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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算了吧。”我说。
回到柜台，与妻子汇合，一起出了书店。妻子问我：“刚才到哪儿去了？”我便把到企划部的事说了。妻子笑道：“我刚才到文学柜找你，听到营业员在议论你呢，说一个斯斯文文的人，写的东西怎么尽是男盗女娼？”
“她们怎么能这么说话呢？”本来为签售不顺就窝了一肚子的火，听到这话更是火冒三丈，“她们了解官场吗？她们了解机关吗？读不懂就不能随便乱说！”转身就要找她们论理。
妻子急忙拦住我，说：“人家随口说说，有什么好计较的？你找人家吵嘴，显得你没有一点雅量！”
知夫莫若妻，妻子这一兰花指点到了我的腰上，因为事关“雅量”，所以不得不放弃较真。
妻子说她要到菜场买点菜，让我先回。于是我来到巴士车台等车。没等一会儿，一辆宝马在我面前戛然而停，吴志祥打开右门，示意我上车。稍作犹豫，我还是上了车。
以为吴志祥顺路送我回家呢，他却把我带到了一家茶社门前，领着我进了一个包间。原来这是他定的长年包间，平时宁可空着，也不许别人动用。包间正对着映山湖，窗外是一片湖光山色，这样的包间肯定很贵，一年的包金拦腰一刀可能就抵得上我们的年薪了。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啊。
喝了几杯功夫茶后，吴志祥宣布了一项重要决定：“我要进军影视界！”
“进军影视？”我不理解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讲的是资金进入，而不是其它。”他解释道；接着便问我：“你手头有没有好本子？”
“没有，”我答道，“而且……再也不想搞了……”
以前搞过一个本子，被一个导演杀价杀得血淋淋的，而且到现在还没有开机，这使我伤透了心，发誓再也不搞剧本了。
“弄一个本子！”吴志祥轻描淡写地说。他大概以为写一个本子就像他们谈一笔生意，于觥筹交错之间便搞掂了。“搞一本小说才多少钱？都不抵一集电视剧的，而且还费事劳神得多。你要学会玩文学，文学这东西就跟女人差不多，你越是真情付出，她越是薄情寡义；你越是玩她，她越是对你死心塌地。你看那几个得意的作家，哪一个不是玩出来的？一两天就是一集，个把月就是一个长篇，而且长篇跟剧本还是套着写的，这哪是写呀，简直就是在玩嘛。”
我摇摇头说：“我恐怕不行。没经历过的，不熟悉的，写不出来；而且写得很慢，一天才五百字，非得沤透了才挤得出来。写剧本更是这样。天生不会玩，有什么办法呢？”
第四章 吴志祥与“逼良为娼”的故事他要玩世界（3）
我知道吴志祥想托我一把，在他最落魄的时候，我为他提供了几乎是无偿的法律援助，他一直记着这个人情，可直接送钱又怕伤了我自尊，于是便通过这个途径还一个情。可是我领不了这个情，因为电视剧本不像小说，它受着诸多客观的限制，常常要违背自己的意愿，而且会打乱惯常的生活节奏。
“既然……那我就不勉强你了……这样吧，你当我的法律顾问吧，顺便也给我在剧本方面把把关，怎么样？你放心，我会付顾问费的。”
“可是……我还得上班，并不能专职顾问……”
“这没关系，逢到签约，订合同之类的，你过来把把关，平常电话咨询咨询就行了。”
这倒是可以接受的。我知道他在变着法子帮我，而且做得还很巧妙，我不便再推辞了。
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吴志祥又喝了几杯功夫茶后，向我挪近了点，说：“跟你说句实话，我之所以投资影视，一方面是给资金找出路，另一方面……咱俩是老朋友了，你也是个信得过的人，不妨跟你直说了吧，我想把艾倩小姐玩到手。”
“艾倩？她是谁？”我一头雾水。
“就是魏海捧起来的那个江东小姐呀。”
哦，原来是她。“她不是魏海的女人吗？”
“那是以前，现在姓魏的进去了，还不跟他拜拜？这种女人会守贞节？大牙都笑掉了！”
“天下好女人多呢，何必碰这种不清不爽的女人？她的绯闻可是没断过线哪；何况她跟魏海……这可是公开的秘密啊。”
“我要的就是这个！这就是我的买点！”吴志祥一合掌说。
哦，天哪！他还是要跟魏海玩！
吴志祥仰头喝了一杯茶，轻轻放下茶杯，表情渐渐地凝重起来，微微皱起眉头说：“我是尝过女人被人挖走的滋味的，那滋味真不好受啊！现在该尝尝挖人家女人的味道了，那味道一定很鲜吧。多少也让姓魏的体会一下我当初的感受吧！”
“可是……这可能还要看人家艾倩……不管怎么说，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哪，这可不比上街买菜，只要有钱，什么都能买来，随时随地都可以买到啊。”
“这个不用担心，我已经从侧面了解过了，艾倩小姐正在四处托人进入娱乐界，做梦都想当女主角。我投资拍电视剧，让她当女一号，她准会情不自禁地朝我扑过来的。”
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只能埋头喝我的功夫茶了，用沉默来打发一切。
在大多数情况下，吴志祥是来电话跟我讨论一些问题，尤其是一些涉法问题；有时涉及到较为复杂的法律问题，或者需要签订合同，在我脱得开身的情况下，我会走一趟。
吴志祥投资电视剧进行得颇为顺利。找了一家具有拍摄资格，资质信誉较好的机构，领到了批准文号。聘请了一个很有才气，很有潜力的年轻导演，这样的导演要价不高且处于上升时期，可谓价廉物美。剧本更是不用愁了，多少作家做梦都想触电，故事大纲、分集提纲、可改编小说甚至是现成的本子像雪花一样飞来，任由从容甄别挑选。最终选中了一个都市爱情剧，是现成的本子。作者照例受尽了老板和导演的折磨，大改八次，小改不计其数，改得作者晕倒四次，吐血三次，住院两次，开刀一次，拿到的稿酬不及演员的零头。我暗自庆幸没接这个活儿。
正如吴志祥所料，“江东小姐”艾倩得知将由她担任女主角后，欣喜若狂，当场就跳了一段迪斯科。导演跟她谈片酬，她说：“随你们给多少，没钱我也肯演！”导演根据老板授权报了一个数字，艾倩喜出望外，满世界乱撒飞吻。我把拟好的协议递给她，她看也不看，提笔就要签。导演朝我使了个眼色，我们都退出去了，只留下吴老板和她两人。底下的事情就不知道了，反正双方都签了字，不过签字的过程很长，直到两个小时后，艾倩才满面桃花地走出了那个茶社的包间，跟坐在大厅里的我们挥手拜拜。
电视剧如期开拍，进展颇快。由于是都市剧，拍摄地点就在本市。吴老板常去探班，拍摄间隙，艾倩会钻进吴老板的车里休息，细心的人有时会发现那辆宝马会颠簸起来。经常在剧组收工的时候，吴老板的车子会准时出现，把艾倩小姐接走，两人的关系实际上是半公开了。
炒作是必需的，开机仪式、拍摄过程、剧组趣事、关机仪式等等，都是现成的炒料，这个自不必说，还故意弄点绯闻不时在媒体上撒撒。艾倩本来就不缺绯闻，加上她与魏海，吴志祥之间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是天赐的头等好料，拿来就炒，一炒就热。娱记们自会添油加醋把文章做足，《站在两个款爷肩上的绝色佳人》、《傍罢魏款傍吴款》、《一掷千金为红颜》、《才别失意郎、又傍得意君》等等的艳闻趣事铺天盖地。最绝的是，两人还相偕前往监狱探望魏海，艾倩做出凄楚幽怨，无可奈何状，吴志祥做出宽宏大度、关怀备至状，魏海纵有千尺羞愤，万丈怒火也无从发作，只能一言不发地看着两人表演。媒体当然不会放过这种极富戏剧性的场面，一时又成了一大热点。
片子本来就拍得不错，加上炒作非常到位，荧屏上很是火了一把。核算下来，还赚了一笔。吴志祥十分开心，说：“这部片子是冲着‘江东小姐’玩的，不赔已经是赚了，现在多少还赚了一点儿，对于我来说就是大赚了。”
艾倩凭借此片一炮打红，从此身价百倍，名利双收。吴志祥的目的也已达到。在双赢的效果下，两人平静地分了手。
我这个临时顾问也完成了历史使命，核算以后，吴志祥给了我一个不小的红包，我不肯要，他硬是塞给我，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我也是付出劳动的，所以还算心安理得。此后与吴志祥就没有联系过，隐约听说他的生意越做越大，成了名副其实的成功人士和社会名流。
第四章 吴志祥与“逼良为娼”的故事尾声
忽然有一天，吴志祥来电话，让我晚上到希尔顿国际酒店餐厅，“几个哥们儿聚聚”。
希尔顿是冲着“接轨”而建的超高档酒店，也只有吴志祥这样的富豪才敢在这里摆场子。走进八号包间，高一举、耿强、梁敏仁已先到了。彼此相见，分外亲切，闲聊起来，都是接到吴志祥的电话后来“聚聚”的，而主人却迟迟没有露面。只有身着华丽旗袍的服务员在招呼我们。
包间非常宽敞，陈设富丽堂皇。一张硕大的餐桌置于中央，环绕餐桌的是六把真皮座椅，显然，宾主只有六人。座椅之间的间距太大，虽然感觉很舒适，但少了一点热烘随意的气氛。
闲扯了一气，突然，门口来了一支乐队，奏起了一支欢愉的曲子，乐曲声中，吴志祥挽着一位身披白色婚纱的漂亮女子缓缓走了进来。哦，这不是沈静吗？老天有眼，终于让这位痴情女子心想事成了。沈静瞥了我一眼，目光里有太多太多的内容。我移开目光，装作不认识她，同时感觉眼眶有些发热。
列队成形的旗袍小姐们鼓起掌来，我们也跟着鼓掌。
两人在主宾的位置坐下，吴志祥开口说道：“各位兄弟，我与沈静已于前天成婚，今天把以前常在一起玩的几个老弟兄请来聚一聚，闹一闹。”
高一举摸摸口袋说：“结婚大事，怎么不早说？我们再穷，鲜花总是买得起的吧？”
吴志祥说：“就是怕你们俗套，所以在电话里什么也没说。咱们免俗，只带一张嘴来吃喝，其它什么也不带，这样就不见外了。”
跻身于名流衮衮诸公，还没忘记我们这些贫贱之交，结婚时还想到把我们邀来“聚聚”，说明吴志祥还是个念旧的人，不是那种“一阔脸就变”的人。心里面顿觉暖烘烘的。
“还没介绍新娘呢。”吴志祥接着说，“她是我公司的员工，叫沈静。”
新娘朝我们粲粲一笑。
窗下有一台钢琴，钢琴师正在弹奏《蓝色的月光》，旋律舒缓轻柔，像宁静的月光下的山涧泉水汩汩流淌。每人的身后站着一位旗袍小姐，不断地为宾客斟酒、拨菜，如果需要，只要稍加示意，小姐会把酒或菜送到你嘴里。在这样高规格的礼遇下，每人的本色都被罩压住了，就连一向潇洒豁达、口吐莲花的高一举，此时也言语无多，显得拘谨羁束。耿强与梁敏仁本来就是敏行讷言之人，在这样的气氛下更是一声不吭。
身份变了，言谈举止当然要跟着变化，现在的吴志祥举止端庄持重，说话中正无偏，以前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现在连影子也不见了。吴志祥已经发现了气氛的沉闷，于是辟出不少话题，无奈应者寥寥，只有他在自拉自唱。吴志祥转而劝酒，跟你碰杯，跟他干杯，劝酒自然是要费口舌的，于是气氛也慢热起来。
被吴志祥七劝八闹的，每人体内的酒精都达到了一定的含量。酒能壮胆，酒能乱性，渐渐地，一个个都褪去了矜持的外衣，显出了本来面目。吴志祥敬酒最多，自己也喝得最多，率先露出了马脚，他脱下西装，抽掉领带，嚎着嗓门说：“咱老弟兄们难得聚一聚，不要唐僧背书包——一本正（真）经。今天是孙猴子拿掉金箍咒——无拘无束，敞开来吃喝说笑！”
吴志祥的提议得到了大家的热烈响应。
吴志祥还不够本，起身像吆鸡似的把旗袍小姐和钢琴师吆了出去，让新娘子为我们斟酒。
我说道：“既然是结婚喜宴，少不了一个保留节目，即介绍恋爱经历。请新郎介绍一下，你们是怎样走到一起的？”就在几个月前，吴志祥还口口声声女人让他很受伤，言犹在耳，现在为什么又不怕受伤了呢？我所关心的就是这个。
新娘子脸上飞满红云，垂首不语。
吴志祥道：“这话说起来深了，不瞒各位兄弟，沈静最早是我徒弟呢，想当初我吴志祥也是个优秀的领导阶级啊。我们俩朝夕相处，自然就有了那么点意思。后来被杨华横插钉一榫头，这事就给搅了。跟了杨华就背了霉，一步步走了下坡路。沈静一直没忘记我，到监狱看过我多少回呢。可我落得这样的下场，当初又是负于人家的，所以不敢面对她。出来以后就在社会上晃荡，纯是个社会混混，沈静并不嫌弃我，多少次来找我，倒是我有意躲着她。后来我办公司，她二话不说就辞去了一份白领工作，到我公司来帮我打理。最让我感动的是，在我跟艾倩胡闹的那段日子，她默默地泣血咽泪，耐心地守着我，等着我清醒过来。从她身上，我看到了女性的伟大，她改变了我对女人的成见，使一颗破碎的心灵找到了慰藉的家园。所以我偕她走进了婚姻，给她一个名分，一份安全，我再也不会辜负她了！”
新娘子的眼圈红了，热泪滚落下来。
本来就好冲动的耿强，大脑在酒精的作用下更是做不了主，一拍桌子说：“姓吴的，你若是辜负了沈静姑娘，我跟你没完！”
吴志祥笑道：“耿兄你放心，我绝不会惹你动用专政工具——再不跟沈静好好过日子，我还是人吗？说句掏心窝的话，我曾经恨过社会，恨它对我太不公平，发誓要玩社会、报复社会，现在回头想想，社会并不欠我的呀！我从它那里得到的远远超过失去的！自打与沈静的窗户纸捅破之后，我忽然间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你这话我要听！”高一举接过话头说，“人到六十岁未必成熟，可有时候眨眼之间就懂事了。要说玩，我比你玩得邪乎，可王梅推进手术室那一刻，我忽然间就醒了！王梅跟沈静非常相像——志向比山高，肚量比海大，胸怀比天阔，都是好女人啊！我这下半辈子别无它求，就想跟王梅搀扶着走到老，走到走不动……”
一个个倚酒三分醉，话越说越肉麻，我简直听不下去了，于是转过头跟身边的梁敏仁咬起耳朵，我低声问他：“最近没有半夜三更地出来作怪吧？”梁敏仁笑着轻声说：“哪能呢？正如一举大哥所言，男人的长大往往就在转眼之间——不怕暴露活思想，尽管徐丽看得紧，但骨子里时常蠢蠢欲动，可自从上个月徐丽告诉我她有了，啊，我一下子……那种感觉没法形容，反正感觉自己再也不能胡来了，做什么事都不是自个儿的事了，甚至都不是一代人的事了……”
这时只听吴志祥大声说：“耿兄，我为你抱不平！凭你的才干品行，到现在还是个小警察，而且还发配到广阔天地，真是天道不公！要不要我来给你打点打点，第一，先回到市区；第二，解决个职级……”
“不要、不要……”耿强摇头像拨郎鼓，同时拿自己的胸膛当做嫌疑人的脯子使劲猛拍，“我是个警察，警察在哪儿都一样，只要有案子办，当不当官无所谓……重要的是个警察，对不对？国家的公务员，国家的机器，对不对？只要能把郝石那样的人一个个扳倒，我就值喽，值啦！哈哈……”
酒席上就是这样，酒到一定的高度后，说话就奔放豪迈起来，平时不好意思说的，这会儿全无顾忌地脱口而出。今天我喝得不多，也许饮者皆醉惟我独醒？究竟谁更清醒谁更醉？于是我也一杯接一杯地狂饮起来，竟不知何时终席，更不知如何回家的……
第四章 吴志祥与“逼良为娼”的故事跋
在本书即将付梓之前，总觉得还有几句话要说，于是就在这里啰嗦几句。
前一本书《手腕》前前后后已有十多家报纸连载，奇怪的是，不少编辑把这部长篇小说当成了纪实文学，有的干脆就打上了“纪实文本”的标签。我想，可能是这部作品写得“很像”的缘故吧。著名文学评论家黄毓璜先生把它称为一部“严格的写实”的作品。其实，这只是一部小说，是虚构的。当然，现实中有影子存在，有原型存在，这是免不了的。
无独有偶，《四个火枪手》杀青的时候，我给身边的几个朋友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