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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春时节,后山上杜鹃火一般开了遍野。
常留瑟糟蹋掉的功力终于被完全补救回来,这天他依旧在竹筏上习剑,垂丝君拿着一柄铁剑走过来说道:「依你现在的功力已经配得上这把剑,拿去习惯一下轻重。
三日后带你出山。」
「出山做什么?」常留瑟收下剑,不解道:「难道就要去杀尸陀林主了么?」垂丝君也不立刻回答,而是再将常留瑟看得脊背发毛之后,才淡淡地答了一句:「三日后就是你的生辰。」
下山去做什么?垂丝君说全由常留瑟做主。
只是不许他单独行动,于是取了套名唤「青蚨」的宝物,其中一串涂了青蚨母血的铜钱由垂丝君收了,另一枚子丹则让常留瑟吞下。
说是青蚨母子不离,服了丹药的常留瑟,同样不能离开垂丝君百步。
而即便是这有拘束的自由,也让常留瑟兴奋,以致夜夜把玩着屋子外面那粒头骨,设想着将它摆上郡守府正堂的情形。
两日之期很快过去,那日垂丝君给了常留瑟一匹枣红骏马,两人做布衣打扮下山而来,按常留瑟的主意是要去他的家乡,与郡守的骷髅作最后的计较。
从垂丝君隐居的深山到常留瑟故乡有一日路程。
这其中青年如出笼鸟雀,处处走马观花。
仿佛是经年关在大牢之中,净捡着人多的地方凑热闹。
虽然耽误了不少辰光,但念及常留瑟少年心性,垂丝君也不去计较。
两人停停走走,戌时初才到了郡城外。
城门已关,他们便在郊野一间驿站落脚。
这驿站位置虽偏,进门却是座无虚席,挤满了各色人等。
「客官您远道而来,不知道明儿个上巳节,这郡城外的封河里有郡主带着本地名嫒行兰汤辟邪之仪式,更兼那些姑娘小伙借着春腥花开谈情说爱。
这不,场面可比春节都不逊色。」
店小二如是说,又转身看了眼牌架子,抱歉道,「二位,敝店地小,盛事当前便只剩得一向客房,您二位看。。。。。。」话音未落,垂丝君便将订金搁在了他面前。
剩下的这间客房在二楼正对着楼下大堂,喧闹嘈杂得很,也难怪会迟迟租不出去。
常留瑟沐浴后坐在屋外走廊里的扶手上,脚跟后搁了瓶酒,他散着头发遮住半张脸,又随性敞了怀露出雪白胸膛,直看得楼下几个酒徒嘘声不断。
直到垂丝君在房门口皱了眉才走回来。
「没想见你也是个好酒之人。」
垂丝君见常留瑟提着酒,壶里已经有了七分空洞的声响。
「酒乃是穿肠毒,要有度。」
常留瑟这时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只吃吃笑着辩解道:「我不贪杯,只在心情好时小酌一番。
酒是好物,没有它你今晚上都不会和我说话。」
「浑话。」
垂丝君冷笑一声后就不再搭理,常留瑟于是自言自语起来:「上巳节。。。。。。不过是个淫日,借节庆名号行男女苟且之事。。。。。。」话音未落又突然自扇了一记嘴巴子,啐道:「不对,好歹也是我的生辰,可不是好日子!普天同庆的好日子。」
这话真巧钩起了垂丝君的一桩疑问。
「你阿姐说你是天母寿星,此乃沿海渔人风俗。
这样说来你该是沿海人士,家乡又为何在这内陆中。
你可有诓骗欺瞒什么?」常留瑟酡红着一张俊脸,双眼已然有些迷离。
直到垂丝君让出床铺与他躺舒服了,方才懒洋洋地回答。
「瞧着城外的封河没有?通着长江。
听说还没我的时候,爹娘和阿姐住在江口,后来阿爹没了,阿娘便带着我们沿着水路回了娘家。」
垂丝君「哦」了一声,不再追问,反倒是常留瑟借着酒兴突臭起来。
「懂事后我只有一个念想,便可着劲儿的存钱,买船带着阿姐出海去找阿爹。
可是海船太贵,我又怕水,而且钱尚没存够,阿姐就先去了。。。。。。」他仰躺着,右手压到额上遮住烛光,长长地叹了一口酒气。
郊外小店夜里微寒,常留瑟也不去拉被子,反朝坐在床沿的垂丝君后腰窝去。
男人同样轻叹了一口气,取来被子要替常留瑟盖上,回头却看见青年已经弓成一团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晨城门开了,内里果然热闹非凡。
人流大多数是冲着封河边的节日而去,红男绿女一时沸反盈天。
昨夜常留瑟虽然沾了酒,但醒得却极快。
早起洗漱时已无半点不适,辰时初刻,二人便牵着马走进郡城。
因为距离郡守遇刺之日尚不过数月时光,墙上依旧贴着缉拿常留瑟的通告。
虽然画像只似三分,垂丝君还是早就让青年用姜黄涂了脸,又作了些伪装才走到了路上。
郡城里的街巷,常留瑟最热悉。
于是垂丝君就任他领着迂回,不消一会儿便看见了远处宅第大院的琉璃瓦顶。
常留瑟下了马,对垂丝君道,」郡守匹夫虽死,但其家眷依旧留在城中。
刚好把这个骷髅给他们做节日贺礼,上巳节庆宅中必定人少,白天行动也有不差黑夜的巧妙。」
垂丝君听了分析,也觉得他还是有些头脑的,虽然这宅里的护卫无论如何都不是他的对手,但男人依旧耐心地听完青年对于闯宅的分配。
「我不需要你的帮忙。」
就像垂丝君迟迟不向常留瑟提起复仇的缘由,常留瑟也不打算让男人介入自己的恩仇。
只是顾忌到青蚨丹药的效力,而将垂丝君安排在与自己的活动范围不到百步的花园之内。
两人灵巧地翻墙而入,互相使了眼色便分道扬镳。
常留瑟背着郡守的骷髅,先朝后园佛堂闯去。
郡守虽是一方豪富,其宅院却始终脱不了中等官吏的建制。
佛堂凑合修在后花园里,也是这肮脏地上唯一的净土。
只里面又供着郡守的牌位,常留瑟就是要将那牌位取了来,套上郡守的骷髅摆在正厅里。
常留瑟熟悉府中地形,转眼便开了佛堂后门。
绕过抄经室与佛龛,就照见放着府中先人牌位的地方。
郡守的牌位供在案桌主位,地上一个蒲团,又有木鱼与未焚尽的檀香,看来是有僧人被请来做超度,说不定郡守死不忘作色鬼,要闹得自己家都不消停。
常留瑟刚上前拿了色鬼的牌位,左侧的门帘就被掀开,从内堂走出来一个三十上下的高大和尚,眉心一线丹珠天目庄严肃穆。
常留瑟这时正将色鬼的牌位倒提在手上,和尚见了自然蹙眉,宣了声佛号道,「这位施主,冤冤相报不如放下屠刀。
此家太君丧子之痛夜不能寐,施主又于心何忍?」常留瑟听不惯和尚的说教,只冷冷笑道:「你倒知道我就是那个取了狗官性命的人?那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取他性命?老春婆哭他死鬼儿子你于心不忍,那她帮着儿子把那些糟蹋过的姑娘扔进井里,你又于心何忍。」
和尚显然不知究里,面上几分惊讶,却还是固执着要收回灵位。
常留瑟不愿与他废话,一手拿了灵位另一手扫向他的后颈,却没料到被和尚轻易闪过,倒收了念珠反手来拘。
常留瑟格挡,同时右脚横扫,但撼不动和尚稳如盘石的下盘。
如是一来二去,已经过了十招,常留瑟慢慢觉出和尚不简单,他无心恋战,便蹂身出了佛堂朝正厅奔去。
他这一逃,却觉出了个古怪。
和尚虽然武功不弱,走起路来却不甚灵便。
常留瑟也下去仔细计较,一路绕到前厅,看见已经有几个护院闻讯围了过来。
粗略一数便有六七人,这其中很有几人是在雪地里追杀过常留瑟的,青年虽然略上了伪装,却还是被认了出来。
「地狱无门闯进来!」那些与常留瑟交过手的,都以为他还是数月前的底子。
上次让他逃遁,府里就赏了好一顿刑责,眼下泄愤的机会怎能错过。
常留瑟听了这句狠话,只是从嘴角漾出了一朵冰凉冰凉的笑。
这笑像朵莲花,慢慢在抹成姜黄|色的脸皮上绽开,是风情,是惊恐,亦是嗜血的挑衅。
他将灵位丢在地上,握剑。
舞的是垂丝君交给他的行剑,只见半空中银花朵朵,明晃晃的刃锋在其间点、格、洗、截,不消片刻哀号与殷红并起,那些宅里豢养的庸夫,又如何与垂丝君细心培养的菁才抗衡。
常留瑟没有立夺这些人的性命,反而是用各种手段分别剐了眼、耳、鼻,断了手脚与经脉,一人有一人的花招,但都是毫无补救的残了,重的则生不如死。
片刻之后常留瑟停下来,脸上依旧擎着朵红莲似的笑,身后传来了刚才那和尚的沉痛呼声。
「吾佛慈悲。。。。。。」垂丝君应了常留瑟的要求,立在园中大树上旁观。
他知道常留瑟不是那种善于潜行与偷袭的人,果然不消一刻,郡守府里便嘈杂起来,他将位置换到正厅屋顶上,看青年与那几个护院格斗。
然后便意外地看见了蛤蟆碚里的摩诃和尚。
常留瑟显然看不惯这个和尚,一语不合提剑便砍。
垂丝君正想试试摩诃功力深浅,这下正合了心意。
然而只看了两三招,他就知道不妙。
和尚手上没有兵器,然而掌风强劲,更比常留瑟的杀剑浑厚,武功架式一看便知并非凡俗。
很可能是自西天传来的武学,与中原大相径庭。
这边垂丝君有了几分担心,常留瑟却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杀红了眼,硬顶着和尚要分个高下。
三十招之后宅外突然一阵车马喧嚣,接着便听见有家仆喊,说老太君夫人小姐要回来了。
和尚与常留瑟都分了心去听外头的响动,但交手却一刻未停。
结果自然是年轻阅历浅的落了下风,常留瑟被和尚隔空一掌打中左胸。
当下口吐艳红,然而摩诃祭出的另一掌也已经照面打来。
垂丝君眼见不妙,立刻翻身跃下,同时右手翻出一粒银锭子将和尚的手撞开。
摩诃不意有人,扭头却见是垂丝君。
一时间也怔怔然垂手立在一旁。
而这时,常留瑟突然抓了地上的牌位站起身来,咬着牙朝车马喧闹的地方飞奔而去,而垂丝君也惦着青蚨药丸的效力,急忙跟了过去。
片刻后,只余下摩诃和尚立在一片哀号的家丁护院之间,看了那两道远去的背影,又低头凝视自己脚上的镣铐,幽幽地叹了口气。
常留瑟运起轻功,轻松跃上了郡守府的游墙。
府外小街尽头处车马与轿挤成一片,想来是家丁通报了危险,老春婆一行便不敢接近。
人齐也有好处,常留瑟三两步跃上街口酒家的楼顶。
让脚下家丁与护卫都瞧见他的踪影,便举起手里的牌位喝道;「要保这牌位,就叫老春婆滚出来谢罪!」下面人都知道「老春婆」所指郡守太君,但又有谁胆敢挑明了去请。
这时候人群里出来一个穿着考究的护卫,远远与常留瑟打了照面。
常留瑟见了这人,顿时变了神色。
垂丝君隐在他身后,只见青年握拳,打摆子似地颤。
那穿得考究的护卫原来是郡府总管,认出常留瑟之后却不惊怒,只是回头命人去将情况禀报给太君,老妇人胡人出身,体格硬朗,又是彪悍性格,立时由一干护卫簇拥着来到了楼下,常留瑟见了老妇,脸上又绽出那种邪极魅极的红色笑容。
他暂且将灵位扔到脚下,一边解开背后的包袱一边道:「老春婆,你看这是什么?」说着,细长五指便提出了她儿子白生生的脑壳来。
郡守的这粒骷髅,被常留没事抹了几笔墨汁,正面歪歪扭扭钩出一张丑角的脸谱。
旁人瞧着是说不出的丑怪,看在老妇人眼里,却只成了道撕心裂肺的疼痛,化作一声狂叫迸发出来。
郡守的遗孀听见婆婆的哀号,也慌忙奔了出来。
下面顿时乱作一团,这时候也有几个护卫趁乱爬上了楼顶,却都被常留瑟扫断了胫骨丢下楼去,自始至终,只有卫总管立在楼下,远望着常留瑟。
垂丝君几次与他眼神变错,却意外地看不出包含的情绪,或是复杂得无以厘清。
楼顶,常留瑟提着那粒骷髅又往前走了几步,再冲下面笑道:「老春婆,要不要我将你龟儿子的脑袋还你?」那老妇人本来已气急攻心,听了常留瑟这句话,更是又哀又怒。
儿子的脑袋自然想要,可又不知道常留瑟会出什么花腔。
好在常留瑟也不喜欢卖关子,直接说道:「叫你龟儿子的媳妇来接着,摔坏了可不是我的事儿。」
听了他这句话,郡守夫人煞白了一张纸糊的脸,无奈抵不过老太君恶狠狠的几眼,哭丧着来接。
常留瑟却不急着丢,反而嬉笑道:「你收了这颗头,晚上它就来找你。
睡在你枕边,咬着你的头发往耳朵孔里伸舌头吹凉气儿!」那郡守夫人本就是与郡守无甚感情的人,见了骷髅就变了颜色,这下更抖得如秋叶一般。
偏那常留瑟本来就不准备让她接住,只是稍稍向左偏了一偏,不仅将那骷髅掉得粉碎,就连小脚的郡守夫人也重心不稳,跌了个极不优雅的嘴啃泥。
那老妇人见儿子的脑袋砸成了碎片,气得当下冲到媳妇面前,也顾不得家教威严,左右开弓「劈劈啪啪」甩了十几个耳刮子,直打得郡守夫人双颊艳若桃花,嘴角血流不止。
郡守夫府下百来号主子家仆几乎都在场,这其中还有郡守生前娶回来的十七房小妾。
明里不敢计较,暗中却都较着劲儿。
大夫人在这干人面前受了羞辱,憋着气就要去投井,府里大夫人的势力自然跟去劝解,反留下那十七个小妾暗自窃喜。
然而瞧见这团乱麻似的场面,最舒心的人自然要数常留瑟,他施施然又取了灵位在手,往下面问道:「接下来这木头,哪位姨太太来抱一抱?」那十七个小妾想起大夫人受的那十几个耳光,顿时缩了脖子。
老太君刚才打完了媳妇便抱着儿子的脑袋坐在一边儿喘,这下子又狠狠地抬起头来,咬牙发誓要啃了常留瑟的皮肉,又说明日就送那些小妾入山去做姑子。
常留瑟听了正又要发作,却听见身后垂丝君清咳一声,抛了粒石子儿到他的左边。
青年向左看,远处校场黑压压跑来一队弓弩手。
他自知尚未练成箭阵脱身的本事,也只能咬了咬牙可惜道:「老春婆这灵位倒捧不烂,你便自己留着罢,正面刻你龟儿子,反面就刻你自己。」
说着正好搜搜刮刮将嘴里被摩诃和尚打出的鲜血吐到灵牌上,然后不顾老妇人的尖叫怒骂,扬手丢到了楼下角落,那里正栓着只看店的黄狗,闻了血腥气就来舔。
老妇人看了终于哀号一声背过气去,人群愈发乱作一团。
只有那护卫总管,始终只站着不动,反倒好像靶子一样惹人注目。
常留瑟就这在沸反盈天之中转身退了几步,垂丝君以为他要走,却没料到青年只是暗自下了个决心,突然又转身回到屋檐前,腻着嗓子叫了声:「李大哥!」他的脸上分明只横着一派残酷,声音却似掺了蜜糖。
叫人听了觉得销了魂的心寒。
众人都还没有听出个所以然来,常留瑟手中的利剑便作长枪般飞刺面出。
正中那护卫总管的前胸,血液泉涌,那男人顿时面如金纸没了气息。
人群中再一阵骚动,四散奔逃,常留瑟却还立在檐上,一直守到那总管设了气息方才离开屋顶,与垂丝君一同进了小巷骑了马,闯过城门关卡而走。
闹完事已近正午时分,二人策马出了城,一路便照深山而去。
句芒青与常留瑟胯下的红马都是良驹,大半个时辰便笃定脱出了追缉。
未时初刻,垂丝君决定离开官道遁入草莽,常留瑟也终于闷哼一声从马上栽了下去。
垂丝君急忙吁住了句芒青过去查看,只见常留瑟牙关紧咬,面容灰败,再切脉而观,果然是摩诃那掌震伤了内腑。
青年一直以惊人的耐力闭锁了经脉,直到脱离险境才发作起来。
大约摸清了状况,垂丝君便将常留瑟抱到一边的软草甸上。
喂他吞下一粒丹药,又推着他的脊背运功一小周天。
过会儿常留瑟的脸色终于挽回几分,也缓缓睁开了眼睛,可一有知觉便觉得胸口火烧火燎。
方才记起受伤的来龙去脉,索性苦着脸瘫在垂丝君怀里,学着他的口气道:「我现在是大仇得报,虽死而无憾。。。只是负你一片痴心,无以为报,惟有来生结草衔环。。。。。。」「你离死期还早了一点。」
垂丝君白了他一眼道:「这马你独自骑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