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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门惊梦-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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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请你多关照你的一位新客户!”    
    “你跟张逊风有交情?”    
    “爸爸落难时,他没给过我们白眼!”    
    “即是说,我和他是同道中人。能照顾过我兄弟的我会尽能力照顾他。”    
    “廉记会不会录音?”    
    我们大笑。    
    “能给张世伯写信的,是吗?”我问。    
    “当然!”    
    当下,我写了一张简短的字条给张逊风:转眼便是三年,我等着替世伯洗尘。    
    长基。亲手将字条放进信封,封了口,并交给秘书说:    
    “你等下放工,拿去寄掉,别交给写字楼的行政处邮寄!”    
    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不愿意有任何说话传至乔正天耳里,给他罗嗦个半死。    
    才想起乔正天,他的秘书就传话过来:    
    “主席嘱咐,请乔晖先生与乔太今天下午早点下班回乔园去,有访客!”    
    “谁?”    
    “听说是位姓文的医生!”    
    常言道:“度日如年”,原来真有此事。    
    夏日的黄昏,漫长而且醉人。    
    乔家大宅白屋巍峨,园草青青,盛着余晖,迎着晚风,有如成熟高雅的贵妇,静坐山前,教人想入非非。    
    乔晖和我准在六时前回到乔园,仍见满园淡金,尽是落日情趣。    
    走到花园去,只见乔正天夫妇端坐在彩色太阳伞下,呷着茶。    
    远远,乔雪陪着花间踱步的贵客,必是文若儒无疑。    
    乔正天春风满面,给儿媳说:    
    “文医生来看望乔雪!”    
    “为此,你要我们赶回来凑热闹!”    
    此言一出,我才惊觉失仪,可是,奇怪得很,乔正天竟不以为意。    
    


第二部分豪门惊梦(14)

    他还是祥和地解释:    
    “我在希尔顿订好了四人一席的晚宴,让你们两对边欣赏英国话剧,边进晚饭,请做兄嫂的,好好协助他们培养感情。”    
    “男女之间的感情要顺乎自然,未必培养得来!”我斩钉截铁地答。    
    “怎么会?连我都没想过,你和乔晖现今成了如此恩爱的夫妻!”    
    我登时为之气结。    
    文若儒和乔雪有讲有笑地走近来。    
    乔雪手上拿着一束雏菊。    
    她把花在老父面前挥动,笑着说:    
    “香不香?香不香?我们刚摘下来的!”    
    文若儒见了我们,连忙跟乔晖握手。    
    “乔太太,你好!”    
    “你好!欢迎你!”    
    “我说过要来看乔园黄昏景致。”    
    “满意吗?”    
    “嗯!在英国,难得黄昏,难得太阳出来走一趟,才一露脸,就隐闭了,顿时变成黑夜。”    
    “这也没有不好,白天是白天,黑夜是黑夜,省得模棱两可,似是而非!”    
    “人生本就如是!”    
    “持此论维生者,实在可惜!”    
    “坐下来谈嘛,别个个都站在那儿!先喝杯茶,再启程去晚饭不迟。”殷以宁殷勤地招呼着。    
    雪雪有意无意地偎倚在乔正天身边,一派天真烂漫,一脸撒娇撒嗲的表情。    
    这真是不必的,女人在意中人面前,故意扮得更似女人,会有反效果。    
    雪雪到底有二十二三岁了。我比她大六年,却较之成熟百倍,这是我引以为傲的!    
    其间,乔晖竟跟文若儒谈得起劲。    
    这文若儒,处处于言谈之间考验乔晖的智慧。他要失望了吧?乔晖并不失礼!    
    怎么我总是心烦气躁,尤其今天,任何人事场面,看在眼里,都有负面反应。    
    “大嫂也是留学英国的!”乔正天在找话题,结果找了个全世界最龌龊的话题。    
    “对,我知道。”文若儒答。    
    竟无人提出质疑,我捏了一把汗。    
    “乔太太现今对英国还有深刻印象?”文若儒胆敢有此一问。    
    “要看哪些地方、哪些情景,有些已迷糊不清了。”    
    “多可惜!英国是个有文化、浪漫而值得永记的地方!”    
    “你对英国偏爱!”乔雪插口,“我看它又旧又脏,要说浪漫,跟巴黎没得比!”    
    “要看你是否能在那儿碰上风流人物!”文若儒落落大方地看住我:“乔太太求学时在英国,可认识芬士巴利地铁站?那区有个芬士巴利公园,因而定名,园子虽小,景致不凡。夏天依然绿草如茵,红花掩映,媲美乔园呢!那年头,我就住在该区的一条小街,叫奥本尼道上!”    
    拿着的咖啡杯,发出轻轻的碰撞声响。    
    “文医生,说起来,你要见笑了!一自外头天朗气清,温柔浪漫的国度跑回这东方之珠来,人就得全身投入另一种名城生活之中,再无余情余绪去记忆过去了。年来我的记忆力差透!”    
    “你现今还住在那芬士巴利区吗?”雪雪满怀兴致地问。    
    “不,搬了,可常常回那小公园里独坐,休息、看书、沉思、散步,做着各种赏心乐事!”    
    “长基,你要不要跟乔雪去换件衣服,让我陪着文医生说话!”乔晖建议。    
    “好,好!大嫂,我们走吧!”    
    乔雪半拉半扯地拖住我往大屋里走去。    
    “雪雪!”我叫住了小姑子。    
    “什么事?”    
    “我……有点头痛,不大想去吃晚饭了,你这就跟文医生去好不好?”    
    “大嫂!”雪雪以乞怜的眼光看我,“别扫兴呢!等会你和大哥不去,爸爸妈妈代替你们上路,可怎么好算呢?”乔雪扮了个鬼脸,“老人家有时肉麻得吓死人!”    
    我怎么说呢?    
    “大嫂,就求你这一次,成不成?”    
    我很为难,实在头痛欲裂。    
    “要不要我向文医生给你取点药,说不定他身上有……”    
    “不,不!”我吓得连忙摆手,“没关系,别多生枝节了,我这就去吧!可是今晚得早点回来。”    
    希尔顿酒店年中经常有这种欣赏英语话剧的晚宴,多是坐无虚席。    
    我和乔晖间中会来欣赏,诚亦是社交的好节目。很多时趁机请一席商场朋友,联络感情。总不成有事相求时,才去叨扰,懂人情世故的,平日就得笼络,在香港商界之所以忙,也是应酬多的缘故。    
    这晚上演的一出话剧,是环境喜剧,闺房乐之类的题材,我实在无心欣赏。    
    没有存心骗乔雪,我的头,一直在痛。    
    “长基,你怎么吃得这么少?”乔晖问。    
    “大嫂有点不舒服!”乔雪快人快语,差点连嘱她别多说话的一句都爆出来。    
    文若儒立即紧张而歉疚地说:    
    “要回家去吗?真对不起,害你不舒服,还要陪我们!”    
    “陪我们”三个字顶刺心,我答:    
    “我跟乔晖也很爱看话剧的,并非旨为陪你们!”    
    “要回家去吗?”乔晖问。    
    “不,刚才有点头痛,现在好多了。”    
    “你在英国时,很喜欢看话剧?”乔雪问文若儒。    
    “对,从前走得近的朋友,是话剧迷。我们当年是学生,大清早起来,就抱着早餐盒,跑去排队轮票子。在伦敦上映的话剧,全都看过!”    
    “最近有什么好的话剧上演了?”    
    “很久没看话剧了,这些年,朋离友散,谁都是学成归国,我孤家寡人一个,也懒得上戏院去。”    
    乔雪听见文若儒说自己是孤家寡人,怕要乐透心了。    
    话剧一景三幕,演了不及两小时,散场时才十点钟。    
    我们步出希尔顿酒店。    
    乔晖说:    
    “车子停在三楼,我驶下来,你们在这儿稍候。”    
    他才转了身,乔雪就给一群走到停车场来的少男少女叫住了。    
    “乔雪,乔雪!你怎么在这儿了?”    
    乔雪像蚂蚁见蜜糖似,立即飞扑过去,跟那些年轻人打打笑笑,闹作一团。    
    只剩下文若儒陪我站着。    
    “我们很久不见!”他说。    
    “才在上星期乔园之宴见着了。”    
    “你知道我指的是英国别后!”    
    “相见曾如不见!”我垂下头来。    
    “你生活如何?我一直挂念你!”    
    我默然。    
    “你现在爱乔晖?”    
    “他是我的丈夫。”    
    “你不想回答我的问题,是我问得无聊,抑或无言,算是给了我最佳答复。”    
    “一言难尽!”    
    “我们找个机会见面细谈,好不好?”    
    “不方便!”    
    “长基?……”    
    “乔雪走回来了!”    
    乔雪总是笑容满面,什么时候,她始知愁滋味?但愿她永不知道!    
    车子先把文若儒载回香港大学薄扶林道的教授宿舍,他暂住那儿半年。    
    回到乔园来的三个人,怕始终是乔晖最有福分,三分钟光景就已入梦乡。    
    我仍倒在床上,过我无泪、无眠、无梦、无言的一夜!    
    星期天比较开心,最低限度,不用准七时半爬起床。    
    乔家的早餐大会,也在星期日休息,各房人等可以在自己楼头享用早点。    
    乔晖习惯早起,先陪乔正天在网球场上运动一小时,父子才进早餐。    
    这些天来,一直睡得不好。故此,这个星期日我额外地起晚了。    
    披衣而起,吩咐菲佣把早餐开在睡房的露台上。    
    边喝咖啡,边眺望花园,仍是乔家父子在网球场上玩得痛快。    
    这边游泳池旁,竟是汤浚生陪着董础础,两个看似谈得投机,础础不时仰首大笑,她这个动作有种莫名的吸引力,或许直接点说,有种骚态,教人难忘。    
    想他们俩必是有点同病相怜,因而顿成莫逆。这其实是顺理成章的事,只是……    
    我心头觉得有点怪怪的。老觉得乔家的姑爷和少奶,不应走得如此近,有碍观瞻。    
    有时,自问头脑古板得追不上时代人情,有修正之需要,好像文若儒约我见个面,有何不可呢?    
    旧情已逝。然,交谊仍在。故意躲着、避着,所为何由?    
    莫非我信不过若儒,抑或,我其实信不过自己!只有作贼心虚的人才要回避。    
    我若光明磊落,就应该大大方方。    
    心上想念的人,立即就在眼前。我放下茶杯,擦了眼睛,果见乔雪把文若儒迎入园中。    
    一大清早,就来了娇客。    
    这文若儒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见?    
    究竟他心目中渴望求一见的人是乔雪,抑或是我?    
    是我又如何?是乔雪又如何?    
    答案显然仍能左右我的感情思想。就在此刻,我已坐立不安。    
    回到睡房去,摊在床上,望着高高的天花板发呆。    
    英国的古老大屋,天花板也是高高的。    
    那年头,若儒老是吓唬我,说英国房子老,天花板里头全是空心,住了几窝老鼠。万一有哪晚风大雨大,屋顶受了震荡,天花板塌下来,那些老鼠就会得掉到我们床上去!    
    吓得我呱呱大叫,立即躲进若儒臂弯里,把一张厚厚的棉被,由头到脚地紧盖在二人身上,如临大敌。若儒拥我在怀,乐得哈哈大笑。    
    若儒比我大七年,我在伦敦大学念一年级时就认识了他,其时,他已在圣玛利学院毕业,当了医生。    
    奥本尼道的小房子,是若儒租下的。    
    


第二部分豪门惊梦(15)

    我们相恋后,很顺理成章似的,晚晚都留宿于此,宿舍的房间实则虚之,白白交费用,免得父母根查。    
    若儒老是给我在被窝里讲故事,讲那些医学院的故事,总之,我们有永远说不完的话题。    
    有一夜,外头一定是星光灿烂的。可是,我们看不见,还是恩恩爱爱地拥住一床棉被,把头伸到被窝外去,看着火炉红艳艳,发出卜卜的声响。若儒突然伸手把我的脸扳过来,我们面对面,良久……    
    “嫁给我好不好,长基?”    
    “不嫁!”我开心地搔搔头。    
    “真的不嫁?”    
    “不!”    
    “我叫天花板内的老鼠下来咬你!”    
    “你敢?”    
    “当然敢,为了娶你,什么事我不敢做,你要不要试试看?”他作势起床。    
    我作势惶恐。    
    “不!”    
    “那你是嫁还是不嫁!”    
    嫁,嫁,嫁!心上背了千百万次!    
    然,顾家噩耗传来,吹散小楼春梦!    
    若儒抱住我,哭得像个大男孩!    
    我,反而一夜之间成长!    
    不回港去力挽狂澜,何以报亲恩?    
    我断然决然,誓不言悔!    
    造物弄人,为何对苦苦营生,安于命运的我,偏要如斯作弄!    
    文若儒为什么要出现乔园?    
    万一,万一真有那么一天,北面楼阁,乔雪与他双宿双栖,我何以为人?    
    这有什么打紧呢?我既以乔晖为夫,若儒当然也可以乔雪为妇。若儒岂会终生不娶,他娶的不是我,那就娶什么人也没有大关系了。    
    我必须强逼自己从这方面想去,是不是?    
    下楼去吧!    
    早晚要面对的困境,要克服的为难,何必逃避?    
    这么多年,我顾长基连山崩地裂、枪林弹雨都顶着挨过去了。如今一段破碎得了无余剩的情怀,真会如此棘手,难以收拾?未必!    
    何苦低估自己的能耐?何苦高估别人的魅力?    
    走了一半楼梯,忽又止了步。    
    最愚蠢的行为,莫如无端端为自己添个战场。人生的考验,无日无之,我自投罗网,去证明些什么?又证明给谁看了?    
    最要交代的人只有自己。    
    如果真正心静无波,不一定要以人情环境作见证。    
    别是给自己一个借口,乘机又跟若儒见多一次。    
    我走回房间去了。    
    直至傍晚,我看书看得累透。    
    乔晖问:    
    “为什么一整天躲起来,不到外头走走?”    
    “懒!”    
    “我以为这个字跟你绝缘。”    
    “世间太多逼不得已,只是你粗心大意而已!”    
    “来,做完运动,你会精神百倍。”    
    我差点问出声:那姓文的还在乔园吗?想想,不问也罢!我要生活如常。    
    于是,换了泳衣,搭件泳袍,跟乔晖走到园子里去游泳。    
    一连整个钟头,游得筋疲力竭,爬上岸时,躺在太阳椅上,动弹不得。    
    怎么不见文若儒?我回顾乔园,连乔雪的影子都没有。    
    不期然地,有点失望。    
    乔晖说:    
    “快淋浴更衣去,等你吃饭!”    
    “在我们屋里头吃吗?”我问。    
    “你拿主意吧!反正各人都返回自己地盘了!”    
    “乔雪呢?要不要把她叫来我们处一起用膳?”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下意识地要刺探她以及文若儒的去向。    
    “不用了吧!她才跟那文医生走回北屋去,自有他们俩的小天地!”    
    好一个晴天霹雳。    
    我想都不想,突然对乔晖下令说:    
    “你去把雪雪和文医生请到我们屋里来吃饭吧!有伴!”    
    乔晖还有点迟疑:    
    “不好骚扰他们吧?”    
    我苛斥道:    
    “什么骚拢不骚扰?你这话离了谱,他们躲起来干着见不得光的事了吗?快去!告诉他俩,今晚我亲自下厨!”    
    整整六年,我未曾试过走进厨房去,洗手作羹汤。    
    今天如此例外,连管家三婶都惊骇地说:    
    “大少奶奶,你原来能烧菜!”    
    “念大学时,在英国天天煮!”    
    “这叫能文能武呀!乔家祖先真棒!有媳若此!可惜老爷和奶奶今儿个晚上有应酬,否则尝到你的厨艺,一定赞不绝口!”    
    “生疏多年,怕不成样子了!”    
    “识做又肯做就已满分了,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养出一些人好食懒做,好高骛远,一些人却知书识礼,知进知退!”    
    我当然明白三婶所指,但没有再接口了。对下人总得有个规范礼数才好。如果不知分寸,一时高兴,跟她扯是拉非,成何体统。    
    我做了四个小菜,捧到饭厅去。    
    饭桌旁边,老早坐定了乔晖、乔雪兄妹,以及在乔家勾留竟日的文若儒。    
    “大嫂,我从没想过你会烧菜!”    
    我对乔雪说:    
    “你大小姐从没想过的事可多着呢!”    
    文若儒望着我,似在忍笑。    
    “长基,你留英时学的手艺吗?”乔晖伸手夹了一箸菜,吃得津津有味,“为什么从不下厨?”    
    “做人做事要讲际遇!”我答。    
    “乔太太,我是有福了,原来这六年,你从未下厨显身手!今儿个晚上,如此例外!”    
    我猛然清醒过来,脸上一阵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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