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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定睛一看,正是少年周远薰。好久不见,他雅艳的美貌又添了几分。只是此刻,双唇吓得青白。
我笑了笑:“你怎么在这儿?平日这里是不许人进来的。”
周远薰结结巴巴地回答:“臣,臣是,是,找猫来了。”
“猫?”
周远薰这才从袖笼里掏出一只很小的癞头白猫,那猫半闭着眼,尽管皮毛尽摧,却显得稚态可掬。周远薰刚刚还面无人色,看到小猫,便微微露齿而笑,他真的很像一朵娇嫩的百合花。
“这猫怎么这样?”我问。
“大约是得了病,不知被谁丢掉了。臣现在每天照顾他,过一个月,它就会好起来。”这孩子安静回话的时候,像一尊白玉雕像。
“你家里还有人吗?”我又问他。
“没有了。臣本是南兖州人,父母饿死后,被人卖到巴蜀的。”他轻轻地说。
我也是早早没有了父母,听了这话,叹息道:“你怎么没有看到昭阳殿外面的牌子,先皇后故去以后,这昭阳殿是不能擅入的。”
周远薰垂下睫毛,掩盖了方才的辛酸和无奈,道:“臣出身卑贱,根本……不识字。”
我还想说什么,宦官来报:“陛下,相王问陛下,现在移驾到东宫吗?”
“就过去。王珏在吗?”我问道。
“王大人也在东宫候驾。”
我到东宫的时候,看到了王珏,他见了我只淡淡一笑。清瘦的身姿,隐约透着仙气,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特殊的馨香。
“那么香?大哥给你吃了什么好东西?”我拉住览,淘气地问道。
王览笑言:“哪有什么?无非是山里带来的补药。”
“大哥偏心,朕就没有份?”
王珏勉强笑了笑,我才觉察,只不过才隔了个冬天,他竟然也生了华发。
“臣是偏心,臣就一个弟弟。”王珏道。
《女皇神慧》 第四部分第十四章 飞天尔雅(4)
王览斜睨了他一眼,笑道:“对,可我们也只有一个皇上。”
王珏点头,没有再开口。进膳的时候,王览侃侃而谈,王珏看着我们两个,不时失神。他早早便告辞,临走时望着上弦月,拍拍王览的手:“阿弟,陛下也只有一个你。”他又对我笑言,“臣未老先衰,刚才有些分心,陛下看在弟弟的面上,宽恕臣失礼之处吧。”
是夜,我想到了华鉴容所说的那些不祥的话,硬是把览的手掌拉到灯下,他的掌纹很长,应该会长寿的,我在心中暗暗骂着华鉴容可恶。烛光将览的周身照得红彤彤的,好像一朵怒放的睡莲。我轻轻咬着他的手掌,他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含笑凝视着我。
烛泪在火焰的跳跃下不断滴落,帐内的空气如同新酿的蜂蜜又甜又腻。我迷迷糊糊,掉在一个春宵旖梦中。
我把奏折啪的一合,甩在桌面。王览正在我的对面写批示,闻声抬头,问:“什么事?”
“这个新任的中书侍郎张石峻怎么如此狂妄?”我越发恼了。七月天燥,本就苦热心烦,这人还敢火上浇油。
张石峻,原来不过是工部的六品小吏,因为去年秋天王览检视天坛工程,说他是个人才,我就把他破格提拔到了中书郎的位置。上任不久,他就给我来个如此的奏折!
王览踱步过来,拿着奏折细看着,俊秀的脸上居然浮现出欣赏的笑容:“他的字写得真是漂亮,这篇谏文文笔也的确不错。”
“不错?”我对王览的话又好气又好笑,“人家就差指着你鼻子骂了,还不错?劝说别人,不可以马上指出人家的短处,必须先美其长。人喜,则言易入;人怒,则言难入。连这个道理都不懂,也难怪这个张石峻在小吏的位置上坐了十几年。”
王览笑出声,指着自己道:“难道只有如臣这样,心诚气温,才可以劝谏君王吗?殊不知我也是个异类?”
张石峻的奏折,指出了朝廷的六大弊病。贪污盛行、裙带之风、冗军冗员,这我也知道。可是,他直接质问“陛下,相王为士大夫治天下,还是为庶民治天下”却使我不快。这是做臣子的口气吗?更有甚之,他提出少年显贵云集侍中华鉴容府,竟然写道:“华侍中陛下亲任,为重臣而结党。陛下却不闻不问,何谓公正?”
我越看越气:“他这是什么话?言下之意,我包庇华鉴容?”
王览眸子一转,摇头道:“华鉴容应该不会有结党之心的。他这么说,确实过了。不过身为中书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也是值得赞许的。”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脊背,“慧慧是天下第一人。激之而不怒的人,非有大量,必有深机。如今陛下都成年了,这易怒的性子一定要克制。”
上书房的内侍杨卫辰进来,怯生生地问我:“陛下,刑部蒋尚书觐见,传吗?”
王览观察了我的脸色,微笑道:“传吧。”
蒋源个子虽小,却中气十足。微红的圆脸上,是机警的眼睛和老练的表情。
“蒋尚书,你书写的鲁国夫人碑,实在是好。”我已经收敛了怒容。位高者在位卑者面前,是绝对不可以失去仪态的。
鲁国夫人,是王览的母亲。今年,我命人再次为夫人立碑。朝贵中,太师何规书法绝顶,自然受命书写一块墓志。而另一块碑,原来应该是给“草、隶、行、楷皆妙”的华鉴容去写的,我却指定了年轻的蒋源。蒋源并没有叫我失望,据说他每写一个字,事先都要预书三十遍以上。那么认真,碑文自然也就经得住考验了。
“臣是尽力了。其实臣的字不如华侍中好,此碑书写时,臣也请教过华大人。”蒋源嘴唇很厚,可说起话,倒是让人想到“漱石枕流”四字。
我笑:“听说你常常去华鉴容的府上,你们这些人,谈不谈论国事啊?”
蒋源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没有。华大人说到他家里,只谈风月,不论公事。”
王览点头:“这样也好。只是蒋尚书你风华正茂,也该娶亲了。”
我霎时来了兴致。但凡女子,只要自己有了归宿,对于给别人做媒少不了兴趣。我说:“太师的一个孙女,今年十八岁了。太师说,要选饱学之士,蒋尚书好像是个现成的人选。”
蒋源登时面红耳赤,忙推辞道:“陛下,臣母年老多病,晨昏需养。臣目前无意成亲。况且母亲教诲,娶妻宜娶平民女子。太师门第清华,臣高攀不上。”
王览一向尊重他人的意愿,今天却意外地问:“蒋尚书,你是怕人家说你结党裙带吗?”
蒋源一愣,看来被览说中了,低头不语。
王览笑呵呵地道:“如果真有这种想法,大可不必。做臣子的只要忠于职守,根本不用担心别人的攻讦。苍天有眼,世间也自有公论。你满腹经纶,不该拘泥于成见。娶谁是你的事,只是不要因为畏惧流言错过了良缘。”
蒋源叩头,说:“是。”
他跪安后,我就笑着说王览:“你自己不也是拘泥于成见,压制你们王氏?”
王览道:“压他们,并非全是因为外戚的缘故。家中各人都该按照他们实际的才能授予官职,达不到标准的,是我王家人也断不能用。真达到了,举贤不避亲,我哪里会拘泥于王家外戚一说?”
吃了饭,我们来到了昭阳殿。最近,我们偶尔会叫周远薰过来弹奏琵琶。周远薰聪明绝顶,虽然不识字,但陌生的乐曲听一遍马上就熟悉。王览看他年纪小,又知晓他身世,怜他孤弱,开始亲自教他认字。聪明人,做起事来智慧相通。不过几天,周远薰就会书写基本的汉字了。
今夜,我问周远薰:“你初来那次,反弹琵琶舞蹈,很像飞天。知道究竟什么是飞天吗?”
周远薰困惑地笑笑,摇头。他的眼睛很深,反射着夏夜荷塘的水光,好像迷途的小孩,早哭干了眼泪。王览心最慈,疼爱这样的一个孩子也在情理之中。
《女皇神慧》 第四部分第十四章 飞天尔雅(5)
王览说起和佛教有关的典故,兴致盎然:“飞天,也就是天竺佛教中说的‘天龙八部’里的两部,乾达婆和紧那罗。紧那罗能歌善舞,是一位天歌神;乾达婆呢,浑身香气,被称为香音神,他们是一对夫妻。”
我本来靠着览坐着,听了此话,便接着道:“他们两人,永远在天国翱翔,载歌载舞,娱乐于佛前。”我说完,瞥了王览一眼,他凤眼含笑,薄唇微启,神情甚是美妙。我和他,不就是如飞天一样形影不离的?
周远薰恍然大悟:“臣也听说过,可就不如在御前听得详细。原来,就是陛下和相王这样的。”
我觉得他算在恭维我们伉俪情深,笑言:“远薰,你年纪还小,将来你大些,自然在宫里给你挑个好姑娘。乐人,本该如飞天般自由,把你圈在宫禁牢笼中也不好。以后你要想走,随时可以回到家乡去。”
周远薰一愣,瞬即下拜:“多谢陛下、相王。”
随后,他斜抱着琵琶,奏了一曲“寒鸦戏水”。琵琶声淙淙,如大珠小珠落入玉盘,王览握紧了我的手。东山月起,池水中荷叶披星,对对鸳鸯游过水间,划破了满池的月色。曲终,鸳鸯遁入荷塘暗处,荷塘更加安静了。
“离南北君王会不到一年了。览,我们此次去,华鉴容应该随行吗?”我问。
王览道:“他自然是要去的,我三年以前答应过呢,我们不就是以诚信服人的吗?”
“说的也是,只是……”我皱了皱眉,“华鉴容的性子,不会又闹出什么事来吧?”
王览笑着,用修长的手指点了一下我的额头:“陛下对鉴容有成见。他是怎么样的人才?即使惊动南北,也断不会闹出笑话的。说起这些年,我辅佐慧慧,也积下了不少的弊政。华鉴容也好,蒋源也好,这批年轻人,锐意如刀刃,将来没有他们,根本无法改革。所以,凡是有机会历练他们的,都不要错过。”
“你说得对。不过年轻人改革,恐怕会引起老臣的不满。那张石峻,说我们是为士族治理天下。其实,士族的利益,也就是皇室的利益。我自己,就是国内的士族领袖。”我回答。
我们说话,也并不避开周远薰,可他听到我们谈起朝政,自然就会走远些。他走路异常轻巧,几乎听不到声音。
果然,我想起周远薰还在场的时候,他正远远地蹲在水边的汉白玉台阶上用手慢悠悠地拨水。临池,有一丛牡丹,含苞待放。
《女皇神慧》 第四部分第十五章 君似朝阳(1)
时隔三年,我们再次进入济南时,天色已近黄昏。我从车帘内看到,云霞坠入山岭。济南百姓匍匐在道路的两侧,虽然人数成千上万,我耳中却只听得见皇家仪仗的鼓声,皇家车马的轱辘声而已。
还未到行宫,有一个马队已经在路上等候。华鉴容催马近车,对我和王览禀告说:“陛下,是北朝的侍中杜言麟。”我听到这个名字,不禁和览相视而笑。
王览让内侍拨开车帘,大笑着对华鉴容道:“北杜想见你,迫不及待地来了,你就代表陛下去会会他。”
夏日骑马,华鉴容的脸上渗出一层汗珠。夕阳西下,淡金色的光芒中,他显得和少年一样率真。他说:“相王拿臣打趣吗?”
我吩咐内侍:“天快黑了,现在正在行车中,请杜侍中到辇车边上来,和我们一起往行宫前进。”内侍应声而退。
不一会儿,杜言麟就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俊朗高大的人翻身下马,给我行了使臣之礼。我和颜悦色道:“杜侍中,三年不见。此次,你又是先锋。”
杜言麟的颧骨颇高,笑起来,倜傥的线条也不失阳刚。他回答:“这是小臣的荣幸。看到陛下和相王还是如此康健,小臣不胜喜悦。”
华鉴容快步走到他身边:“杜侍中,久仰。”
杜言麟是第一次看到他,但立刻就说:“华侍中,久仰久仰。”
华鉴容带着笑,盯着杜言麟看。侍中,古代以来,就是代表朝廷颜面的重臣。杜言麟英武敦沉,好比北国之山脉巍峨;华鉴容俊雅黠慧,正是江南之流水润泽。
不料华鉴容再次开口,却是一句:“想和我赛马吗?”
杜言麟张了张嘴,笑道:“奇怪,我正这样想呢。既然华大人也有此意,改天一定奉陪。”
王览从车中屈身,道:“比试是好事。只是鉴容还是后生,学习点驾驭的技巧才是主要的。”
华鉴容半躬了身子,表示同意。我问杜言麟:“此次,你们皇上有没有带太子来?”
杜言麟答道:“幸得皇后娘娘小恙初愈,太子殿下也到了济南。”
王览招招手,杜言麟靠得近了些,览问:“琴师赵静之也在济南?”
杜言麟摇头,面色阴暗,回答道:“他没有来,大病了一场。”
我闻言看了览一眼,王览皱起眉头:“没有大碍吗?”
杜言麟道:“几乎好了。但静之说,他最恨别人同情他的病痛。与其呻吟叫苦让人关心,还不如躲起来自己一个人难受。”
华鉴容对赵静之并不熟悉,只是听过名字而已。他的双目注视着杜言麟的面庞,道:“杜侍中和一个乐人如此交好,倒是难得。”
杜言麟也不见怪,回答:“静之在宫中人缘不错。他虽是乐籍,但也是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
杜言麟和华鉴容各自上马,跟随我们到了行宫。一路上只听得他们两个说着路上的风景,我很小声地对王览说:“不知北帝的太子是何种人物,也不知他们此次,又会有什么意图?”
王览若有所思地说:“拨得开花繁柳密,才显得出手法。我国近年物力人力稍强于北方,只要和会时从容一些,不输大国风范,也就没有什么可担心了。”
晚间,行宫中,芭蕉和着碧纱窗,微风吹来,带来秋天的第一丝消息。
王览问华鉴容:“觉得北杜怎么样啊?”
华鉴容答非所问:“他是不是自幼学习魏碑的笔法?笔力已经深入骨髓。”
王览哑然失笑,看看我,我会意地点点头:“览当年也是如此说他呢。”
华鉴容道:“刚才臣送别他时,他说他们的太子对南朝有些看法。明日和会时,如果可以从的,就从之。如果觉得不可以从的,就拒之。”
我很诧异杜言麟身为北朝侍中,怎么会说这般话。即使心向南北和平,此话也不符合他的谨慎作风。王览想了想,解释道:“会不会是北帝授意的?”
我如坠雾里,想着明天自会有分晓,也就不再去追究。
晚上,齐洁给我梳头发的时候,我突然感到一阵恶心,似要呕吐,却憋在胸膈之间。一时剧烈地咳起来。韦娘急急地跑进来:“怎么啦?”
齐洁跪在地上,仰视我的面孔:“陛下,要不要传御医。”
我只咽了几下唾液,自己长出几口气,好像舒缓了一些,忙摆手:“不用,大概是行车过久了。明天有大事,不要添乱了。你们也不要对相王说起。”
韦娘过来,捶了几下我的腰,半抱着我,细声细气道:“陛下,今夜就早点休息吧。下次再这样,就得传太医了,身体要紧。”
我笑了笑,点点头。
第二天,我又见到了北帝,他一点也没有变。岁月,留在我和览这样年轻人身上的印记最为明显,对他那样年近半百的人,三年五年已经不会再起波澜。
太子站在北帝的身后,是一个个头很高的青年。相对于他的年纪来说,显得过于肥胖了一些。可能是沉湎酒色,他的面容在阳光下,浮肿很是明显。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的眼睛,眼珠子的四边,都可以见到眼白,人们习惯于把这种眼睛称为“白虹贯日”。他冷淡地看着我们,双手都拢在袖子里,也不打算说话。
《女皇神慧》 第四部分第十五章 君似朝阳(2)
王览对他的冷淡视而不见,环顾四周,面带微笑。他的笑容好像有种奇妙的磁力,我肯定,南北朝每一个臣子都感到了温暖与和谐。
北帝点了点头,对我笑道:“陛下,又在济南重逢了。这三年,南北的交融,大家都占了不少便宜。”
我也笑了:“陛下,说是大家,也就是天下的百姓。即使我们南北不通,你我的宫廷又何尝少了一件对方特产的珍奇之物?陛下此次与太子殿下同来,也就是本着仁君之心了。”
北帝眼睛寒光一闪:“陛下,如今您成长了。说起仁君之心,陛下领会的是什么呢?”
我道:“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