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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78-隐形伴侣-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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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发现臂弯里是一根电线杆。粗糙而破旧的木柱,长满湿漉漉的苔藓……    
    路灯亮了。    
    路灯是黑色的。黑色的灯光下,一个瘦小的人影在摇曳,像一只拖着尾巴的小蝌蚪。    
    汽球升高了。茫茫云影中,一群黑色的小蝌蚪忽沉忽浮地逐浪飘流。    
    他整日里腰间系一根草绳子,起初绳下是件衬衫,后来是件蓝褂,到现在过了秋分,是黄布洞里露出的黑棉花球。草绳子挺管用,比扣子便当得要死。从鞋面到鞋底,也绑上那么几道,任是雨天雪地,不打滑。浑身上下真正只剩下一粒扣了,是替茅楼把门的。没有扣,就像小号的看守,蹲在旮旯抽烟卷,被看的松了绑。冷风灌进去,像拥着个冻僵的娘儿们,想干什么干什么。那几粒军扣,还是泡泡儿从支边火车行李架上扔的一件军大衣上割下来的。如今倒让这帮王八们撕扯了个干净,当糖豆咽了吧?噎死才好。    
    草绳子,是去水田背稻草时,老边给搓的。难兄难弟。那大嘴一咧,嘿嘿说:“有招儿不露!”草绳下掖一柄铁镰,镰刀头硌着腰,镰杆儿在屁股上滑来滑去,让人觉着神气。那如是枪,没准儿就崩他几个!破手套在胸前晃荡着,露一排黑黑的指甲盖。    
    他只能看见自己的指甲盖,似叮了一溜蝇子。他看不见自己的头发究竟长(chánɡ)成什么形状,只有那一群骚动不息的虱子,提醒他的脑壳顶着一座热带丛林。希特勒那时候,虱子也大有用处,可以传播和制造细菌,一死一大片。反正没有镜子,他不知自己的形象。因为这个地方只负责灵魂和头脑的清洗,如同一切的拘留所和隔离室一样。他们喝“一片汪洋都不见”的酱油汤,就着铜墙铁壁一般的窝头,同许多罪孽深重的坏蛋在一条板铺上打呼噜……他对自己感到陌生,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存在。于是有一天早上他从稻草堆里第一个跳起来,跪在地上拼命地磨镰刀,嘁嚓嘁嚓的声音就像半夜在炕头炕梢奔忙的耗子。他磨出一只晶亮的水泡子,又磨出一身酸腥的臭汗,唯独没磨出他想要的那件玩意儿。当他把亮晃晃的刀片举齐眉梢,妄图对其摆弄自己的时候,板铺上那几颗光头放肆地笑起来。    
    “还照镜子哪,撒泡尿不就得?”“我说陈旭,你嘴皮子行,干活儿?”“不如抹了脖子,提溜脑袋自个儿瞧呢……”    
    他懒得搭理他们,一潭臭水。蚊子来,长尾巴的蛆也来。“你他妈的犯的啥事儿?”“做思想工作了。”“给谁做?”“那上海妞儿。”“做通了?”“通了。”“通了又告了你吧?”“哪呢,我让她当卫生员了。”“怎么逮住的?”“狗在雪地里刨出个死孩子。”……“你呢?”“卖粮食了。”“卖谁的粮?”“食堂的。”“卖多少钱?”“一车木头。”“木头呢?”“拉城里了。”“城里给你啥?”“儿子开车了。”……他娘的!落到这个地步,竟同这种屎粪里的臭肉虫子搅在一个坑里。    
    他憋不住尿,去上茅楼,几块板子,吱吱响,晃荡荡。走上悬崖,面向深渊。他抽一口凉气,低头寻找那仅剩的黑扣子,只见从一汪黄沌沌的浊水里,冒出一张青灰的脸,胡腮像背阴的树干上挂的苔藓,将那先前的傲慢与执拗,一古脑儿包裹起来,露出一只垒蘑似的鼻,挂满了晦气。他抬脚将那板子踢下悬崖,一怒之下最后一粒扣子也不知去向。    
    “跟我们走!”“走哪?”“场部!”“干啥?”“去了你就知道了!”“你们算老几?”“政工组的。”“我不去!”“不去捆上!”“敢?”“你敢拒捕?”“逮捕证呢?”“公检法早砸烂了,我们有印儿。”“这是私设公堂!”“公家怎么会是私设?你放心!”“你们想干什么?”“你擅自离场一个月,还有好果子吃?”“我回去外调。”“调谁?”“调我自个儿,我不是反动学生,我是红卫兵头头,我有证明……”“少废话,带走!”“你们不讲理,向中央控告你们!”“等我们上西湖外调三个月回来,你再控告吧!”    
    等肖潇喊出声音来,他早已被推进了吉普车。    
    没过白露,便降了白霜;没过霜降,小雪大雪把个太阳也刷白了,天上地下冻得瑟瑟发抖……    
    转眼间,他就在这不是人呆的地方,强蹲了两个月。    
    还得蹲多久?长得盼不到头的冬,九九八十一天……    
    他提着那照不出人影却也锋利无比的弯镰排队去割豆子。一群黄不黄绿不绿的囚徒,蠕动在没膝深的雪地里。那金豆豆、铜豆豆,要从雪底下抠出来,砍倒了,铺成趟子,再来牛车拉回去。鞋冰凉,手套凉冰,血冰凉;鞋湿了,手套湿了,骨头湿了。那牛饿了还哞哞叫屈,嚼着豆秸不走,人饿了却还得弯腰撅腚,往那白茫茫的天边挪。没有鞭子还有秃鹰似的眼,在身后扫射。他发疯地挥着镰,连砍带拽,任凭那干脆的豆荚咔嘣咔嘣地炸角,迸进雪地里,变个银豆豆、水豆豆,立时不见了,好不痛快。榨油磨豆腐,谁能见着影?就是熬剩的豆饼子,也轮不到啃。抠你做甚?不如早早地撒进大地,让它们在雪被头底下困一觉,明春倒省了再播种。


《隐形伴侣》 二全线崩溃(5)

    “你小子小心,‘座山雕’过去了。”老边低声咳着,赶上来。这个倒霉鬼,开春时拧柴油罐上的嘴子想洗手,油冻了,走时没关严,中午晒化了,一罐八吨油,全跑得一滴不剩。拖拉机手当不成不说,“破坏生产”,判上三年两年,笃定。他瞧着老边那憨憨的厚嘴唇,浑身一阵麻冷。    
    “急啥?到脱谷那咱,等着瞧。”那厚嘴唇贴着他耳朵,突然努出一道刃,“我让机口一天堵上十回八回的!”    
    “座山雕”在后面哇哇喊道:    
    “这天头看样儿还得下雪,再下雪,豆子全毁了,我上七分场机耕队借个拖拉机去,今儿天黑前把豆秸都装上拉回去。老边,你带大伙老实干,我不回不许收工,听见没?”    
    他登上车,顶风走了。    
    豆秸子摞起来,摞成一堵墙。抓几捆豆秸,扫净了雪,露出块黑土,用鞋尖将那秸秆上    
    的金豆,碾搓下来,一捡一大捧。再把那豆秸点着了,豆子滚在镰刀上烤着,烤出一股糊焦味,贼拉香。    
    “谁有火?”    
    没人吭声。隔离室,火也隔离。火墙子在门外,停了电也不发蜡。只是上个月给白菜下窖,窖下见着几盏马灯,跃跃的火苗,跳得人心痒。“报告队长,马灯灭了,要根火柴。”“报告队长,才刚那一根没点着……”骗根火柴也得有招不露。弄到了手,藏在铺下的空心苇子秆里,福尔摩斯也寻不着。那一根是留着抽烟的,哪天派出去装车什么的,不愁捡不上几个烟蒂,一人凑一个,将烟末子抖开了,撕块报纸卷成条,像小蚂蚱腿似的烟卷,一人抽上一口,“咝——”真过瘾!    
    可这冰天雪地里,上哪弄火?放大镜、搓棉花绳?算了,还是挤成一团躲在这背风处呆着去吧。    
    一个灰色的小东西,嗖地从豆秸中蹿出来,夺路而逃。雪地上留一行花瓣似的小脚印。兔?獾?田鼠?……你们都有厚厚的毛皮,挡得住风寒。就连你大豆,还有个荚窝。……人呢?茫茫天,昏昏地,任凭摆布……    
    魏华的伤真就留下了后遗症?病退回鹤岗,求之不得,副连长的额总算空出来了。    
    那空额由谁去填?    
    余指导竟当上了分场代理主任,那副指导的空呢?    
    郭春莓干吗去养猪?大养其猪。还评上了管局活学活用标兵。回农场那天,在大车队前望见她推一辆独轮车,明明打身边过,她却装没看见。一条军裤膝盖上,贴着个蓝色的大补丁,活像个面具。那独轮车上的饲料,装得只差坍下来了。标兵?大概还想当个什么领导哩。倒看不出这女子有这样的雄心。    
    再写封信,给知青办。……怎么寄出去?    
    有人踩他一脚。一阵阴阳怪气的哄笑,在四周漾开。    
    “瞧瞧……瞧那娘儿们,矬得像个土豆……”    
    “瞧那爷们儿,麻秆一根……”    
    远远的雪地里,有两个黑影,在低头扒着什么。又直起身子,顺垄沟寻去。一高一矮,一胖一瘦。是附近老乡屯子里的屯迷糊,来捡农场地里的剩。公家的地,收得少扔得多,捡也捡活一家人了……    
    “那是两口子不是?”有人眨着眼,咽口水。    
    “两口子?高的高,低的低,够得着吗?”    
    “那怕啥,中间找齐不就得了……”    
    “中间找齐?嘿嘿,想他妈的美事儿!”    
    “谁给说段儿山东快书解解闷。”    
    “山东快书?好说,听着——当里个当,当里个当,俺今天表表梁山好汉武二郎。武二郎,大裤裆,当里个当,当里个当……”    
    “干活儿!”老边吼起来。    
    白雪下是骚动不安的土地,日日夜夜,每时每刻,粗糙的雪粒下冒出一股腥臊的泥土气息。那欲念,压得住吗?何况是雪。她的肌肤也如冰雪一般,玲珑剔透……不,不许想她。她不是一个欲念,是一片洁白的云,托梦的云。咽着口水想她,是一种罪过……    
    天暗下来。豆稞子远了,似夜行在铁轨下的枕木,虽看不见,脚踏去,却永无休止。灰色的云,倒近了,索性散成了雾,从野地里弥罩下来,悠悠贴地低回。只是从昏黄的暮色里,伸出一把把若隐若现的小钢锉,开始嘎嘎地锉着人脸、脖颈、电线杆子……    
    “这风……”他嘟哝。    
    “这风,这风还咋的?到三九天,让你去掏茅楼,下到池底,那屎尿柱子一根赛一根,跟那画片儿上的……叫啥……桂林山水一个样,那风,还带响儿的,能把人噎死,做个冰山上的来客……”    
    悬崖?他眉梢颤颤,一阵心跳。还在这里呆到几时?一只食尸的鹰,树洞的熊。镰刀忽然发出阴冷的闪光,游蛇似的蹿出去。雪沫飞扬,枯叶纷落。冻硬的鞋化了,铁壳似的脊背软了,骨头干了——一股火,烤得他大汗淋漓。    
    到了。他猛地把刀甩得远远。他第一个到达地头。    
    地头横着一条通往屯子的小路。


《隐形伴侣》 二全线崩溃(6)

    他望望身后,轻蔑地吐了口唾沫。    
    有人踢踏踢踏地从远处走来,毛茸茸的皮帽子耳朵朝天翻着,小风在杂色的细毛上吹起一层涟漪,是个猎手,肩上的双筒猎枪,挂着一只沉甸甸的长脖大鸟。    
    “野鸭子?”他也伸长了脖。    
    “不,是大雁。”    
    大雁最爱吃谷子。猎枪就专门等候在下了秋霜的谷地里,秋天的大雁肥墩墩……    
    “卖了吧!”    
    “给啥?”    
    原来还是氏族遗风,以物易物。反正也没钱,有啥?钢笔、指甲刀……不要?不要可啥也没有了……嗬,对,腿上有一副狗皮护膝,带松紧的,还温乎哩,等着我给你脱。冷?不怕的,吃饱就不冷了……    
    这笔交易做得还值。地上跑的换个天上飞的。啊,对了,贫下中农大叔,再给根火柴……趁着还活,吃了它。“座山雕”还没回,千载难逢,别害怕,不是演样板戏……谢谢了。回头上场子玩儿去!你们都围着干瞅啥?抱豆秸去,点火,烧热土,和上雪水,搅成一坨泥,往毛上抹,看我给你们做个“叫化鸡”。    
    啥叫化鸡?西湖菜谱上头十大名菜之一。再破四旧也破不到它头上,它是个忆苦思甜的革命菜——叫化子,就是要饭的,一无所有,无产阶级,同咱们一个样。叫化子怎么还吃鸡?大概是沾染上了资产阶级思想。没关系,先吃再批。……糊上泥巴在火里一烧,香得你除了叫化子再不想当别的。没听说过?你们北佬没听说的事多了,你们就知道猪肉炖粉条子……    
    快点!看见没有,大道上有灯,狼眼似的,是“座山雕”的拖拉机回来了。点火!没事,十来里地,拖拉机得开个两三袋烟工夫,够了,等“座山雕”到跟前,叫他连根雁毛也见不着。加火!要烧得那泥噼啪乱跳……放心,探照灯扫不着你,就算“座山雕”看见火,不会说是老乡扔下的烟头……    
    好了,大概好了,闻着香味了,油滋滋响,流出来了……不要抢不要抢,我同老边一人一条腿!剩下的你们分去……咬不动?牙齿冷僵了?哦,是有点生……不过时间来不及了,拖拉机怎么开得这么快,再快也还有三分钟,让我把这块肉撕下来,咽下去,嚼嚼骨头实在是顶香了,可惜可惜……咬不动,真咬不动,咬不动也吞进肚里去,就是原样拉出来,也不能给你“座山雕”吃了……这就叫做“叫化雁”,南北无产阶级大团结……咳咳,雁毛卡在喉咙里了,痒得想飞,真飞起来就好了,要当就当头雁……臭味?当然,别害怕连肠肚下水一块吃,叫化子嘛,贫下中农,大雁粪也是香的……真要烤一只他妈的“座山雕”才解恨……    
    “陈旭!”一个破锣嗓子在火光中炸响。    
    “干吗?”他惊醒,火堆消失了,只有两道光柱魔怪似的逼近。    
    “操你妈的,说‘到!’“座山雕”在车灯下满脸铁青。    
    “到。干吗?”    
    “瞧瞧你那趟豆铺子,干的什么鸡巴活儿?”    
    车头哼哼着,像是被它自己的所见,吓得哆嗦不已。他身后的豆铺在车灯的暗影中歪歪斜斜,遗留的豆稞稀稀拉拉地耸立,支棱八翘……    
    “给我用手薅净!啥时薅净啥时回!”    
    “天黑看不清。”他冷冷说。血在咔咔冻裂,五脏六腑,空旷得如一片荒漠。脸面早已无知无觉,风在锉着冰柱似的骨头,发根僵硬得竖起来。    
    “看不清也得看!”“劳动时间早超过十二小时了。”“十六小时你也死不了。”“你把人当人吗?”“这才叫劳动改造,把镰刀给我!……听见没有,给我镰……”    
    寒光一闪,镰刀飞出去。单杠腾跃!鞍马!秋千!空中飞人!那弯弯的银钩不偏不倚,挂上了那只魔怪似的大眼。炸角了,金豆飞溅,一团漆黑。许是过了半世纪,那另一只眼,才战战兢兢地勉强睁开,一片混浊,黑暗的地球上,只有一只眼的光亮,照出一个黑暗的角落。    
    “你小子反了,押回去,反铐!”    
    ……草绳子什么时候折了,钢锉贴着皮肤搅动磨砺,揭掉一层皮,剜去一块肉,锉断一根筋……心也被戳出了孔,殷殷滴血。原来创痛是这么留下的。最后一道防卫,草绳子遗落在哪个垄台,哪条垄沟,哪片雪地?    
    ……怎么这样亮?失火了?天边是什么?一只充血的眼,一个哪吒的风火轮。一只红通通的肉丸子?一只芝麻葱油饼?是月亮圆了。怎么会有这样红的月亮?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血红色的月亮啊……    
    在通往场部隔离室的路口,他看见月光下有一棵小树,竟然没有落叶,在皑皑的雪地里伸展着银红色亮光的枝条。    
    肖潇!他在心里喊。他闭紧眼,咬牙走过去。几粒冰珠子从那冻透的胸腔里溅出来。那柔软湿润的小嘴,温热的肌肤,散发着芳香的颈项,永远是一个无可替代的诱惑。也许将要一辈子留在这鬼地方了。即使放出去,也成了这里的一个土圪,冻了又化,化了又冻;冻了收割,化了播种……可他决不会让别人来得到她的!他有本事自己来搭个窝!给她,同她……    
    他哆嗦了一下,为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手腕上的皮绳烧灼一般地疼痛。


《隐形伴侣》 二全线崩溃(7)

    夏日里的野花,一朵朵凋谢了,从草丛中悄悄隐去,草甸子一日日稀疏了,憔悴又衰老。杨树绝望地呻吟,露出光秃秃的老鸹窝。水渠沮丧地沉默了,把昔日的歌,封存在冰唇下,雁群呷呷南去,长一声短一声啼鸣,哀怨而忧伤。未曾拉回场院去的苞米铺子,落上了一层小雪,太阳一出,苞米须上滴答着一串串清泪……    
    忽然有人吵吵说,要过中秋节了。    
    肖潇完全莫名其妙。就像在夏天,突然要过年了一样的不可思议。    
    雪也下过了,冰也结上了,怎么就会过起中秋节来了呢?    
    但这是确确实实的:天上有一个圆圆的月亮,圆得好像随时会骨碌碌滚下来。    
    这也是确确实实的:连队食堂,杀了一头猪,每人卖一份大葱炒肉。那大葱粗得像南方的茭白一样,斜斜地切下去,像一只蛏子肉。可惜咬一口,麻酥酥。葱炒肉?笑死人了,葱竟然可以炒肉,这黄不黄、白不白的大葱管,假如同南方那细长翠绿的小葱放一起,就像那北佬似的蛮横粗野。葱炒肉,能好吃吗?一股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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