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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歌1-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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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你就没有……从没有……”
  “我一直把她当妹妹。”
  云歌重重叹了口气,当初还以为他们是郎有情女有意,可原来如此。那她现在可以告诉他,他们之间的终身约定吗?至少可以问问他还记得那只绣鞋吗?可是许姐姐……
  云歌还在犹豫踌躇,刘病已凝视着暗夜深处,淡淡说:“我没资格,更没有心情想这些男女之事。”
  云歌呆了一瞬,低下了头。
  他已经全部忘记了,即使说了又有什么意思?只不过是给他增添烦恼。何况还有许姐姐。
  云歌低着头发呆,刘病已沉默地看着云歌。
  云歌抬头时,两人目光一撞,微怔一下,都迅速移开了视线。
  “云歌,你觉不觉得我是个很没志气的人?”夜色中,刘病已侧脸对她,表情看不分明。
  云歌轻声道:“大哥,你想做的事情只怕是做不了,所以索性寄情闲逸了。游侠客们虽不是世俗中的正经人,可都有几分真性情,比起世人的嫌贫爱富,踩贱捧高,他们更值得交往。”
  刘病已好半晌都是沉默,云歌感觉出刘病已今夜的心情十分低落,他不说,她也不问,只静静坐着相陪。
  刘病已忽地问:“云歌,你想出去走走吗?”
  云歌点了下头。
  刘病已带着云歌越走越偏僻。月光从林木间筛落,微风吹叶,叶动,影动,越显斑驳。两人的脚步声偶会惊起枝头的宿鸟,“呜哑”一声,更添寂静。
  穿过树林,眼前蓦然开阔,月光毫无阻隔地直落下来,洒在漫生的荒草间,洒在一座座墓碑间。
  这样的萧索让云歌觉得身上有些凉,不自禁地抱着胳膊往刘病已身边凑了凑。
  刘病已轻声笑道:“有兄弟喜欢骗了女孩子到荒坟地,通常都能抱得美人满怀,她们怕死人,其实哪里知道活人比死人更可怕。”
  刘病已一句“出去走走”,居然走到了坟地间,云歌倒是一片泰然,随着刘病已穿行在坟墓间。
  刘病已站定在一个坟墓前。云歌凝目看去,却是一座无字墓碑,坟墓上的荒草已经长得几乎淹没住整个坟墓,墓碑也是残破不堪。
  刘病已默站了良久,神情肃穆,和往日的他十分不同,“今日白天的事情听闻了吗?”
  “什么事情?”
  “北城门的闹剧。”
  “哦!听闻了。整个长安城都被闹得封锁了城门,所以我今日也没有进城做菜。”
  据说清晨时分,一个男子乘黄犊车到北城门,自称卫太子,传昭公、卿、将军来见。来人说起卫太子的往事,对答如流,斥责本不该位居天子之位的刘弗陵失德,他的冤魂难安。卫太子冤魂引得长安城中数万人围观,很多官员都惊慌失措。隽不疑挺身而出,高声斥责对方装神弄鬼,方稳住了慌乱的官员。最后经霍光同意,隽不疑带兵驱散了众人,抓住了自称卫太子的男子,经隽不疑审判,男子招认自己是钱迷了心窍的方士,受了卫太子旧日舍人的钱财,所以妖言惑众。男子立即被斩杀于闹市,以示惩戒。
  刘病已凝视着墓碑,缓缓说:“你面前的坟墓里就是当年母仪天下的卫皇后,死后却是一卷草席一裹就扔进了荒坟场中。极尽荣耀时,卫氏一门三女,还有大司马大将军卫青。幸亏卫少儿和卫青死得早,幸运地没有看到卫氏没落。太子之乱时,不过几日,卫皇后自尽,卫太子的妻妾,三子一女都被杀,合族尽灭。”
  云歌蹲了下来,手轻轻摸过墓碑。也许是小时候听了太多卫青的故事,也听二哥提过这个出身低贱却成为了皇后的女子,云歌心里蓦然难过起来,“舍人有钱财买通人去闹事,却没有钱财替卫皇后稍稍修葺一下坟墓?他既然对卫太子那么忠心,怎么从未体会过卫太子的孝心?”
  刘病已放声大笑起来,“如此简单的道理,一些人却看不分明。一个死了这么多年的人,还日日不能让他们安生。”
  笑声在荒坟间荡开,越显凄凉。
  云歌轻声说:“我以前听常叔和几个文人私下偷偷提了几句卫太子,都很是感慨。听闻卫太子推行仁政、注重民生、提倡节俭,和武帝的强兵政策、奢靡作风完全不同,大概因为民间一直怀念着卫太子,所以高位者越是心中不能安吧!人可以被杀死,可百姓的心却不能被杀死。卫太子泉下有知,也应宽慰。”
  刘病已收住了笑声,静静站着。
  云歌鼓了半晌的勇气,方敢问:“大哥,你上次说有人想杀你,你是卫家的亲戚吗?”
  “算有些关系吧!卫太子之乱,牵扯甚广,死了上万人,当时整个长安都血流成河,我家也未能免祸。”刘病已似乎很不愿意再回想,笑对云歌说:“我们回去吧!”
  两个人并肩走在荒草间,刘病已神态依旧,云歌却感觉到他比来时心情好了许多。
  “云歌,害怕吗?”
  “压根儿就不怕。”
  “真的?”
  “当然是真的!“
  “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听闻有一个女子被负心汉抛弃,自尽后化为了厉鬼,因为嫉恨于美貌女子,她专喜欢找容貌美丽的女子,静静跟在女子的身后,轻轻地呵气,你会觉得你脖子上凉气阵阵……”
  “啊!”云歌尖叫起来,满脸惊怕,“我的脚,她抓住我的脚了。大哥,救我……”
  刘病已见她隐在荒草中的裙子已泛出血色,惊出了一身冷汗,“云歌,别怕。我是信口胡编的故事,没有女鬼。”
  他以为是野兽咬住了云歌,分开乱草后,却发现云歌的脚好端端地立在地上,正惊疑不定间,忽醒悟过来,他只闻到了清雅的花草香气,没有血腥味。
  没有血腥味?他摸了把云歌的裙裾,气叫:“云歌!”
  云歌朝他做了个鬼脸,迅速跑开。
  一边笑着,一边叫道:“大哥下次想要吓唬女孩子,记得带点道具!否则效果实在不行。洒在衣袍上的胭脂一沾露水,暗中看着就像血,糖莲藕像人的胳膊,咬一口满嘴血,染过色后的长粽叶,含在嘴里是吊死鬼的最佳扮相……”
  刘病已笑向云歌追去,“云歌,你跑慢点。鬼也许是没有,不过荒草丛里蛇鼠什么的野兽还是不少的。”
  云歌一脸得意,笑叫:“我-才-不-怕!”
  刘病已笑问:“你哪里来的那么多鬼门道?倒是比我那帮兄弟更会整人,以后他们想带女孩子来这里,就让他们来和你请教了。”
  云歌撇撇嘴:“才不帮他们祸害女子呢!不过大哥若看中了哪家姑娘,想抱美人在怀,我一定倾囊相授。”话刚说完,忽想起刘病已刚才讲故事吓她,心突突几跳,脸颊飞红,只扭过了头,如风一般跑着。
  两个人在荒坟间,一个跑,一个追,笑闹声驱散了原本的凄凉荒芜。
  夜色、荒坟,忽然也变得很温柔。
  * * *
  明亮的灯火下,云歌仔细记着帐。
  唉!命苦,以前从来没有弄过这些,现在为了还债必须要一笔笔算明白,看看自己还有多久能还清孟珏的钱。
  云歌想起孟珏的目光,脸又烧起来,不自禁地摸了下自己的额头。
  会想他吗?
  哼!欠着一个人的钱,怎么可能不想?
  每赚一枚钱要想,每花一枚钱要想。临睡前算帐也要想他,搞得连做梦都有他。
  他走前根本不应该问,会想我吗?而是该问,你一天会想我多少次
  他为什么会亲我?还问我那样的话?他……是不是……
  还在胡思乱想,患得患失,窗户上几下轻响,“还没有睡?”刘病已的声音。
  云歌忙推开窗户,“没呢!你吃过饭了吗?我这里有烤地瓜。”
  “吃过了,不过又有些饿了。”
  “有些凉了,给你热一下。”
  “不讲究那个。”刘病已接过烤地瓜,靠在窗楞上吃起来,“你喝酒了吗?怎么脸这么红?”
  “啊?没有……我是……有点热。”云歌的脸越发红起来。
  刘病已笑笑地说:“已经立秋了,太阳也已经落山很久了。”
  云歌“哼”了一声,索性耍起了无赖,“秋天就不能热?太阳落山就不能热?人家冬天还有流汗的呢!”
  “云歌,孟珏回长安了。”
  “什么?”刘病已说话前后根本不着边际,云歌反应了一会,才接受刘病已话中的意思,“他回来了怎么不来找我们?”
  “大概有事情忙吧!我听兄弟说的,前几日看到他和丁外人进了公主府。”
  前几日?云歌噘了噘嘴,“他似乎认识很多权贵呢!不知道做的生意究竟有多大。”
  刘病已犹豫着想说什么,但终只是笑着说:“我回去睡了,你也早些歇息。”
  云歌的好心情莫名地就低落起来。
  看看桌上的帐,已经一点心情都无,草草收拾好东西,就闷闷上了床。
  躺在床上却是翻来覆去,一直到半夜都睡不着。
  正烦闷间,忽听到外面几声短促的曲调。
  《采薇》?她立即坐了起来,几步跳到门口,拉开了门。
  月夜下,孟珏一袭青衣,长身玉立。正微笑地看着云歌,笑意澹静温暖,如清晨第一线的阳光。云歌心中的烦躁一下就消散了许多。
  两人隔门而望,好久都是一句话不说。
  云歌挤了个笑出来,“我已经存了些钱了,可以先还你一部分。”
  “你不高兴见到我?”
  “没有呀!”
  “云歌,知不知道你假笑时有多难看?看得我身上直冒凉意。”
  云歌低下了头。
  孟珏叫了好几声“云歌”,云歌都没有理会他。
  几团毛茸茸的小白球在云歌的鼻子端晃了晃,云歌不小心,已经吸进了几缕小茸毛,“阿嚏、阿嚏”地打着喷嚏,一时间鼻涕直流,很是狼狈。
  她忙尽量低着头,一边狂打喷嚏,一边找绢帕,在身上摸了半天,却都没有摸到。
  孟珏低声笑起来。
  云歌气恼地想:这个人是故意捉弄我的,。一把拽过他的衣袖,捂着鼻子狠狠擤了把鼻涕,把自己收拾干净了,方洋洋得意地抬起头。
  孟珏几分郁闷地看了看自己的衣袖,“不生气了?”
  云歌板着脸问:“你摘那么多蒲公英干吗?”
  孟珏笑说:“送你的。你送我地上星,我送你掌中雪。”
  “送给我,好捉弄我打喷嚏!”云歌指着自己的鼻尖,一脸跋扈,心中却已经荡起了暖意。
  孟珏笑握住云歌胳膊,就着墙边的青石块,两人翻坐到了屋顶上。
  孟珏递给云歌一个蒲公英,“玩过蒲公英吗?”
  云歌捏着蒲公英,盯着看了好一会,“摘这么多蒲公英,要跑不少路吧?”
  孟珏只是微笑地看着云歌。
  云歌声音轻轻地问:“你已经回了长安好几日,为什么深更半夜地来找我?白天干吗去了?前几日干吗去了?”
  孟珏眉头几不可见地微蹙了下,“是刘病已和你说的我已经到了长安?我在办一些事情,不想让人知道我认识你,就是今天晚上来见你,我都不能肯定做得是对,还是不对。”
  “会有危险?”
  “你怕吗?”
  云歌只笑着深吸了口气,将蒲公英凑到唇边,“呼”地一下,无数个洁白如雪的小飞絮摇摇晃晃地飘进了风中。
  有的越飞越高,有的随着气流打着旋儿,有的姿态翩然地向大地坠去。
  孟珏又递了一个给云歌,云歌再呼地一下,又是一簇簇雪般的飞絮荡入风中。
  随着云歌越吹越多,两人坐在屋顶,居高临下地看下去,整个院子,好象飘起了白雪。
  云歌下巴抵在膝盖上,静静看着满院雪花。
  孟珏唇边轻抿了笑意,静静看着满院雪花。
  刘病已推开窗户,望向半空,静静看着漫天飞絮。
  许平君披了衣服起来,靠在门口,静静看着漫天飞絮。
  皎洁的月光下,朦胧的静谧中,飘飘荡荡的洁白飞絮。
  一切都似乎沉入了一个很轻、很软、很干净、很幸福的梦中。


  云中歌1 第三部分
  孟珏和云歌辞别后,沿巷子走到路口,只见一个单薄的身影立在黑暗中。
  “许姑娘,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
  “我是特意在这里等孟大哥的。云歌睡下了?”
  孟珏微微一笑,“本想安静来去,不想还是扰了你们清梦。”
  许平君说:“那么美的景致,幸亏没有错过。再说也和孟大哥没有关系,是我自己这几日都睡不好。前几日深夜还看到云歌和病已也是很晚才从外面有说有笑地回来,两人竟然在荒郊野外玩到半夜,也不知道那些荒草有什么好看的。”
  孟珏笑意不变,好像根本没有听懂许平君的话外之意,“平君,我和病已一样称呼你了。你找我所谓何事?”
  许平君沉默地站着,清冷的秋风中,消瘦的身子几分瑟瑟。
  孟珏也不催她,反倒移了几步,站在了上风口,替她挡住了秋风。
  “孟大哥,我知道你是个很有办法的人。我想求你帮帮我,我不想嫁欧侯家,我不想嫁……”许平君说到后面,声音慢慢哽咽,怕自己哭出来,只能紧紧咬住唇。
  “平君,如果你想要的是相夫教子,平稳安定的一生,嫁给欧侯家是最好的选择。”
  “我只想嫁……我肯吃苦,也不怕辛苦。”
  跟了刘病已可不是吃苦那么简单,孟珏沉默了一瞬,“如果你确定这是你想要的,我可以帮你。”
  许平君此行原是想拿云歌做赌注,可看孟珏毫不介意,本来已满心黑暗,不料又见希望,大喜下不禁拽住了孟珏的胳膊,“孟大哥,你真的肯帮我?”
  孟珏温和地笑着,“你若相信我,就回家好好睡觉,也不要和你母亲争执了,做个乖女儿,我肯定不会让你嫁给欧侯家。”
  许平君用力点了点头,刚想行礼道谢,一个暗沉沉的声音笑道:“夜下会美人,贤弟好意趣。”
  来人裹着大斗篷,许平君看不清面貌,不过看到好几个护卫同行,知道来人非富即贵,刚想开口解释,孟珏对她说:“平君,你先回去。”
  许平君忙快步离去。
  孟珏转身笑向来人行礼,“王爷是寻在下而来吗?”
  来人笑走到孟珏身边,“经过北城门卫太子一事,满城文武都人心慌乱,民间也议论纷纷。小皇帝的位置只怕坐得很不舒服,上官桀和霍光恐怕也睡不安稳。不费吹灰之力,却有此结果,贤弟真是好计策!本王现在对贤弟是满心佩服,所以星夜特意来寻贤弟共聚相谈。却不料撞到了你的雅事,竟然有人敢和贤弟抢女人?欧侯家的事情就包在本王身上,也算聊表本王心意。”
  孟珏笑着作揖,“多谢王爷厚爱,孟珏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来人哈哈笑着拍了拍孟珏的肩膀,“今日晚了,本王先回去了,记得明日来本王处喝杯酒。”
  孟珏目送一行人隐入黑暗中,唇边的笑意慢慢淡去。却不是因为来人,而是自己。为什么会紧张?为什么不让许平君解释?为什么要将错就错?
  * * *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眼看着许平君的大喜日子近在眼前,未婚夫婿却突然暴病身亡。
  云歌从未见过那个欧侯公子,对他的死亡更多的是惊讶。
  许平君却是一下憔悴起来,切菜会切到手,烧火能烧着裙子,酿酒能把清水当酒封存到竹筒里。
  许平君的母亲,整日骂天咒地,天天骂着许平君命硬,克败了自己家,又开始克夫家,原本开朗的许平君变得整天一句话不说。
  云歌和刘病已两人想着法子逗许平君开心,许平君却是笑颜难展,只是常常看着刘病已发呆,盯得刘病已都坐不住时,她还是一无所觉。
  云歌听闻长安城里张仙人算命精准,心生一计,既然许母日日都念叨着命,那就让命来说话。
  不料张仙人是个软硬不吃的人,无论云歌如何说,都不肯替云歌算命,更不用提作假了。说他每天只算三卦,日期早就排到了明年,只能预约,只算有缘人,什么公主都要等。
  刘病已听云歌抱怨完,笑说他陪云歌向张仙人说个情。张仙人一见刘病已,态度大转弯,把云歌奉为上宾,云歌说什么他都满口答应,再无先前高高在上的仙人风范。
  云歌满心纳闷好奇,追问刘病已。
  刘病已笑着告诉她,“张仙人给人算命靠的是什么?不过是先算准来算命人的过去和现在的私隐事情,来人自然满心信服,未来事情给的批语则模棱两可,好的能解,坏的也能解,任由来人琢磨。来算命的人都是提前预约,又都是长安城内非富即贵的人,所谓的‘有缘人’……”
  刘病已话未说完,云歌已大笑起来,“所谓的‘有缘人’就是大哥能查到他们私事的人,原来这位仙人的仙气是大哥给的。长安城内外地面上的乞丐、小偷、地痞混混、行走江湖的人都是大哥的人,没有想到外人看着一团散沙烂泥的下面还别有深潭,长安城若有风吹草动,想完全瞒过大哥,恐怕不太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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