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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曼单于毕竟是位历经变故的领袖,他长长地嘘了口气,让自己镇静下来。他挺了挺身躯,着力地瞪了瞪眼睛,撅起那部浓密的花白胡子,威严地扫了周围一眼,目光似乎在询问那些王公大臣:你们都听明白了吗?还有什么疑问?该怎么办?
右贤王伊牙斯是员目中无人的悍将,刚才他正喝得高兴,被冒顿王子的坏消息打断了他的酒兴。他不相信情况会如此严重,前些年他与秦人打过仗交过手,有胜有负,即使失利,匈奴人也能纵马脱身。他觉得秦人没什么可怕。现在冒顿王子把形势描绘得这般严重,又说什么秦军声势浩大,进军神速,蒙恬、王离都是名将等等,分明有畏敌之意,他很不以为然。他双手撑膝,挺直身子,瓮声瓮气地问道:
“王侄儿讲的那些情况,从哪儿听来的?怕是让秦人吓坏了吧?秦人咱见过,也交过手,他们也没长三头六臂嘛!别吓唬自己人,长秦人威风。”
冒顿王子眼角扫了一下这位族叔,年轻的脸上也露出一股傲气,他没有答理伊牙斯,只是对父亲说:
“在前敌,我亲自见到种种实情,又派人分头联络探听。为了得到秦军的确切情况,我率手下亲兵伏击了一支秦军的前哨队伍。什夫长① 苏勒立下头功。他率两骑诱敌,与一支五十骑的秦军斥候相遇。秦军斥候见他们人少,打算活捉他们。苏勒将计就计,用他的神箭射杀了三名秦军。秦军大怒,纵马穷追。苏勒便将这支秦军引入了我们埋伏的山谷。这样,我出其不意地袭击了他们,与他们交手打了一仗。秦兵十分骁勇,拼死抵抗,我的武士们更不含糊,一场恶战,没让他们跑掉一人,还抓了三个带伤的活口。我说的情况,许多便是那几个活口的口供,其中一个是带队的哨长,我把他带了回来。”
说着,他起身到大帐门口,向帐外击了两下掌,喊了一声:“苏勒,将人带进帐来!”
话声刚落,两名雄壮的匈奴武士挟持着一个满身血污的大汉进了穹庐,把大汉“嘭”的一声推倒在头曼单于的案几前。
那大汉披散着一头乱发,一身黑色的轻便战袍已被撕得稀烂,污秽不堪,肩头、胸前都血迹模糊,脚上的战靴也脱落了,光着一双淌血的大脚。这个秦军哨长一路上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此刻,他伏在地上浑身簌簌发抖,
什夫长苏勒是一位英俊的武士,浓眉大眼,一副健壮匀称的身材。他才二十来岁,可已是草原上声名赫赫的神射手。平时,他以射猎为生,专射猛禽猛兽,箭无虚发,百发百中,为人又和善,乐于助人,因此,在牧民中颇有威信。
头曼单于听说过这位勇士,现在见这位面带俊气的勇士精神抖擞地站在那大汉身后,身上也溅满了血迹,便赞许地点了点头。他又厌恶地望了望趴在地下的大汉,没有再作审问,只是提了提嗓门说了一声:“什夫长苏勒诱敌有功,赏酒一卮②,肥羊五头。”
苏勒忙单腿下跪,谢单于陛下的赏赐。
《飞镝弑父》 单于庭之变河南大战(3)
头曼又马上说:“这次跟随王子殿下出战的骑士都有功,各赏酒一卮。”
说完,他一挥手,苏勒与另一武士会意地将那个半死不活的大汉拖了出去。
三
单于庭的部落首领会议开得紧张、激烈。
面对蒙恬的大举进攻,匈奴国该采取什么对策?王公贵族、部落首领们议论纷纷,七嘴八舌,渐渐形成两种对立的意见。
以冒顿王子的岳父呼衍氏部落的首领呼衍提为首的几位部落首领听了冒顿王子的讲述后,主张暂避秦军锋芒,赶紧组织撤离,以保存匈奴各部的有生力量。
呼衍提首领年纪五十上下,神气清爽,性情率直,是极有威信的匈奴大贵族。这次,他与儿子青格尔率本部一万人马赶来参战,他的意见有很大影响力。
右贤王伊牙斯、右大将独龙奇等人则坚决主张与秦兵决一死战。
双方都有很充足的理由:
呼衍提首领说道:“单于陛下,我以为匈奴大军不宜与秦军正面交锋。秦王朝破灭六国,统一中原,国运正盛,兵精将广,且有所为而来,其势锐利,难以抵挡。匈奴各部则应战仓促,对秦军战力又所知甚少,恐一时难以适应战事,难以组织起有效的抗击。况且目前兵力也远逊于秦军。虽说河北的草原上还有数万控弦之士①,可调集前来助战,但大军集结、渡河都需时日。为了数十万生灵免受杀戮,应赶快让各部落北撤,突出蒙恬所设的包围圈,再图后计。”
虬髯阔颔的伊牙斯听了,暴跳如雷。他对头曼嚷道:“大哥,不能退,不能退,跟蒙恬这兔崽子干,蒙恬又不是三头六臂、天兵神将,有什么可怕?谁敢欺侮我们匈奴人,我就活劈了他。”
他嗓门震破了帐篷,意气很盛,但没说出什么道道来。独龙奇三十五六岁的年纪,须发焦黄,瘦高个,但十分结实,一双阴鸷的眼睛闪烁着狡黠与机敏。与伊牙斯相比,他沉稳得多,他对头曼言道:
“尊贵的大单于,匈奴大军已经集结,斗志颇高,尽可与秦军决一死战。秦军虽说有三十万之众,但骑兵也只有十来万人,其余都是步卒,在野战中难以抵挡我军锐骑的冲击。华夏之人不习弓马,又劳师远来,虽然人多不足畏惧。
“况且,目前河南这块富饶之地,水草丰美,宜牧宜农,我匈奴各部已经营多年,岂能拱手让人。如要退却,那七八十万匈奴妇孺老幼,那数百万头牲口一时退到哪里去?哪里才算安全?又有谁能担保不在北撤途中被堵击、围歼。北撤之议实为误国误民的下策,万万不可施行。
“再说,秦军这般猖狂残忍,滥杀无辜,还扬言要灭我种族,我们岂能无动于衷,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为了那些屈死的父老兄弟,也得豁出命来与蒙恬这老贼拼个你死我活。冒顿王子不是亲眼见到那些被害的弟兄姊妹,难道我们就不替他们报仇雪恨了吗?”
说着,他阴鸷的目光特意盯了冒顿一眼。
独龙奇言之凿凿,特别是后两点意见十分有力,也有鼓动性。
冒顿王子虽然赞同暂避锋芒,但那大规模的撤退会造成的混乱与损失,他同样十分担心。他也想过,那么多的人口、牲口,到底退到哪里才算安全?还有,蒙恬既然这样凶狠,能让他们从眼皮底下溜走吗?这些疑虑他说不清楚,只是一种直觉告诉他,不能与秦军硬拼。
可是,不经交锋就示弱逃跑,又不是他的性格,为此他十分矛盾。
现在,经独龙奇言辞相激,他胸中涌起了一股股热流,眼前又浮现出那一幅幅惨烈的图画:那成百上千的无头尸体,那血淋淋的断肢残骸,那被开膛剖腹的女尸,那被烧毁、被劫掠一空的一处处部落营地……
他的理智动摇了,“打!狠狠地跟蒙恬干一仗,看看到底谁厉害!”他心头这个声音在呼喊,这个声音越来越有分量。
呼衍提首领等人的主张渐渐成了少数,他们审慎的态度在伊牙斯、独龙奇等人夸张、激烈的言辞与情绪下,显得软弱无力。再说,一时间他们确也提不出一个万全之策。
主战的气焰开始占了上风,并越来越激动人心,人们渐渐被仇恨、激情控制,匈奴民族凶猛好斗的性格显示了威力。他们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马上上阵厮杀,用箭矢射穿敌人的胸膛,用战刀砍下他们的头颅。
头曼单于一直没表态,他仔细地倾听着部下申述的主张。他本来就没打算撤离这片土地,现在看到大多数部落首领都主张一战,他受到了鼓舞。他终于拿定了主意。他双手一摆,止住了大家的争辩,以雄浑的声调说道:“行了,各部首领都快去整理队伍,准备迎敌,让蒙恬这兔崽子也尝尝匈奴铁骑的厉害!愿万能的天神保佑我们一战成功!”
右贤王伊牙斯听到哥哥的决定,第一个张开双手欢呼,他成了这场辩论的胜利者,似乎已经成了英雄。他扬扬自得,圆睁着一双环眼又向头曼请战,既然秦兵分两路而来,匈奴也需两路迎敌,他向头曼单于夸下海口,只需哥哥拨他三万骑兵,他便能击退王离的十万大军。头曼单于为他的豪气所动,当即分兵三万,让伊牙斯全面负责东路战事,迎战王离,自己则率十万主力来与蒙恬决战。
匈奴大军出动了,方圆几十里的上空,烟尘蔽日,形成了一道浓密的纱幕,像一大片灰黄色的云。大地擂起了战鼓,十余万铁骑咆哮嘶鸣,一股杀气冲腾而起。
头曼单于明盔亮甲,一身戎装,率领王公贵族、各部首领在庄严的神祠里祭祀了天神祖先,献上了丰厚的祭品,一头头刚宰杀的牛、羊、马抬上了祭台。他们虔诚地祈求匈奴的守护神——太阳神、战神——月亮神,保佑他们旗开得胜,杀退敌人,收复家园。
头曼单于威武地骑在一匹浑身毛色乌黑油亮,额上有一簇白毛,人称“王之星”的战马上,让手下将那名被俘的秦军哨长拖过来。那哨长已半死不活,像头猪羊般地任人宰割。一阵鞞鼓声起,刀斧手挥手一斧砍掉了那名俘虏的脑袋,一腔鲜血立刻喷射出来。两名匈奴士兵手疾眼快地用一只铜盆接住鲜血。一名骑士过来,舀起一瓢满是血沫的鲜血奋力地泼在一面青白色的绘有老虎图案的大旗上。那颗秦兵的脑袋在沙地上滚动了一阵终于停了下来,可是那双眼睛还不甘心地睁着,死死盯着那面染着自己鲜血的大旗。
头曼单于、冒顿王子、右贤王伊牙斯、呼衍提首领、独龙奇等王公首领们挨个儿过来,拔出刀剑,伸向铜盆,蘸着那名秦兵的鲜血,将刀剑高高举起……
四
靠近银川、陶乐一带的黄河滩地,古来便是厮杀的战场。贺兰山下这一大片开阔地人烟罕见,植被稀疏,极目望去,苍茫一片,周围连接着高低不一起伏绵延的沙冈,像一道道推开的波浪。
《飞镝弑父》 单于庭之变河南大战(4)
这片土地寂寥、凄凉。阵阵野风吹过杂草,露出埋在沙土中的堆堆白骨。远远近近都可寻觅到一架架马匹、骆驼的骨骸与折断了的、锈蚀了的戈矛箭镞。它们都静静地躺在那儿,装点着这片死寂的古战场。高远的天上却经常能见到几只慢慢滑翔的鹞鹰,它们有时竟然一动不动,像挂在空中;有时则突然拍打着翅膀俯冲下来,似乎在提醒人们,这里仍然是片活着的土地。
匈奴的主力迅速地向这里运动,准备在这里摆开战场,迎击秦国蒙恬的大军。
蒙恬的大军攻入匈奴居住地后,势如破竹,进展十分顺利,已前进了三四百里。
几天前,秦军的探马已发现了匈奴大军的集结与动向。听到匈奴大军准备迎战的消息,蒙恬十分兴奋。他正盼望着一场决战,消灭匈奴的有生力量。他马上调整部署,安排战场,率领大军迎上前来。
他的前锋部队三千余骑抵达了这片大滩。他们与匈奴前哨部队接触后,双方都不恋战,各自退走。匈奴大军正在陆续开进,秦军也忙于集结,都在为一场大决战做准备。
连续三天,双方都在相隔十来里的阵地南北两侧集结部队,构筑营地。夜间,只听得鼓声、号声、马声、人声会合成嘈杂的军营交响,密密麻麻的篝火在两军阵地燃起,星星点点的灯火在远处游移,像成千上万只萤火虫闪烁。那日日夜夜,双方都在积聚力量,迎接即将来临的那场厮杀。
决战的时刻终于来到了。
东方刚露出青白色的曙光,那淡淡的圆月还挂在西边的天庭,匈奴的骑兵便一队队开上了战场。
头曼单于、冒顿王子与呼衍提、独龙奇等王公首领个个顶盔戴甲,全身披挂,骑马登上了一个隆起的沙丘,神情严肃地向前瞭望。
淡淡的晨雾消散了,秦军的军阵在曙色中显现出来。虽然斥候这几天天天描述着秦军构筑营地的情景,头曼等人夜间也曾悄悄来到阵前观察过,但今天看到的情景仍然叫他们大大地吃了一惊。
只见三四里外的开阔地上黑压压的一片,铺天盖地的全是秦军布下的军阵,一片厚重的黑色盖满了土黄色的大地。
秦始皇嬴政认为自己开创的帝国是替代周天子的。在阴阳五行中,周从火、服饰、旗幡等都崇尚红色。秦更替周,是以水克火,故而服饰、旌旗、节旗等都崇尚黑色。现在,秦军就像一座黑森林那样矗立在匈奴骑兵面前。
冒顿王子与独龙奇等几员大将率两百精骑又前进了一二里地,仔细观察秦军的阵营,发现秦军是排列得整整齐齐的一个个方阵。方阵四边坚实,正面阵地、左右两翼都以三排背向的战车组成屏障,像一道宽宽的栅栏。阵内旗幡招展,矛戈成林,虚虚实实,看不清究竟,但见有一架架三丈来高的望楼车竖立在各个方阵中央。冒顿王子知道,这种望楼车是用来瞭望观察敌情的。
看来,蒙恬不愧是位名将,秦军也真是能征惯战的锐士,阵地布置得十分严整,阵内十余万人马屏气敛息,一片死寂,内蕴一股逼人的杀气。
冒顿王子一行回到头曼单于驻足的沙冈,向父亲禀告了见到的情况。头曼单于那双锐利的眼睛也一直在观察。他是位老于征战的统帅,看到秦军的阵势,两道浓眉也拧紧了。
匈奴骑兵善于冲击攻杀,人借马力,马助人威。这片开阔地正可纵马砍杀。头曼单于选择这片战场就打算在这里充分展开兵力,发挥自己的优势,在马背上把秦军的进攻势头压下去。只要秦兵顶不住匈奴骑兵的冲击,一旦溃退,那匈奴骑兵的马蹄与弓箭便会追上他们,把他们杀得落花流水。这样,便可一战成功。现在看来,蒙恬这老家伙似乎不想挥师上前与自己在这片荒原上面对面地砍杀,而是严阵以待,摆出了一副守势。现在,自己该怎么办呢?他迟疑着,严峻的目光盯着前方。
右大将独龙奇骑着一匹黄骠马并马过来,对头曼单于说:“秦军列阵自保,正是畏惧我匈奴锐骑射杀。请单于拨精骑猛冲他们的阵地,只要将他们的阵地撕开冲垮,敌阵一乱,大军就可趁机掩杀,一战成功。我愿立此头功。”
头曼单于想了片刻,点了点头。独龙奇提出的正是匈奴骑兵擅长的一种战法,也屡屡奏效,看来也是眼前唯一可行的方案。
他看了一下两边的王公首领,没有人有异议,只有冒顿王子说了一句:
“父王,据儿臣观察,秦军阵内都是兵车、步卒,未见大队骑兵踪影。据报,蒙恬也有七万骑兵,那七万之众到哪里去了,要弄清楚,请派人向周围侦察!”
头曼单于眼珠转了一下,确实没见大队骑兵的形迹,便说:
“那你就快派人去吧!”
冒顿王子听罢,一提丝缰,策马跑下沙丘,召来神射手苏勒与另一勇士骨朵力,让苏勒率十骑往东侦察,让骨朵力率十骑往西侦察。骨朵力是草原上一个出色的牧马人,也是一个驰名的大力士。他曾徒手搏豹,将一头两百多斤重的黑豹挟持在腋下,活活憋死,从而声名大震。他也是受到冒顿王子信任的一名亲兵头目。
头曼单于下令攻击了。他让独龙奇与另外两名匈奴大首领各率一万骑兵,分左、中、右三路直扑敌阵,要一鼓作气,撕开敌阵,一旦敌阵动摇,他便亲率大军掩杀过去。
进攻部队的大小首领用自己的旗幡、号角调动着队伍,在一个个旗手的率领下,骑士们在战场上向前运动了。开始他们策马小跑着,等队伍一运动开,便齐声呐喊着突然加速向前冲去。
在这三四里宽的正面战场上,三万骑兵像三支利箭射向秦军,又如一阵狂风向秦军卷来。喊叫声、马蹄声震耳欲聋,荒原上顷刻间卷起三股浓烈的烟尘,渐渐布满天空。
大将军蒙恬以静制动,他与几名亲信参谋早已登上了一架望楼车,观察着匈奴大军的动静。各个方阵的望楼车上也都站着将领,等待着他的号令。
匈奴军阵前兵马刚一调动,蒙恬便慢慢地抬起了右手,一位军士马上将一面黑色的三角旗幡伸出望楼车,马上秦军阵内的各架望楼车上都伸出了一面黑色的三角旗幡。接着,各个方阵内都响起了齐整的号角声。各级将领与士卒们都拔出了刀剑,探下了弓箭,做好了战斗准备。一架架抛石机竖起来了,一台台巨型弩床推出来了。正面排开的各个方阵,随之稍稍变更了方位,迎着匈奴骑兵扑来的方向集结成左、中、右三个集团。然而面对匈奴的正面阵地,大体上还构成一道严谨的黑墙。
匈奴骑兵呼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