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盆硕大的牡丹,款款地朝他步近。
笑靥轻浅,魏紫把花递与他,眉目弯成一轮新月,轻轻地,吐出世间最为柔和清亮的嗓音:「你可知
这株牡丹唤作什么?」
李士衡随着他的目光,移至胸前绽放灿烂斑大的紫红牡丹,乍看之下,红艳如火,仔细瞧来,瓣末翻
折,呈现异紫之色。
略微思索,他摇了摇头,却又喃喃:「魏紫……」抬眼瞧他,却被那双翦水明媚的杏眸给吸了心魂,
印入心版。
「花儿本是浑然天成,原不该将之栽于这盆子里,可我想,你应当是喜欢的。」瞥见堆在一旁打叠好
的包袱,魏紫不住问道:「明日,就要起程了?」
「嗳——」他轻吁一声,脸上满是无奈和紧张。
无奈的、慌的又是什么?媚眼一扫,魏紫自然明白他内心所想。他不愿走。
人有了羁绊,走不走都成了问题。可最终,他仍是要挑拣。
「再过一个月,便是京城会试,这几日已是担搁,再不走就迟了。想我日夜书册为伴,为的也就是这
一天,我不愿抱憾终身,若这样没脸的回乡,倒不是怕父老们笑话……而是,我不能这么没头脸的苟且一
生。」说到了后,颓丧的眼换得炯炯有神,「无论如何,我总得试上一试。」
说到底,不就为了那金榜的虚名。既然是他挑拣的,还能有甚么话说。
如此,他也不拦了。
「士衡,你既心意已决,就去吧!只这路途追远,你得好生看顾自己。」魏紫叨叨絮絮地提点,忽地
想起什么,垂下眉睫来,唇边漾出一抹明媚灿烂的笑容,「你也晓得,我识不得几个大字,没法学那文人
苦思拈来一则诗句赠与你,惟这株牡丹,当作是饯别。你若有心,每晨注入少许清水,也就罢了。」
听他提得「不识字」三字时,李士衡不免为之一凛,可觑眼瞧他神色自若如常,似非责难,亦非嘲弄
,反倒殷殷切切地瞅着他怀里的紫牡丹,几句叮咛隐含无限的心意,均是一片真诚。
见花如见人,他懂了。
李士衡点点头,更加小心翼翼的护在怀中,因他的在乎而成了不可忽略的重视。
如此辗转反侧一夜,不得眠,费思量。
翌日清早,天还未亮,李士衡背起早已打叠好的行装,捧着牡丹,步出围篱,走走停停,亦步亦趋,
频频回首再三顾盼,紧锁的眉宇直至眸中现出一只飘忽的身影。
不知是否他错眼,仅过一夜,那如花般明媚的容颜竟有些憔悴。
原来,昨夜浪得安宁的,不只他独身一人。思及此,心下略微窃喜,可见他面无光采,仿似失了生气
的花儿,不再光采夺目,却另有惹人心怜的风姿。
一时间,李士衡不禁猛力扯住魏紫,十指交缠,双眸互视,织就一张情网。
欲别离,有点依依。
腹中满载千言万语,李士衡惟轻唤:「紫儿……」踌躇半晌,他抬起头迎向亮如晨星的水眸,细语道
:「这些日子,多亏有你,若然我高中了,必来寻你。」
望定他坚决的面容,魏紫忽而笑了。他摇头道:「你若高中,还来寻我作甚么?」这种誓言,他不需
耍——只因他的「失去」,便是他的「得到」。
「你别不信……要不,我给你起誓——」
「别,你就是起誓,又与我何干?真有心你便来寻我,倘若有缘,定会相见。」
「若是无缘呢?」情急下,他傻愣愣地反问道。
「这缘呢,是奇巧的,你我皆是红尘打滚的众生俗物,岂猜得来?有缘无缘,就让一切交由上天吧!
」魏紫把目光调向他怀里的紫牡丹,随又瞅着他道:「天已大亮,你该走了。」
他催促着,满脸的笑容看不出离别的凄沧,反倒李士衡迟迟疑疑,眷恋不舍。
心底挣扎得紧,走?抑或不走?
想起科考、想起金榜、想起他的鸿图大志。
就算不愿,又有何奈?——叹息一声,挑起行囊,他还是走了。
只是心魂徘徊不去,十步一回眸,留恋再三。直至不见了那抹紫衫人影、不见了残屋深院、不见了令
他魂牵梦萦的种种……他只好加快步伐,真正地别了。
只这一去,当真有再相见的一日?
他不晓得,兴许有,兴许……没有。低首瞅着怀里的紫牡丹,随风摇曳生姿,送来阵阵扑鼻清香。
唇角泛出浅淡的笑意。至少,他还有个依归。
第四章
起程后,一路上出乎意料的顺利,平日所需一个月的脚程,不过十来天,人便已到了京城。
会试着期,例定是三月初三。李士衡因来得有些早,便在城外一处寺院借居研读,过了十日,贡院大
开,这才提着考篮,将平日所需的笔管、砚墨一一打点放进,甚至也将那盆紫牡丹给一并带在身旁,一同
带入闱场。
一入三月,大地回春,百花齐放,可贡院闱场的号舍却是热气冲天,加上人多,熏得人头昏脑胀,幸
得李士衡是苦惯的,尚还支持得住,两旁周围的公子哥儿们早是倒的倒,瘫的瘫,还未开考,已是两眼一
翻让人给抬了出去。
此次贡举,分为一场三试,晋考进士者,则多加一试,共为三日四试。
李士衡亦择了士人所趋的进士应考,凝定心神,轻轻松松的过了第一、二试的帖经和墨义,接着而来
的策问和诗赋才是及第的关键,若写得好,便取中有望,要是分了心神,只怕真「无颜见江东父老」。
是以,当试纸一下,他立刻用冷水洗了把脸,小啜了口茶,冥神静思一会儿,去除杂念后,这才翻过
试题开始构思推敲,为怕有误,他又另行在卷后附有的草稿纸写份草稿,反复检点,大致无误后遂誊在试
帖纸上,再仔细检点一回,即大功告成。
三日里全窝在那窄小的号舍,吃住拉撒全在卖场中,到了最后一场诗赋后,李士衡已然有点吃不消了
,可仍得打起精神,誊补试卷,把那诗句再三于心暗诵,直至上堂交卷,待时辰到了,考官们一并放场出
闱。
打叠好考篮,李士衡捧着紫牡丹刚步出号舍,跟前便围了一群同赴试的学子,其中一身穿皂色长衫的
学子,一见着他,便欢欢喜喜地迎了上来。
「这位兄台,请留步。」一到跟前,他拱手作揖道:「在下元邵,远从安化前来应考,不知兄台尊姓
大名?」
一听是同乡,似乎也不那么生份,李士衡半惊半喜的拱手回道:「敝姓李,名为士衡二字,亦是从苏
杭特来应考。」
「唉呀!我果然没看错,果真是同乡兄弟,其实老早一入试场,我便瞧着你眼熟,再听你说话的口音
,心料应是同乡兄弟才是,他乡遇知故,也是一种难得的缘份哪!」话锋一转,他笑问道:「出场后,不
知李兄可有打毡杂之约?」
「李某乃独身一人赴京应考,在这儿,哪儿会有什么赴会。」
「这么说,是没有了?」见他不好意思地点头,元邵大不以为意地笑道:「那正好,咱们这儿一群人
,全是我的拜把交好,想赶试辛苦,出场后一同挑个酒楼馆子大吃大嚼,这帐呢,就先记着,待揭榜后谁
榜上有名了,便让他付去,也算是一桩科考趣事。既李兄尚无约定,那么就卖我个面子,随咱们一道去,
如何?」
既然都已开口相邀,若说不去,岂不是人不识抬举,又瞧他笑脸迎人,可见其一片真诚。略沉吟,李
士衡遂欣然答应:「那李某则却之不恭了。」
吃吃喝喝一大顿,大伙儿谈笑风生,说天道地,好不快活逍遥。
酒过三巡后,已是掌灯时分,众人们在茶馆各自分道离去。李士衡含着几分醉意,跌跌撞撞地回到所
暂居的寺院,天却蒙蒙亮了,还来不及宽衣,累得倒头就睡,也就忘了替紫牡丹浇上少许清水。
昏沉睡下,他张口一呼噜地,一觉醒来不知觉一日已过。
☆ ☆ ☆
半个月后,黄榜一揭,全城无不哗然。
唐代科举,取士偏重明经、进士二科,尤以进士为最,因其及第难,通是百中取一,故士人间常有一
句谚语「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而今李士衡竟以年少之姿,拔得头筹,为黄榜第一人,不得不让朝
野上的百官们为之震惊。
一时间,李士衡的身价水涨船高,所经之处,恭贺声不断,更有高官爵爷纷纷主动交好,莫说其貌俊
逸,白皙斯艾,浑身上下就是一股名士潇洒风范,惹得闺阁千金们心恋情迷。
这回,他可说是替自个儿争了一口气!
「恭喜、恭喜呀!李兄,这下你可是飞黄腾达,得以一展长才了。」同为榜上有名的元邵身袭深青袍
衫,头顶一梁冠,拱着手,朝他同声道贺。
「好说,元兄亦是,黄榜居二,年少有才,难得呀!」
「嗳,咱们也甭互道来互道去的,一同贺喜呵!」元邵神秘兮兮地凑近,附耳问道:「对了,听大伙
儿说,皇上有意将十三公主许给你,这下不仅是新科状元,还成了驸马都尉了,此消息可真?」
「唉——朝中耳语,岂可当真?李某亦尚无娶妻成家的打算。」
「这话可不是这么说,男女居处,乃人之大伦,又传那十三公主貌似天仙,清雅脱俗,如此才子佳人
,当为天造地设的一对。」越说,越发为真了。元邵高兴地大力拍着他的肩,笑道:「总之,你这杯喜酒
我是喝定了,到时可别忘了发帖,同乡兄弟大喜,我定备是重金万两前去道贺。」
「元兄,你、你就别再笑话我了,这事还末可知呢!怕是言之过早了。」双颊酣热,李士衡频频挥手
,可心底却是雀喜愉悦的。
他怎会不知元邵口中的十三公主有多貌美如花,只因这公主,他是见过的。在一回偶然下,于宫里的
御花园,便见一位粉衫紫纱的女子游于牡丹花海,那神情、那样貌,皆与魏紫相似,一瞬间,他还以为是
同一人。
正想出声叫唤,便听得一旁的宫女侍婢朝她行礼,口里唤着「公主」,那回眸一笑,行知拂柳之姿,
在在吸引他的日光,本失望沉落的心,尤如火旺油炽。
再听席间流云,众人皆道此位十三公主不仅人美,脾性也好,可就是倔了些,生来即为天之骄女,难
免眼高过顶、鄙睨于下,只要是她瞧不对眼的,休得再叙,这也是为何都已二八年华尚未婚配的缘故。
虽比起其它众千金,年龄是大了些,可配起他来,亦不是「齐大非偶」……不过这么想着,即听得太
监高喊「上朝」,故暂罢心思,随众文武百官一同入殿。
果不期然,当真被元邵给料中了,这下子大小登科一并来,可真谓是双喜临门。
退朝后,容不得同侪们此起彼落的恭贺,李士衡许是被欢喜给冲昏了头,只觉脑胀昏沉,茫茫然地回
到暂居的府邸,只一人闷头独坐房中。
想一个半月前,他还是个身无分文,教人看不起的穷酸书生,揭榜一过,他不仅一举中第,成了人人
逢迎的对象,飞黄腾达,加官晋爵不说,又幸遇皇恩,得一貌美娇妻。
如此际遇,夫复何求啊!
这心情,可真是天上地下,云泥之别。思及此,他不由得升起一股感叹,心底像打翻工五味瓶,错综
复杂,难以言喻。
是苦?是乐?他自个儿也算不得准。
只知此刻的他,飘飘然的,如游于云端,却忽上忽下,没个安生。
溢出一声轻叹,李士衡收拾思绪,调回目光,不意瞥见摆于桌案上的紫牡丹,心头不由为之一震。
是了!他怎能忘了?见花如见人啊!
一见那株牡丹垂萎的模样,李士衡不住一阵心慌,也不待着人打水,自管起身出房舀些清水注入干涸
已久的土壤。
滴滴水珠沾附瓣叶,日射偏西,紫红牡丹似是恢复生气,显的娇艳明媚,微风拂来,似嗔含笑,彷佛
魏紫就在他跟前笑着。
想起那如花般的容颜、总是浮于唇边的笑花,种种一切,皆是不能不令他动心的回忆。入非太上,孰
能忘情?
可叹的是,他和魏紫皆为男子,怎能共谱鸳鸯佳话?
如今皇上赐婚,将最疼爱的十三公主许配于他,圣命难违,又岂是可推辞的了?
唉,兴计魏紫说得不错,他俩人的缘份,怕是在别离的那一日,便断了。
纵使情厚真意,可缘薄天定,亦只有嗟呼上天造化弄人。
如此一想,他也就宽了心,将割舍不下的情,长埋于底。
心神鼎定,他打叠起精神,反手把花盆随意搁放在窗棂旁,双目闭上,细细地反复重温方才立于大殿
那受人推崇的滋味。
悄悄地,唇色隐含有笑。
☆ ☆ ☆
「一拜天地……夫妻交拜……礼成!」
一声高喊后,新娘让喜娘搀扶送进了洞房,而新郎倌正是笑得合不拢嘴的李士衡,拿着酒撙,一一向
前来的宾客道谢。
由于是皇家大喜,自有许多文武高官前来祝贺,个个身穿简便的官服,其中官拜六品的元邵当真送来
允诺的厚礼,一马当先地拦住李士衡,朗声大笑:「你瞧,我料的可没错,这驸马都尉除你之外,再无二
人啦!」
「真谢元兄的金玉良言。」
「谢什么?!这是命中注定,岂是强求得来的,你若真要谢,就该谢天。」元邵曲指比了比上天,露
出饶富兴味的笑。
「元兄所言极是!」说罢,李士衡立刻往外走出,当真昂首朝天拱手磕头重重地拜了三回。
「嗳嗳,不过是玩笑话,你怎么就当真了?」元邵见他拜起天地来了,不觉好笑,「好了!今儿是你
大喜之日,兄弟我呢也闲话少说,你赶紧把这手里的水酒竭尽,春宵一刻值千金,莫蹉跎啊!」
一听这话,李士衡不免愣住了,细瞧他一脸热切的模样,倒不像是玩笑。
「可这儿……」
「甭操这心,有我呢!」话音未终,元邵仅拍了拍他的肩,便走向前来参宴的宾客招呼寒喧,宛如自
家兄弟似的。
如此,李士衡哪里还有推却之理,只好依言笑笑地退出花厅,径自漫步在小堂回廊上。
穿过拱门,不知怎地,他竟信步走至后院来。
夜深深,声悄悄,万籁寂静的后院花坛,百花依旧绽放。
此情此景,登时令他想起那洛阳城外,深幽庭院中,亦有相类相似的遍布繁花。
重重华艳牡丹如梦似幻,梦似的逢遇、梦似的情境……还有那最教人忘却不了、割舍不下的淡紫身影
……
那日,似乎亦是同样的夜——
「若然我高中了,必来寻你。」
一声声,信誓旦旦的话不绝于耳,而今,他的承诺成了背誓。
一举中第时,他没差人报喜;飞黄腾达时,他亦没着人寻他。欢喜之际,他是彻底地拋之脑后,把他
给遗忘了。
不该,不该啊——
仰首望月,他不由溢出一声心底所念所思的轻唤:
「紫儿……」
☆ ☆ ☆
高居二品的闲差职,纵观历朝,哪一位驸马都没有像他这般享有如此的高官厚禄。
得此荣恩,他是应该自得意满的。金榜题名、富贵权倾,所有的想望全都应允实现了。
可他老觉得,似乎有件重要的事儿,直在脑中打转着。
他百般思索,仍没个头绪,想不通,惟有皱眉,心神飘荡远方……飞向那遥不可及、深不可知的彼处
,仿入无人之境。
目空一切后,李士衡的心底依旧杂乱无章。
一个念头没转完,便闻阵阵熏香扑鼻,门扉被人拉了开,打扮娇艳的十三公主进了房来。
「驸马,怎么了?瞧你唉声叹气的,究竟有什么大事惹得你这样烦心,你倒说出来,我听着呢!说不
准还能给你出点主意。」
「没什么,兴许是我想多了。」
「想甚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