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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很久很久以前-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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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风透着怀念的回忆,只要稍作深呼吸,便觉得胸腔微微刺痛。

我曾以为它已经荒芜干枯,没想到竟活泼如昔,我感动到…感动到有点想哭。

如果真要说出有哪里不一样,那也是下了公车后再也见不到一个等候的身影,我回到了乡下,他却早已消失在城市的人海。

拖着小行李箱慢慢走,走过三十分钟的路程,越过一丛低矮灌木,终于见到一幢古老的三合院,红瓦屋顶、土灰的墙面、还有攀延着绿色植物的篱笆,多少次…这屋子和一个慈祥老迈的身影在我梦里魂牵梦萦,我的泪水就这么滴淌下来,亲爱的奶奶,佩佩回来了。

推开篱笆门,腐朽的竹子嘎嘎响,奇怪的是,年久失修,院子应该要杂草丛生才对,然而奶奶的菜圃前后看不到茂密高长的杂草,我走近一瞧,发现土壤刚被翻新,比较粗大的根茎还留着,但留有切割过的痕迹,我望望隔壁原来的养鸡人家,会不会是他们好心帮忙整理的?

‘好!接下来看我的!’

我放下行李箱,找出一堆清洁用具,开始卖力整理奶奶的屋子,堆高的灰尘、密实的蜘蛛网全让我一扫而净,我打算在这里停留三天再回台北,三天后新闻社的人要去台东玩,我的计划是先游遍全岛,再去环游世界。

花了整整一个下午为自己清出可以安歇的地方,全身都被水给溅湿了,屋外的太阳还很大,我走出去想把自己晒干点,站在园圃中央,不期然发现地上有株空心菜,一枝独秀地在荒废的菜园中随风摇曳,好神奇喔!它特别坚韧强壮吗?

‘欸?恩佩?是恩佩吗?’

隔壁林大伯出门看见我蹲在院子,很意外地用台语跟我打招呼,他说他已经不养鸡了,现在生意难作,我和他聊了几句,才想起自己应该道谢。

‘奶奶的院子都是你们帮忙整理的喔?谢谢啦!’

‘啊?不是我啦!是那孩子一有空就会过来清一下。’

那孩子?还来不及问清楚,林大伯已经跳上他的野狼125,赶着到邻镇去。

我留在原地,困惑着他说的是哪一个孩子,就在这时候,又有人发现我的行踪!

‘恩佩!哇!恩佩你回来啰!’

回头一看,我吓一跳,就算转身想逃也为之已晚,高至平的妈妈已经把她的机车停在篱笆门口了。

‘伯…伯母你好。’

‘好久没看到你了耶!我想想…三年?四年?’

‘才两年啦!伯母。’

‘这样喔?哈哈!我就一直觉得你好久没回来了。’

高伯母依然美丽,也依旧健朗,以致于她拉住我胳臂要我上车时,我根本甩不掉。

‘来,到我们家坐,你两年没喝我们家的百香果汁啰!一定要来!’

OH!NO─!

‘伯母,不用了啦!我还要准备晚餐,改天再去拜访……哇!’

一个不留神,我已经被她的蛮力拉上车,坐在后座发怔。

高伯母说晚餐到她家吃就好,刚好现在吃饭时间快到了,有人送她一只土鸡,今天下宰最棒………等她拉拉杂杂说完话,我已经可以看到高至平家的水泥楼房。

对于高至平这个人,我是已经心如止水没错,可是要跟他和他家人一起在他家用晚餐,我就觉得…就觉得……哎呀!反正我就是觉得很别扭啦!

不过,当我跌跌撞撞被高伯母拉进屋子,忽然听见她絮叼地说下去:

‘早知道你要回来,我就不叫至平去他舅舅那里了。’

‘咦?他不在吗?’

‘对呀!我们家电子锅坏了,我要他拿去给舅舅修,我猜他舅舅应该会留他下来吃晚餐,我们不用等他了。’

如果我没记错,他那位会修电子产品的舅舅应该住在十公里以外的地方,高至平插翅也难赶在一顿饭的时间内飞回来。

‘幸好…’

我虚脱地滑坐在藤椅上,高伯母坐我对面,颇有感触地聊起这几年村子的变化,她说年轻人愈来愈少了,大家都喜欢往大都市跑。

‘像至平之前那个高中同学啊!玉贞,去年就听说她未婚怀孕,跟男人跑了。’

等等,玉贞?这名字好像…彷彿…依稀…是那个女生嘛!每次看到我都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样,原来…她后来喜欢上别人啦?她早熟的际遇让我惊讶好久。

还在话当年,有个小女生端着两杯百香果汁到客厅,梳了两根辫子,我听见高伯母叫她‘萍萍’。

‘这是恩佩姐姐呀!记不记得?她以前送你好漂亮的项炼喔!’

萍萍陌生望着我,羞涩地抿抿唇,抱着托盘躲回厨房去,我想她还记得我,只是两年的生疏与成长,我已经不能再用亮晶晶的手炼收买她,她也不再会咯咯笑地噗进我怀里了。

怎么办?我有点伤心。

长大,果真不是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快乐的,犹如百香果的滋味,酸的,甜的,无法细分。

稍后,高伯母要我帮她看资料,资料在高至平的房间。

‘那孩子打算考研究所,他大三就要开始准备了,你来看看,他从台北带一些资料回来。’

不知为什么,高伯母从以前就对我这个台北小孩抱着一定程度的信心,好像我的一切都比这里的人还优越。就算我告诉他,高至平应该可以处理得很好,她还是不相信他儿子。

‘哎唷!他呆头呆脑的,懂不多啦!你等一下,我找给你喔!’

高伯母开始在他房间进行地毯式的搜索,我则待在门口四处观览,他的房间没什么太大变化,床和书桌的摆放方位没改变,不折棉被,却保持着简单干净的格调,上一次我到他房间来彷彿还是昨天的事。

高伯母说声‘好热’,便动手打开窗户,潮湿南风一股脑溜进来,在帘子撩翻一下又飘回去的瞬息,我触见靠窗书桌上有张熟悉的手帕,折叠整齐,露出史努比富亲和力的笑脸。

两年前高至平将我的手帕安放在那个位置,如今它依然在那里,我还记得它的由来,高至平背着当年脚受伤的我汗流浃背,我就把手帕递给他。不仅这样,那边墙角搁放苹果绿的伞就是引起‘727雨伞事件’的导火线,我在惊忡之中回头望去,身后的墙吊挂最新的纪念品,蓝灰色的围巾是我送他的圣诞节礼物。

高至平的房间拥有不少我们之间的故事,他为什么没丢?当我千方百计地要遗忘我们的过去,他为什么把回忆通通留下来了?

晚餐时,我吃得有点心不在焉,尽管高至平并不在场,而且高伯母的话很多。

可恶的家伙,一点都不干脆!换作是我,一定挖个大洞,把那些东西全部埋起来。现在,现在害我面对香喷喷的土鸡有一些食不知味。

电话铃响,高伯母放下碗筷跑去客厅接,她的大嗓门在这里都听得一清二楚。

‘喂?至平喔!怎样?电子锅可以修吗?修好啰?这么快。’

我的筷子停下来了,屏住气,忐忑不安盯着盘子上翠绿的高丽菜。

高伯母接着泄露出我的行踪:‘我跟你说,恩佩现在在我们家,我邀她一起来吃饭,她今天刚到的,把她奶奶的房子扫得好干净……喂?你有没有在听呀?’

电话那头的高至平大概正沉默着吧!我想像得到,不过,我也是一样啊!此刻紧张得好像他人就在这里,我低下头,瞟着磁砖上花纹,同时聆听客厅的动静。

‘好呀!舅舅留你吃饭你就吃完再回来,记得要跟人家道谢。’

高伯母挂了电话又回到餐桌,不过她聊起的却跟方才那通电话无关,她问我台北那栋101大楼好不好玩,她想带萍萍上去一趟。

享用过一顿美味晚餐,我向高家真心道谢,八点过一些告别了他们回到奶奶家,那时候月亮和星星已经升到空中了,我用笔记型电脑写下今天的日记后,熄了灯,爬上挂有蚊帐的床,这才发现电脑忘记关,黑暗中,‘向左走向右走’的几米桌面在闪亮,一个女生骑着脚踏车向左,一个男生骑着脚踏车向右,和高至平共有的绚烂晨曦和单车的奔驰在出了神的眼前就像浮水印般渐渐清晰,我用手枕着头,凝望那方框框,我想,我也是念旧的人吧!

从树林来的晚风很舒服,藏在夏夜草丛的虫鸣很热闹,这个地方的回忆…好多,伤脑筋,我可能要失眠了吧………



0725egg2004…09…07; 20:32
我起了个大清早,两年来就属今天最早起,空气棒透了,还看到久违的日出。

我从屋子储藏室找出那部脚踏车,车身锈得更严重,转了几圈车轮,暗忖它应该还能骑,我牵到院子帮它洗个澡,看起来并没有体面到哪儿去。

我把打发时间用的小说放到前面的置物篮,戴紧大草帽,骑上单车,踩动‘喀镪喀锵’的踏板,车子动了,我的发丝也在上升的气流中微微飘起来,我和我的脚踏车开始在每一条乡间小径滑行,像张扬风帆的船。

我愈骑愈快,迎着风冲进一条溢着淡香的巷道,讨人喜欢的白色小花已经开遍两边栀子树,满丛满丛的栀子花形成一条芬芳的夏日通道,我惊喜地张开嘴,笑了起来,一个人傻气大叫:

‘花开了!花开了─!’

穿过它,我不知道有什么在那一端出口等我。

“将来,也许你还会遇见不好的事……”

流动的空气与深绿的叶子摩擦出温柔的律动,若有似无地在我耳畔低问。

‘我已经不在意了。’

我轻轻回答,奶奶,如果我可以让世界又多一件美好的事物,那一定是你的功劳。

穿越栀子花巷道,沿着淙淙溪流继续乘风飞行,蓦然发现前方有个红色小瓢虫悠哉飘浮着,我定睛看仔细,哎呀!那会不会是那一年陪我骑单车的那一只呢…?

就在那个时候,我的车轮发出刺耳的声音,车身拐一个急弯,冲下坡地,我尖叫一声,弹了出去,宽阔的视野有小说和草帽在空中飞。

地上长满一层厚厚青草,绵绵密密接住我,我滚了一圈平躺在草地上,小说‘啪’地落在右手边,草帽掉的时间比较晚,打了一个旋才轻飘飘盖住我的脸。

全身都痛痛的,不过没有大碍的样子。等了一会儿,伸手把脸上的草帽拿开,炙烈金光迎面射来,我别过头,看见快要解体的脚踏车可怜兮兮躺在树丛下,轮子还呼溜呼溜转着。

我躺了一阵子,直到太阳的角度略偏,我睁着眼也能看天空,今天没有云,那抹蔚蓝非常深,深得好像随时会有清澈湖水倾泄而出的样子,片刻后,似乎有架飞机经过,我再怎么眯眼也看不见飞机,只有雪白的机云在蓝天拖出一道长长尾巴。

‘造飞机,造飞机,来到青草地;蹲下去,蹲下去,我作飞机翼………’

我躺在草地上哼唱起有点走音的儿歌,没来由一丝惆怅,淡薄得跟天上那散开的云絮一样,告别童年,就是这么回事吧………

当我望得出神,一道乌云般的阴影笼罩上来,还愣着,一滴水,重重淌在我额头,粉碎。

我动也没动,只将视线往上挪移,看到一个高耸的身影,黑嘛嘛的见不到脸,那个巨人手里拿着细长的武器………

‘你在干嘛?’

我飞快坐起身,不是因为遇见童话里的巨人,而是那声音我认得,那声音………

是高至平!

我坐在地上,仰头面对这不速之客,我的发间夹着几片枯草。

他奇怪望着我,裤管是撩高的,赤脚站在我身后,手拿淌水的甘蔗。

这是我们不期而遇的画面,没有我预想中的仓惶或困窘,我们整整对看了五秒钟。

我伸手摸摸濡湿的额头,皱起眉头问:‘那是什么?’

他看一下手中甘蔗:‘看也知道是甘蔗吧!’

‘我当然知道那是甘蔗!’

我冲得吼起来,又紧急喊停,冷静,许恩佩,你要冷静,你已经懂事多了。

‘那水是什么?你该不会把甘蔗汁吐在我身上吧!’

‘谁那么无聊?我削了皮,拿到溪里洗过,八成是溪水吧!’

‘那就好。’

放心后,我开始整理我的头发,把杂草一一拿掉,在他面前,我不要太狼狈。

‘要不要吃?’

不等我回答,高至平扬起腿,俐落地把甘蔗折断,递一根过来,然后在旁边坐下。

‘你干嘛坐我旁边?’

很想那么问,不过,很没礼貌。我曲着腿,啃起又甜又多汁的甘蔗,他也是,不过他吃得比我还认真,会不会太奇怪?长久分开以来第一次和前男友见面,我们俩竟一起老神在在地吃甘蔗。

高至平先啃光他的份,缄默一会儿,提起十分钟前的问题:‘你在干嘛?’

我指指被冷落在树丛下的脚踏车:‘摔车,顺便休息。’

一听我摔车,他的目光下意识落在我脚踝上:‘你没怎样吧?’

‘没事。’我举起一只脚,动动脚ㄚ子:‘你看。’

他起身前瞟了我一眼:‘你变痞了。’

我的改变,或许将来你再没机会深入了解,不过…有一大半是因为你喔!

高至平走过去扶起我的脚踏车,四处检查,回头对我说车子脱炼了。我已经把甘蔗吃光,跟着走到树丛边,看他俨然是位修车师傅地把炼子安装回去,把车子搞定后,他的双手也黑了一片。

‘谢谢。’

跟以往不同了,我客气地、甘愿地向他道谢,他突然停止一切动作,端详着我,是一种成熟的方式。

‘不客气。’

高至平帮我把小说和草帽捡回来,我牵着脚踏车,他拿起一大根还没削皮的甘蔗在旁边慢慢走。

这不是灵异现象,但我没办法作出任何解释,我没有跳上单车自行骑走,而他很自然地要陪我走一段路。

我们走上坡地,来到草地上的泥土路,路下方的另一边草地有条小溪穿行,粼粼波光映亮了我们半边并行的身影,现在不是晚上,但我们脚下有一道璀灿银河在发亮。

‘我听我妈说你昨天就到这里了。’

‘嗯!’

‘你为什么回来?’

如果是以前的我,一定直接给他一拳。

‘就是想回来,不行吗?’

‘不是不行,我只是从没想过你会再回到这里。’

‘我喜欢这里,会回来的。’

‘那,你什么走?’

‘后天,那天我要跟朋友去台东玩,得先回台北会合,所以一早就得走。’

‘喔…’

他的反应挺冷淡的,是不是巴不得我快走呀?免得彼此难堪。

‘你还要事要忙吗?’

高至平,如果你够聪明,应该听得出我言下之意是在帮你找离开的藉口。

‘没有。’他竟然回答得这么干脆。

我把搁在置物篮的草帽拿起来戴上,他看着我戴好,神情有点欲言又止。

‘干嘛?’

‘唔…’高至平想了一下,又把脸转开:‘算了,说了你一定会生气。’

‘你这样卖关子我才会生气。’

‘还是算了,我每年这样说,你都生气。’

我瞪大眼,要忍住骂人的冲动不容易,偏偏这家伙今天一直踩我地雷!

‘要是真的有什么好气的,我也早气过了!’

未经思考之下,我脱口而出,再笨的人也听得出我指的是当年的分手,所以话一说完,我立刻后悔得想去撞树,怎会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果然,我们之间沦陷一片死寂之中,脚踏车不中用的老迈声响异常清脆,喀锵!喀锵!

‘你果然会生气。’

‘废话,我又不大圣人。’

‘现在呢?现在还生气?’

我稍稍侧过视线,撞见他心疼又忧心的面容,伤脑筋,干嘛作出这种表情嘛………

我一度很气你的,气到根本不希望认识过你,但是,我差点忘了自己也曾经把喜欢你当成一种天大的幸运啊………

‘不气了,气那么久对心脏不好,更何况…’

‘何况什么?’

‘以前不懂事。’我在跟他话当年耶!这倒有点出人意料:‘我明知道你不想因为女生的小心眼去改变你原本正大光明的举动,却还要你照我的意思做,跟霸占玩具的小孩子没两样……奇怪,我怎么讲得这么正经八百?’

‘那本来就不是可以嘻嘻哈哈就过去的事。’他改将长甘蔗扛在肩上,注视前方小路的眼神透着超龄的感慨:‘我一直一意孤行,没想过你的感受……你说我们谁比较不懂事?’

‘……半斤八两啦!’

他忽然朝我露出一个清朗的笑脸:‘谁跟你半斤八两?我可没到现在骑脚踏车还会摔车。’

‘不是我的问题好不好!是车子!车子!’

我又吼他了,不过,心情挺不错的。

我们带着轻松的氛围走出高地,来到绿油油的阡陌附近,有一群打野战的小孩从我们身边跑过去,像阵顽皮的风,挥舞着芒草和竹棍奔进树林。

‘听说你打算考研究所。’等四周再度安静下来,我问他。

‘嗯!现在还在考虑要不要进补习班,还是自己读就可以搞定。’

‘那,你和小芸…’

我不经意地要知道他们的近况,又察觉失言,抬起头,发现他正看住我,有些无措、着急,彷彿巴不得我问下去。

‘什么?’

‘没,’我掠掠头发,发丝又短又柔,常常从我耳根子后滑下来:‘现在这样也很好。’

我的话,没头没脑的,文不对题,高至平低头不再接腔,我不再追问的不言而喻,我想他应该明白。

‘啊!我想去那边看书。’

我指住一棵大树,那向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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