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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物,听到后亮一郎想起了德马给他的母亲的指甲。
“难道,那个指甲……”
德马轻轻点头。
“你是白痴吗?”亮一郎怒吼,“就为了一片指甲,你偷了二十年牛吗?”
“请你原谅,请你原谅。我是愚蠢的人。我是内心被鬼吃掉的畜生。”
“我看不见你说的什么鬼!”
亮一郎怒吼。德马之所以偷牛,是因为想要母亲的遗物。而他想要那个是为了谁?即使二十年都失去语言,还继续遵守约定,是为了谁?因为害怕对偷盗的罪恶感逐渐淡化,而不得不说想去死,又是为了谁?无形的郁闷让胸口作痛。
亮一郎用力地吻上了为自己的怒吼而在颤抖的嘴唇。
“你是傻瓜。”他在颤抖的耳朵边低语,“大笨蛋!但是就算是这么笨,就算你养着鬼,我也不会扔下你……就算硬拖着,我也要带你走。”
亮一郎直直地盯向德马的眼睛。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鬼。我的心里也是有肮脏的鬼的吧?你的鬼只是刚巧可以使用罢了。”
德马大大张开眼睛。
“我不知道你的鬼是红是蓝。但是不要再次为了我使用……我不要你小看自己,说自己是畜生!”
德马再次哭泣起来。耳边传来沙哑的哭声。他抱紧了亮一郎的脖子,久久不肯放手。
在黎明前,他们在半昏半暗的时候离开了烧炭小屋。虽然风雨停息了,但是路非常泥泞。本来很矫健的德马好几次滑倒,最后还是亮一郎看不下去拉起了他的手。他们手拉着手不断地爬着山。过了一小时左右,似乎从远方传来了人的声音。停下脚步,竖起耳朵,确实有人的声音。而且不是一个两个人。听到的人声逐渐接近。
“找到了!”
终于被发现了吗?亮一郎紧抓着德马的手奔跑。跑着跑着手一沉,回头看去德马跪在了地上。
“怎么了?”
“请你扔下我。”德马嘀咕着。
“你说什么?站起来!”
“站不起来,腿软了。”
亮一郎背着不情不愿的德马走起来。但悬背着人走的话步伐无论如何都会变迟缓。在他咬牙逃走的路上,出现了一个岔路口,他选择了左边狭窄的道路。
穿过了灌木丛生的小道后,视野突然开朗起来。在平地上有个沼泽,大约有三间房子那么大,旁边有巨大的柳树,还有个小小的祠堂。然后道路在沼泽前一下子断掉了。
背后的德马啊地叫出来。在他对亮一郎说“这前面过不去,请回头”的时候,周围已经被四名巡查所包围。
“是犯人田中德马,和帮助他越狱的佐竹亮一郎。”正面的巡查怒吼,“如果你们老实的话,我们也不想动粗。乖乖让我们逮捕吧!”
亮一郎把背着的德马放到地上。
“你逃走吧!这里我想办法。”
在他耳边说了后,德马摇头说“不要”。
“不要逞强了,快逃走!”
“不要。”
德马抓住亮一郎的手:“都是因为我和沼神大人的约定。”德马不但没有逃到后面,还试图走到前面来,亮一郎慌忙拉住他。
“是我一个人预谋越狱。这个男人只是什么也不知道地被我利用了。他没有任何罪,请你们放过他。”
德马冲着周围的巡查大叫。亮一郎慌忙捂住他的嘴巴。
“不,是我擅自把这个犯人带出来,是我不好。”
德马咬了亮一郎的手指。在他吃惊地松手的间隙,冲到巡查面前倒下。巡查们围起来把倒在地上的德马绑起来。即使亮一郎大叫“住手”,他们也不停手。戴眼镜的巡查抓住了亮一郎的右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亮一郎绝望了。德马入狱是因为偷牛。而他偷了许多牛,是为了获得母亲的遗物指甲……一想到为了这种东西做到这种地步,亮一郎甚至对遗物都憎恨起来。
亮一郎取出收在上衣口袋里面的指甲,冲着背后的沼泽丢出去。与此同时,亮一郎被推倒在地上,双手被别在背后。
地面好像摇晃了一下。在似乎地震一样的巨大摇动后,按着亮一郎的眼镜巡查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
“地震吗?”
嘀咕之后,背后响起了咕噜噜的声音。
“那是……什么?”
听到按着自己的巡查的嘀咕,亮一郎辛苦地转身去看背后。
沼泽的湖面就好像沸腾一样冒出恶心的气泡。不久之后传来哗啦的水声,从沼泽中钻出了一头牛。湿漉漉的牛抖抖身体,滴着水缓缓接近几个人。
“那,那是什么?”
巡查中最年长的男人叫出来。
“为什么沼泽中会跑出牛来?”
“不,不知道。”
年轻巡查叫出来。牛走到旁边,按着亮一郎的眼镜巡查慌忙松开手跳起来。再次传来哗啦的水声,这次又冒出了不同的牛。湿漉漉的白牛低声嘶叫着,在场的所有人都僵住了。
三头,四头,牛不断从沼泽中冒出来。满身水迹的牛在沼泽边缘昂首阔步的样子,就好像地狱绘景一样令人毛骨悚然。眼镜巡查颤抖着嘟哝“作祟”。
“是,是作祟。牛在作祟!”
他大叫着跑出去,其他的巡查也接二连三地逃走了。
“喂!你们要放弃职务吗?”
年长的巡查怒吼,但是那两名巡查没有回来。
“小野木巡查,牛接近了。”
按着德马的年轻巡查发出惨叫一样的声音。
“赶走!”
“赶也会接近!”
在说话的期间,牛还是接二连三从沼泽中冒出来。被牛挤蹭着的年轻巡查发出悲鸣连连后退。
“小、小野木巡查。奇、奇怪……”
“我知道奇怪。我知道,所以要想办法对付这些牛。”
“没、没有办法。”
“什么没有办法……”
怒吼的年长巡查向前绊了一下。踉跄着回去看去,背后有头大黑牛。它湿湿的鼻子正冲着年长巡查伸过去。
“哇啊啊啊!”
年长的巡查拔出了腰上的日本刀。
“随便杀生连后代都会被诅咒的!也对不起祖先大人啊!”
年轻巡查大叫。虽然拔出了日本刀,年长的巡查却颤抖着无法对牛砍下去。在此期间,他被从背后接近的其他牛撞到了背部,巡查向前倒下。日本刀的前端刺到了前面的牛的后蹄。被刺到的牛高声嘶叫,激烈地挣扎起来,因此受到影响的其他牛也兴奋起来。脸色苍白的年长巡查好像再也无法忍耐恐惧了,顺着来时的道路逃了出去。剩下的年轻巡查也慌忙追在后面。
亮一郎茫然看着这一切的发展,在看不到巡查背影的时候才突然清醒,跑到被绑在地上的德马身边,为他解开绳子。
“你没事吧?”
亮一郎用西服袖口擦着被按在地面上而弄脏的德马的面颊。
“不疼吗?”
德马轻轻摇头。
“这些牛是你做的吗?”
德马左右摇头。
“我什么也没有做。虽然我恳求沼神大人救我,但是没有回答。不过这些是我供奉给沼神大人做祭品的牛。为什么现在会跑出来?”
德马好像没有看见他把遗物扔进沼泽。亮一郎回头看去。吐出了二十头牛的沼泽表面现在一个泡沫也没有了,归于一片平静。
“我的母亲就是死在这里啊。”
对不起,德马哭着磕头。亮一郎对着沼泽双手合十后,抱起了地上的男人。
“你养的鬼可以把这些牛带回去吗?”
德马喃喃着:“多半……”
亮一郎紧紧抱住表情困惑的德马。
“……接下来要翻过山去。在到达可以在一起的场所为止,我不会让你逃到任何地方。”
在荞麦店的座位上,原笑着说您开玩笑。
亮一郎虽然重复那不是谎言,他却不肯相信:“如果老师真的帮助德马先生越狱,被巡查追捕的话,怎么还能在这里悠闲地喝酒呢?”
“那个啊……”亮一郎探出身体。
“越过山后,我和德马走到港口,乘坐上前往横滨的蒸汽船。因为俄罗斯的贸易商人想要翻译,所以就以他帮我们出船费为条件,他也答应了。那之后我们回到东京,偷偷来大学看了看,结果收到了叔父的信。知道了那边不再追究德马的罪。因为牛全部自己回到了主人身边,所以好像失去了偷窃的证据。顺带我的事情也被糊弄了过去。不过从警察的角度来看,不但让被捕的罪犯越狱,还因为害怕牛而逃走,这可是一大丑闻。所以一开始就打算当作没有发生过吧。虽然毕竟是没有脸去见乡下的叔父了,但是我还是可以象这样留在大学继续做学问。”
原哭笑不得地说着:“是,是。”
亮一郎因为觉得没趣,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面剩下的酒。
“啊,老师,下雨了。”
原看着窗玻璃的对面。刚才因为嘈杂而没有注意到,外面已经开始下雨了。
“现在还是小雨,在下大之前回去吧。”
在原催促下,亮一郎无可奈何地站起来。看看怀表,已经过了下午八点。付账之后,他和原一起来到店外。原本以为可以跑回去,但是雨意外地大。
“坐车好吗?”原询问。
亮一郎摇头。“不,跑吧。”
在下定决心打算飞奔到外面的时候,原嘀咕了一声。“奇怪?那不是德马先生吗?”
德马冒着雨,拿着伞走过来。他来到荞麦店前,冲着原说“晚上好”。
“来接老师吗?你怎么知道这里?”
德马微笑。
“听到德马先生说话还是有不可思议的感觉。或者说是还不习惯吧?”
“以前认识我的人经常这么说呢……这个给你。”
德马将合着的伞交给原。
“可是这是给老师的……”
“亮一郎和我是一个方向,一把伞就够了。”
“没关系,你拿走吧。”
亮一郎催促后,原惶恐地拿过伞。在店子和原分手后。亮一郎和德马趟着水缓缓行走起来。
在越狱逃走的期间,德马偷走的二十头牛被送回了主人身边。但是已经过了二十年,其中有几头牛的主人死去或是搬走了。亮一郎把这些牛让给了叔父。牛卖了好价钱,听说叔父夫妻暂时不用为生活发愁了。
结果,亮一郎还是卖了土地。这一来偿还了四分之三的借款,剩余的款项每月返还。因为没有钱了,所以他们搬到房租便宜的狭窄房间。看起来要过上两三年的窘迫日子,但是一点也不觉得辛苦……因为不是一个人了。
雨势加大了。亮一郎抱着打伞的德马的肩头,是到一家关门的服装店的屋檐下。德马看了亮一郎一眼,合上了伞。伞的前端流下了好像瀑布一样的雨水。
“你是用鬼来找我的吗?”
即使问,德马也不开口。
“因为下雨了……”
好不容易只回答了这句。因为瓢泼般的大雨,来往的行人变少了。亮一郎将德马按在墙壁上吻上了他。碰到的嘴唇凉凉的。
“有人……”德马呢喃着挣扎,但是亮一郎紧紧抓住了那纤细的腰肢。
“你等一下的话,我马上就回去了。”
德马低垂下头:“你回去晚的话,就担心……”
那湿润的眼睛看着亮一郎。
“明明不用再担心被捕,为什么还这么在意?”
德马重复着“会担心”。亮一郎将小小的头拉到自己胸前。
“回去吧,不来接我的话,也不用这么冷了。”
亮一郎的手指抚上那苍白的面颊。然后咬着雪白的耳垂说,“回去后,我让你暖和起来”。立刻,没有颜色的面颊染上了一抹绯红。抱着红着脸低下头的恋人的肩膀,亮一郎再次在雨中走起来。
“好久没去山里采集标本了,明天我想去,不知道雨会停吗?”
德马“不知道呢”地歪歪头。
“你也来吧。有片丛生着花朵的洼地,花开得非常美丽。”
“好啊。”回答后,德马偷偷看着亮一郎。“如果你今天晚上手下留情,我就可以和你一起去了。”
亮一郎说不出话来。德马尴尬地咬住嘴唇后,轻轻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