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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跟我有关么?我诧异,没反应过来。
“你快过来吧,就在某某小区。”
某某小区,不正是我住的小区。忽然天旋地转起来,难道,是晓黎。下公交车,打车。打车的时候,目瞪口呆,什么思虑都没有,一片空白。
直到司机说:到了,我才猛然醒过神,看看周围,给他一张钱,拉车门,居然忘了收找头。我想奔跑,但是膝盖似乎一下软掉了,我一步也走不动,我一点都不想去接收那个可怕的消息。但是我似乎看到了,晓黎,像蝴蝶一样在天宇轻飘的坠落。就像没有灵魂。轻飘而缓慢。但是有血。淋漓的血从天空洒下来,蓝天与大地全蒙上了血雾,像反转胶片一样虚幻,像世界末日一样可怖。
晓黎死了。和我朝夕相伴的晓黎从这个世界消失了。无影无踪,无嗅无味。有什么比这可怕的。
夜里,我躺在床上。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我捕捉着晓黎一点一点的踪迹。
没错,我清楚听到了,她整夜都在屋里晃悠,迈着细碎的步子,这个抽屉开开,那个厨门拉拉。我也好像听到她在叹息:灵魂如果没有庙宇,雨水就滴在心上。生命不堪重负,亲爱的,我要解脱了。我闻到晓黎的气息,越来越重,逐渐弥漫了整个房间。
晓黎晓黎——我叫。爬起来,赤足奔到她的房间,她好像在,穿红色毛衣,格子裙,转身冲我一笑,消失在窗子里。
晓黎,对不起啊。
我真的后悔,如果知道这样,我不要尊严也会去求孟韬。孟韬不愿意我也可以求高天远,我明明不是一点忙都帮不上的。我只是为了自己。
我真的后悔,她最近的反常怎么可以熟视无睹。她明明这几天总睡不着觉,半夜三更起来做家务。她在北京只有一个我,可是我——
我的眼泪已经没有。我的痛苦也已经炙干。这些东西都是廉价的,对死者没有任何帮助。
我最痛心的是,居然不知道她应聘的那家公司叫什么名字,不知道骗她的那个男人是谁。我怎么可以在明明知道有问题的情况下,还不去阻拦?
我没想情况会这么坏的。
陈丛,不要给自己找借口了。
我死灰一样躺着。看着曙色慢慢爬进来。一天消磨掉了,我的痛苦没有结束。
我一直在请假。请年假,没人知道我不死不活地生活着。电话铃响,我也不接。手机已经好久没充电了。我吃不下饭,只喝一点水。白天等待黑夜,黑夜只是为等待晓黎。我想当面向她道歉。
但是岂非在虚无的网中。但是那时候真的是压抑极了。自责与悔恨捆缚着我,越抽越紧。
好在,终于下雨了。
暮春的雨,淅沥桫椤地斜打在窗户下。夜很静谧,像是听到久违的安抚声,我的心突然宁静。我下楼。坐到石阶上淋雨。灵魂如果没有庙宇,雨水就滴在心上。晓黎你喜欢的句子,为什么要喜欢这么沉重的句子啊。
在雨的冲刷中,我心里的忧郁一点点打击掉。终于冲干净了,都是水,我湿淋淋的。像雨中的花木。
我开始听到万物絮絮说话的声音,哼哼睡觉的声音,哧哧饮食的声音。暗夜中一切都在生长。一切都在发生。可是在人的睡眠中却以为一切都已经停止。晓黎,你是去了另一个世界吧。灵魂不应该是虚无的。她会转化为别的,在人类看不见想不到的地方活着。你要好好的。
一把伞打在了我头上。
半夜三更一把伞为我遮住了雨。
我说:为什么要挡住我的雨。
孟韬一把抓起我,说:你为什么要让我心疼呢?
我静静看他。他把我搂到怀里,说:你不当我是朋友吗?你不会告诉我吗?我已经没有眼泪,也没有话语。我的头发上、眼睛里、嘴巴中都是雨。但是我的确感到了他身上的温暖。后来知道,这个人,在打不通我任何电话后,每天都会到这个小区来,他不知道我住哪幢楼,哪个房间,只是等。
于是在这个他也无眠的雨里等到我。
我听着他的心跳声,静静说:晓黎死了。
他把我带到他那里。
我在浴室洗澡。淋浴。水很热,雾气蒸腾。我一直有贫血,加上多日未饮食,终于软软倒下去。似乎听到有人气急败坏地叫我名字,似乎听到拍门的声音,而后有人掐我人中,我似乎也醒来了,说了句我没事。而后被抱到了床上。我很累,想睡,就塌塌实实睡去。
醒来的时候,发现仍是在夜里。昏黄的灯亮着,孟韬在身边,眼里充满血丝。
我说还没天亮吗?他笑一笑,说:你睡了24个小时。已经到了另一个晚上。
是吗。我软弱地笑。我睡着了。我真的睡着了。
他点点头。
我躺起来,发现身上穿了睡衣,是女人的,昨日是他为我穿的衣服,也许真的只把他当长辈看。我一点都不介意。我又能介意什么,那个时候。
他似乎意识到什么,说:昨天,很抱歉,我给你换的衣服。我太太的,全没穿过。
我笑一笑,说,谢谢。爬起来,走路软绵绵,实在是太虚弱了。
他愣愣看我。不是我很好看,其实那时我瘦得跟鬼似的,而是想到他太太,我事后知道的。
我说我饿了,有吃的吗?
他说马上。便去给我熬粥。
我出去,倚在厨房门边,说:老板你真好。平易近人,关心下属,我很感动。有空给你写篇文章,北青报上发一发。
他说很期待。
我四处转悠了一阵,落秋还是无处不在。我拿起相片细审。落秋的确挺漂亮的,秀气温婉,二三十年代的那种气质。忽然想到孙红,那个经常找孟韬的记者,跟落秋属于同一种气质。有次在公司门口,我看到她坐在孟韬车里。
我又转到厨房,说:是不是考虑个人问题了?孙红跟你妻子很像。是不是想找个替代品。
他没说。
我说:家里的东西该扔的扔吧,忘不了的始终在心里,无须摆出形式。
他说:想过,但是懒了。
我说我帮你扔可好。
他眼睛有点惊讶。我说,还是舍不得。放心了。放着吧,你心里永远不会有人去。去了就是找死。
他眼神灰灰的。
过一会,他将粥盛给我,另有一碟咸菜。他在旁边看我吃东西,说:你几天没吃东西,只能让你少吃点。答应我,以后不许自虐。
我有精力开玩笑,说:我这是清肠胃,对身体好着呢。
别胡说八道。他说。
看他疲倦的笑和眼中的血丝,我突然想,他是不是一直未合眼。心里无来由地慌乱,说:那个,你睡去吧,我……我麻烦你了。
他说少说废话。
为了令他早点睡,我吃完后立即叫嚣着要睡觉。他也才去睡。
早上,他过来看我,似乎在踌躇要不要叫醒我。在他准备离去的时候,我张开眼睛,叫:老板,我早醒了。
他笑一笑,说:今天我必须上班,有会。你在这歇着,不许跑掉。厨房有粥,你吃的时候热一热。
我说:我感动得眼泪要掉下来了。
他说你掉啊。
我说又缩回去了。他才笑着走。我发现我嘴角也有笑。情不自禁绽放的笑。暖融融、甜丝丝的。
出国
休完假上班第一天,孟韬给我电话,说:我的助理会问你要一些资料,帮你办签证。
签证?我呆一下。
他说:跟我一起去趟硅谷,参加一个论坛。
硅谷?我还在愣,对方已经收线,上班时候的电话,他一般很公事公办的。周姐已经转到我面前,一脸惊讶,说:孟总要带你出国?
哦,我说,我也不太明白。
哎,真不知道是你运气好,还是手段高。周姐酸溜溜的口吻中似还夹杂点讽刺。
但是,的确是了,孟韬的助理跟我联系了。我真的要出国了。那些蜚短流长自然也少不了。好在,我已经在人们的唾沫中站住了脚。
去美国的日子真的像一场梦。清新纯美的梦,远离了那些世俗纠纷,利益瓜葛,我觉得自己像飞越笼中的鸟,在蓝天白云中尽情舒展自己。但是梦,终归也只是场梦而已。
为什么要带我出来啊。我问孟韬。
孟韬说:让你散散心。
对我这么好?我说。
他不置可否。
孟韬在加州有一处别墅。离斯坦福大学不算远,非常清幽的所在,依山傍水,正前方对着一片20英亩的麦田。公司在硅谷办事处的人驱车送我们到达别墅时,已近黄昏,天清朗明快,浮动着橙色轻纱样的余晖,隐约的山和浓密的树矗在夕霭中,微风拂面,荡来清香片片。别墅像积木一样小巧地站着,很像童话。我下车,怔怔站着,良久才对孟韬说:你真的很奢侈啊。
孟韬脸上有薄薄的笑,居然微微点了点头。
居室布置是精巧华丽的洛可可风格。拱门、壁炉,金色缠枝的沙发,纯白色毛质的地毯……
他领我去给我安排的房间,说:最好的房间留给你。
哦。我讷讷说,随便好了。
他说,收拾一下,再看看阳台,很漂亮。
不错,很漂亮,这个时候,落日正好斜照进房间里,将家具熏染成一片类似于油画的浓烈色彩。纱帘随风轻轻摆动着,透过朦胧的轻纱,可看到收缩的蛋黄样的日头,这感觉很奇妙,仿佛走入中世纪。
我整理好衣物,经过一段长廊,踱到阳台。阳台实际是一个用原木制成的四方型露台,摆着一张圆几和一张躺椅,适合闭目养神,也适合眺望美景。远处缭绕的风景和近处浓淡不一的绿色逼入眼睛,周围是自然中的树声、水声、鸟声,声声入耳,心旷神怡。
小松,我躺到椅上,想,你所追求的东西,用钱也是可以买得到的。
一阵后,孟韬过来敲门。我说进来。他走到我身边,跟我一起看渐渐暗下的天。我们彼此都没说话。感受着时间的痕迹,感受着稻田、草木、山岚,随着时间,缓慢成长或变化。
待到萤火虫跳跃出来的时候,孟韬才说:有没有觉得心很宁静。
我笑笑,说:我觉得你很有钱。
他说,你就喜欢煞风景。
我说这样的景致,你很稀罕,我老家抓抓一大把。不过,这些被售卖的风景的确精细,光线的角度,农田的长宽,以及山水的比例,应该都是精密计算过的。不像我们那肆意的生长。正如宠物狗与土狗的区别。
他说,自然还是自然,只是用一种审美的眼光把它圈出而已。你好像很抵制。
我摇摇头,说:不敢。这儿有人打理吗?
他说,会定期找人收拾。公司其他人到这边出差,也住这里。
哦,真的很奢侈啊。多派我来公差吧。我叫,同时站起来,摸摸肚子,说:是不是要做些吃的。
他说:一起做一点。
冰箱里居然有蔬菜和米。孟韬卷袖子要洗菜时,我连忙挡住他,说:我来吧,哪能劳烦老板亲自动手。
他笑说:其实大家出差的时候,都是轮流做饭。轮到我我也做。都说我做得很好吃。
我嘀咕道,谁敢说老板做得不好啊?
哦,好像不相信啊。试试?他扬眉。
我说好啊。就抱拳站到旁边看他操作。他说你太过分了。总该沾沾手吧。
我说那怎么显出你的难能可贵。
孟韬说偷懒才是真。让让你,丫头。
我于是袖手看我的老板为我做饭。这感觉真好。我的虚荣心又不可抑制地跳出来。
吃饭的时候,我忍不住夸奖,哎,老板做的饭吃起来还真的特别香。
孟韬洋洋自得道:跟你说不是吹的。
我说,真的,你这样的老板,很少见,再接再厉。
他哦一声,脸上布满惊叹号,说:你这口吻,像我上司对我说,小子,勉之矣。
我笑笑,说:我很少夸别人的,知足吧。他便也笑。
我洗碗,收拾,而后,我们去园子里散步。
五月,暖风拂面,空气中充盈了青草与花木的味道,夏虫呢喃,萤火虫携着灯笼满世界飘忽,我不自禁伸出手,窝住一个,让孟韬看点点光亮。孟韬从我手里接过来,看一会,放飞,说:我想起“童年”这个词,可以捕萤火虫,抓知了,爬树……
嗯,还可以捕蛇、射麻雀、烤蛙腿……我接过。
哎,他说,你的记忆怎么这么血腥。
我做个鬼脸,说:你不见得不做,虚伪吧。
蹦蹦跳跳地走路,转弯时,猝然与一棵站在路中央的老树相撞。
哦,我失神说,感觉这棵树在跟我开玩笑,故意走上来挡我道的。又摸摸粗糙的树干,轻声说:让我走吧,树公公,要买路钱找孟韬。
孟韬听到了,叫:凭什么让我掏?
我吐舌头,说:小气。好吧,耍赖我最会。绕过树,说:树公公,来追吧。
待孟韬走近,我才说:很喜欢这棵挡在路上的树,好像很有寓意,总是有什么东西在我们未曾料到的地方等着我们。这块地方选得不错,很有眼光。
我抬头看月亮,月亮很大,银辉遍地,万事万物浸在乳白色中,宛如冲过牛奶浴,看得人几分甜暖,几分香醇,视觉、味觉、嗅觉碰到一起,可以自由通感了。
孟韬坐到路边的木椅上,静静说:落秋一直幻想拥有一座童话中的城堡。她在城堡中像公主一样坐窗口梳头,抬头可见芬芳馥郁的后花园,园子的栅栏被簇簇粉红的蔷薇缠绕。天空永远是湛蓝的,最好有一只青鸟衔橄榄枝前来探访她。为了她,我才买下这块地方,虽然不是城堡,养不了公主,但自有清幽宁谧之美。每年我都抽空来一次,坐在这里,看着月亮,静静地想念她。
我朝向他,看到他脸上浮若有若无只有他才能明白的笑,头仰向深蓝色的天际,月光使他的脸有种虚渺的感觉,这正如他脑子中的思念。
“你喜不喜欢童话。落秋很喜欢,她本质上像个孩子。她喜欢《白雪公主》、《睡美人》、《灰姑娘》,喜欢公主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光明结局。”
我冷冷打断他,说:这些童话都很血腥。白雪公主的母亲受烈烟炙烤而死,睡美人原初的版本据说睡着时被人强奸,灰姑娘呢,看她的两个姐姐,为了穿上鞋子,把脚后跟都削了。童话是最不纯净的东西。我从不喜欢童话。
他已经听不到我的反驳了,因为早已沉浸在幻想的世界,脸部线条柔和,笑偶尔逸出来,被月光涂上银色,很醉人。
我愤愤的心情无处发泄,便抱膝席地而坐,看远处的稻田,听田间的蛙鸣,想,好吧,我也想别人好了,别以为就你多情。
我想小松。可是小松的影踪在我心烦意乱时却没有深情的出现。相反,我莫名其妙想一个哀伤的童话——《海的女儿》,那大概是我见过的最优美、也最凄惨的童话。像个傻瓜一样丢弃所有的财富,忍受爱的全部残忍,只为哑巴一样无声的爱,直到爱情夭折,成为泡沫。
爱得有多笨,就有多勇敢;可爱得再勇敢,也不见得有好下场。我想我不会这样。
想得抑郁,我于是爬起来,扔下孟韬,一个人跑走了。晚上睡不着觉,也许是因为时差的缘故。我跟别人不一样,我不倦怠,反而兴奋。便一个人静坐阳台。心在自然中变得澄澈无比,我开始想念家乡。似乎是闻着家乡的稻香,听着小松从草地间稀索跑来的声音,睡着了。
第二天,在夜露中醒来,连忙去冲热水澡,还是感冒了。吃了几片药,继续睡,倒时差,直到中午被孟韬敲醒。
孟韬已修饰一新,他要去硅谷拜访一位朋友。
我打个喷嚏,说,老板,不用向我汇报。
他说:感冒了?
我说没事。
他说:没盖被子?
我说:你的阳台太美妙,我在那里居然睡着了。
他摇摇头,说,好东西看来不能给你,你太贪婪。严重么,给你倒杯热水?
我说快走吧,不要让我成为你的负担,我会愧疚的。继续睡。
孟韬回得蛮早,给我带回一兜药,我当时正盘腿坐沙发上鼓捣我的随声听,到美国后,它莫名其妙出了故障,像得了思乡病。孟韬将药放在我面前时,我啊了一声,说,要吃死我吗?看药盒上的说明,专业术语翻译起来有些费劲,便说:我不敢吃老外的药,谁知你是不是害我,日常药,我备的。
他坐我旁边,接过我的得思乡病的玩意,边说:我有这么坏吗?边用螺丝刀拆机器。
我说你想做什么。
他只顾动手,没几分钟,三下五除二,已经将机器合上递给我。
我将信将疑地看他,按播放键,居然真的放出声了,便惊讶道:好神奇啊,我怀疑我的walkman是雌性的。
他忍不住笑,说:小鬼,我是学电工的,不要辱没我的专业。
我已把饭做好,端出来,边吃边聊明天的论坛。孟韬要发言的。我说:紧张吗?我好像很紧张。他笑,说:你紧张什么?我说,怕你出丑。不过,没想到你英语说得那么流利,比普通话好。他说永远不要小看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