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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不客气了。”“坏蛋”说着,把钱收进了口袋。他走到门边,回头对庞婉青做了个飞吻。
“坏蛋”轻轻带上门走了,他的脚步声消失在楼道里。庞婉青又躺了下来,刚才消耗了太多的体力,她需要再休息一会儿,顺便把刚才的经过在心里回味一遍。“坏蛋”年轻气盛,强武有力,更重要的,他懂得女人,懂得一个比他大的女人。他的动作熟练准确,粗犷而又充满温存,他的许多姿势看似色情淫荡,却又不失一种孩童般的纯真和本色。当庞婉青翻身上来把他坐在屁股下面,把他压在身体下面,看着他年轻漂亮的面孔沉醉在快感的高潮里,她全身就激荡起骄傲和荣耀。此时此刻,在马铺还有哪个女人比她更有成就感吗?她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了不起的女人。
刚刚上初中时,那些嘴唇上面刚刚长出胡须的小男生就开始给庞婉青递纸条,对她挤眉弄眼,在她身后唱歌、吹口哨、怪声尖叫,让她觉得很可笑。上了高中,庞婉青变得更漂亮了,像是一轮初升的明月,皎洁动人。很多男同学都不敢看她,至少不敢公开正面地看她,她身上那种高贵而冷漠的气质拒人于千里之外。她知道那些男同学特别渴望看她,特别渴望和她说话,但是他们心里在发抖,这些也许才学会自慰的小毛孩没有勇气,更没有自信。
上了邮电中专之后,班级里一个自称最英俊的男同学公开宣布要把她追到手,那天傍晚,她站在宿舍楼前的一棵树下,穿着一条绚丽的连衣裙,好像准备出席一场盛大的舞会。那个英俊的男同学鼓起勇气走到了她面前,有些紧张地说,我晚上请你看电影好吗?庞婉青轻启朱唇说,谢谢,我男朋友要来接我去外贸酒店跳舞。这时一辆本田125的摩托车轰鸣而至,庞婉青很熟练地踩着脚架登上车,侧身坐好,把飘起的裙裾往下捋了捋,一手搂住了骑手的腰身。那个男同学看得目瞪口呆,脸色苍白,他痛苦地冲上宿舍楼后面的小山林,像受伤的狼一样嚎叫了一声,据说他后来成了一个诗人。
那时庞婉青的男朋友是一所大学的大四学生,他父亲是省直机关的一个处长。他很有信心地对庞婉青说,他父亲绝对有能力把她留在省城。一个狂风暴雨的台风之夜,她回不了学校也不想回去,像猫一样偎在他的怀里。那是在他家他的房间里,窗外是风雨交加,床上是心旌摇荡,他一双手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大,动作力度也越来越大。很快,她全身被脱得精光,她突然很害羞似的直往他怀里钻。那天晚上,庞婉青感觉把自己的一生都托付给这个男人了。可是那年暑假,庞婉青回马铺没有几天就觉得心烦意乱,往他家打了几次电话都没人接,他也没有写信来(那时她家还没有电话)。她似乎预感到事情起了变化,第二天就跟父母亲撒谎说学校有事,匆匆赶回了省城。她从车站下车就直接打的来到他家,门铃按了半天,他家那个农村来的保姆才打开一道门缝,探出头来发现是她,告诉她说他出国去了,给她留了一封信。她一下子知道出事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那封信是他们分别两天后写的,他在信上说他们不大合适,还是尽早分手为好,长痛不如短痛。分别的那个晚上,他一点也没有透露他就要出国的信息,而实际上他都已经办好签证了。庞婉青感受到一种巨大的欺骗,心如刀割。她把那封信撕碎了,把纸屑和着眼泪揉成了一团,扔进学校那口人工湖里。有好几次,她想闭上眼睛纵身跳进湖里,一切痛苦就全都解脱了。可是想到湖水将把她淹没,水草将缠满她的全身,她退缩了。在最后的一学年里,庞婉青变得郁郁寡欢,她的同学们很快了解了事件的真相,女同学一个个幸灾乐祸似的笑逐颜开,男同学看她的眼神则显示出严重的鄙夷。毕业了,她心灰意冷地回到了马铺,在邮电局办公室干了几天,跟老主任闹了矛盾,不久就转到财会科当了出纳。
庞婉青在邮电中专的伤心往事,马铺人几乎没人知道。那是1987年,她刚刚二十二岁,就像一朵盛开的鲜花,不断有蜜蜂向她嗡嗡地飞来,在周围缠绵地飞舞。她并不驱赶这些别有用心的蜜蜂,但是谁也别想停在她的花心上采蜜。一个晚上,她独自一人在中山路逛街,准备买一件秋衣,但是走过十几间店,没有一件衣服能入她的眼。在经过民主路口时,她看到了老同学陈炳星,小时候她也住在大庙街,他家就在她家的斜对面,从小学到初中高中他们一直都是同学,所以她能认得他。陈炳星也看到了她,脸上有一种惊喜的表情。因为比较了解庞美女的情况,陈炳星对她从未有过非分之想,反而显得坦然大方,向她叫了一声,阿青。庞婉青想起小时候陈炳星就是叫她阿青的,有时候还会一起去摘桑叶,上了中学之后则形同路人,需要叫她的时候就叫“哎”。那天晚上,庞婉青听到陈炳星叫她阿青,像是故人重逢,觉得很高兴,就问他现在做什么,要去哪里玩。陈炳星说他第一年没考上,复读两年都没考上,现在又在马铺一中读“高六”。庞婉青哦了一声,看着陈炳星结实的小个子,理着一个短短的狗啃式的发型,觉得他真有些可怜。陈炳星说,我没有你那样好命啊,现在都出来工作赚钱了。庞婉青笑了一笑,“好命”这个词让她感到意味深长。谁知道她的命运也正是从这晚上开始新的变化呢?那天晚上,她跟陈炳星来到解放广场边的一个大排档,见到了几个在等陈炳星的同学,但她这个不速之客更受欢迎。她就是在这里认识了唯一不是同学的那个人,后来成为那个人的老婆。
庞婉青沉沉睡了一觉,醒来时房间一片漆黑。她的手在床头的低柜上摸了一阵,才找到台灯的旋钮。把台灯打开,从包里取出手机一看,时间是8点15分了。她佩服自己真能睡,也许真是太疲惫了,这一觉从阳光高照睡到星星满空。
庞婉青冲了个澡,穿上衣服来到了街上。满街灯光闪亮,自行车在人群中蜿蜒地穿梭往来,不时有摩托车从面前呼啸而过,总把她吓得毛骨悚然。马铺这几年的发展,就是摩托车骤然增多,像响尾蛇一样到处横冲直撞。庞婉青很不喜欢这种混乱无序的场面。
她肚子饿了,可是到哪里吃饭呢?她一下子想起江滨路的“七匹马大排档”,那条路经过改造,变成了江心公园外围的一条通道,一到夜间两边就摆满了大排档。“七匹马大排档”是陈炳星开的,她去过几次,感觉那里的空气很好,老同学的厨艺也不错。
6·陈炳星
天气太热了,有些人不喜欢在饭店就餐,尽管封闭的房间里有空调一直吹着,人们似乎更愿意选择在敞开的大排档吃饭,吹吹大自然的凉风。在江滨路的大排档里,陈炳星的“七匹马”算是个历史悠久的名牌。
那块“七匹马大排档”的广告牌靠在平板车的车轮上,这是陈炳星用红漆亲笔写的字,看得出有些书法底子。油烟将牌子熏得很脏了,但那六个字还是很显眼的。每天7点左右,他和老婆、两个雇工刚摆好摊位,就会有生意了。陈炳星是主厨,老婆阿春负责点菜,也给他打下手,两个雇工则是端盘子、收拾碗筷和洗盘子全包了。
来了几伙散客,因为没有喝酒,吃完就走了。有一伙四个人的常客在一棵龙眼树旁喝酒,他们点的菜都上齐了,陈炳星走过去向他们每个人敬了一根烟,说了几句话就回到摊前,坐在塑料椅子上抽烟歇口气。
那两个雇工蹲在大水桶前洗着碗筷,她们都是从阿春老家土楼乡来的妹子,手脚很麻利,把洗好的碗盘放到另一只水桶里,过一下清水便捞了起来,又摆到平板车上。陈炳星的眼光向路的两边转着,主要是看有什么人来,不经意间就落在了那两个蹲着洗盘子的雇工身上,她们的五官长得比较土气,但是年轻饱满的身体,曲线突出,还是让他的眼光有些发烫。
街灯都亮了,“七匹马”前面就是穿城而过的越来越狭窄的蓝水江。这些年来蓝水江水流越来越小,马铺人都说像是小孩子撒尿似的。去年,下游建了一座拦河坝,江心公园这一段的水域才积了一些水,虽然水质污浊,但夜幕下也看不清楚,灯光一照,还是有些波光粼粼的意境。隔着蓝水江,对面是马铺县国土大厦,八层楼的楼顶上安装着一块“七匹狼”的大幅广告:与狼共舞,尽显英雄本色。灯光照射着这一行字和一匹正在狂奔的狼,老远就可以看到。
到“七匹马”来的人,有时就会问陈炳星:你这七匹马是不是模仿人家七匹狼呀?陈炳星连忙解释说,我读书的时候,班级里有七个同学经常玩在一起,像个小帮派一样,正好我们都属马,大家就叫我们“七匹马”。陈炳星说,那是1985年呀,那时有“七匹狼”吗?有吗?你听说过有吗?要是当时我有商标意识,注册了“七匹马”,那“七匹狼”肯定就注册不了啦。陈炳星一副很惋惜的表情。他十三岁的儿子陈天成经常在电视上看到“七匹狼”的广告,有一天就对他说,人家“七匹狼”做得多大,有夹克有皮鞋还有香烟,你那“七匹马”却只是个大排档,你也太没出息了吧?陈炳星愣了一下,真想抽儿子一巴掌,老子要是没出息,还能在这世界上生下你这个鸟儿子吗?
陈炳星接连参加了四年的高考都没考上。1988年的最低录取线公布了,他还差了十九分,心里很不死心,但全家人都对他没信心了。父母亲都是城关的农民,以卖菜为生,也赚不了几块钱。父亲对他说,看来你没那个命,捡猪粪就捡猪粪,不要羡慕人家穿皮鞋上班的。那些天是陈炳星人生最苦闷的时期,班级里第一年就考上的同学,有的读的是两年大专或中专,都回马铺工作了,就是读三年大专的也回来了,而他却不知道人生的路该怎么走下去。在他们的“七匹马”里,两匹第一年考上,两匹复读一年考上,再两匹复读两年也考上了,只有他复读了三年还是名落孙山,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匹劣种马、一匹驽马。好几个晚上,他独自一人在蓝水江边走来走去,心情坏到了极点。有一天晚上,他正看着水面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发呆,突然一块石子打破了水面,激起水花溅到了他的身上。他回头一看,只见罗汉城笑呵呵地走过来。罗汉城是“七匹马”里的老马,第一年就考上了厦门一所大专学校,刚刚毕业分配到马铺统计局工作。他对陈炳星说,我到你家找你啊,你不在,我就想你能到哪里呢,随便往江边走来,没想到你居然在这里,是不是想不开想跳水啊?陈炳星推了罗汉城一把,骂道,干你佬,谁想不开啊?
不久,经罗汉城一个亲戚的介绍,陈炳星来到离县城三十九公里的水山小学代课,上小学一二年级的语文和数学课,每周二十四节课,月薪六十八元。每天上课上得口干舌燥,下课还有大量的作业等着他,不过想到好好干几年,也许有机会转正,他就觉得还是应该挺住的。他想不起是哪个名人说的话,挺住意味着一切,还把这句话写成条幅,挂在宿舍的墙壁上。但是那年六月底,学校放假了,校长找到他,面有难色地告诉他下个学期不用来了。陈炳星一听,脑子就嗡地响了一声,傻住了……
那时陈炳星已经没什么理想了,只有很迫切的生活问题,这就是要生活就得干活,他至少要养活自己。跟父亲卖了几天菜之后,廖强生有一天晚上来到他家里。廖强生是“七匹马”里的二马,也是第一年就考上了中专,读的是水产专业,因为有个伯伯是当官的,毕业后就改行进了城关派出所。他大半年没上陈炳星家里来了,听他说了近况,便建议他摆个大排档,他说大排档总比卖菜要好啊。那天晚上,廖强生骑着一辆警用摩托车带着陈炳星在几条摆大排档的路转了一圈,发现那些大排档生意都不错,朦胧的夜色下,许多人在喝酒划拳。陈炳星有些动心了。不久,黄荣俊介绍他到一家饭店免费学厨,他悟性高,学得快,只六天那师傅就对他说,你这手艺对付大排档,够了。黄东海帮他在江滨路找了个摊位,并为他向城管办垫付了一年的管理费。就这样,陈炳星的大排档开张了。那是1989年的中秋,开张那天晚上,月亮特别圆,罗汉城、廖强生、黄荣俊、黄东海、胡长生、简大明都来了,加上他就是“七匹马”了。他炒了几盘菜上来,打通关喝了一圈的酒,突然说,没有你们,我这大排档是开不成的,为了纪念我们的友谊,我想这大排档就取名“七匹马”。
“七匹马”刚开张时,陈炳星的母亲来帮忙,但母亲毕竟上年纪了,动作迟钝,他就雇了一个从土楼乡来的妹子。半年后,这个叫作阿春的妹子就变成了他的老婆,为他生了一个儿子。一晃十多年过去了,马铺县长都换了好几任,“六匹马”的工作也变动了好几次,只有他这匹驽马还在开着七匹马大排档。他已经完全适应了这种生活,白天睡觉晚上摆摊,收入虽然不丰,但已足够养家糊口,并略有盈余。只是有时候,歇下来了,坐在椅子里抽着烟望着天上的星星月亮,偶尔想起自己为了改变命运接连参加了四年高考,心里还是有些感慨的:考了四年最终还是没有考上,命运安排自己开了这么一摊大排档。
前面路上走来一个女人,晚风吹着她的裙摆,她走着和模特儿有些相似的猫步,显得风姿绰约。女人渐渐走近了,陈炳星定睛一看,原来是同学庞婉青,连忙从椅子里站了起来。
“老板。”庞婉青看着陈炳星叫了一声。
“你又来笑我了,我算什么老板?”陈炳星满脸笑呵呵地说,“美女,想吃什么?”
“我算什么美女,你这不是笑我吗?”
“当年你就是我们班的三大美女之一啊。”
“那都上世纪的事了,现在我都老啦。”
“不老不老,你看着还年轻,风采依旧,算得上资深美女。”
“行了,别说这个,给我炒盘面,来一碗榨菜肉丝汤。”庞婉青挥了一下手,找了一张凳子坐了下来。
陈炳星一边握着勺子在锅里翻炒着面,一边用眼睛的余光偷偷看着庞婉青。这个当年的美女确是有些人老珠黄的样子,身体的曲线消失了,下巴上多了一个下巴出来,对她的恭维差不多像是讽刺了,不过他想女人还是喜欢别人赞美的。
面炒好了,陈炳星亲自端到庞婉青面前的桌上,对她说:“我们要办同学聚会,你知道吗?”
“什么同学聚会,我不知道呀。”庞婉青说。
“昨天谁路过我这里说的,谁我一下子忘记了,他说下个月我们85届文科班要开同学聚会。”陈炳星说。
庞婉青吃了一口面,说:“没人通知我。”
陈炳星笑笑说:“到时就会通知你啊,说不定第一个就通知你,你是三大美女之一,大家肯定最想见你了。”
庞婉青嘴里含着炒面说不出话,瞪了陈炳星一眼,但陈炳星发现她其实是很高兴的,他笑着回到液化气灶前为她煮汤。
榨菜肉丝汤一下就煮开了。陈炳星又亲自端到庞婉青的面前,看见那盘炒面她只吃了一小角,就推在了一边,便说:“是炒得不好吃还是你想减肥啊?”
“我吃饱了。”庞婉青说着,开始用汤匙舀汤喝。
“我看你这身材很好,不用减肥,快上四十了,还是丰满一点好看,这叫有风韵。”陈炳星像是用研究的眼光看了看庞婉青,很认真地说。
“行了,别老说我好话,等下你老婆听到扯你的耳朵。”庞婉青说。
“老同学嘛,开开玩笑也没什么。”陈炳星说。
庞婉青喝了几口汤也不喝了,她从挎包里取出钱包,一打开才发现里面一分钱也没有了,原来都拿给“坏蛋”了。她正要说什么,陈炳星已看到她的尴尬,抢先说:“别拿钱,晚上算我请你。还要感谢你呢,经常来我这小摊光顾。”
这时来了一伙客人,阿春在给他们点菜,陈炳星也走过去招呼。等他回过头,庞婉青已从那边的方向走了,她的背影在夜色和灯光里渐行渐远。
炒了几盘菜,陈炳星正在做一份萝卜鱼干煲,罗汉城突然像幽灵一样出现在他面前,朝他吹了一口气,一股浓烈的酒味像一巴掌似的击打着他的脸门。
7·罗汉城
罗汉城的出现总是悄无声息,像是穿了隐身衣一样,突然就显现在你的面前,脸上做着很生动很夸张的表情,有时还会张牙舞爪似的摆出一个古怪的动作。
“晚上又喝麻了。”他带着炫耀的口气对陈炳星说。
“干,你天天醉生梦死的啊,像县长一样腐败。”陈炳星说。
“我,我,别拿我跟县长比啊。”罗汉城大着舌头说。“像县长一样腐败”是近年马铺民间流传的一句口头禅,因为马铺接连有两任县长因腐败而倒台了。罗汉城呼着酒气,又说,“县长算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