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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一说,他父兄都警觉到这不是一般的会面。王铭叹息不止,王珏不快地说:“阿览都十八岁了……她才八岁。”王览一声不吭。
七夕夜,他和父亲一起去了御苑。几十个候选人中,皇上对谢家的孩子依然格外青睐。帘子后面的皇后始终没有出来过,王览低着头,连和旁人说话的心情都没有,只盼一切快点结束。
可结果,却是他王览。他想不通,为什么不是华鉴容?不是谢家少年?不是怀着期盼的别人家?
入宫的前夜,王览抱膝坐在家里的荷花池前,几滴眼泪早就被风吹干。宫内的消息说,他被选中,是因为他是皇后中意的人选。皇后智算过人,荣宠动天下,王览寻思,她的女儿神慧将来的心田会是如何呢?自己虽不情愿,可天命难违。以后,这个小女孩就会成为他最重要的人。该是他的,总是他的,逃也逃不开。他已经十八岁了,作为男人,也应该承担起责任了。
他第一次看见神慧,就喜欢她,只是单纯的大人对儿童的喜爱。神慧的个子很小,长得又胖,眉毛弯弯如月牙儿,白净的脸盘上,有一双难以描绘的大眼睛。也许将来会是一个美人吧?而此刻,实在是一个小孩子。她看自己的时候,眼神一点不躲闪。笑起来,也不像其他女孩子一样腼腆秀气。正值大热天,皇太女的额头上满是汗珠,裙子的下摆都是泥巴,也许是先在什么地方玩耍了,才来昭阳殿见他的吧?但就是因为神慧的天真无邪,王览才如释重负。初次会面,总算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尴尬。
神慧的母后,姿色名不虚传,果然美如牡丹,对王览特别随和,似乎并没有传说中的精明劲儿。
后来,神慧的母亲去世了,再后来,她成了皇帝。虽然是至高无上的人,但神慧在王览的面前,仍旧是一个孩子。
两个人相对的时候,小神慧不仅没有女皇的威严,而且比自己家族中的那些表妹还淘气。春天,她会爬到寝宫暖阁前的树上去,手里拿着一册山海经躲在上面看。上树容易下树难,最后非要王览抱她下来不可。夏天,她赤着脚在东宫跑来跑去。到了秋天,她常常伤风,连打许多个喷嚏。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出丑以后,她总是笑倒在批阅奏折的王览怀里,逼得王览不得不放下毛笔,摇着头,拿出绢帕,给她抹干净脸。
冬天的晚上,神慧总是喜欢懒洋洋地坐在床上,抱着暖炉,焐在锦被里。不时地叫他:“快坐过来和我一起吃。”王览手头有成堆的事情,笑着不理会她。神慧把一个小几放在被子上,拼命地吃甜点。她就是喜欢吃甜食,御膳房的师傅想君主所想,变着法子预备着各式点心。芙蓉琼玉糕、芝麻冰糖饼、凝脂香芋团、奶酥红沙豆腐,应有尽有,再配上一大坛子神慧最爱的八宝水果羹,神慧吃得津津有味。过了一会儿,她又开始用银匙敲击玉盏。声音清脆,好像神慧的笑声。王览知道,那是要引起他的注意。如果搭理神慧,今晚的政事就一定完不成,可是,他终究还是抬了头:“慧慧。”
“过来嘛。太冷了。”神慧撒娇。她十一岁了,稀疏的黄毛变成了乌黑浓艳的长发。她的侧影日见娇美,酷似她的母亲。她与别的女孩不同,不爱照镜子,一旦打扮好了,就不会再去顾及。此刻,她的头发随意披散着,加上眼睛里调皮的光芒,就使她显得十分古灵精怪。
王览笑着,斜睨她一眼:“你不是有暖炉?”
“暖炉太硬了,还是你好。”
《女皇神慧》 番外篇番外篇一如梦令(3)
这也算是理由?王览迟疑一会儿,到底乖乖地脱掉鞋子,和她对坐在床上,一双肉肉的小脚立刻伸过来取暖。“你可不可以不要吃了?”王览对神慧说。她怎么老是吃不饱的样子?可她非但不胖,随着日子流逝,还一天天苗条起来了。
“好。但是,这块糕我吃了一半。”神慧可怜兮兮地看着王览。她虽然是皇帝,也从来不爱浪费食物,御膳不过就八个菜,吃不完的都赏给下人。
王览一声不吭,抢过剩下的半块糕咀嚼起来。自从和神慧结婚,他们经常分食一碗粥、一个饼。神慧觉得这事极其自然,王览也就慢慢习惯了。“甜不甜?”神慧问。
“真的很甜。”王览道。屋外雪花飘,屋内灯影摇。他第一次觉得,有比灵隐寺的素斋更加好吃的东西。
王览一向是个很自律的人,神慧登基的时候年岁太小,所有的包袱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因此王览就更严格自律。他承认,神慧不是爱叫苦的孩子。大冬天按祖宗规矩坐露天的舆轿,冷风吹得她小脸通红,也一句怨言没有。发了烧,她绝对不呻吟,睁开眼睛了,就对王览和韦娘笑笑。
但是有一样,神慧不爱练字。她的父皇写一手好字,老师何规又是独步天下的书法家,神慧的字就相对逊色多了。虽然对于普通的贵族女子来说,写神慧这样一手秀丽的字已经足够,但王览却看法不同,他觉得神慧的字缺乏流畅的神韵,更没有帝王的气势。原因是,她不肯多加练习。他说了很多次,神慧终于答应好好练了,可王览从吏部折道御书房的时候,却发现神慧慌慌张张地掩着什么。他大步走过去,看见一张楷书,再翻下去。里面藏着的竟是一张涂鸦之作,墨笔画着许多小人在打仗。神慧最喜欢信手涂鸦,这种“天人交战图”是她常画的题材。
“陛下,这就是你答应臣的吗?画画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藏在书法下面?许诺了,却不守信,这种态度,和一个皇帝根本不配。”王览沉下脸。他从来没有发过火,但这天他生气了。神慧扑闪着大眼睛,低着头。
那天,他们两人彼此说话很少,连韦娘也注意到了。
王览察看工部上交的预算,神慧看书。到了深夜,都没有疲倦的意思。事实上王览一点也看不进去,他今天的态度是过分了吗?也许。他想到那年冬天,家里拒绝他出家的请求把他领回去后,哥哥非要他学骑马。他学了几次,就不愿再学,因为他觉得这种运动并不符合他的个性。
“你的身体文弱,如果足不出户,就是读万卷书又有何意义?”哥哥数落他。
王览回答道:“我会用自己的双脚走遍名山大川,我还有一生的时间,但我不喜欢骑马。”这是他难得的执拗,哥哥也就不再提起了。当然,多年以后,王览苦笑着发现,他根本没有那么多的闲暇。
他叹了口气,走到神慧面前,神慧动也不动,他笑笑:“这本书就那么好看?你看了两个时辰,就翻了两页?”
神慧的眼睛忽然泪汪汪的,王览走到屋子的一角,翻出一个木盒子,又把它拿给神慧看。
神慧瞪大了眼睛。“啊?”她惊讶地说。
那里面全是神慧的涂鸦,有些已经揉皱了,又被摊平,一张张叠起来。王览说:“其实,我也觉得慧慧画图有天赋。爱玩,这是孩子的天性,我自己过去也老是逃避骑马。今后如果你不想练字,就不要练,只要告诉我实话就行。做任何事,都不要为了其他人去勉强。”
神慧一下子搂住他:“览,你不再生气了吗?”
王览点头,他对神慧以外的别人,都是不动气的。他知道,灵隐寺的生活不是培养了他的涵养,而是封闭了自己的内心。
那以后,神慧不用王览说,就会抽空临摹碑帖。有一天,她提笔抄写汉武帝怀念李夫人的诗歌,写了一半,就丢下笔。问王览:“李夫人乃倾国倾城的美女,她红颜薄命,汉武帝似乎真的伤心,可他前前后后还是拥有许多别的美人,为什么?”
王览不知如何回答,沉默半晌,才道:“爱上多个人,承受多重烦恼。但钟爱一人,也有不妥吧?”
神慧撇了撇嘴:“我的意见恰恰和你不同,我觉得汉武帝并不那么爱李夫人。至少,不是他自己所标榜的那样。”
“为什么?”王览发现随着神慧年龄的增长,别致的想法就越来越多。他对此觉得很新鲜,也很乐意倾听。
“如果真的爱李夫人,又怎么能在她死后不对她的兄弟多方照顾,最终诛杀李氏一门时,也并没有顾念李夫人半分情谊。”神慧不满地说。豆蔻年华的她,脸上闪烁着动人的光彩。
王览无言,他内心有一种悸动。他想,神慧真是不寻常。要是她永远这样,该有多好?他的理智告诉他,应该说些法不容情,社稷为重的话来反驳这个女孩。但这一次他放纵自己的情感,什么也没说。
这年的春节过后,华鉴容如东升的太阳一样,在京都再次辉煌亮相。华鉴容的俊美是如此鲜明,他的风格是如此直接,王览震动不小。他欣赏华鉴容,除了男人间的惺惺相惜,还有一点难以言传的羡慕。王览自嘲地想,自己多少还是有些虚伪的。华鉴容重逢神慧的刹那,王览记起那盏水晶灯。他们,有他所不知道的故事。
正月十六,他在华鉴容的指引下,找到了神慧。他隐约猜出,元宵之夜发生了什么,虽然他永远不想知道真相,但提着宫灯的路上他还是觉得酸涩。他不曾体会过那种感情,他忆起了济南的“情水”。原来如此……他,王览是在嫉妒吗?
他真的,和世间男人没有两样。
神慧抬起头来的时候,两只眼睛哭得红红的。月光皎洁,夜雪初积,梅花清芬。神慧的样子,却活像一只小白兔。王览笑了,于是,他第一次吻了她的唇。吻着她娇嫩的嘴唇,王览才明白,什么叫做心上人。神慧闭上了眼睛,她也笑了。王览确定,她原来,早就属于他。
当夜,新月娟娟,北斗横斜。神慧依偎着他睡去。王览恍恍惚惚觉得自己神游旷野,不知不觉,来到了昔日灵隐的桂树丛。他就好像当年那个男孩子,无拘无束地仰头望月,信步林中。如记忆中,桂子飘落如雨,一只玉兔进入他的怀抱。王览没有对它说话,只是点了点它的额头。时光如梦,霓裳宝钿的仙子们,施展广袖当空舞,中间一人,正是嫦娥。嫦娥看着他们,祥和的微笑,眉宇神态,酷肖王览的母亲。
王览醒来的时候,怀里还抱着神慧。王览想,这次终于不是空的了。他的妻子睁着大眼睛,甜甜地凝视他,用泉水一样动听的声音道:“刚才你是不是做梦了?我听到你在笑呢。”
“不是梦。”王览亲了亲神慧的眼皮,抱紧了她。
王览,从来没有告诉过神慧,他的这个梦。
只因为,真风流,不欲与人知。
《女皇神慧》 番外篇番外篇二满庭芳(1)
我出生以后的第四天,我的父亲,中书令华向殊病逝。父亲美容仪,有辩才,少年得志,显赫当时。他生前,宫内的帝后都喊他小名“雪君”。他弥留之际,用床前的烛泪捏成了一只凤凰,送给我的母亲。他道:“公主,传给我儿此话,楼上晴天碧四垂,楼前芳草接天涯,劝君莫上最高梯。”
因为亡父的缘故,我从来不庆祝生日。从我懂事开始,生日的习惯,就是我换上一身黑色丧服,独坐绝食一天。
我生于立春,我母亲建安公主说,我的降生带来了整个春天。曾经沧海难为水,因为嫁过我父亲这样的男人,她绝不再嫁,只要有我足矣。我的祖母华太夫人却不喜欢我,她说我命太硬,生来克父。我五岁的时候,有一天,她冷冷地看着我,道:“古人云,有奇美者,必有奇祸。男孩子长得这般模样,不是偷了百花的精气儿吗?”
还好,我并不常见到她。我的时间,多是消磨在皇宫之中。我最熟悉的是昭阳殿,我的舅母邵皇后,特别喜欢小孩子。她保有后位多年,舅舅只爱她一人是人所共知的事实。即使后宫佳丽如云,舅舅一年中大都是留宿在昭阳殿中的。可十几年过去了,她还没有生育。
我三四岁的时候,她就常常抱住我,用一种近乎贪婪的目光对我母亲说:“要是老天给我一个如鉴容般的男孩,我就是死也可以瞑目了。”
我母亲淡笑道:“鉴容这样的,成什么气候?娘娘,这种事急不来的。”
老祖母去世的时候,六岁的我还是流下了眼泪。因为,我在世上的亲人本来就不多。她走了,偌大的华园,只剩下我和母亲相依为命。春风吹碧,更反衬得母亲的心境凄凉。昭阳殿里的娘娘却很得意,长久的等待后,她生下了一个龙女。虽然只是个女孩,但舅舅大赦天下,赏赐群臣,椒房着实风光了一番。
我第一次看到阿福,她就躺在摇篮里,睡着了。皇后的表情十分古怪,无论谁靠近婴儿,她都会紧张,就像一只母猫那样有着狐疑而警惕的眼神。我虽年纪小,看了都发寒。阿福,睡相傻乎乎的,面容好可爱,使我想到定窑出产的白瓷孩儿枕。过了不知多久,她睁开了眼,对着陌生的我,像小猫咪一样笑了。
皇后说:“容儿,她是喜欢你呢。”我也傻笑了,轻轻去推那个摇篮。母亲也说:“以后你就把她当作妹妹吧。”
阿福学语的时候,总是把我的名字叫成“金鱼”。一岁多点,我就常常把这个小不点放在背上。她的小脸,靠着我的背,好像煮熟的鸡蛋,温热温热的。她学走路的时候,我老怕她摔着,只好半匍匐在地上,一看她要摔倒,我就赶快躺下,让她跌到我的身上。这样,她当然不疼,还觉得很好玩。于是,这演变成了一种游戏。她长牙的时候,喜欢乱咬东西。宫廷里什么可怖的用心都存在,舅母对此十分担心,我就引她咬我的手臂。久而久之,舅舅给她的糖,她也不要吃,霸道地指着我,说:“要哥哥的手手。”我就会把已经印有了无数小牙印的手伸给她。
我一天天长大,即使在这皇宫之中,人们见到我都难掩惊异之色。十岁的时候,一个远国的使者赠送给宫廷一只巨大的孔雀。舅舅和舅母带了满宫的丽人在它面前晃悠,它就是不曾开屏。舅舅叫人把我从昭阳殿唤了去,我那天正手把手教阿福画画,见驾仓促,手上身上都沾染了墨迹。可是,当我在栏前一站,孔雀蓦然开放了绚丽的翠屏,所有围观者都爆发出了赞叹。我面无表情,心里只是想着,阿福不知道该如何无聊了。等我脚不点地地赶回殿中,阿福已睡着了。我这才松口气,对着韦娘笑笑。
我幼年开始就结交朝贵,这是舅舅的意思。舅舅说:“朕没有儿子,将来鉴容可以做朕的左膀右臂。”在许多府邸,我和主人说话,屏风后面隐约衣香鬓影,墙壁后面女人们的窃窃私语,我习以为常地端坐,眼皮也不眨一下。不是我生来桀骜和冷漠,只是,年少的我,还不知道如何去应付。
只有阿福从来不认为我美。她说:“还说我像无锡大阿福呢,你才是长得很怪的。你的眼睛那么大,真像金鱼。”我本来想辩解说,俗称的金鱼眼,并不是我这样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只是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了。
阿福五岁的时候,有一天我带着她在昭阳殿的苗圃中玩耍,她一定要我讲故事。我让她舒服地躺在我大腿上,边说故事边用手指去抚摸她头顶的黄毛。神慧打着呵欠,渐渐入睡了。这时皇后走到我身边,小声吩咐:“容儿,你把她交给韦娘,为我去摘一朵昭阳里最美的牡丹来。”
我指了指最近的一朵:“娘娘,就在手前。阿福睡了,弄醒了她恐怕又要发脾气的。”
“容儿,这是今年盛开的第一朵呢,只不过它也最接近残期了。”
我道:“是,但鉴容眼里只有这朵好。”
皇后拉住我的手:“好孩子。你喜欢这朵,舅母就喜欢。我们不急着摘它,过几年也许就更美了。”我一愣,忽然明白她的意思,脸上发烧地说:“谢娘娘,鉴容记得娘娘的恩。”
阿福很淘气,喜欢和宦官宫女玩捉迷藏,只有我找得到她。一个春日,她和我坐在一个废殿的窗台,望着圆月,她调皮地笑着说:“可怜有的人长得像金鱼,脾气呀,又像孔雀那么臭,很有可能一直找不到媳妇哟。那时候,说不定,我倒愿意和你结婚。”
我白她一眼:“我为什么要找一个泥娃娃一样的人?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懂什么?”阿福笑呵呵的,我问她,“你知道什么叫结婚?”
阿福吮了吮拇指:“就是两个人名正言顺地做伴儿嘛。”我拍了拍她梳着双髻的脑袋,忍俊不禁。春夜朦胧,玉楼珠殿,星影参重。我背着阿福走回朝阳殿。阿福的发辫垂在我的头颈里,有点痒;我的心里,有些甜。
我自四岁开蒙,老师一直是太师何规,舅舅也教授我一些金石书画之类的风雅学问。阿福读书的时候,我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