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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举凡丛丛花海,尤以一处娇艳非常,层层瓣儿,细瞧来,似有千数之多,最为奇特的是,其心蕊
红艳如雷,向外淡去,渐成肉红,微风拂来,竟异紫纷呈,和其余牡丹比肩而论,含幽送媚,无情亦动人
。
想着、瞧着,李士衡竟不知不觉的痴了,心神全被眼前的美景给吸引了过去。走上前,几乎是情不自
禁,他抬手覆于红紫斑大的牡丹,唯恐无情风雨折煞其娇。
蓦地,一道略显低沉又特为清脆的嗓音自后方传出,温和日暖,如水拂面。
「甭忙,就是这么遮去,也不中用。」
闻声,李士衡唬了一跳,忙回首过去,便见身袭紫衫衣袍的人儿,手执紫竹伞,睁起一双亮如晨星的
眸子,眉唇含笑,款款地朝他走来。
天阴的厉害,雨更是浙浙沥沥的下个不停,渐黄渐黑,魏紫默然无声地经过他旁,觑眼仔细打量了回
,即把目光投回他覆手遮雨的紫牡丹上,淡笑道:「风雨残至,乃天之道、地之理,君何以多情遮挡?」
听得此话,李士衡不觉红了脸,一时间答不上话来,仅瞅向掌下的牡丹,却迟迟不肯收回那遮风避雨
的手,仍伫立原地,任由大雨淋身。
瞧他这般,魏紫微睨了眼,淡淡眉峰似春拢地蹙起,心想他倒是个爱花、惜花的痴儿,拿自个儿的身
,甘愿浸雨护花。
他装作不见的打阖了伞,似是说与他人,又似自语呢喃:「袅袅如风扶嫩柳,瞧这绿叶、瓣儿宽遭风
雨摧残至此,可悲、可叹哪!」话语方落,他便弯身拾起落于土上的残花,将其堆成一处,自腰间的锦囊
掏出一粒籽儿,就埋在残花底下。
李士衡不解,只管睁大眼,侧首觑看,这才瞧清来人的模样,心底不由大惊,真真是位翩翩佳公子。
仅见他身袭一件淡紫圆领袍衫,肤如白雪、肌似凝脂,两道柳眉似蹙非蹙,桃花样的脸蛋镶着一双杏
眼儿,宜嗔又宜笑,顶上不以幞头系,反是随盘髻,任那头如瀑青丝流浪垂落,脚踏皂底麻鞋,横栏上不
显眼处绣上朵朵暗紫牡丹,随风摇摆,波波花浪,和跟前牡丹一并瞧看,当真误为花中仙。
虽是宜男宜女像,可眼前的「花中仙」,偏是位铁铮铮的男儿郎。
没来由的,他竟感到有些失落,如此难画难描的美人儿怎料是个男儿身。
恍一怔,忽觉香气袭人,他努鼻袖闻,抬眼一看,不知何时已雨过天晴,受雨过后的牡丹个个散出浓
郁馨香,充塞整座后院。
一时间,黄蜂、蝶儿飞来,盘旋不去,全围在花儿瓣上,显得特为喧腾热闹。
李士衡从未见过这般的「狂蜂浪蝶」,倒觉新奇,弯身低拾,竟学起他方才拾花堆埋的动作。
抿唇一笑,魏紫把袖一拂,天际霎时撒下片片落花,有红、有黄、有紫,宛如一道七彩,天雨过后,
留下的是幽淡余香。
张嘴开合,李士衡很是诧异地揪着掌心里的片片花瓣,神情显出满满的疑惑,微侧首,想开口,可酌
磨了半天,连串的话仍闷在喉中,吐出,彷佛火烧的烫口。
知晓他想问什么,魏紫仅浅笑了下,拿起紫竹伞,带着尽湿的衣衫,一拧身,旋及隐身入屋,始终无
话。
留恋于娓娓隐没的身影,直过片刻,李士衡宛如南柯一梦醒,收回目光,睁睁的望着手里的花瓣,香
气不去。
把拳一握,脸面发烫,他有些讪讪的,不觉抚上自个儿的胸口。
噗通……噗通……
一颗心震荡的厉害,那儿,似乎有些不同了。
☆ ☆ ☆
夜凉如水,李士衡打叠好衣装包袱,收起桌案铺满的书册,把脖一伸,秀长凤目觑探内院。
见无人,他不由低声叹息,摇摇头,唇边温蔼的微笑透出几许失落。
扛起沉重的书架子,撩袍跨步,尚未通过门槛,心念神思的身影倏地立在眼前,手捧烛火,正一脸诧
异地瞅着他。
「夜深了,公子赶路?」魏紫举起烛火来,向他脸上照一照,大包小包的,什么东西都揽在自个儿身
上,再往内一探,瞧他带走的全是自己的东西,就是一草一花,半点儿不拾。
「嗯……嗯,对不住,我原以为这儿是个无主屋,这才闯了进来想暂歇几日,不知公子在此,真是叨
扰了。」活像做坏事被人逮个正着的孩子,李士衡面露赧色地搔搔头,方才后院一面,猜道应是此屋的主
人,可自个儿竟没招呼声就进来了,说什么,这礼上皆是过不去。
「说得上什么叨扰?」他轻笑着,径自入内把各处的烛火都给点亮,顿时灯火通明。他昂首环视一周
,随将目光投在那张憨直的脸上,眨眼笑道:「公子说的不错,这儿的确是间无主屋。」
真是无主么?……李士衡有些迷惘、有些疑裁,偏头再把屋内的桌案、床铺全都打量了遍,简陋的陈
设、器具看的出年久失修,可却又少了那么一点萧条之感。
似是看穿他,魏紫把眉一挑,笑凝结,清清冷冷:「就是有主,亦当如何?」
「若然有主,应当不可久留,此乃他人之处,岂可鸠占鹊巢?!」
他说的振振有词,面上十足认真,清朗的眉目纯朴、刚正,他不禁噗哧一声,忍不住轻笑起来。
「你这人倒有趣。」他极微小声地说着,冷凝的面容再次展露笑颜,抬眼与李士衡的眼神一触,莞尔
道:「真要细论,举凡天地万物,其主为己,岂是他人能『当家作主』的?」他刻意留句话尾,以笑作结
。
迅速打了记回马枪,李士衡这一下,倒真被他问住,哑口无言了。
诸子百家、经史策论,他皆细细回想了遍,没一会儿,旋及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释然一笑,他深深作了个长揖。「小弟受教了。」
魏紫「瞎」的一声,连忙跟著作揖,打趣道:「嗳嗳,快别这样,真是折煞我了。难准小弟合该我才
是,怎么就被公子你给抢白去了。」
四目交接,两人相视一笑。
开了话头,彼此也就熟稔起来,便用最为世俗的方式,开始交换身份、家世……族繁不及备载等等。
认识,全由这儿起先。
他,姓李名士衡,字勋,苏州人氏,今年二十有三,家居清贫,父母早逝,无兄无弟,姊妹远嫁,家
中仅单剩他一人,无功无名,更无家室——连串的话,叨叨絮絮,这是他的坦诚,亦是魏紫对他的认识。
他,姓魏,单名紫,无字,洛阳人氏——仅仅如此,这是魏紫只愿吐露的,其余,他仅以笑付之。
「魏紫……」李士衡细细咀嚼,轻唤了声,再见他一身紫袍长衫,此名确实恰如其份。真心诚意,他
有些腼腆地道:「真是个好名。」
「是么?」魏紫闻言只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然而他清楚的知道,「魏紫」这名,仅是人们擅取而来,无论喜欢与否,姓和名只是个方便叫唤的标
记,但如现刻,他倒乐于接受。由他唤来,确实好听。
一时,寂静无声,两人就此对视,魏紫始终嗤着淡笑,温和如煦,仿是个无欲无求的淡泊之人。
那厢处之泰然,相较下,李士衡倒显得无措。他坐立难安,眼神浮动,有些不敢对视,尤其瞥见那抹
似娇似媚却又清幽的微笑,他慌了,更痴了。
深吸一口长气,他鼓起勇气,启口唤:「魏兄……」突地一杯香气扑鼻热腾腾的茶递在他的眼前,只
瞧魏紫仍是一贯的笑,说道:「夜冷,喝杯热茶去寒。我这儿也没什么好茶,就请李兄将就一下。」
「嗯……多谢。」胡里胡涂地接过茶碗,李士衡呆望杯内浮沉的朵朵嫩叶,细啜一口,双眼登时晶亮
起来。
清香不涩,同甘生津,这分明是上好的茶,其中还带点淡淡的香气,似是花香,可要说是什么茶,他
一时半刻也想不上来,只道味儿特别,不似一般茶种。
「好茶!不知这茶名为何?」
「有茶无名。」淡然一笑。
「不知……魏兄哪得来的?」
「天赐。」魏紫朝上指了指,补充道:「这是我捡拾园中残花落叶,混杂而成,一梗一叶,皆为大地
所赐,亦是『无主』。」
怔愣了下,李士衡即会意过来,遂伏桌朗声大笑,口里频喊:「妙哉、妙哉!」
岂知那木桌一时支持不住,他又不曾留心提防,「碰」的一声巨响,落了个空,人就这样硬生生扑倒
地面,胸口直直碰撞,猛遭重击,疼得他龇心裂肺,痛不堪言。
唉呀!这下倒真是乐极生悲了。
魏紫见状,赶忙上前搀扶挣扎爬起的李士衡,不想一双细长纤白的藕臂竟能扶起一大个人,带笑的面
容霎时敛了下来,换上一脸担忧。
「怎不仔细留心些,摔疼了没有?」话里有着责骂,但不减的是,深切的关心。
这番关切的实心话听入李士衡的耳里,身体的疼似乎也消了大半。
小心异异地移个位置,接过他递来的茶水小啜一口,扑鼻的清香,不意让他忘却了疼痛。
「真谢你了,我还想,才正正经经的和你话长,就出了这么大的糗,怕你心里笑话我呢!」
「什么笑话?原来你心里想的我竟是这样的一个人?」
「不是不是,魏兄你千万则误会,我原是想,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就连说个话、喝个水都能成
这副模样,难得碰上像你这样的知心人,只怕仅说上了几句话,你日后便不肯理睬我了。」
「怎么说?」眉头紧皱,这下,倒换成魏紫不解他语里的意思了。
「说实在的,除了四书五经有法外,其它的,我倒真都没能。」垂下眉睫,他轻叹一声,微微苦笑道
:「这世道,我见多了,像我这样的无用之人,是个麻烦。」
「像李兄这样有什么不好?要我说,总比那些花面逢迎、假仁假意的要强,你又苦妄自菲薄?」数百
年来,他阅人无数,尤其是常来到此居处的过路学子,不是心比天高、刚复自用,就是嘴里花巧之人,人
心百态,他见过的可不比他少。
闻言一听,心底确是舒坦几分。奇异的是。什么话自他口中说来,如一道暖流,总能抚平心里的荆刺
。
明明,他俩才初相识啊!而他吐出的宽慰,竟比从自个儿肺腑掏出的还肯切。
思及此,李士衡越发感慨,心想自己是何等有幸,穷途潦倒之际,还能碰上这样一个体己人,要是女
子,必是位知心的解语花。
小觑那张如花儿般娇艳的脸蛋儿,有那么一瞬,他几乎动心了。
「李兄怎么净瞅着我瞧?」以为是沾上了东西,魏紫拿手摸摸自个儿的脸庞,含笑正经的问道。
「啊——」猛然回神,李士衡是又羞又愧,一番心底话怎好拿出来说,只有拣些没紧要的,有些不知
所云地道:「我、我是瞧你发上沾了几片瓣儿,像簪了朵花似的,倒也好看。只魏兄是为男子,我却说这
样的话,一般人听了,肯定以为我将个男儿郎认作女娇娥,非生顿气不可——我口浑嘴拙,一些话没细想
也就出口了,望魏兄多多海涵……」说到后,他已是满脸飞红,话声越显细微。
「我明白,李兄不是个会说漂亮话的人,吐出的话,必是实心的。」魏紫自然知晓话有隐瞒,可无伤
大雅,也知那意思真要道出口,除是登徒浪子,像他这般尚富羞耻之人,是太过为难了。故他亦不以为意
,仍拿手替他斟满杯尽的茶。
热烟袅袅,芳香四溢,处在殷勤的招呼相待,反倒是李士衡心有不安。
讪讪地,他沉吟了下,伸手接过,眼神飘乎不定,有些心虚。
其实,真正的话,更难以启口。他咬咬牙,喟叹一声,轻言道:「魏兄你实把我想得太好了,真话,
我实是羞愧难言,这才拿些没紧要的充数于你……但是怎样的话,我也望你甭问了,否则我只怕要羞愤至
死才使得。」
倒底是个老实人呵,也就如此,他才愿现身一会。魏紫摇头失笑,抬眼瞧他,缓缓地道:「那里这般
严重,你不愿说,我不问就是了,也省得你寻死觅活的。」
「唉,是我失言了,就是你要捏着我的错儿,我也无话。」他把手拢进袖中,惭愧汗下,头垂得甚低
,迟迟疑疑,一句话也说不全。
「这就是了,李兄又何必频拉拔着这错处,就此云淡风轻,不也好。」
一席话,说得李士衡更加垂首,无声无语,只管捧着斟满的热茶,一滴未沾。
「怎么?」微瞥眼,见他如此,魏紫刻意冷言冷语:「我不恼,你倒恼了?!」
「啊?不——」饶是误会,李士衡匆忙抬头,回避的双眸因而碰上炯炯目光。
「唬你的,瞧你认真。」魏紫嗔怪地睨了眼,媚眼如丝,在勾得他的注目后,反是正经言笑:「凡事
放宽心,眼界自然开,老战战兢兢着,惟害无益。」
唉,这也是他的错处了。李士衡暗叹了口气,把忧愁写在眉宇间。
望定他忽显惆怅的面容,似苦似涩,魏紫略一思索,越性不开口,仅是睁着一双含娇带媚的水眸,把
他的喜怒哀乐,紧紧纠结。
窗外枝叶,影影绰绰……
顷俄,眼波流转,目光最终投落渐燃渐尽的火红蜡烛。
什么都不提,魏紫勾起足以倾城的笑,同先前一般的温煦,缓缓地,柔声道:
「夜已深沉,李兄合该歇息了。」
闻者愕然,抬眼的同时,那抹如娇花般屡弱不堪一握的身影,已飘渺无踪。
何时离去,似风一般消散,无声无息,他全然不知。
留下的,仅是满室余香……和,遍地拾不全的花瓣。
终至,一宿无话。
第二章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
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劳为周与……手捧书卷,喃喃,李士衡仰首瞧看窗外翩翩飞舞于花心
上的彩蝶,嘴里不停咀嚼着这两句话,念来似乎特为别有深意。
得了韵味,略一沉思,他遂罢下手中的书卷,抬起袖摆,取来一只白毫当场挥洒,斑斑墨迹,行文如
流水,一笔一画即刻成句。
然而渲染的末途,仅有独蝶飞舞,孤寂却也凄美。
「这蝶儿真美,只可惜了无红花绿叶。」冷不防地,背后传来一道不低不亢的嗓音,十分舒服悦耳。
依然执着毫笔,李士衡赶忙回身,只见魏紫已不知何时来到身旁,淡然却浓郁不去的幽香环伺其间,
他带着旧有的笑容,目光飘向窗外的纷蝶繁花,喃语自问:「究是蝶恋花,抑是花留蝶?」
他的话,清脆单纯,隐隐的,掺杂几丝妩媚。
听得一愣,李士衡瞧着那仿是缥纱迷蒙的侧脸,高雅清俊,一身的紫衫衣袍更称得他宛如那株特为显
眼遗世而独立的紫牡丹。
恍然间,他竟错了眼。牡丹似他,他似牡丹。
可花和人,怎同一般?
心底打个突,如同满地落花,他,当真是魂魄不全。
不敢言语,这等的话儿,他问不出口,只怕是笑话!
撇去满脑的胡想,李士衡将心思投放于适才的话上。
百般思索,终得一句,他笑了。
「究是蝶恋花、花留蝶,紧要硬?亦如庄周梦蝶,也未可分清哪!」
眼底清澈,一片澄然,无底的深沉,魏紫看得见那实心的真。
闻言,他也笑了。轻轻一晒,黑溜的眸,闪出意会明白。
「李兄说的是。另就孤蝶,恐怕是独寂,花儿好、蝶儿好,始终相伴,李兄何不多添上一笔?」
「有形之物,难描难画。」将窗外美景尽纳眼底,他调回目光,只把笔管搁。「现下群蝶蜂涌,繁花
摇曳,形于前,我这毫末,是怎么也挥不下,就怕亵渎了生成的美。画里的形身,是无神魂的。」
「既是『分不清』,已无芥蒂,李兄又何需介怀?」轻声一笑,魏紫径自抬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