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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上心头--琼瑶-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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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不管你是阿奇还是萧人奇, 我们之间已经没有戏可唱了。请你放我一条生路,再也不要来纠缠我!” 

  他死死的盯著她的眼睛。 

  “我们明天再谈这问题,好不好?”他说:“今天你不舒服,又在气头上,我不和你 争辩!明天,等你精神好一些,我们再慢慢谈!”“不!”她忽然固执了起来。“你既然 不肯走,我们就把话讲清楚。我没什么不舒服,精神也好得很。”她拥著棉被,神志清晰 的面对他,一脸的坚决、固执,和倔强。“你从阿奇变成萧人奇,对我不止是欺骗,而且 是人格上的侮辱。我从一开始就说过,我不嫁萧家人,现在,我也不会自己打自己的耳光 。我更不会和一个从开始就轻视我,怀疑我,把我当无耻小人来试探的人交朋友,所以, 我们之间已经彻彻底底的结束了。我想,这对你不会是什么损失,你父亲会再徵求秘书的 ,你还有成千上万的机会去挑选,你会遇到一个比我美丽,比我优秀一千倍一万倍的女孩 ……” 

  “不要说这种讽刺的话!”他打断她,嘴唇干燥得裂开了。他的眼睛幽幽的闪烁著, 阴郁,哀愁,而绝望。“只讲一句,你怎么样可以原谅我?”她摇摇头。“这根本不是原 谅不原谅的问题,这是彼此尊重不尊重的问题,在我人格被怀疑的基础下,没有感情可言 。如果我们继续交朋友,我铁定我们不会像以前那样快乐了,这种耻辱会永远燃烧在我心 里,我非但无法再爱你,我会恨你,仇视你,甚至想报复你,不止想报复你一个人,想报 复你们全家,因为你们联合起来对付我。哦,不行!”她拚命摇头:“萧人奇,我已经不 再爱你了。” 

  “我是阿奇!”他的低声、挣扎的说。 

  “好吧,”她忍耐的咬嘴唇:“阿奇,我已经不再爱你了!” 

  他阴沉的看她,咬牙说: 

  “你到底要逼我怎么做?和我爸爸脱离父子关系吗?” 

  “荒唐!”她嗤之以鼻。“脱离了关系你也是萧人奇!你不要幼稚!如果你认为经过 这种侮辱之后,我还能和你继续交往,那么,你也未免太小看我了!你说!为什么你迟迟 不敢告诉我真相?事实上,你心里也明白,告诉我之后,要面临的就是结束。因为,我虽 然渺小,还有自尊,还有傲骨!” 

  他凝视她,打了个冷战。忽然体会出来,这不止是情侣间的呕气,这是种彻底的毁灭 !他落进了自己的陷阱,一手造成了一种无可挽救的局面。他从床沿上站起身来,眼光阴 郁如死,声音僵硬:“你的意思是说,绝对无法挽回了?” 

  “是。”“你相当无情,你知道吗?”他憋著气。“我一生没有对任何人如此低声下 气,没有求过人,没有这样被刺伤过!你是个可怕的女人,你的心像被冰山冻住的铁,又 冷又硬又尖利!” 

  她瞅著他,低哑的说: 

  “谢谢你的赞美!”他内心似乎有根绳子,紧紧的一抽。他的眉头锁成了一条线。心 里在懊恼的自责,他又说错了话!怎么样说,他都没有权利在这个时候攻击她的。可是, 那股男性的自尊强烈的从心底浮起来。该说的话也说尽了,她那倔强苍白的脸依然凝著寒 冰,再求下去,他就把所有男儿志气都磨光了。 

  他毅然的摔摔头,大踏步的走向门口,伸手去握住门柄。忽然,他有种强烈的幻觉, 幻想她在身后喊:

  “阿奇!回来!”他倏然回头。她坐在那儿,像一尊石像,那紧闭的双唇,连动都没 动。他狠狠咬牙,用力摇头,摇掉了那幻想中的呼唤,打开房门,他冲出房间,砰然一声 ,用力的带上了房门。 

  她被那房门声震动了一下,抬起头来,她看著那扇关闭著的门,觉得那“砰”然的声 音,始终在脑子里回荡,就像有人拿个大铁锤,在敲一个巨钟一般。她倒在床上,用双手 紧抱住头,泪水沿著眼角滚落下来,很快的浸湿了床单。 

7 

  迎蓝一觉睡醒,早已日上三竿,整个房间,似乎都被那初秋的阳光照射得暖洋洋的。 她疲倦的翻了一个身子,觉得鼻子也塞住了,头也昏昏的,全身又酸又痛,一点力气也没 有。她张眼凝望,一眼就看见韶青正弯著腰,对她好脾气的笑著。“嗨!”韶青笑著说: “你发了一夜烧,胡说八道的讲梦话,把我吓了一跳。”“我讲梦话?”她惊奇的。“我 才不信!” 

  “真的,你一直在说什么老头、斧头、大头、人头、眉头、心头的。你准是常常听到 那支一个老头穿靴头的怪歌,夜里就开始胡言乱语!我半夜爬起来,塞了你两片阿斯匹灵 ,喂了你一大杯冰水,你还记得吗?” 

  “哦,”她失神的。“我不记得了!”她想著那老头斧头眉头心头的梦话,奇怪自己 怎么会说这些!噢,准是那两句词:“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她叹口 气,看看手表,不禁叫了起来:“都十点多钟了?你怎么不叫我起床,我还要去办公厅办 移交呢!” 

  “放心,”韶青整理她的被褥,把她按回床上去躺著。“你好好的休息两天吧,我已 经帮你打电话去达远,说你生病了要请天假,后来董事长又亲自回电话来,要你好好养病 ,养个三天五天都不要紧。”“哼!”她哼著。“我不是要请假,我是不干了!”她掀开 棉被,站起身来,不禁头晕目眩,两腿发软,她不自禁的又坐回到床上。“瞧吧,”韶青 说:“人又不是铁打的,受了伤也不在乎,生了病自己也不知道,每天还东跑西跑忙得很 ……你昨天下午哪里去啦?”“去碧潭,大概在河边吹了风。”她吸吸鼻子。“不过是感 冒了,没什么了不起,给我一颗康得六百就好了。” 

  “你少乱吃成药!我给你煮了一碗红糖生姜水,你趁热给我吃了吧!”“你这才是老 婆婆处方呢!” 

  “嗨,别看老婆婆处方,有用得很呢!”韶青笑著奔进厨房,厨房里,已飘过来阵阵 姜茶的味道,倒也香得刺鼻。 

  迎蓝勉强起身,去浴室梳洗了一番,镜子里的人果然憔悴消瘦。她回到房间来,韶青 早把姜茶热腾腾的放在桌上,还有片烤得焦焦的面包和一个荷包蛋。 

  “来吃点东西吧,生病也不能饿肚子。” 

  她愣了愣,顿感饥肠辘辘,这才想起,昨晚给阿奇一闹,晚饭也没吃。她坐在桌上, 慢吞吞的喝著姜茶,吃著面包,忽然想起来:“韶青,你今天怎么没上班?你为什么不吃 呢?” 

  “还不是为了你!”韶青笑著伸伸懒腰:“一夜听你唱什么老头靴头,闹得我就没睡 好,早上看你昏昏沉沉,实在放不下心,干脆请一天假陪你!至于早饭吗?现在快十一点 了,我早就吃过了。”迎蓝歉然的笑笑。“我真麻烦,是不是?” 

  “是。”韶青脸色一正,把身子蜷在椅子中,仔细的看她。“你和阿奇还是闹翻了? ”“翻了。”“还有救没有?”“我想没有!”韶青一唬的从椅上跳到地下,瞪大眼睛看 她,彷佛她是个怪物。“我真不知道你在闹些什么。”她叫著:“阿奇有那一点配不上你 ,你倒说说看。现在的社会,女多于男,阴盛阳衰,你再摆两年架子,青春一去,什么人 都不会要你了!那阿奇又帅又高又挺拔,对你又那么痴情,你怎么和他说翻脸就翻脸!” 

  “你根本不了解,”她皱眉说:“故事可长了!” 

  “我不了解?”韶青走回到桌边来,双手撑著桌面,注视她。“因为阿奇就是萧彬的 儿子?因为他装成穷小子来追你?” 

  “你怎么知道?”“人家坐在这儿等你一下午,什么事都跟我说了。” 

  “哦?”她咽了一大口姜茶:“你看!我还能和他交往吗?他侮辱了我!”“啧啧啧 ,”韶青咂嘴:“不要把自己抬得太高好不好?我实在不了解你,你口口声声说他欺骗, 他唯一做的只是隐瞒了身分,这根本不算是欺骗,更谈不到侮辱,如果他反过来,本身是 个穷小子,而冒充为阔公子,才是欺骗呢!何况,这件事对你只有好,没有坏……” 

  “韶青,”迎蓝打断了她。“阿奇昨天给了你多少钱,要你帮他说好话?”“你—— ”韶青气得眉毛打结。“你这算什么话?我完全是为你好!你以为我是为钱做事的人吗? ” 

  “为什么生气?”迎蓝深深的看她。“人家还以为我是为了钱才会结婚恋爱呢!”韶 青怔了怔。“你觉得你举例恰当吗?你不觉得你太过份了!” 

  “我不觉得。”她固执的。“你了解萧家吗?他们伤害过许多人,像商场中的大吃小 ,像婚姻中的夺人所爱,他们从不觉得是自己对不起人,只想别人怎么对不起自己。他们 所有的立场和出发点,只有两个字:自私!拿阿奇来说,他追求我,可是,他先防卫他自 己。然后,他以为故事拆穿了,我的反应顶多和你一样,终究是一笑置之。所以他敢做, 他敢一天又一天的欺骗我,他认为他反正立于不败之地,像你说的,他又不是穷小子冒充 阔公子,算什么欺骗呢!事实上,欺骗就是欺骗,爱人之中就不允许有欺骗,他骗了我就 是不信任我!这么多年来,他们萧家人予取予求,要什么有什么,我要给他们一个教训, 让他们知道,也有他们得不到的东西!” 

  韶青坐下来,开始为迎蓝削一个苹果,她看看她,摇摇头。“迎蓝,你的个性太强了 ,最后,吃亏的还是你自己,听我的吧!阿奇是值得女孩倒追的男孩子!” 

  “我永远不会倒追任何男孩子!” 

  “我问你,”韶青好奇的看她,笑了笑。“假若阿奇并没有骗你,他确实是个穷小子 ,不止是穷小子,他还是杀人犯,逃狱的人,正在被追捕当中,换言之,还是个坏小子, 那么,你就满意了吗?你就死心塌地的爱他了吗?反而不受伤也不生气了吗?”她沉思, 喝光了姜茶。 

  “可能。”她说:“最起码我没被骗!” 

  “荒唐!”韶青叫:“你荒唐而固执,你小说看得太多了,对人生了解得太少了!” 她把苹果放在盘子里推到她面前。“吃点水果,然后到床上去躺著。我到菜市场去买点菜 ,自己烧点东西吃,难得我们两个都在家。每天吃快餐,吃得我真倒胃口。”“少买点菜 !”迎蓝啃著苹果说:“我今天晚上不在家吃饭,有人请客!”“哦,”她怔住了。“谁 请你?” 

  “那个拿刀子顶我脖子的人,黎之伟。” 

  “也是昨天带你去碧潭吹冷风的人?” 

  “嗯。”她哼著。韶青呆站了片刻,沉思著,然后抬起头来,开朗的笑了。 

  “阔公子退位,穷小子登场。”她笑著说:“迎蓝,我真没想到你‘嫌富爱穷’到这 个地步,咱们那菜市场,还有个衣不蔽体的小乞丐,要不要我带回家来给你看看!” 

  “你少胡说八道了!”迎蓝忍不住也笑了起来。“黎之伟不是我的男朋友,他是祝采 薇的。” 

  韶青摇头。“我搞不过你们,这种关系会让我头昏脑胀。”她去厨房取了菜篮出来, 坚决的说:“迎蓝,你今天不许出去,病没好,再累著,我对你妈妈无法交代。你和那个 黎之伟,就在我们家吃饭,我弄菜给你们吃,如果需要我退场,你给我个暗示,我马上出 去坐咖啡馆!”“别胡思乱想了!”迎蓝噘著嘴,骂著:“我又不是女色情狂,见一个爱 一个的!对黎之伟,我不过是想鼓励他振作起来而已。”“危险!”韶青伸伸舌头。“如 果我是男人,有你这样一位才貌双全的女孩来鼓励我,我非被鼓励得‘忘了我是谁’不可 !”“你再胡扯!”迎蓝笑著站起身来,想找样东西来打她。韶青慌忙逃出房间,一面关 上门,一面说: 

  “哈!我总算把你逗笑了!” 

  韶青走了。迎蓝把吃脏的杯子碟子洗干净了,收拾好房间。她们这间卧房带客厅带餐 厅的小公寓总算还雅洁可喜。整个打扫完了,她又倦了,往床上一躺,不知怎么,就又沉 沉入睡了。再睡了这么一大觉,到晚上,她是真的精神振作,神采焕发了。病也好了。韶 青的“老婆婆药方”显然有效。她换了件鹅黄色的衣裳,带著三分娇弱,坐在客厅里,连 韶青都说她是“我见犹怜”的。黎之伟准时来了,韶青殷勤招呼,他注视迎蓝,知道她已 卧病一天,就跌脚叹息了。 

  “我昨天就知道她不对劲,应该马上去看医生的,她自己一直说没事没事!”“不过 ,也被我们家的李大夫给治好了。”迎蓝笑著说。 

  “李大夫?”黎之伟怔了怔。 

  “就是李韶青呀!”迎蓝笑著。“她是我的私人大夫,私人护士……”“私人管家, ”韶青笑嘻嘻的接口:“私人秘书,还有私人大厨师!”她拉开椅子,请黎之伟坐。“黎 之伟,你坐坐,我这个私人大厨师要去表演手艺了。” 

  黎之伟坐下来,好奇的打量这房间,又好奇的看看韶青的背影:“能有个知心的朋友 一起住,实在不错,是不是?”他正色看她了。“你和萧人奇的交涉办得怎么样了?” 

  “已经了断了。”她说,脸色阴暗下来。 

  “真了断了吗?”黎之伟不信任的说。 

  “真的,我跟他说得清清楚楚了,他也是个很骄傲的人,今天一整天,他连电话都没 打过一个!”

  “你很遗憾?”他一针见血的。“你在期望他的电话,是不是?”他对她不赞同的深 深摇头。“你仍然很喜欢他!这也难怪,毕竟,你已经付出了那么多,不是一天半天就能 收回来的!”她不语,有种被人看穿心事的尴尬。 

  韶青出来了,端著菜盘。迎蓝慌忙跳起来帮忙,张罗碗筷,布置餐桌。真亏韶青能干 ,居然做了五菜一汤,有狮子头、韭黄炒肚丝、青椒牛肉、蛋饺、和一盘素菜。汤是纯纯 的鸡汤,一桌子香喷喷的,香得迎蓝都在咽口水,她觉得饿得可以把整个桌子都吃下去, 不禁由衷的欢呼起来: 

  “韶青,你真是天才!我不知道你还会包蛋饺!” 

  “天才?”韶青笑脸迎人。“现在这时代,女人都坐办公桌,连一些女性基本应该会 做的事,都变成了天才!这实在不知道是进步还是退步!”她望著黎之伟:“你要不要喝 一点酒?” 

  “啊呀!”迎蓝惊呼。“不能给他酒喝!这个人一喝酒就变样子!千万别拿酒来!” “只一小杯葡萄酒,”韶青笑著说:“葡萄酒根本喝不醉!” 

  “是的!”黎之伟的酒瘾发了,慌忙接口:“那和喝糖水差不多。迎蓝,你也该喝一 点,能治感冒!” 

  韶青拿了一瓶红葡萄酒来,又拿了三个杯子。大家坐下,喝了一点酒,吃了许多菜, 一层浓郁的、和谐的,像家庭般的温暖气氛,就在餐桌间弥漫开来。逐渐的,大家都摆脱 掉拘束与心事,大家都变得热烈而兴奋起来,大家都有些薄醉。本来,三个人都各怀心事 ,这一会儿,酒入愁肠,就都发生了作用。韶青变得非常爱笑,动一动就笑,说一句话也 笑,这笑像传染般立即传给了迎蓝,她也笑了起来,一笑就不可止。两个女孩的笑当然刺 激了黎之伟,他也笑起来,一时间,满屋子里充满了笑声。“黎之伟,”迎蓝边笑边说: “你为什么留那么多胡子?” 

  “对啊!”韶青也笑著接口:“我开门时没看清楚,以为来了一只大猩猩!”黎之伟 用手摸胡子,笑著说:“因为我的嘴长得很难看,我把它藏在胡子里,你们就看不清它有 多丑了!”“不行!”迎蓝叫著:“你要把胡子剃掉!” 

  “不剃!”黎之伟叫:“我是兔唇!” 

  “胡说!”韶青直扑过去,要分开他的胡子,找他的嘴:“给我看看是不是兔唇!” “他不是兔唇,”迎蓝笑得伏在桌子上。“他是鸭唇,像唐老鸭一样,呱呱呱的。”“他 还是顽皮豹唇呢!”韶青笑著说,忽然惊呼:“哎呀,不得了,迎蓝,他只有胡子,没有 嘴!” 

  迎蓝大笑特笑了。她站起来,抱住韶青,把她抱回椅子上,笑著说:“你喝醉了,韶 青,你醉了。” 

  韶青坐正身子,又给每人倒满了酒杯。 

  “我告诉你们,我为什么留胡子,”黎之伟喝了一大口酒,正色说:“有一天晚上, 我带了一个女孩出去吃消夜,那女孩盯著我的嘴看,我知道我的嘴是五官里最丑的,我说 :别看我的嘴!那女孩说:我就喜欢你的嘴!后来,那女孩又看我的腿,我说:别看我的 腿!他妈的,就是这两条腿长坏了,如果再长那么两三公分,我就有一八○了,你知道, 迎蓝,萧家两兄弟都不止一八○,抢球、跑垒、抢女朋友都比别人强,我最恨我的腿了。 谁知道,那女孩对我纯纯的说:我最喜欢你的腿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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