬,食屎食尿,现今晓得几起眼,挎着牛牯的胳膊赴圩,看得人眼睛血出!”
周春霞听到这,怒火中烧,抽出腰刀“霍”地砍向身旁的一棵小树。小树“咔嚓”一声断了。她想哭,但没了泪,她想喊,却失了声。她怅怅地抽了几口气,终于还是一言未发。只是手中的大刀再也拿不稳了,当啷一声掉在脚边的石头上,发出清脆的声音。那声音在空气中嗡嗡响着,挟着一股寒冷的杀意……
如今两年过去了,这疼依旧丝线般盘绕在她的心尖,让她悲恸和愤慨。不过这些悲恸与愤慨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才会浮上脑海,一旦天亮,便不翼而飞,充斥胸臆的是那永不衰竭的斗志和对革命成功的坚定信念。正是这铁般的信仰支撑着她克服了无数艰难险阻,在腥风血雨中坚持着走到了现在。
现在的她比当初离开五堡时明显地憔悴和苍老了,但由内而外的美却是从容和长久的。几年来的磨炼,使她变得异常的机智、冷静和坚强,如同换了一个人。在她和刘观音的带领下,那支原先只有十几人的队伍已壮大到几十人。他们此时已与陈毅、项英同志率领的游击队联系上了,她还参加过项英在大余县长岭村主持召开的赣粤边区军政干部会议。
五堡在信丰、安远交界处的崇山峻岭中,敌人的力量稍微薄弱一些。周春霞依托熟悉的地形,率领队伍走村串乡、翻山越岭、迂回辗转,经常靠杨梅、葛根、橡实、野菜、竹笋充饥,风餐露宿,过着野人般的生活。饶是如此,她仍领着游击队瞅空袭击、伏击敌人,并配合陈毅同志的队伍,参加了攻打水口、池江、青龙、新城保安团的战斗,取得了可喜的胜利。她的化名“陈娘子”也因此不胫而走,敌人正悬赏二百大洋收购她的人头。她曾几次身陷险境,但每次都在群众的掩护下安然脱险了,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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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翻天 第四十二章(3)
去年年初,周春霞在一次战斗中左腿受伤,刘观音拼死将她救出。经过半年的治疗、休养,现在腿伤已愈,但留了块小圆镜大小的疤,让她时时想起温暖的战友情和敌人的凶残。
白狗子,你们不要得意,我们的红军现在已经在陕北建立了根据地,势力比原先还要强大呢!可恨的是日本鬼子侵略了东三省,现在要国共合作抗日,否则红军早就把你们赶跑喽!
注视着月辉下的五堡,周春霞心潮澎湃。她这次回来,可不是找房秋心、牛牯算账的,而是为了执行陈毅同志的指示。个人的恩仇在她的心目中,早已算不得什么了。
前天,油山来的特派员于光,给她带来了陈毅的手书和项英同志9月24日在南昌与国民党江西省政府代表谈判后发表的《告南方游击队的公开信》的油印件,传达了党中央关于国共合作抗日的指示。信中说国共双方在南昌月宫饭店设立了“南方红军游击队总接洽处”,各地游击队可与之联系,商谈集中改编为抗日武装事宜,周春霞的游击队也在改编计划中。她见到于光时,项英同志已回到赣粤边游击区,部署红军游击队下山改编,于光正是来协助她和附近几支小股游击队完成此项工作的。而攻打五堡,可以说是此项工作的前奏。
此时的五堡已非往日的五堡。往日的五堡虽说是红区中一个刺眼的白点,但作为当地一霸的父亲周国富,他好歹还是风吹墙头草,时时两边倒,暗中常常与红军做些交易,不算罪大恶极。可自从房秋心和牛牯占据五堡之后,他们不但扩大了护围队,还利用牛牯手中的兵力,疯狂地掠夺民脂民膏,同时不遗余力地围剿红军游击队,残酷迫害红属和抓捕游击队员。
有一次五堡护围队抓到了几个女游击队员,房秋心居然亲自动手迫害她们。女游击队员被杀害后,她又残忍地下令割下她们的头颅去领赏,罪行令人发指。如今的五堡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毒瘤,散发着致命的毒素。为了替那些死难的姐妹、受苦的百姓报仇,也为了给游击队筹集改编经费,周春霞、于光、刘观音决定端掉五堡,给敌人一个出其不意的打击。
“春霞同志,现在天暗了,我们开始行动吧!”
周春霞正沉浸在对往事的追忆中,于光悄悄来到了她身边。他和周春霞年龄相仿,中等个儿,略显消瘦,筋骨却很强壮,性格沉稳敏锐,仿佛一头机警的豹子。
于光是湖北武昌人,父母参加京汉铁路工人大罢工时双双牺牲,遗下他和姐姐二人。姐姐嫁作他人妇,过着平头百姓的艰辛日子,他则参加了共产党,辗转来到瑞金,在苏区中央局做机要秘书。红军主力转移前夕,他下乡摔伤了腿,被疏散到武阳乡下养伤。瑞金沦陷后,他几经磨难,终于在群众的帮助下恢复了健康。他有幸追随在陈毅同志身边,参与领导了安远、信丰、南康一带的游击活动,是个成熟的指挥员。
他这次前来,可谓重任在肩,因另外几支小股游击队人心涣散,有的已经沉沦为匪,要在短时间内将这些人重新拢在一起,并非易事,关键的关键在于缺钱。游击队的生存要开支,改编需经费,怎样才能筹到那笔不菲的款项呢?思来想去,只有发挥红军打土豪分浮财的长项了。问题是今非昔比,现今游击队既分散又薄弱,如果不用智取,硬碰硬地和敌人拼,无疑是以卵击石。所以,他和周春霞同时想到了五堡。换句话说,这次周春霞打土豪打到她自己的家来了。
“于特派员,我和观音、金仔先走,你们按计划配合……”
周春霞和于光低语了几句,朝刘观音打了个手势。刘观音心领神会,和金仔担起早就备好的草垛,跟着周春霞快步向山下走去。
周春霞和刘观音一身客家妇女打扮,戴着尖顶笠,腰间的刀鞘上插着柴刀和镰刀,每走一步,刀鞘便拍打着身体,发出和脚步相呼应的声响。山风越来越大,林涛渐次轰鸣,周春霞扛着几根新砍下的小杉木,脚步发飘。因长期营养不良,她身体虚弱,刘观音和金仔也同样,柴草垛压得他俩呼哧呼哧直喘息,刘观音修长的躯体时有踉跄,周春霞看在眼里,酸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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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翻天 第四十二章(4)
这些年她们缺吃少穿,经常两三天粒米不沾,如果不是今晚有行动,中午那顿糠饭还舍不得吃。现在糠饭消化了,又嚼了几口辣椒干,胃痛得难受,她甚至听见了前头金仔的肚子在咕噜噜鸣叫。金仔19岁了,本来就瘦弱,饿了这几年,人越长越小,看上去像个十三四岁的伢崽,让人心疼。
“春霞,有人来了!”
走在最前头的刘观音忽然小声道。周春霞吹了声口哨,三人装着歇肩的模样,六只眼睛紧张地睃巡着。明亮的月辉下,山路寂寂,好一会儿才有只受惊的野鸡从草丛里惊慌地扑出,嘶鸣着飞入不远处的树林。周春霞抹了把汗,走到前头带路。
虽说离家几载,物是人非,但这条自小熟悉的山路并未变。那时娘会带着她和阿随上山采蘑菇,到了秋天,爹会带上哥哥和她一起去打猎。那时的山,在她的眼里,一枝一叶尽显童真与快乐,而今却没来由地生分了,阴森了,虽不是草木皆兵,但早已失去记忆中的风姿,弥漫着一股凶险与杀气。好在天色已暗,五堡一带这几年鲜有游击队出没,局面相对平静,牛牯手下的野鸡部队入夜后忙着推牌九,喝花酒,她们很顺利地进入了五堡。
几年未见,小镇沧桑、荒芜了不少,到处是壕沟、碉堡。尽管壕沟变成了臭水沟,碉堡成了养猪栏,偶尔也能听见鸡鸣犬吠,可整个镇子还是死气沉沉的。放眼望去,家家门户紧闭,一团漆黑。冷不丁从街上走过的人,不是荷锄姗姗而归的农夫,就是像周春霞她们一样担着柴火匆匆而行的妇人。走在黑灯瞎火的街道上,就像走进一个死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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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春霞原来还担心他们一行下山后会遇到障碍,没想到五堡防务如此疏松,心内不由一喜,三人加快脚步,钻入一条小巷,七弯八拐地绕了几圈,终于来到一座破败的院落。院落的墙已坍塌,晒坪上荒草过膝,前头一口几亩大的水塘,塘对面就是高大巍峨的围屋。塘水清清,反射出明月和五堡岗楼的倒影。三人放下东西,从柴草堆里抽出用油布包好的两支短枪、一把大刀和几桶桐油,几捆松脂和麻绳,抱着杉木向围屋泅去。
这水塘是护围塘,塘坎边上就是五堡的外围墙,塘与墙间栽了不少猪膏花和柳树,以前周春霞家中的园丁会按时修剪,所以猪膏花树在周春霞的记忆中只有半人高,后来无人打理了,树木疯长,现在塘边的空间已被繁茂的树木挤占,而这正合周春霞之意,因为她们接下来要做的事需要时间,如果没有这些树木遮挡,很容易被围屋夹墙上的游动哨发现。
躲在树木中,周春霞和刘观音专心地数着围屋外墙的砖块。月色明朗,砖缝又刷了白浆。周春霞自小在这里长大,对外墙很熟悉,她很快就数清了横向的砖。金仔一直在学虫鸣鸟叫,他营造的那份安谧足以麻痹夹墙上的哨兵。
“春霞,往上看不清了,让金仔爬上去,我觉得从我手上摸着的这块砖往上再数八块,就应该是你要找的地方。”
刘观音踮着脚,伸长手臂壁虎般地贴在墙上,声音有些嘶哑。与前些年比,她瘦了许多,体态颇为孱弱。如果在阳光下,可以在她眼角和唇边看见明显的皱纹。经过几年的出生入死,她往日的火爆性子改了不少,现在她胆大心细,凡事知道讲究计谋,是周春霞的好帮手,去年被大家选为副队长。
攻打五堡前,刘观音曾只身潜入五堡,除了对周春霞的记忆做了验证,还冒险找了周春霞的一位远亲。这远亲住在街上,在五堡做阿随,服侍房秋心,经常挨打挨骂。一次他失手打破了一个花瓶,被房秋心折磨得只剩半条命,最后被一脚踢出了围屋。刘观音通过他,将五堡现今的情况问了个清清楚楚,那远亲还给她画了一幅房秋心、牛牯和兵丁们住处的图。这图刘观音看不大明白,周春霞却一目了然。有了这份宝贵的情报,她们才敢行动。
“唧唧唧——啾!”
周春霞噘嘴吹了声口哨,金仔会意地将一根杉木斜靠在围墙上,猿猴般攀缘而上。由于塘坎窄,杉木须插在塘中才能立足,塘泥厚滑,刘观音和周春霞只有拼命抱着才能稳住杉木,累得直冒冷汗。好在金仔身轻如燕,杉木终于在塘中扎稳,周春霞和刘观音刚松了一口气,一颗心立马又悬了起来。
红翻天 第四十二章(5)
“唧——啾”,“唧——啾”。
夜深人静,头上有岗哨,不好言语,金仔以约定的鸟鸣告诉她们没有发现目标。而这个“目标”纯粹是周春霞对母亲留下的那个包裹中那块白绢布上的几个数字排列的猜测——母亲的初恋情人金胜之所以死在五堡围屋修葺之后,是因为他知晓了父亲的一个秘密——父亲设计修建了一条密道,这正是金胜的杰作。父亲杀掉金胜,一来除掉了他的情敌,二来保住了秘密。可谓一举两得。谁知金胜留了一块白绢给母亲,也许还告诉过母亲相关的秘密。倘若母亲不死,她定然会把这个秘密告诉周春霞,也就无需她这样苦苦思索几年了。可惜她虽然悟出了这个秘密,却至今还没有破解。
“唧唧唧——啾!唧唧唧——啾!”
周春霞急出了一头汗。她想,万一自己的猜测不成立,找不到那条密道,这次的袭击计划就前功尽弃了。凭游击队现有的力量,要正面强攻五堡,那只是痴人说梦。她在五堡长大,太了解五堡了,不说它固若金汤,起码也坚如磐石,唯有巧取才有可能。而这巧取的关键就在于找到那条密道,人不知鬼不觉地潜进去,从内部击破!所以她急得嘴唇发颤,吹出来的鸟鸣带着几分焦灼。她让金仔再敲一遍墙试试。
“笃笃笃,笃笃笃!”
金仔还真绝,他敲得仔细而又谨慎,那节奏分明的敲墙声犹如鸟儿在啄木。夹墙上的岗哨并没有察觉,正在怡然自得地哼着小调。金仔又在敲,“啄木”声渐趋密集。夹墙上的岗哨像发现了什么,停哼小调。金仔的敲墙声也缓了下来。如此两个来回,哨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