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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必须读书,不读书毫无前途。贝蕾想。
上周,语言学校校长亲自将毕业证书发到她的手中,校长夸她是伟大的学生,great。贝蕾也觉得自己伟大得可以,仅仅三个月就通过毕业考试,可以上任何一所学校,听任何一门课了!罗老师为她介绍一所学校,据说在公立学校中还算相当不错的。她去学校报名并接受测试,老师说她可以上十年级。贝蕾还是惦记着MLC,昨天晚上在饭桌上跟大卫提到MLC,大卫不知道MLC是什么学校,说你喜欢就去报名吧,但一听说每年学费要一万多澳元,立刻拉下脸来,“你太虚荣了,我不知道你妈妈怎么把你教育的这么虚荣!”贝蕾真后悔自己多嘴,不要说一万多,就是一千多,他也不会出的。他离开中国十多年,根本不知道中国现在是什么样子,好像把贝蕾办到澳大利亚就已经是从水深火热中将她解救出来,贝蕾的任何一点物质欲望都出乎他的意料,统统被他归咎为“虚荣”,归咎为妈妈教育的失败。贝蕾仍然没有放弃上MLC的念头,雷蒙说了跨进名牌高中就等于一只脚跨进名牌大学了,雷蒙的妈妈在唐人街中餐馆包饺子供儿子上私校,这才叫远见。贝蕾一直想着怎样跟妈妈商量上学的事儿,又听说MLC可以给有特殊才能的学生发放奖学金,她在小学和中学乐队都是首席琵琶,这算不算特殊才能?只要能得到部分奖学金,剩下的妈妈肯定愿意出,妈妈有这个经济能力,只是要解决她的观念问题。前些时候妈妈说她准备投资股票,股票的风险绝对比投资教育大。
跟妈妈签一份投资合同?对啊,是投资,不是负担!
这是一个振奋人心的灵感,贝蕾为自己的新灵感激动不已。她站在船舷上再次张开臂膀,大声喊道:“噢,我要上MLC了!”
米乐跟着振臂高呼:“我也要上MLC!”
“MLC是女校!”
几个人笑着抱成一团。又见唐人街,贝蕾心头的馋虫爬上来,她越来越馋中餐了,为了咽下达芙妮的饭菜,她买了一小瓶酱油放在自己的屋子里,达芙妮做卫生时发现了,大叫大喊说整个家都被熏臭了。贝蕾说你才臭呢,为什么你一天要喷一加仑香水,就因为你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发出臭味。达芙妮打电话找大卫,她只能打电话找大卫了,警察不管这家的事儿,家庭问题援助中心也爱莫能助,大卫真够可怜的,几乎没有一天能平平安安地上完十个小时班。奇怪的是达芙妮哭闹着,家务活儿从不耽误,饭虽难吃,衣服却洗得很干净,洗干净了,熨得整整齐齐送进贝蕾的衣柜。有时刚吵完架,达芙妮送衣服进屋,贝蕾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呢。贝蕾曾经试图自己洗衣做饭,可是她坚决不让贝蕾进厨房和洗衣房。那是她的地盘,就像一只看家的狗,谁想动她的地盘就跟谁拼命。
第一部分这儿的规矩是AA制
今天,米乐处处抢着买单,可以饱餐一顿美味佳肴,去那家川菜馆吧,辣子鸡丁,水煮鱼,酸辣粉,就在玻璃墙上写着呢,每回经过都要一番挣扎才能挪开脚步。要省钱啊,这儿可不是北京,在北京想吃什么开口就能吃到,妈妈跟在身后付钱,在这儿花每一分钱都要掏自己的腰包。她连着两个周六去一个菜店卖菜,一个小时五块钱,一天八个小时腿都站肿了才挣到四十块钱,怎么舍得花呢?
前方人群中,“黄花鱼”脚步匆匆地走着,贝蕾犹豫了一下没有叫她,“黄花鱼”彻底弃学了,每天打三份工,在这个城市的三个方向穿梭奔波。贝蕾卖菜的工作就是她让出来的,她还帮刘念找到洗碗的活儿。贝蕾不好意思跟“黄花鱼”打招呼,相比之下她太奢侈了,竟然花大把大把时间在街上闲逛。
“黑妞”站在一家美容院前不动,两眼直勾勾地看着里面。
“想改变形象?”王瑶问道。
“黑妞”苦笑,“什么呀,我姑姑说我要是不想读书,就送我去学修指甲,修指甲每月能挣两三千,难道我要在这儿给人修一辈子指甲吗?”
贝蕾往店里看看,两个中国女孩儿正专心致志地给客人修指甲,是啊,她们为什么要不远万里来澳大利亚修指甲?在国内多好,天天可以吃可口的饭菜。她转脸对“黑妞”说:
“如果你真不想读书,还是回北京吧,在北京你可以去唱歌,说不定能唱红,比王菲还红。 ”
“是啊,我也想回北京,可是北京有太多让我伤心的往事。”
“那就读书吧,你的英文水平比我三个月前好多了。”
“黑妞”的父母都是外交官,小时候在英国住过几年,父母离婚后她就在几个亲戚家流浪,现在又流浪到悉尼的姑姑家。
“再说吧,我真希望明天早上地球就毁灭了。”
王瑶说:“我可不希望,我还没有男朋友呢。”
米乐打岔说:“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吧!”
王瑶呼应道:“赞成!米乐,请我们吃西餐吧,我还没吃过正宗的西餐呢!”
贝蕾一听西餐神经就错乱了,怒不可遏地吼道:“吃什么狗娘养的西餐?!”
三双眼睛突然都变大了,齐刷刷地瞪着贝蕾。
我这是怎么了?我怎么会这么粗野?霎时,多少伤心委屈一起涌上心头,贝蕾控制不住地哇哇哭了起来。
三个朋友在边上惊慌不已。
“黑妞”上前拍拍贝蕾:“你没事吧?”
贝蕾流着眼泪笑道:“我后妈的三明治把我吃疯了。”
米乐说:“我们不吃西餐,以后谁也不准提西餐,贝蕾想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贝蕾指了指马路对面的川菜馆:“辣子鸡丁,水煮鱼,酸辣粉!”
说着口水直冒,一副馋相,像个饿死鬼,逗得朋友们笑弯了腰。吃饱喝足,贝蕾的脑子恢复正常工作,她觉得这么“宰”米乐很不合情理,尤其是王瑶毫不掩饰吃大户的心态,什么都让米乐掏钱,刚才路上买电话卡也是米乐出的钱。她率先拿出钱包,说:“我们大伙儿均摊今天的开销,船票、饭钱总共二百,每人五十,王瑶还应该加上电话卡的二十块钱……”
米乐赶忙说:“不不,今天我请客!”
“别土冒了,这儿的规矩是AA制。”
“黑妞”和贝蕾各掏出五十块钱。
米乐见贝蕾神情严肃不敢违抗,忐忐忑忑地收了钱。
王瑶说:“AA制?我没带那么多钱,米乐,赞助我吧!”
贝蕾说:“下不为例,今后一概AA制。”
王瑶失望地:“贝蕾,我是冲着你和米乐来悉尼的,我觉得你变了。”
“肯定变了,你也会变的。”
…………
在中央火车站,贝蕾指点王瑶和“黑妞”乘车先走了,米乐还站在身旁,他把五十块钱还给贝蕾:“贝蕾,我们俩就别AA制了,好吗?”
贝蕾很想收回那五十块钱,故意装作往远处看火车,斟酌一会儿,“米乐,我们也要AA制,这是西方文化,别在这儿讲哥儿们义气。”
米乐把钱塞到贝蕾口袋里:“你不是我的哥儿们,我爱你。”
贝蕾不再坚持,这时她的火车进站了。
“再见,记住,下一班就是你的火车。”
贝蕾上车了,火车就要开动的那一刻,米乐突然跳上车。
“你上哪儿?”
“我要送你回家。”
一股暖流在贝蕾心头弥漫,她低下头,对自己说:“米乐有什么不好呢?”
第一部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窗外汽车声响告诉贝蕾,大卫回来了,今天回来得这么早?不加班了?父女俩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却有好些日子不照面了。贝蕾早晨去上学,大卫还没起床,晚上她睡了,他才下班回家。周末,贝蕾忙于打工和社交活动更没有时间呆在家里。
乒嘭!乒嘭!大卫关车门、进家门的动静很大。他是不是吃错药了?平时安静得像个木头人,只在达芙妮闹到极点的时候,木头人才会做出短暂的剧烈反应。贝蕾已经对父亲的期望值降到零点,怨气随之消失了,有时候想起他还有点同情、心疼。他是这个洋女人的长工,不折不扣的长工,这么多年他至少挣了三四十万澳元,可他吃的是什么?穿的是什么?开的是什么车?达芙妮不打一天工,养得白白胖胖,吃补药,进美容院,开着卡迪拉克。在北京的语文课上学过鲁迅的一句话: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这正是贝蕾对大卫的心情。
达芙妮在厨房做饭,贝蕾以为她会高声喊:Cindy,dinner's ready!她坚持叫贝蕾Cindy。在语言学校报名的时候,贝蕾给自己起了个英文名字叫Amy。澳大利亚的新朋友叫她Amy,华人教会的教友们也都叫她Amy。
一声巨响,锅碗瓢盆落地,达芙妮惨叫。
他冲谁发火呢?贝蕾站起来,想出去看个究竟,可是又很害怕,把门打开一条缝,看到餐桌被掀倒在地,大卫正怒发冲冠,满头乱发真的都竖了起来,指着达芙妮说:“我女儿没有说错,你是一个母狗!”
奴隶终于忍无可忍了,要造反了。贝蕾有点幸灾乐祸,关上门正要回到电脑前,又想大卫是不是疯了?他会不会杀了达芙妮?她可不愿意在自己眼皮底下发生血腥事件,况且,大卫是她的父亲,杀人偿命,结果不堪设想。
贝蕾走到厨房门口,“你没病吧?”
大卫看到贝蕾,眼睛里的怒火熄灭了,“对不起,贝贝,真的对不起。”
说着,潸然泪下。
贝蕾从来没有见过成年男人的眼泪,那泪水就像尖锐的利器扎在心头,疼得她也想哭。
“有什么大不了的?过得来就过,过不来就拜拜,她是疯子,你跟着疯什么?”
达芙妮缓过神来,说:“我要报警,我要报警!”
“去,把警察找来,让警察带我女儿去做DNA,看她是不是我亲生的,如果是,我就要告你诬陷罪,判你进监狱三年!”
达芙妮惊呆了,脸色蜡白,一只脚半抬着僵在那儿。
贝蕾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达芙妮跟家庭问题援助中心的人说过,贝蕾不是大卫的亲生女儿,是中国人口贩子伪造身份的非法移民。江太太只当笑话来讲,说她真的需要去看精神病医生。最近,澳大利亚有关部门查出几十个通过各种手段进入澳大利亚的非法移民,其中大多数都是十七八岁的亚洲小姑娘,闹得移民局杯弓蛇影草木皆兵。达芙妮竟然在这个节骨眼暗下毒手,企图借助移民局拔除眼中钉肉中刺,把贝蕾驱逐出澳大利亚。这个女人不仅是疯,而且还心狠手辣。
“大卫,”达芙妮再次缓过来,摇着头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你自己做了什么!”
今天,两个移民局官员突然在大卫的公司出现,找公司老板谈话,找大卫谈话,问到关于贝蕾的很多事情,她是哪儿出生的?几点几分?出生体重多少?为什么你到澳大利亚以后没有寄钱回中国抚养女儿?老板跟大卫的关系不错,他对移民局官员说世界上再没有比大卫更爱女儿的父亲了,很多年前大卫就拿女儿的照片给我看,我通过照片看到他女儿一年一年长大,你们不觉得他们父女长得非常相像吗?
也许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也许移民局还会找贝蕾谈话,真要做DNA也有可能。大卫担心女儿口无遮拦把事情弄得更加复杂。他用中文说:“贝蕾,如果移民局找你谈话,千万别乱说话,照实说,你应该记得小时候的事情,我天天接送你去幼儿园,带你到处玩……”
“你不用担心我,好好想想你自己的生活吧,这叫什么日子?比科索沃还乱!”
“我们搬去墨尔本吧。”
“不,我刚熟悉这儿,刚有了朋友,我不去。”
大卫叹气,双掌不停地搓脸。
贝蕾说:“你别闹了,她会狗急跳墙的,弄不好上吊自杀,她是本地人,你惹不起。”
大卫抬眼看女儿,他从这句话里听出血缘亲人的关爱,感受到女儿的成熟和冷静,内心得到莫大的安慰。几个月来夹在女儿和老婆中间,竭力试图端平一碗水,达芙妮对贝蕾的诸多意见,大卫未必没有同感,他无力改造女儿,只把她当做债主,想着熬到她十八岁,请她搬出去恢复太平日子。但,今天的事件彻底改变了他的看法,他觉得自己亏待委屈了女儿。
“你饿不饿?我们出去吃饭?”
贝蕾点点头。
父女俩刚要上车,达芙妮追上来:“大卫,你不能走!辛迪,求求你,不要走!”
大卫不理她,开车就要走,贝蕾摇下车窗说:“我们出去买点食物,就回来,不要太担心! ”
“你们一定要回来!”
俩人在附近一家广东餐馆吃米粉,大卫狼吞虎咽两大碗,贝蕾看出他和自己一样馋中餐,心里非常同情,他跟达芙妮生活了快八年,这八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回到家里,达芙妮已经把厨房收拾干净,笑眯眯地切好水果招呼他们吃。
大卫还是不理她,进进出出从卧房里把枕头被褥衣服搬到车库,关上门,任凭达芙妮怎么哀求都不搭理。
这一夜,贝蕾睡睡醒醒,达芙妮始终守在车库门口叽叽咕咕。
第二天早上,达芙妮做的早餐比任何时候都丰富,贝蕾看到自己的盘子里有两块厚厚的牛排,以为端错了呢,再一看,三个盘子里的食物都一样多,忍俊不禁笑了。看来,什么事情坏到极点就会往好的方面转变。
第一部分看别人都是虚荣
周末到了,可以party了,每周五天上课(贝蕾已经在公立学校插班读十年级了),一天打工,就盼着周末的party,通过party朋友圈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生活越来越丰富多彩,忙得连教会都很少去,江太太不特别打电话约她,她就会因为各种应酬,把耶和华忘到脑后。不过,每回缺席礼拜,她都会在心里向上帝忏悔,牧师说上帝会原谅他的孩子。
今天的礼拜又去不了了,晚上在鲍伯家party,鲍伯家的房子很大,他的父母是台湾人,爸爸在上海做生意,妈妈平时吃素念经,有个姐姐在美国读书。前些时候,鲍伯的妈妈得知他爸爸在上海娶了个模特做小老婆,还在上海摆了婚宴,气得不吃不睡哭成泪人,她的佛家姐妹陪她去卧龙岗南天寺住几天,可是佛主也无法让她看破红尘,一天夜里她溜出庙宇,赶第二天早晨的班机追到上海去。于是,鲍伯家的大房子成了少男少女们的大乐园。
贝蕾需要花些时间染头发,美发厅染一次六十块钱,自己买彩色发胶才花不到十块钱。红蓝绿紫黄各染一缕,用吹风机一缕缕吹立起来,抹上荧光眼影、唇彩,穿上黑色背带裙,活脱脱一个幽灵!肯定能在party上出尽风头。
幽灵出门是个难题,大卫在家,这会儿正在门口修车。他还住在车库里,自从那次造反之后就不再加班挣钱,并坚持不理达芙妮,家庭问题援助中心的社工又一次次上门,大卫沉默如山,谁都无法撬开他的嘴。他在车库里安一台电脑,申请一条电话线,每天也“哦噢”、“ 哦噢”地上网聊天。他比前几个月关心关注贝蕾,经常开车接送她上学放学,这迟到的爱恰恰是贝蕾感到头疼的事儿。
贝蕾找出一件带帽子的风衣,怕压坏头发,双手托着帽子猫着腰躲躲闪闪出了家门,刚要拐出路口,突然听得大卫喊道:“贝蕾,你上哪儿去?”贝蕾愣了一下撒腿就跑。
大卫开车追上来,“你鬼鬼祟祟的干嘛?”
贝蕾低着头:“我朋友生日开party。”
“走,我送你去,你每个周末都半夜三更才回来,我要看看你跟什么人来往?”
“不,我不要你送!”
大卫跳下车揪住贝蕾往车里塞。
“你干嘛?我要叫警察了!”
“好啊,你叫吧,达芙妮的毛病你都学会了,我看你来澳大利亚,好的没学到,坏的无师自通!”说着,看到贝蕾的头发,“你看你,照照镜子,电影里妓女才这么打扮!”
“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你太落伍了!你知道现在是什么年代吗?你的思想和你的服装早就成了出土文物!”
“我真没想到你变成这样,你妈妈好伟大啊,教出一个这么赶时髦的女儿!比那些真正的澳大利亚人都时髦!”
“澳大利亚人又怎样?澳大利亚人土得掉渣儿,你根本就是崇洋媚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