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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怎么?」公孙白的口气摆明「大爷很忙,没空理你」。
「我想我的胸口并不需要你渡气吧?」
胸?谁在他胸口渡——公孙白僵住,总算意识到自己的嘴在哪。
就贴在滕洛书的胸上!
完了完了,人说食髓便知味,这下子就算他跳进黄河泡上三天三夜也洗不清了!公孙白又想大叫又不
想因此漏看春光,陷入进退两难的窘境。
都怪这家伙!没事长这副瘦弱样作啥!又没事身上带着诱死人不偿命的香味干嘛!害他、害他——吃
了还想再吃!
偏腿上的人这时候就懂得装无辜,睁着眸子直直盯着他,带紫的眼眸活像会勾人似的。
碰咚、碰咚、碰——粗掌捂住那双紫色眸子。「你、你不要这样看我。」
「哪样看你?」说话时,他抓下阻碍视线的手。
「像要勾魂似的看人。」
「如果我真是想勾你的魂呢?」
激颤的心绪闻言,为之一顿。「勾魂?」
「若我说,我会出现在凤凰山庄是为了等你,你怎么说?」滕洛书贴着他,静静呼吸他独有的银杏味
,闭上眼。「我来,是为赴约,你还记得吗?」
「咦?」问号大大写在脸上,手可没放过揽腰抱拥的机会。「赴约?」
怀里的人僵了下。「你忘了?」
「我应该要记得什么东西?」公孙白反问,眼睛不自觉又被说话开合的嘴吸引过去,好想再咬一次,
一次就好……
他绝对不是沉迷哦!只是觉得他的嘴特别好吃而已。
滕洛书却在他将吻上自己之际,推开他站起身,拉整被他扯乱的中衣,冷冷地说:「你可以走了。」
逐字消化后,公孙白意乱情迷的神情转而凌厉。「什么叫你可以走了」他跳脚。「我是你可以呼之即
来挥之即去的人吗?别忘了我一只手就能杀你,只是我不想而已,别以为草木的脾性好不会生气!」他现
在就很生气。
滕洛书不为所动,定定地看着他,直到公孙白被看得心里发毛,才有了动作。
冰凉的手掌轻轻贴在气得发烫的颊,炫紫的眼幽幽含愁。「人说草木本无情,我原是不信的。来这只
是为见你,但你似乎——真没把我放在心上。」一想到是自己自作多情,再怎么自制也难掩怨怼。
果然是个木头人,脑子里净是木头,还是刨成薄片的木头屑!
暴跳如雷的男人惑于这番言行,静了下来。
照他这说法,好象他们曾见过。动动脑子仔细想,眼前这张斯文的脸、这副削瘦像皮包骨似的身子、
凉凉冷冷的言行——他们真的见过?甚至还有约定?
他为什么想不起来?「有吗?」得再确定一次。
滕洛书平静的脸上读不出讯息,也不再说话,拿起手边的书埋首就读。
不出片刻,果然又把没什么耐性的千年老木头逼急。
公孙白开始像根着火的木柴,霹雳啪啦爆出不耐烦的火花,先是跳脚,发现没人注意他后改而大吼大
叫,甚至双管齐下试图引起身边人的注意。
可惜他的魅力还是敌不过一本左传,怎么也无法引害他又像着火木头的始作俑者回眸理睬自己。
滕洛书气定神闲翻开下一篇《秦、晋殽之战》阅读,如老僧入定般专心,夹怨的心思让他对身边轰轰
雷吼恍若无闻。
谁理他,就让这块没脑袋的木头兀自去烧成灰吧!
☆ ☆ ☆
是他的错觉吗?
公孙白抠抠犹带青髭的下颚闷想。
最近老有种反被人吃定的感觉。
而之所以有这种感觉,全拜滕洛书所赐。
虽然每回帮他治哮喘止咳总能从中找到乐趣——那唇尝来是这么对味,还有那香气——
而且,不敬小厮琥珀儿也因此拿他当神又敬又拜、让他好不得意,但就是有种怪异的感觉。
事情好象变得怪怪的,他想。「是哪出了毛病呢?」
还有,滕洛书说是为他专程上凤凰山、住进凤凰山庄,又说是为了赴与他的约,但他怎么想不起来有
这回事。
什么约?他有跟他做过什么约定吗?他以前根本没见过滕洛书啊!
可滕洛书因为他忘记约定展开冷战又是铁铮铮的事实。
他真的见过他吗?嗯……公孙白陷入难得的长老。
背后突来被戳刺的微痛。
「谁?」
「树老兄,久没见您,怎么一副失魂落魄样?」未脱狼形的灰狼亮着金眸咧尖牙道。
「你不知道,我最近——」
「等等。」狼掌举高到公孙白嘴边,阻他说话。「您先让让,老弟我还有事做,您占小弟地头已经很
久了。」
「咦?啊?喔。」迟钝银杏精会意过来,让出被自己霸占许久的断崖悬壁。
灰狼点头道谢,四足立稳崖边,清清喉咙、伸长背脊仰月一呼:「呦呜——呦呜——」嚎月引领山野
孤魂是狼族的义务。
在两短声三长音的狼嗥之后,崖谷扬起回音,灰狼满意地颔首。
「狼老弟中气十足呢。」拍拍手,不愧是狼族之首。
「多谢老哥。」灰狠以爪抓脸,挺得意的。「对了,您怎看来失神落魄样,发生什么事了?」
公孙自叹口气,随即发起牢骚,将滕洛书主仆俩的事一五一十说个尽兴,也算是大吐苦水。
说完之后,只见灰狼前爪懒懒洗了把脸,低吟一会才开口:
「他帮您取了名字?」
「嗯。公孙白,说是取我本尊银杏树的别名。」
「公孙白、公孙白……小白?」咦?这名儿好熟。
「你怎么知道他常叫我小白?」
小白、小白;…灰狼眼珠子溜了溜。决定还是不把山脚下猎户人家养的那条白毛狗的名字也叫小白这事
说出来比较好。
取名的人还真是别有用心哪,而树老兄的神态与之前也有所不同呵。「老哥,我说您该不会是爱上那
人了吧?」很难得能看见素日无情无欲、纵情山野的树老哥脸上有除快意之外的神情,像是——为情所困
。
「咦!」公孙白的表情像元神寄附的本尊银杏树惨遭疾雷劈成两半。
瞧这表情——灰狼抬起前足擦了擦嘴边,慵懒地趴在月光下,打了哈欠:「我在决心修道之前还有过
妻小儿女,您要知道我狼族可是最忠贞的族类,感情这回事我是再清楚也不过。可您却不是,打从成精有
了意识便无情无欲修道至今,这会儿遇见吸引你的人,恐怕您是爱上他了。」
「我……他可是个男——」
「咱们精怪之属岂会在乎男女之别?」狼掌拍上身边老哥的肩,灰狠嚎出老气横秋的低咆:「认了吧
,您中意他,只是不自知罢了。」
「是这样么?」粗犷脸一片茫然。
「还有更好的理由能解释您为何亲近他,又为何因他忽喜忽悲——」
「谁悲了啊!」不承认不承认,打死都不承认他曾为滕洛书的病卧焦心悲愁。
「好吧,那改成为他高兴为他生气总成了吧?虽然讨厌可还是天天想见到他不是?」
嗯嗯……陷入长考的脑袋直觉地默认猛点。
的确,虽然被他气又老是有种被耍弄的感觉,但他还是想见——不对!「我干嘛顺着你的话说!」死
不认帐的硬脾气一如银杏树干,坚实得可以。「我接近他另有目的。」
灰狼一时鼻痒,抽了抽,顺道吸进一口气,其中竟嗅出异于山林的气味。「咦?这是——」
再深吸一口——「哎呀!」原来如此!
「怎啦?」
「那滕洛书——不不,当我没说话,您继续。」灰狠决定静观其变。
公孙白点点头,果真继续为自己近日异常的举动辩白:「我说过,滕洛害是将死之人,我只是想等他
死好让你我分食,增加道行!」
「真要那么想,您就不会插手救他了。」唉,树老兄的确比牠早化人形没错,可人情世事牠灰狼懂得
比他多哩。
再说,滕洛书的来历——如果牠没闻错的话——树老哥是裁定了。「信老弟的话没错,您压根不想他
死,所以吃他增修行这事还是免了吧。」他可不想惹事。
公孙白还想再替自己说些话,但找不到任何一句能理直气壮的,气闷之下,转头盯着高挂天际的玉盘
直看,像赌气似的瞧也不瞧他狼老弟一眼。
一两个时辰之后,扪心白问的细语飘来:
「真的是这样么……」
唉,搞不懂哪!
摇头晃脑,头一回觉得自个儿的脑袋真是个实心木头。
毕竟,他到底是银杏树精啊,唉……
自怜自艾了大半夜,在晨雾渐散、天光未明之际,公孙白终于认清事宜,决定不耻下问:
「如果我真爱上了他——狼老弟,你知道有什么方法能让一个凡人长生不老?」身为精怪,寿与天齐
、长生不老是自然不过的事,但凡人就不一样了,会生会老会病会死——他可不想砍自己的本尊给滕洛书
当棺材板。
若是要,就要他永生永世,不要只是寥寥可数的几十年。
该死的!他真的像狼老弟所说,不知不觉间爱上他了!公孙白想喊糟,但又直觉事情并非真那么糟糕
。
甚至可以说这事令他开心。虽不明白滕洛书作何感想,至少他明白了自己的。
其实,有个伴也挺不错的,他想。虽然老让他气,可也常让他笑。思忖时,公孙白想起滕洛书弹筝唱
曲的神情、啜酒夜读的专注、说话时的淡淡笑纹——他笑起来比入秋后满山满谷淡黄的银杏树林还美上几
分。
脑海中浮现滕洛书的一举一动,公孙白不自知扬起唇色。
也真够怪奇的呵,平日看时并不觉他有何特别吸引人的地方;但此刻回忆时,心头会泛起甜味,也觉
心旌动摇。
如此看来,他的确是喜欢他的。
耿直的木头性子一旦下了决定就不易更改,推推灰狼,公孙白将刚才的问题重复了遍。
打盹的灰狼被声音吵醒,揉揉眼,神智尚未清明,但已听进了问题,打哈欠的同时脱口道:「关于这
事您老哥不必担心,因为他是——」叽哩咕噜一阵,灰狼发现自己被拎在半空中像条挂在铁钩上的腊肉左
右摇晃,他亲亲爱爱的树老哥正瞠着铜铃眼瞪他。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被吼叫声震醒的灰狼忆起自己刚说的话,狼脸上划过一片惨白。
吻呜呦呜呜……
☆ ☆ ☆
琥珀送进新茶,忧心道:
「爷,您已经在树下动也不动地坐了两个时辰,快进屋吧。天冷,着凉可就不好了。」
「我在想——」任琥珀为他盖上白毯,滕洛书双眼瞟向孤挺的银杏树。「是不是该放把火烧了它。」
这个木头人,真的是想气死他好吃下肚增加修行,不然怎会作出一连串的蠢事来,甚至还忘了他们的
约定!滕洛书愈想心愈闷。
闪电雷鸣纵雨下,银狐负伤踟蹰行,银杏借荫遮风雨,取叶磨药挽生机——三百年前他救他性命,也
助他凝神归气免去道行全失的下场,而后在他的庇荫下休养生息,虽然最后还是失去近半的修为,让他好
一段时间只能以原形示人,至少并非全盘皆空。
三百年后,他回复人形,只可惜身子骨因旧伤难愈,留下身虚体弱的后遗症。
这株银否树护了他一百二十余年,如此日久,怎不生情。
来见他,为报恩,也为相思。
可恼的是,对方本尊是棵树,化成|人形以后还是块不解风情的——大、木、头!竟连这事都忘了!
琥珀听后可紧张了,虽平日不怎欣赏粗枝大叶的公孙白,可他到底对爷的身体大有助益。「这、这不
好吧爷,烧了元神奇附的本尊可是会让他神形俱灭哩!爷您不是说过,这杏树精是您的恩人。」
「曾经是恩人,现在快变成仇人了。」滕洛书说话时,表情既是气又是好笑,根本让人瞧不清他真正
的心绪。「嗤呵,要求一棵树长脑子会太过份吗?」
琥珀听得迷糊,正要开口问,天外一颗火球突然劈来,直觉回头看的瞬间,已被自家主子勾住腰纵身
跃上屋脊,不复见平日羸弱的模样。
俯首下看,主仆俩原先所在、火球落地之处,焦黑一片。
「火逍!」认出来人,琥珀先叫出声。「你竟敢偷袭爷!」他跟爷一路上故意走小道,怎这样他都有
办法追来?
与主仆俩对立的屋顶也站着一人,鲜明的红发及突出头顶的两朵尖耳在在说明此人非凡夫俗子,且手
上仍握着颗火球,大有随时出招之势。
「是他先弃栖霞山上的族人不顾,自找死路,怪不得我!」话说毕,火逍再出招,火球丢向主仆。
滕洛书仍采守势,带着琥珀避其锋,跳到树上。「火逍,我已将族长之位交予江岩,这决定长老们业
已同意,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能担当族长之位的只有你。」追了百里千里,他就是不明白有两千年以上道行的滕洛书为何甘心将
族长的位子让给江岩。
妖狐族中,以九尾银狐为最,千年仅出一位,滕洛书拥有两千余年的修为,理应居首位。
「就算江岩非我族之首,般若也不会爱你。」滕洛书点出他苦苦相逼背后的真相:「她爱江岩并非因
为他的身分,这点你应该清楚才是。」
「无论如何我就是不想听他号令。」
「江岩不会号令任何人。」若不是看准江岩无为而治的个性,他不会把担子丢给他。「火逍,凡事得
过且过,不要钻牛角尖误了自己。」
「我来就是要带你回栖霞山,无论你是否愿意都一定要跟我回去!」火逍念起咒文,手掌逐渐聚集起
方才火炎似的光球,故技重施去向滕洛书。
「别开玩笑了!」突然介入吼声像从七重天外打来的旱雷,轰隆作响。
就在同时,一团黑影挡去火球的来势,硬是当了替死鬼,在空中烧成灰烬。
「要打也不挑个好地方!万一烧到我怎么办?你不想活了啊你!」公孙白飞降至滕洛书身旁,同时起
脚把没啥作为的琥珀踢到后头。
方才的黑影,则是公孙白见情况危急及时踢来挡火的枯木。
半刻钟前才绕过胆敢知情不报的灰狼老弟,赶回来想找滕洛书算总帐,谁知一到别院就看见有人准备
放火烧他本尊,啧,这红发家伙哪来的?
搂过身边人,粗声问:「他谁?跟你什么关系?」
「你在意?」还记着前帐,滕洛书依然声冷。
「在意得要命!」重重吻上他唇,啧啧有声:「你敢以妖狐特有的媚香迷惑我,就不能再去招惹别人
,男女都不行!」宣示的口气十分霸道。
原来在他身上闻到的香味是妖狐一族特有的媚香,狼老弟说了,道行高深的妖狐能操纵自如。
由此可知,他是故意让他闻到他身上的香味;换句话说,他滕洛书早有心——勾、引、他。
「既然我中招了,你就别想不负责任拍拍屁股走人。」
紫眸诧然,不免因自己的心思被戳破而脸红。「你都知道了?」
「是我说的!」灰狼一跃,跃上离两人最近的屋顶。「一百多年不见了,你是那时受伤的九尾银狐吧
?」
「狼兄。」该记的人忘了,不必记的人却记得很清楚,滕洛书真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久违了。」
「论道行,我远远不及你,这么说就折煞我了。」灰狼咧嘴,露出肉食者的尖牙。
「道行与脑袋不相干,有人空有修为却没脑子。」斜瞳瞥向没脑子的某人。
说得有理。灰狼以视线表示认同。
被一狐一狼瞧得不自在,公孙白咬牙。「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吧?」转向来袭者。「红头发的,滕洛
书是我的人,你少惹他!」
火逍向前一步。「这是我族内之事,旁人休管。」
「凤凰山是我的地头,这里发生大人小小的事都是我的事!」
火逍哼地讪笑:「不过是个树精,不怕我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