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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树上的叶片吗?“是在春天,那棵老树上的年轻的叶儿唱着绿色的颂歌,颂赞太阳,颂赞温暖而多梦幻的夜晚,颂赞神秘的月亮,颂赞迷阵似的星儿们……”“他们为了欢乐而颤抖了,为了充塞于每个叶脉内的爱情而颤抖了。”爱罗先珂:《枯叶杂记及其他》商务印书馆民国十三年版第8页。泰戈尔也有这样美好的诗句:“小草呀,你的足步虽小,但你拥有你足下的土地。”在诗人看来,小草是多么可爱,多么值得自豪,小草凭借自己的内在力量,可以从它足下的大地中汲取丰富的营养,可以沐浴温馨的阳光,可以呼吸新鲜的空气。总之,可以同样享受生存、滋育、发展的权利和幸福。所以冰心寄语小草说:“弱小的草啊,骄傲些罢,只有你普遍装点了世界。”《繁星》。海涅且有“聪明的小草彼此讲述绿色的童话”《哈尔次山游记》。这样赞颂小草的瑰丽诗句。在这样的诗句中,蕴含着多么丰富的美、多么深沉的爱。而且,那具有旺盛生命力的小草,不仅能承受人类的爱,有时候,在某些情况下,还会反过来给人以力量和抚慰。刘再复在他的散文诗《在失去青山绿水的地方》中曾这样写道:“一位年迈的朋友告诉我,他在牢里时曾苦恋过青山,苦恋过一棵小草。当他偶然从门缝里发现对面屋顶上有一棵小草时,他发狂似的兴奋过。以后他每天都悄悄地凝视着这株青青的小草,对着小草思索着人生,……那小草帮助他度过了最寂寞、最痛苦的岁月,陪伴他征服了死亡与地狱的挑战。”没有比这样的诗句更能说明小草的崇高价值和它的生命的意义的了。一棵小草,对我们人类,竟有这般神奇的力量,能不令人作深长之思?王阳明认为:“人的良知就是草木瓦石的良知,若草木瓦石无人的良知,不可以为草木瓦石矣。”《传习录》。他讲的是主观唯心论,但从心理学角度看却不无道理,实际上这是一种变态心理,一种艺术创作心理。
一、变态表现之一:人我不分,物我一体 8 “宇宙即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1)
用正常的理智眼光来看,艺术家的这种体验或感受方式乃是初民或儿童的心理状态,与今人或成人相比,应该认为就是一种变态心理了。但艺术家所以是艺术家,就在他能用这种变态心理来体物。就像爱默生所描述的,他可与“花草树木攀谈:他感到自己血管里流着紫罗兰、三叶草、百合花的血液;他跟浸湿他的脚的溪流絮语”。《爱默生集》三联书店1995年版第367页。我认为,艺术家通过变态心理所体验到的物我一体的境界,很类似中国古代哲学家所说的“上下与天地同流”,“浑然与万物同体”的“天人合一”境界。也就是“民吾同胞,物吾与也”,“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的仁者的境界。仁者不但爱人,而且爱物,不但推己及人,而且推己及物。用泰戈尔的话说就是:“我们的生命是天赋的,我们惟献出生命,才能得到生命。”《飞鸟集》。《中庸》云:“诚者非自成己而已,所以成物也。”这是把爱人与爱物包含在个人的人格完成之中,成己所以成物,而成物也所以成己。成物是人格的最后完成。所以说,“惟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仁者由爱人而爱物就可逐步达到“赞天地之化育”,“与天地参”的天人合一境界,《中庸》对这种境界的描写是:“肫肫其仁(肫,诚恳貌——引者注,下同),渊渊其渊(渊渊,静深貌),浩浩其天(浩浩,广大貌),苟不固聪明圣知达天德者,其孰能知之(意谓惟圣人能知圣人也)。”肫肫其仁便是天人、物我合一,天人、物我合一便渊渊其渊、浩浩其天了。“渊渊”是形容此内在世界无限深邃,“浩浩”是形容此内在世界无限高远。因为无限深邃高远,所以便能涵摄天人物我合而为一。此种合而为一,便是天、人、物的内在化,同时便是小我的消失,小我的消失也就是我的彻底外化或客观化。这才是自我人格的最后完成。约德(CEMJoad)称此种关系为“自我与非我对面相见之关系”,认为“自我与非我相见之顷,因非我之宏远,自我之范围遂亦扩大,心因所沉思之宇宙为无限,故亦享有无限之性质”。《物质生命与价值》商务印书馆旧版下册第461页。他还有另一种情怀:“江水之冲拍岩石,浪花四溅,化为无数之单位,浪花之四溅……可形容生命之分化而为个体。”他认为这是生命闯入物质,因而物质就有了生命,“如果形成之每一独立之有机单位,无论其为猴为人,为花草,为哲学家,均皆一有生之有机体,均皆生命原理之客观化。”同①第164—165页。即均为生命之体现,他从另一个高度达到了万物一体的结论。在仁者看来,人与物不是对立的,而是一体的,人只有扩大自我,扩大同情心,扩大到无对,觉“万物皆备于我”,“宇宙即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对宇宙起一种息息相通、痛痒相关之感,才是人的最高觉解和人的价值的最完满的实现。哲学家的体验是这样,艺术家的体验也是这样。从心理学观点看,两者都把个体生命与群体生命、心与物看做不可分割的整体,都能以纯真的心灵感通万物,涵摄万有。哲学家以这样的心灵体认宇宙的本体,艺术家以这样的心灵制造艺术生命。对这种不断扩大自我、扩大同情心的过程,王阳明作过很好的描写。其言曰:
一、变态表现之一:人我不分,物我一体 8 “宇宙即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2)
大人之能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也,非意之也,其心之仁本若是,其与天地万物而为一也,岂惟大人,虽小人之心亦莫不然,彼顾自小之耳。是故见孺子之入井,而必有怵惕恻隐之心焉,是其仁之与孺子而为一体也;孺子犹同类者也,见鸟兽之哀鸣觳觫,而必有不忍之心焉,是其仁之与鸟兽而为一体也;鸟兽犹有知觉者也,见草木之摧折而必有悯恤之心焉,是其仁之与草木而为一体也;草木犹有生意者也,见瓦石之毁坏而必有顾惜之心焉,是其仁之与瓦石而为一体也。《大学问》。
王夫之在《诗广传》中亦发挥此意:“君子之心有与天地同情者,有与禽鱼草木同情者,有与女子小人同情者,……大以体天地之化,微以备禽鱼草木之几。”也是说要体会宇宙万有的生命,与之合流同化。
清代学者廖燕从文学创作角度提出,惟有对天地产生真情实感才可能有性情之真。“性情真则文自至”。这是他的慧识。他对《大学》中“格物”的解释也持此议:“‘格者’‘感’也,感通之谓也。人诚能于人情物理相为感通,则天下何物非我,何我非物,由是而诚正修齐治平。”《廖燕全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版第755页。
哲学家方车美总结说:“‘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从心之灵明发窍处感应,而一视同仁’之旨,乃是中国古今各派哲学家之共同宗趣……无论各派系统间之根本差异为何,盖崇信‘混化万物,一体同仁’之教则其致一也。体认道之大化流行,而兴天地万物一体同仁之感,乃是入圣之捷径。此种‘万物一体同仁’之情,存而养之,扩而充之,发挥极致,即为圣智圆满。”《生生之德》台湾版第369—370页。
哲学家胸怀如此,艺术家诗人的情怀亦如此。
陈白沙诗:“窗外竹青青,窗间人独坐。究竟竹与人,元来无二个。”《对竹》。所表达的也是此种情怀。湛甘泉发挥此诗的含意道:“以我对竹,动植虽殊类,而所以为生者,本乎宇宙一气,浑然同体,推之飞潜亦然。故周濂溪窗前草不除去,张子观驴曰,与自家意思一般,亦此意也。”《陈白沙哲学思想研究》广东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100页。丰子恺说过:“所谓美的态度,即在对象中发现生命的态度”,“就是沉潜于对象中的‘主客合一’的境地”,即“无我、‘物我一体’的境地,亦即感情移入的境地。”《绘画与文学》第111页。这既是哲人的情怀,也是艺术家的心态;既是道德体验,也是审美体验;既是善的极致,也是美的高峰。哲学家、艺术家这种天地万物一体的情怀,现在看来,并不纯是诗意的想象,而是有生物学根据的。美国生物学家托马斯就指出:“地球上的生命形态千差万别,令人吃惊,但这些品类万殊的生命所包含的统一性则更加叫人瞠目结舌,觉得是件更大的奇事;然而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大家很可能都是从某个单细胞起源和演变而来的。……我们至今仍然和世界上的生物一起享有一些共同的基因,而离离小草和庞庞巨鲸的身体里的酶也有相似的地方。这就是同宗同缘的亲近现象。”《观海窥天——现代生物学的启迪》商务印书馆1994年版第4页。张岱年先生著文谈天人合一的问题说:“惟有承认天地万物‘莫非己也’,才是真正自己认识自己。西方有一种流行的见解以为把人和自然界分开,肯定主体与客体的区别是人的自觉,而宋明理学则不然,以为承认天人的合一才是人的自觉。应该承认,这是一个比较深刻的观点。我们可以这样说,原始的物我不分,没有把自己与外在世界区别开来,这是原始的朦胧意识。其次,区别了主体与客体,把人与自然界分开,这是原始朦胧意识的否定。再进一步,又肯定人与自然界的统一,肯定天人的统一,这可以说是否定的否定,这是更高一级的认识。”《北京大学学报》1985年第1期第6页。
一、变态表现之一:人我不分,物我一体 8 “宇宙即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3)
值得注意的是,不但哲学家、艺术家对大自然持这种态度,就是科学家们也愈来愈认识到需要改变以前那种征服自然、改造自然、以大自然的主人自居的态度,而应该与大自然和平共处。他们愈来愈意识到大自然是人类生存的基础,践踏或糟蹋周围的自然环境,破坏生态平衡就会威胁人类的生存。英国经济学家EF舒马赫指出:“现代人没有感到自己是自然的一个部分,而感到自己命定是支配和征服自然的一种外来力量。他甚至谈到要向自然开战,忘却了:设若他赢得了这场战争,他自己也将处于战败的一方。直到最近,这场战争似乎进行得很顺利,使他产生力量无穷的幻觉。”《小的是美好的》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1—2页。面对大自然的生态平衡和生态健康的被破坏所造成的人类生存的危机,许多有识之士已经提出我们应该发展一种能够适应生态学规律的技术,我们不仅要改革制度,还要重新认识和处理人类与大自然的关系。必须懂得,自然界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往复不已的循环系统,整个生态领域是一个有机系统,把生物环境与人,或者人与自然看做二元的看法是错误的。我们应当如实地把人类自己看做是大自然的一个组成部分,与大自然共存互惠,相得益彰。而不能超乎、凌驾自然之上,从而与大自然,与人类所处的总的环境建立一种合理的、健康的关系。这不仅为了求得生存,也为了提高物质和精神文明,为了使每个人都能最充分地发挥自己的潜力。不这样认识和对待大自然,肯定会遭到大自然的惩罚。而且,事实上,人类已经由于自己无知而正在受到大自然的惩罚。在这种情况下,一些科学家指出,破坏生态平衡不仅是科学问题,也是道德伦理问题,主张建立生物伦理学或生态伦理学,认为人类所面临的生物物理难题,不可分割地也是个伦理问题,这不是没有道理的。他们的这种领悟,给我们的观点提供了科学的依据。其实,恩格斯早就指出,“自然界中死的物体的相互作用包含着和谐和冲突,活的物体的相互作用则既包含有意识的和无意识的合作,也包含有意识的和无意识的斗争。因此,在自然界中决不允许单单标榜片面的斗争。”《自然辩证法》人民出版社1971年版第283页。
哲学家、艺术家、科学家从不同的角度,以不同的方式不谋而合地得出了共同的结论,这是非常耐人寻味的,如果说哲学家从善出发,艺术家从美出发,那么科学家则是从真(即认识自然规律,认识人与自然的真实关系)出发达到共同体验的,其途虽殊,其归趋则一。这表明,在最深的根底上,真善美本是相通或相同的。
一、变态表现之一:人我不分,物我一体 9 真善美都源于爱并趋于爱(1)
真善美都源于爱并趋于爱,爱才是真善美的最深的根源。著名国画家朱屺瞻反复表白:“我作画,喜‘厚’字。觉得厚近仁,仁近生”,“‘厚’之中多含生机也”。《癖斯居画谭》。而“天地之大德曰生”《周易》。,“仁是造化生生不息之理”(王阳明),所以他作画“不只侧重悠然自得”,而且主张“写生机当取‘恻然有动’之思!”他追述多年前看到的一幅农家老婆婆的画像,题曰:《我母中华》,满脸皱纹,“纹纹说出数千年的民族苦难;两眼透出的是一股坚忍不拔的宇宙间母性的生生大德神情!看后一夜睡不着。”屺瞻老人的话切中肯綮,深得艺术三昧。笔者认为,一切艺术的最高境界,特别是国画,都不知不觉地表现出一种宇宙感,一种天人合一、宇宙生命统一的思想,也就是一种泛神爱的思想。所谓写意画,无论画的是一竿修竹,一组怪石,山中烟雨或河上雪花,归根到底都是泛神爱的表现。这里不妨举歌德在《少年维特之烦恼》中所描写的置身大自然中的这种体验作进一步说明:
一种奇妙无比的欢畅沁透我的整个灵魂,正如我全心全意欣赏的这甘美的春晨一样。我这儿独享生命的欢乐,……我从未比此时此刻体验到更伟大的画家生涯。当雾霭自秀丽的山谷冉冉升腾,高悬的太阳照耀浓荫密布的森林,只有几缕阳光潜入林荫深处时,我便躺在涓涓溪流旁,倒卧在深草里,贴近地面,观赏千姿百态、形状迥异的细草,我感到我的心更贴近草丛间熙熙攘攘的小天地,贴近无数形态各异的虫蚁蚊蚋,这时,我便感觉到全能的上帝的存在,他依照自己的形象创造了我们,我感觉到那博爱众生的上帝的气息,他支撑我们在永恒的欢乐中翱翔。我的朋友:当我眼前暮色弥漫,天地渗入了我的灵魂,犹如映入情人的倩影时,我往往满怀渴望,潜心思忖:哦,在我心中活动的景物是如此丰富,如此温暖,……我慑服在这些景物的壮丽的神威之下了。
从前,我常常从岩石上眺望河那边的山丘和肥沃的溪谷,观看万物在我的周围萌芽生长;我看见那些山岭,从山脚直到山巅,都有高大茂密的树木覆盖,山谷蜿蜒曲折,隐藏在赏心悦目的树林的阴影里,平静的河水缓缓地从飒飒作响的芦苇丛中流过,可爱的云彩被晚风轻轻吹拂,在天空浮动,倒映在河面上;我又听到鸟儿在周围的树林里生气勃勃地啼唱,千百只蚊蚋迎着夕阳余辉翩跹起舞,……苔藓从坚硬的岩石里吮取它的养料,灌木丛在下面贫瘠的沙丘上生长,把大自然内部炽烈、神圣的生命向我袒露;这一切我全摄入温暖的心头,觉得自己在充溢的丰裕之中飘飘欲仙,无穷世界的壮丽形象活生生地在我心灵上浮动。……我看见种种不可测知的力量在地球深处彼此发生作用,互相创造,我又看见地面上和天空底下蜂拥着无数千姿百态的生物。芸芸众生以千差万别的形体栖息其间,人类图谋安全,聚居小屋中,自营巢穴,却自以为统治着这广阔的世界!可怜的傻子!因为你自己这么渺小,便把世间的万物也看得微不足道——从难以到达的深山,横越人迹不到的荒漠,直到如今无人知晓的海洋的尽头,永恒的造物主精神到处传播,每一颗尘埃由他赋予生命,都怡然自乐——哦,那时候,我常常朝思暮想,但愿自己像头顶上飞过的仙鹤,长着一双翅膀,飞往无边无际的大海的彼岸,从泡沫涌现的“无穷”(指上帝——引者注)的杯中饮取充溢着欢乐的生命佳酿,想让我胸中受到的限制的力量也感受他的点滴福祉,哪怕只有一瞬间也好,是他出于自身并通过自身创造了一切。
一、变态表现之一:人我不分,物我一体 9 真善美都源于爱并趋于爱(2)
罗曼·罗兰也有类似的体验。那是借约翰·克利斯朵夫的感受写出来的。约翰·克利斯朵夫在一个夏日的一天,躺在草地上,闭着眼睛,并用手托着头,“倾听着看不到的管弦乐队的演奏,倾听着昆虫在阳光下激怒地绕着多脂的松树的跳舞时的歌唱。他能辨别出蚋虫的吹奏铜号声,丸花蜂的大风琴的钟声一样的嗡声,森林的神秘的私语,被微风吹动的树叶的轻微的颤动,青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