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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有收拾的纸摆在桌上,用纸镇压着。
黄GG从外头进来,向我点一点头示意。我告诉他:“尊夫人在里面休息。”
他向我匆匆点了下头,就进了里面。
我站在那儿,全身上下的雷达都可以接收到里面那对夫妻在低声说话的动静。
阿衡说什么,黄GG说什么……就算听不到也猜得到。
快了。已经快了。
阿衡快死了。
而我……我虽然不是凶手,但是,我在做见死不救的事。
我看着她死,等着她死。
寻找(二二) 下
她刚才看我那一眼……那种眼神……
我想我的耳朵没雷达好使,起码雷达可以断电,我的耳朵不能。
我转移注意力,去看别的方向。
可是这边洞里也没有什么可看的——除了桌上那些写着杂乱字迹纸张。
理智叫我别再盯着那些纸看。
但是身体却好像不听使唤,瞪着眼瞅着它们,仿佛上面带有让人转不开视线的魔力。
她快死了,九阴真经她也写不全。这些只不过是白费力,最后她要熬到油尽灯枯……
这不关我的事!和我没关系!
不关我的事!
我拔腿朝外跑,跑的那么快,不知不觉用上了凌波微步,一直跑到海边才停下,胸口闷得要爆炸似的。
真的不关我的事,我不是杀人凶手也没有见死不救,我没有盼着她早点死去没有想着让黄GG赶紧把她忘得一干二净然后和我在一起,我没有想过,我什么都没想过!
脖子上的钥匙,真是越到想用的时候越是不给面子。
好吧,回去和他们两口子商量一下,借我条小船,我这就赶紧走人,这辈子我再也不上什么桃花岛,也再也不见什么叫阿衡的人——我说到做到!
“要走?”阿衡的笑意僵住了:“独孤姑娘,是不是我们招待不周……”
我连忙摇头:“不不不,我本来就有事的,又跑回来这一趟,实在耽误不起了。”说话的时候我根本不敢抬头看她的脸,两眼直直的盯着自己的鞋尖看。
这次我是铁了心的,凭她又说又劝了半天,我还是坚持要走。
她最后也放弃了不再劝我,只是叹了口气说:“其实,我说想留你多住也不是因为客气,是因为我平时,也很闷,没有人能像这样和我说说话什么的。独孤姑娘,你这人心地又好,待人又好,能认识你,我觉得很有福气。”
心地又好?待人又好?
认识我是福气?
每句话我都觉得是很厉害的讽刺。我心地不好,待人也不好,认识我也决不是什么福气。
她有些惆怅的去安排人备船,还要给我带礼物,拉着我的手,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我现在连“你多多保重”这样的客气话都说不出来了。这样的假话,说出来就像扇自己耳光一样。
“独孤姑娘,你以后得了空,一定要再来看我。”
我有空,可是你以后不会再见着我了。
“将来我这孩子生下来,不论男女,都一定认你做个姨娘,你可不要推辞埃”
姨娘?我正经会做你孩子的后妈。
“海上风浪不定,你要多多保重。”
她一路送我送到码头,握着我的手不松开。
我已经过了跳板,上了船,她还依依不舍的倚着岸叮咛:“你一定要保重——”
“一定要回来看我啊1
明明已经不去看了,可是……
她的脸,像是纸一样的脸,还有她的眼睛,却像是魔怔了一样,在我眼前不停地转,不停的闪过来,又闪过去,没有一刻停歇。
水手们已经开船离岸,我紧紧握着那叠纸坐在一个角落里,觉得手心滚烫,指尖却冰凉。
无论我睁开眼,还是闭上眼,无论我怎么努力,都不能从眼前,从脑子里吧她的形象摸走。
身上冷一阵,热一阵,脸上木木的都快没了感觉。我跺了一下脚,走出来跟那些人比划。
把船再转回头去。
寻找二十三
离岛的时候还那么铁齿的说自己绝不再来桃花岛,也绝不再见较阿衡的人。可是这才一转眼,我就又回来了。可见人说话不能太绝对。一定不来,一定不见,统统不算数。
阿衡再见到我,那脸的惊讶绝对是货真价实——
“独孤姑娘,你……”
我把怀里的纸包掏出来,递给她。
她接过去,不忙打开,只是很疑惑的问:“这是?”
我说:“你现在先不要看,等我走了,你看看就知道了。”
她还想再说什么,我摇了摇手:“我犹豫了这么长时间,其实,早给你也许更好。你等我走了之后,再看看这里面的东西吧。”
终于是给了出去,一时间那种轻松的感觉几乎无法形容。好像是移走了胸口一块万钧巨石,又像是拿掉了一直悬吊在头顶的一柄利剑,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这部书如果不给她,这辈子我都不能摆脱她那张苍白的脸和带着水雾的眼睛,也许,会变成以后最深的梦靥,就算十年,百年,这个阴影会一直一直笼罩着跟随着我,将来,我只要再看到黄GG,就不能忘记她。
如果换一本书,换一个人,她和黄GG没关系,看到一个女子这样一步一步的走向末路,我是肯定要拉住她的,而换成了她,我却一直在犹豫犹豫再犹豫……其实那些犹豫的过程,每一天每一刻都是因为我自私,我害怕因为这样做,改变了她,也就等于改变了黄GG的命运,也就……等于改变了我自己的将来……
有的事,你明明知道后果,也得去做。
有的事,谁也猜不着后果,但是……我也做了。
“还有,这件东西的事,请不要告诉黄岛主。”我想了想:“最起码,过些日子再告诉他吧。”
她的表情还是一脑门儿雾水,我未免苦中作乐的,还可以得意一把。都说黄GG一家子都聪明?起码这会儿阿衡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我白送给她的是全本九阴真经。
而且以后他们说起来,大概想破脑袋也不会知道我是从哪块石头里冒出来的,为什么会有全本九阴真经,而且,又为什么要把这本真经送给他们。
“还有,如果阿衡姐姐你……生下孩子以后,让人把消息传出来,我会在靠近海边的地方等消息,要是听说了,也会替你高兴的。”
她点点头:“那自然……”
我坐在海船船头。
最近好像与船特别有缘,坐船在这年代是很无聊的事情,没娱乐,没消遣。而且这条船上除了我没有别人会说话,连个聊天的人都找不到,闷得要死。甲板上有两个水手。这会儿顺风,海面上也没有浪,帆吃饱了风张得满满的,走的很顺当,不用他们费什么力,几个人窝在一边吸旱烟。后舷有哗啦哗啦洗牌九的声音,大概在赌钱。
海风很大,旱烟的烟味儿在鼻子尖晃了一下子,很快就飘远了。
不知道钥匙什么时候会恢复,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我是不是还能再见到小尘,{奇书手机电子书网}还有,属于我的那个爱人。
也许不会再见到了,我的那个他,过去已经被改变了。他的妻子不会因为默写真经难产而死,他的后半生就要改写。
我……
我抬头看着天。
天气真好啊,连一朵云彩也没有。
谁知道明天会怎么样呢?
但是无论如何,今天的事,我都不会在来日后悔。就算后悔,大概也就是后悔自己犹豫了这么长时间才把东西送出去吧。
我站在船头,想找首什么歌儿来唱唱,以抒发我现在这种又轻松又惆怅的心情。但是想来想去,只想起一首老鼠爱大米……哼哼叽叽的唱了几句,词又记不全调儿也不太靠谱。得,又换成猪之歌,唱到你有双黑漆漆的眼,下面又忘词儿了。
不知道是我这嗓子唱歌实在不行,还是歌词实在是太标新立异。我又重复了一句黑漆漆的眼,忽然一只海鸟从上面扑上来,当一撞在桅杆上,挂了。
呃?难道是被我刺激的?
郁闷——
再回到中原,我继续自己的探索之旅,金庸武侠世界里可去的地方有不少,南来北往的倒也闲不住我,算算时间,差不多蓉儿也该出世了。
他们,现在生活的幸福吧?
一定很幸福,不然多对不起我。
还有一个可以称得上好消息的消息就是——我的钥匙的形态已经接近完全恢复了!照这个速度看来,再过个一年半载的它就可以完全变回去,到时候它的通讯功能和挪移功能都可以正常使用……
唔,到时,我会先联络谁呢?
我那时和阿衡说,我会在靠近海的地方等消息,她应该平安生下了女儿吧?
黄GG现在既得了九阴真经,又得了千金一枚,应该……很幸福吧?
有时候会想,即使……即使以后我没有办法遇到他,但是知道他在这个地方,在书中过的很快乐,那……也就足够了。
有句很老生常谈的话说,只要他幸福就可以了。
这样安慰自己,好几次之后,居然觉得感觉还不错。心里没那么难过,大概是现在没有真的面对什么残酷现实,所以觉得自己的行为还蛮无私的,有时候甚至会小小的得意一下。
靠海的镇上,酒楼里的鱼采比较多,我要了两样小菜,一盘红烧鱼,坐下来吃东西,顺便张着耳朵听信息。
不知道阿衡会怎么散布消息?她那么聪明应该有许多办法让我知道情况吧?
寻找(二四)
我进过酒楼,逛了茶馆,在街上看人卖艺,去镇东闲汉们聚集找活儿干的地方,去码头听那些水手说话,还去桃花岛那些人采购过的杂货行,和人搭讪,买些小东西。可是,消息和闲话是听到不少,可是没听到什么人家里喜得千金的消息。
啥?难道阿衡还没生?不可能啊,按时间来说,应该是已经分娩过了才对。
我从杂货店里出来,站在街上,一时想不起再去什么地方打听一下。
然后,抬起头来的时候,我忽然看到街那头有个穿青衣的人,正朝我走过来。有微微的风,他的衣裙飘摆,长身玉立的身形,我眼熟之极。
咦?
我意外之极!
阿衡不会这么,这么……郑重吧?
当然,她应该知道我送给了她九阴真经,肯定是会感到意外的,而且可能对我很好奇,很感激——不过,让黄GG特地跑来这里等着来跟我报喜,也的确是太隆重了一点。另一种可能就是,她说了九阴真经是我送的事情,所以黄GG一定要来问个究竟。
我想,还是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呃呃,好久没见,他还是这么飘逸英俊蔼—就是脸上还是僵僵的没表情。
我冲他挥挥手,一边想着怎么解释那本书的来历,唔,随便编个借口好了,反正怎么编还不是随便我,干脆说我是那个编书家伙的亲戚朋友门人弟子都可以,或者说是我路上拣的书店买来的他又能奈我何?
我还不忘抬手摸摸脸上那个挺难看的面具——嗯,戴的挺牢靠的,应该不会露马脚。
越走越近了。
心里有些酸楚,有点惊喜,有些惆怅……
已经不再去想以前的事情,也不去猜测以后会怎么样,所以可以很坦然的看着他走近。
我抬起手想对他打招呼:“嗨,黄……”
我的声音噎在喉咙里,觉得胸口有个地方,透心凉。
我缓缓低下头,看到一道雪亮的剑光,从胸口穿进去,真的,透心凉。
好像没有觉得疼,只是,很奇怪。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他一字一顿的说:“今天就要你给阿衡偿命1
他的话我听见了,同时,我还听到自己的血汩汩的流出身体的声音。
只是,我不清楚,这是怎么了……
和以前任何一次受伤,或中毒,感觉都不同。
我觉得很冷,生命和精力似乎都从那个伤口中飞快的流走,他的剑拔了出去,我觉得好像一下子被拆掉了骨头,腰也挺不直,手捂着胸口,看到鲜红的血不停地还在向外涌,手上一下子就全是是乎乎的血。
怎么会这样呢?
我努力的睁大眼睛想看清楚站在我面前的人,是他吗?不是谁冒充的吧?
碎石铺的地面冲我张了开来,我栽倒在地,视野里已经看不见他的脸,只有一双鞋子。
应该,不是冒充的。
因为,他的鞋子,和一般人总不太一样……这个,我知道。
为什么呢?阿衡应该没有事啊,我给了她九阴真经,她不会因为心力憔悴难产而死,黄GG不会失去他的妻子,他现在应该美满团圆,陪伴着妻子女儿,快活得很……
阿衡怎么还会死呢?不可能的……
出了什么事?
他为什么要杀我?
很冷……手脚也没有力气动。
我的手伸出去,想抓住点什么。
我想知道原因。
他就站在那里,没走动,没说话。
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麻钝,自始至终我都没有觉得那种应该受伤的痛。
血流了一地,缓缓渗入碎石下面的沙土。
他蹲下身来,我很想问他,可是我发不出声音来。
他的手掌切在我的颈后。
就像是掐断了电源,一切陷入死寂的黑暗中。
问世间,情是何物
直教人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寻找(二五) 上
我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的往事。
那一刻,我忽然知道,我已经再也找不到她。
因为,她已经被我亲手杀死,就在,我与她未相识之前。
那个装扮怪异,自称姓独孤的女子,曾与欧阳锋一同来访,然后又结伴离去。只是,她两次去而复返,阿衡在她去了之后不久就亡故了,遗下一个未足月的女婴。
不是早产,也不是因为心力憔悴。
是中毒。
阿衡的其他东西我都仔细的查过了,没有哪一样染毒。
阿衡的婢女小心翼翼的说起,那位独孤姑娘第二次回来,曾经和阿衡单独在一起待了好一阵,如果有什么问题,是她做了手脚,那也只会发生在那个时候。而且从她走后,阿衡的身体就一天天衰弱下去了……
但是她是用什么手段害了阿衡,却是婢女也猜不到的。
阿衡耗尽心力,为我重又默写出了近全本的九阴真经下册,但那又有什么用呢?她那么聪明,却没有防人之心。她留下了真经,留下了女儿,她却永远离我而去了。
她甚至只来得及,看一眼女儿。
她都没有来得及给她取一个名字。
她让我一定要看的那个抽屉里是空的,什么也没有。
她究竟,是爱我?怨我?还是……已经没有话想对我说?
为什么,究竟为什么会对她下毒手?
我抱着她冰冷的身体,一点都不觉得她已经不在。
她的发间还有香气,她的手指还那样柔软。
但是她的眼睛已经不能睁开了。
我抱着她坐在海边的岩石上,吹箫给她听。她轻声呢喃,最后她说:“我的书桌抽屉里,还有样东西放在那儿,你……一定要去看。还有——独孤姑娘她还在近岸檎水镇附近等着我生产的消息,你,你去见见她……”
阿衡真的很傻,把毒蛇当成朋友,终于被反咬了一口。
难道她就没有怀疑过那个女人是要害她的吗?到了这个时候,还对她深信不疑,要笃守信约。
她的手指原来还轻轻搭着我的手腕,后来,就滑了下去,垂在一侧。
她脸色很平静,很安详。
我平静的替她办理后事,把老顽童打伤了囚禁起来,送走了阿衡的婢女,亲手照料女儿。我或许是生病了,那段时日我几乎没吃东西也没怎么睡觉,但是剑法却是一天天的勤练不辏
我知道她的武功也不错,尤其是轻功,所以,我一定要练成一招很快的剑法,让她来不及躲避。
身体有时热,有时冷。我给自己塞下大把的药丸。
我的那个所谓誓言,其实早就破了。
我去了阿衡说的地方。
我杀了她。
我终于记了起来。
那件事,那个人。
就在这个时候。
我终于想起了当时那种怪异的感觉……
许多年以后,我遇到小真,她的言谈举止,她的天真和热情,她和我一起经历风浪,迈过艰险。她那样纯粹的热情,让我以为自己不会再跃动的心,又重新活了起来。
她让我看到了一个无限宽广的新的世界,让我知道了自己的局限和狭隘。她也让我看到了,爱,是可以无限包容,不要回报……
寻找 二十五 (下)
我和她经历了三次离分。第一次是她有意离开。第二次是因为意外而分手。第三次……
这一次。
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她。情况应该没有上次那么渺茫艰难,可我和小尘在一起努力了这么久,依然没有她的半点消息。
她去了哪里?是小尘也找不到一点线索的地方?
她和她那把钥匙是否还都没有恢复?
究竟,要到哪里去找她?
我却在夜半惊醒,想起旧事。
我想起被我杀掉的那个女人,我想起……自己都刻意去遗忘的旧事……
我去找小尘的时候,费了偌大力气,才让自己冷静的问出来,我,能不能再回到自己来的地方去。
回到,我还没有离开的时候去。
小尘露出为难之色,他说,这是个禁忌,没办法办到。
真的没有办法?你也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