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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究悲哀的外国语(选载)-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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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九二年度波士顿马拉松于四月二十日“爱国日”举行。我去年参加了这一有名的马拉松赛,  今年是第二次。春天波士顿、秋天纽约市的马拉松  赛是我的美国生活中的最大乐趣之一(或之二)。日本电视也经常转播,想必有人看过——波士顿马拉松不是一般有转折点的往返路线,而同纽约市马拉松一样,是从这一点跑到另一点的单线。起跑点  在波士顿郊区一个叫霍普金顿的小镇,终点在波士  顿市中心。跑了大约三十公里,以为快到终点的时  候,那个波士顿有名的“撕心裂肺山”(heartbreak hill)出现了。名字固然有些夸张,但并非开玩笑,山  的确要命。翻山本身倒不怎么难受,难受的是在翻  过之后,这个若能应付过去,往下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坡路了。于是我鼓励自己关键时刻到了,拼出浑身  力气爬上坡顶。喘了一口气,心想往下只要顺着平  坦道路一直跑到商业街即可,不料这时疲劳就像正等我找上门似的扑通一声劈头压来。    
        这种疲劳以人打比方,就好比是四十岁本命年,二十岁三十岁好歹应付下来了,待到终于要歇口气时,它便“扑通”一声找到头上(没有体验过的人怕是不明白)。进入市区后哪怕点点坡路——尽管无论坡度还是距离都根本不能同“撕心裂肺山”相比——感觉上都好像面临严刑拷打。去年如此,今年亦然。尤其是今年,刚一起跑气温就急剧升高,消耗也厉害。时间比去年晚了七分,用了三小时三十八分。不过由于路窄的关系,起跑地点每年都拥挤不堪,从发令到实际开跑用了五分多钟屯这么算起来,作为我还算是说得过去的成绩。    
        不管怎样,我们都是从波士顿乘参赛选手专用巴  士来到作为起跑地点的小镇,在此等候正午起跑令。  这座人口约两干五百人的郊区小镇上,涌来了美国各  地以至世界各地八千多名enthusiastic(狂热的)、马拉  松运动员,两三个小时人声鼎拂,不折不扣是一年一  度的狂欢节。霍普金顿这个地方是美国到处都可见  到的都市近郊住宅区,在外来人眼中没什么特别值得  一提的东西。一座教堂,一所高中,一个消防署,一条  不长的主街。加油站、酒馆、不动产商、花店。主街走  完,往前就是带院子的漂亮别致的独立住宅一家家无限排列开去。房子管理得无微不至,草坪也修剪得赏  心悦目,但其中没有任何足以激发观者想象力的因  素。既无引人注目的豪宅,又无引人注目的寒舍。如  此房屋排列得整整齐齐,俨然在说不引入注目乃是人  生至为重要的美德。假如不是出于距波士顿仅二十  六英里(四十二公里)这一简单原因而被选为波士顿  马拉松出发地,这霍普金顿镇恐怕不会引起本地居民  以外的任何人的注意——这或许原本是此镇所希望  的——而打盹一般存续下去。      
    然而正巧因其是波士顿马拉松的出发地,我始有机会连续两年两次细细察看了这座一派和平景象的小镇。            
    去年跑波士顿马拉松时,美国正在打海湾战争,黄飘带、星条旗和爱国口号触目皆是,就连看上去与世无争的霍普金顿镇也不例外。教堂附近人家的院子里放着一辆报废的克莱斯勒·道奇车,车头上边用白漆写着“SADAM”,旁边一把大铁锤。意思是说这家伙就是萨达姆·侯赛因,请使劲砸好了。砸一下一美元,得来的钱用作镇上青年的奖学金。    
        谁想出来的不知道,反正这主意相当不坏;我看的时候就有几个镇上居民模样的人掏了一美元拿锤在手,狠狠朝车上砸去。很难认为这情景能同格调高雅的波士顿马拉松相得益彰,但终究是“战时”,怕也是没办法的事,我想。    
        不过海湾战争已经结束,以为今年再不会搞那名堂了,没想到来到霍普金顿镇一看,又有一辆车放在那里,其狼狈相也同去年那辆不相上下。又一想,那辆车已砸得面目全非,不可能再度出山,估计是从哪里找了一辆十分相似的车来。不管怎样,今年车头上什么字也没写,只是和去年一样在车旁放大铁锤一把,牌上同样写道“砸一锤一美元”,募集的钱还是用作奖学金。一名选手问站在身边的老伯:“这可是日本车?”老伯嗫嚅了一下回答:“呀……唔,这不是日本车。”并且,至少在我看的时间里,没有哪个人花一美元砸这辆什么也没写的破车。我以为以锤砸车本是为了发泄怨气,不需要什么名目,但现在看来还是要有某种给人鼓劲儿的东西才行。    
        假如车头上写着“Japanese Car”,说不定会有几个人掏一美元抡起大锤砸上一下。或者谁也不砸也未可知。终究是假设,我什么也不好说。尽管如此,在那户人家院子里静等别人用锤来砸的报废汽车还是散发出一种不吉祥的暴力气息,其中似乎含有不能诉诸语言也不能成为具体信息的沉重的什么。就以旁边的老伯来说,对于从车旁走过的那个选手的提问,他也未能干干脆脆地说“不,这不是日本车”,而是“呀……唔(嗫嚅)”停顿一下。不难推测,这里面有“即使是日本车也没什么奇怪”的意识。其嗫嚅才是未被道出的话语、未被写明的信息。    
        美国人的敌对意识一年来由萨达姆·侯赛因转到了日本经济。无论看哪家新闻媒体,这个转变都一目了然。报纸上谴责日本和日本人的投稿和评论连篇累牍。但是美国人(从事汽车制造业的少数人除外)时下还不想拿铁榔头砸日本。一如马萨诸塞州霍普金顿镇的一般居民,他们只是想听取空气中潜在的未被道出的话语、读取未被写明的信息。    
        虽然如此,我在美国因为“是日本人”而遭遇的难堪也仅限于一次。在檀香山的租车站我租了一辆车,因刹车不灵要求另换一辆时,那里的工作人员说道:“你们这些鸟日本人跑到人家国家来还要装大!”刹车不灵同我是日本人之间本来毫不相干,白白遭了一顿抢白。自那以来我就再不去租车站租车了。不过那已是五年前的事了,和这次反日情绪高涨没有直接关系。    
        我居住的普林斯顿是以大学为中心的风平浪静的高级住宅区。居民绝大多数是有钱人或知识分子,抑或有钱人兼知识分子,因此没有明目张胆的反日情绪。不过稍远些的特伦顿市近郊有GM的工厂,这里因大幅度压缩生产而有许多工人被暂时解雇,日本车的的确确被铁榔头砸了。汽车厂工人在国道一号线旁的丰田特约经销店门前狗行了“Buy American”大会。所以,那种动向也完全并非没有,只是没有波及绅士味道十足的幽静的普林斯顿镇。镇上各种车川流不息:梅赛德斯·奔驰、保时捷、雷克瑟斯、雪豹(SAAB)、沃尔沃、美洲虎——外国车这么多的镇恐怕别无二处,Buy American之类不起作用。    
        迄今为止我在这镇上目睹的反日言词,只有下一页图A上的“Japan—bashing”(打倒日本)招贴画——贴在一辆相当旧的大型美国车尾部的防撞杆上。在住处附近的路上等信号时,此车停在我开的  车前面。一开始我没明白什么意思,中间的红圆心  太小了。看上去与其说是太阳旗,倒不如说更像中间放一颗酸梅干的盒饭。本来该是B图才对,这样才能准确体现“Stop Japan”之意。而眼前这样子,只能看作“禁止带入酸梅干盒饭”。想必招贴画的作者不大清楚日本国旗是怎么个东西,以为反正白地红圆心即可。这种粗心大意说滑稽也未尝不可,至少比起图B来,的确是带了几分幽默感。但不管怎样,这都不是令人心情愉快的把戏。    
        


第一篇说滑稽也未尝不可

         说起这“说滑稽也未尝不可”来,还有去年十二月七日珍珠港事件纪念日那天专栏作家安迪·鲁尼(此人的短评集日本也有译本,应该有不少人知道他的名字)写的莫名其妙的反日短评,大意是说既然日本反倾销,美国何不如法炮制!    
        下面抄录一段:    
        “美国政府恐怕也该向福特、克莱斯勒和GM提供财政补贴才是。每到日本卖一辆车,即资助二干五百美元。‘陕艇’以低于原价的价格出售。那样一来,日本每个家庭都摆有两辆美国车,本田势必破产。果真如此,日本市场怕也不得不对美国产品开放。”    
        安迪·鲁尼无论作为电视评论员还是幽默专栏作家都是名人,但他时不时会偏离玩笑吐露出相当保守的政治信条,这也可算是一例。即使从全文来看,他并非完全开玩笑这点也是显而易见的。实际上,具有保守信条的一般美国人看了这篇文章想必会点头称是:对对,正是这样。关于他所说的反倾销和财政补贴之类,我不是经济专家,在这里就不谈了。我读这篇专栏短评时觉得有趣的是“日本每个家庭都摆有两辆美国车”这部分。原文为“Tow American Cars in every Japanese driveway”。搞英语翻译的人肯定为“driveway”的译法伤脑筋而往往译成“停车檐、停车台”,其实是从房门到大门之间的院内的停车道,没有车库的人家就把车停在这里。而这样的地方日本当然不存在,所以相对应的词汇也不存在。前院也罢后院也罢,拥有停两辆美国车的空间的家庭日本大概很难找到(至少城市近郊是这样)。恐怕应该有人把安迪·鲁尼先生请到日本,向他解释日本没有美国那么宽敞的driveway,这也是美国车在日本卖不动的一个原因。不过果真这样说的话,普通美国人有可能更加恼火:“连driveway都没有的国家何苦造那么多车出来!”给人家这么一说,作为我也势必欲辩无言。    
        伤脑筋啊!    
        如此这般,一年之间美国人的对日感情彻底恶化(这一两个月有所好转),常有日本人间我住在美国是否很不好受。前几天见到一个在宾夕法尼亚州一所大学留学的日本女生,她说自己小时候在美国住过一段时间,回日本后也一直偏袒美国,但这次到美国生活起来,觉得还是日本好。“村上先生您呢?”她问我。    
        不过给她这么一问,作为我真不知如何回答。因为若让我直抒胸臆,我觉得日本也好美国也好,生活的基本质量是没有多大差别的。当然由于年龄和处境的不同,情况自会不同。特别是年轻时候在外国生活,容易受外部影响,心也摇摆不定。我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所谓年轻就是这么回事。但就我个人而言,无论在美国还是在日本,生活形态都大同小异。美国是有令人不快的不是东西的家伙,是有让人恼火的事情。肉眼看不见的种族歧视当然有,语言沟通不好而造成误解或心焦意躁的时候也有。有自命不凡目空一切的家伙,有刚愎自用的顽固脑袋,有一门心思以整人为能事的男女。同这样的人打交道,难免有一定程度的不快。可是细想之下,同样的事情在日本也曾以大体相同的比率、频度发生过,用日语不能顺利沟通以致生气恼火的时候也不止一次。日本也有不少——如大家所知——不是东西的家伙。若一视同仁地详细调查一百名美国人和日本人,不是东西的家伙自命不凡的家伙说别人坏话的家伙所占的比例,我猜想两组相差无几。热情友好的人和幽默风趣的人的比例恐怕也不相上下。    
        当然,若问我由于身为日本人,在美国是不是有  时候不太好过,那想必是的。可是在日本也有各种各  样的歧视,也有discrimination(不公平待遇)。我当小说家前在东京经营饮食店兼酒吧,当时这个那个的没少遭人白眼。到不动产商那里找房子,动辄被人说:“噢,做酒水买卖的?不成不成,我们这儿不接待那样的人!’’即使成了小说家,同样的闭门羹也吃过。租房子时,也被人家说什么“我们这儿只接待在上市公司工作的。”同日本人历史上歧视外国人(非日本人)的厉害程度相比,我这情况或许不足挂齿,但这还只能说是歧视而不是别的什么。而且,歧视是怎样一个东西,不实际遭受过是理解不了的。    
    人生途中这样的事体验得多了,“还是日本好”  “还是美国好”这类非此即彼式的看法似乎就渐渐  淡化了。当然,我如果更年轻点的话或许不会这样  认为,可是我已不那么年轻了,对事物的看法已被训  练得多少实际些了,或者说开始带有怀疑眼光了。  倘有人间我“在美国生活不好受吧?”我只能回答  “在东京生活也相当不好受嘛!”尽管我心里清楚对  方并不期待我这样回答。    
    后日附记    
        两年过去后的今天,敲打日本的倾向表面上似乎颇有收敛。相对说来,人们更为关心德国的新纳粹问题。德国人愤慨地说:“美国人见人就问新纳  粹,尽管那种东西从整个德国来看只不过是一小  撮!”或许这也是所谓风水轮流转吧。关于日本同  样苦于经济不景气的报道也多了起来,日本企业购  买美国不动产的消息早已销声匿迹。  日本汽车的销  售时下也恼人地原地踏步,全美国汽车销量第一的  不再是本田ACCORD,而由福特TAURAS取而代  之。美国人总算多少找回了自尊心。    
    而另一方面,皇太子结婚对美国社会起到的宣传作用我觉得也是相当可观的。特别是小和田雅子个人对一般美国民众的影响力意外之大。她是哈佛精英这点作为话题自然非同一般,不过更主要的恐怕还是因为她的个性中有某种吸引人的东西。虽然皇室报道在哪个国家都很热门,但我也重新认识了热门的东西确实不可小觑。我觉得,事情这个玩意儿是会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展开的。    
    


第一篇—年半以前的事

        —年半以前的事了,我去住处附近一所语言学校学了两个月西班牙语。来美国学西班牙语未免有点儿奇怪,但我要去墨西哥旅行一个月,加上翻译英文小说很多时候需要有西班牙语基础知识,可谓此其时也,决定好好学一学。因为是和美国人一起学外语,所以也有同时练习英语的打算。学校是有名的贝尔里图(美国讲法叫瓦利图),碰巧是减价期间,学费相当便宜,教科书也决不贵。学校“大力推荐”的练习用录音带全套买是很贵,但就我的记忆来说,录音带这东西几乎没起过作用,所以没买。在日本我没有上同类语言学校的经验,无法准确比较,但根据熟人说的情况,我推想要比在日本的语言学校学外语收费便宜得多。在美国,会讲西班牙语的人遍地都是,容易找教师大概也是便宜的一个原因。我居住的社区后面不远就有讲西班牙语的美籍拉美人居住地段,走在那里听到的全是西班牙语。    
        班上共有四个人,晚上七点开始上课。说老实话,我不大喜欢天黑后工作或学习,但只有这个时间段的课,别无选择。因为多数人是下班后来学语言的。除我以外的学生,两个是年老的太太,——个是三十刚过的雅皮士风貌的黑人。太太中的一位在波多黎各或什么地方有一幢分时制别墅,常在那边过冬,准备正正经经学西班牙语,或者先生退休后在那边度过晚年也不一定,年老的美国人里边似乎有不少出于这个动机才开始学西班牙语的。另一位太太学西班牙语的动机不明。    
        成问题的是名字叫查克的雅皮士风貌的黑人(实际上也可能不叫查克,记不确切了,姑且以查克称之)。此人在一家银行工作,下班后匆忙吃完晚饭赶到瓦利图。总是衣冠楚楚,拉尔夫·劳伦衬衫,架一副阿尔玛眼镜,便是这种气氛。虽说是黑人,但肤色是接近白色的咖啡色。他并非想学西班牙语才学的。究竟什么目的忘问了,总之是由于银行上司的命令——“喂:你要在三个月内学会讲西班牙语”——才不得不学的。这家伙为此嘟嘟嚷嚷一个劲儿发牢骚。上课前几分钟他总是对我絮絮叨叨,什么“其实我本不想学什么外语,也罢,毕竟银行出学费”啦,什么“今晚电视有篮球比赛,真想在家边喝啤酒边看节目”啦,什么“一天工作下来还要学这玩意儿,实在够呛”啦,等等。同电影上常看到的精神抖擞积极向上的美国精英银行职员形象大为不同。    
        这查克不知是压根儿没有语言天赋,还是上不来情绪,语法也好发音也好他都几乎不想记(或者记不住)。所以,由于这个人的关系,课程迟迟不得进展。然而他还挑三拣四满嘴歪理——“词尾干嘛变得乱七八糟?”我是觉得老说这个也无济于事。自己出了错,却辩解说:“我在学院学拉丁语来着,西班牙语弄不明白。”我恨不得问他一句你小子是怎么在学院拿的拉丁语学分?这还不算,话题总是偏离西班牙语独自信口开河,炫耀说自己在这初级西班牙语班固然百无一能,而若走到外面决非等闲之辈,如何如何。不客气地说,是个烦人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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