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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灵一惊而起,不自觉地退后两步,拱手躬身说道:“老前辈!玉块为贵派相传之宝,祁灵何人,敢冒然领受。”
独孤叟含笑说道:“祁小友此言稍有差误,玉块原系一目大师分藏五岳之物,华山幸得其一,何能算得本门所有之物,况且此物如不五块齐全,毫无功效,但愿祁小友能寻得五块合璧,为武林放一异彩,老朽愿之足矣。”
祁灵恳声推却道:“当前正是有人相谋于这两块玉块,晚辈如此轻易获于老前辈,恐遭他人诟病。”
独孤叟朗声笑道:“祁小友!你受此块,应当视为任重而道远,你若畏惧,则另当别论,否则,小友!你毋庸顾忌其他。”
铜脚叟此时也站立在一旁说道:“当仁不让,祁小友请勿固辞。”
祁灵听到二老俱是如此出自诚心,不敢过份拒绝,他也深深知道,如此一块在身,不仅寻找另外四块,是一件困难无比的事,而且本身就是招惹危险的一件事。但是,祁灵生来就有行侠仗义的秉性,他想到铁杖僧和千手剑的冤屈,以及随在这冤屈之后的更大阴谋,他觉得自己真如铜脚叟所说,当仁不让,义不容辞。
当时,祁灵双手捧过这一块小玉块,沉声说道:“长者赐,不敢辞,晚辈誓尽一己之力,寻求这另外谋求五块齐归的人,来刷清华山千手剑沙大侠之冤屈,以不负老前辈之厚望。”
独孤叟点头说道:“将来五块齐归,祁小友武林独步,集五岳灵气于一身,诚老朽今日之望。”
祁灵诚惶地说道:“五块设能合璧,晚辈何敢独占,当公诸天下武林,以求公处,以不辜负当年一目大师无私的胸怀。”
独孤叟赞道:“祁小友如此大公无私,老朽已庆所托得人。
他日五块齐归,自然是祁小友所有,理所当然。”
祁灵一想,此时说之无益,来日真有如此一天,再另作决定。
独孤叟此时站起身来,先向铜脚叟说道:“老朽此去边陲,时日之长短,下落之吉凶,均难以预料,华山一派的重任,要落在铜脚师弟身上。”
铜脚叟肃然躬身,满脸惶恐。
独孤叟平静如常,缓缓地说道:“创业维艰,守成不易,在冤屈未雪之时,华山派危机未释,铜脚师弟要紧束门下,整顿枫林山庄……”
说到此地,独孤叟也有着无限的离情,将一柄玉柄银丝拂尘,交到铜脚叟手上。
铜脚叟双手捧着银丝拂尘,神情激动,老泪纵横,颤声说道:“掌门外出,铜脚不敢擅加阻拦,愿以兢业心情,静等掌门法驾归来,铜脚仍守本位,如此方能安心。”
祁灵知道这柄银丝拂尘,是华山一派掌门权威的象征,铜脚叟此时不敢如此接受掌门职位。
祁灵心里暗自忖道:“华山派中的事,我在此地有欠妥当。”
便悄悄地移步外出,正当此时,独孤叟忽然叫住祁灵说道:“一派掌门职位转移,是为隆重之大典,不应如此草率。但是,今日一则时不我予,老朽即刻便要起程,再则,老朽以为任何一事,既决意而为时,便要抱定破釜沉舟之心,方有所为。”
独孤叟这两句话,说得神情极为严肃,面色凝重,祁灵当时也为之肃然起敬,同时应声说道:“老前辈之用心,晚辈当铭镂于心,永为范式。”
独孤叟伸出手来,先在铜脚叟右肩上轻轻一拍,朗声说道:“守成不易!守成不易!”
转而又向祁灵说道:“令师宇内奇人,如能相遇,告以五块之事,必能代小侠擘划未来,他日有缘,边陲再见。”
独孤叟拦住了铜脚叟和祁灵的相送,满脸依恋的神情,走出石屋。
屋外阳光已淡,夕阳黄昏。独孤叟站在院落里,周围略一眺望,转而昂首回身,再度向祁灵说道:“五块齐归,小友之大事,亦武林之大事,华山有幸,也沾此余辉,小友要多加慎重好自为之。”
祁灵躬身应是,抬头时,独孤叟已自飘然而杳,开始他遍访边陲之行踪。
祁灵目送独孤叟飘然而去,深觉此老此去心情沉重,但是,旋又觉得自己又何尝不是任重道远,沉重万分。
华山之行,虽与当初愿违,却多获得一些意外,此行不虚。
但是,此行应告结束,北岳之约,为日无多,必须匆匆上道。
唯一使祁灵心中未尽释然的,是丛慕白姑娘的忿然而去。莫论如何,姑娘一点痴心,是真情对待,但是,奈何……祁灵想到这里,只有长叹而罢。
当即告别了铜脚叟,离开枫林山庄,取道恒山北岳,去会姚雪峰。
祁灵只身单骑,从华山枫林山庄起程,北贯中原,直走恒山。
沿途已不像兼程赶往华山的心情,估计为时半月,定可如期到达。如此放缰轻驰,倒是逢镇宿店,遇站打尖,毫无风尘劳顿之苦。
北穿洛阳,入山西境内,北地风光,已较之内陆中原。有显着不同之景象,但见遍地黄尘。丘陵起伏,虽在炎夏,却少见密绿浓荫。
祁灵既然不要兼程赶路,只当他是游山玩水,加上他性好游历,所以,心情亦如这北国高原,一样的开阔平坦。但是,唯一使他感到心里不能放下舶,便是。此去北岳,能够会见姚雪峰,如何才能证实姚雪峰的阴谋诡计,使须少蓝姑娘能够相信昔日嵩山之麓的血案,确与铁杖大师无关。
还有,北岳秀士姚雪峰,定居北岳,历来已久,昔日一目大师所藏在恒山的一块玉块,必然已经获得,他是否就是那谋求五块齐归的人?
如果不是北岳秀士,他为何陷铁杖僧于不辩之地,又为何使少林一派内起纷争,阴谋渔人牟利之状。
如果北岳秀士确是暗谋五块,企图独霸武林的人,将如何才能揭穿这一事实。
凡此种种,的确为祁灵的旅途上,增添不少烦恼。
越过黄沙奇岩的五台山麓,绕过雁门关,沿着长城古道,踏着北地风沙,出关到达恒山。
恒山位于平型关与雁门关之间,覆压数百里,巍然耸天,较之南岳衡山与中岳嵩山不同,与东岳泰山,以及西岳华山亦回然有异。
怪石狰狞,悬岩峭壁,雄伟之势则具,秀丽风光则无,有人至西北边陲,有感叹春风不渡玉门关之句,其实到达北岳恒山,已是令人难有春夏,但见秋冬之慨。
加上睛空万里,白云索绕之时。恒山远眺,仍然是黄多于绿。
祁灵在沿山小镇稍歇。便弃马步行,直奔山境。
乍一入山境,眼见如此绵亘不断的山峦,和狼牙错列的山峰,一时倒不知道这生花谷和如椽岩,位于何处。
祁灵忽然放慢脚步,在没有确知北岳秀士居处之前,他准备缓步而行,即使日幕之前,仍然茫无头绪,深山穴居一晚又有何妨?
正是祁灵如此放开心情向前走去,忽然身后风吹草动的声音。
祁灵此时虽然没有全力赶路,却是凝神注意,暗察四周。所以,一听身后微有响声,便立即分辨出,那是有人在施展轻功,凌空收势,衣袂生风的声音。
祁灵闻声知警,他也听出来人功力极为不弱,虽然不是北岳秀士本人,却是深具火候的高手。
祁灵脚下依然缓缓而行,静等这人在身后不远之处如此突然刹住奔驰的身形,为了何事。
如此前行不到数步,突然两股劲风,来势如矢,直取祁灵身后“对口”、“凤眼”两大主穴。
“对口”与“凤眼”,位在上中两盘,来人出手分袭两穴,不仅劲道凌厉,而且出手快速,认穴准确,说明来人功力除了极高之外,而且心肠狠毒,一举就要制祁灵于死地。
这一招两式的偷袭,虽然不出祁灵意外,但是,他也断然没有想到这人出手竟如此之毒。
当时心里微微一惊,单足落地,闪电盘旋,本已举掌当胸,要硬接一掌,然而心里却又电光火石一转,留掌未发,身形左侧一闪,顺理成章的一式“卧看巧云”,轻悠悠地贴着攻来的劲风,让到了边。口里却轻叱道:“彼此不识,奈何如此出招致命。”
人在说话,已经闪开到数尺开外,一打量来人,竟是一位四十上下,长眉大眼,紫色脸笼的中年人,头戴一顶小帽,身穿蓝短装,看不出身份,但是,却看得祁灵好生眼熟。
当时心里便如此闪电一转:“这人好生眼熟!”
对面那人却冷笑说道:“来到恒山你想装佯,休生梦想。”
这人一说话,祁灵顿时一触灵机,当时脱口说道:“你是少林僧人了净?”
那人伸手一摘头上的小帽,短发蓬松,戒疤依然可辨,不是了净和尚是谁?
了净当时嘿嘿地笑了一阵,说道:“我是了净又待如何,冷泉岩前,少林寺中,冤仇累累,今天你送上门来,你还想赖不认账么?”
祁灵顿时想起了净当时在少林寺,仗着北岳秀士隔身传力,向自己挑战,结果伤在五梅捧日凤爪抓之下,又为北岳秀士挟腰携走。
没有料到是携来北岳,不到一月光景,不但肩伤已愈,而且,眼神精光充沛,功力想必又更进一层,如此看来,北岳秀士有意使少林寺内起纷争,安排诡计,至此已经是一目了然。
祁灵看着了净那种神情,便说道:“出家人着此装束,不伦不类已逾清规。不归本寺,反随姚雪峰这等人,不务本性,更不应该。了净和尚!出家人应该知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不要执迷不悟。”
了净大笑说道:“到了恒山,你还想如此猖狂么?”
祁灵一听了净的话,觉得他颇为有恃无恐,心里暗自忖道:“这了净当初在少林寺内,功力了了,今日难道已经获得北岳秀士的传授么?如此也好,试试他究竟有何进益,也可趁此衡量衡量,北岳秀士到底如何。”
了净一见祁灵沉吟不语,便冷笑道:“害怕了么?昔日威风今日安在?”
祁灵闻言微微一笑,说道:“和尚!你今日虽然身穿俗装,却仍旧是佛门弟子,念经礼佛之人,岂不闻冤家宜解不宜结么?
只要你返回少林,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了净冷笑未已,突然暴喝一声:“姓祁的小子!你别再饶舌了。看掌!”
这一声“看掌”,人似旋风卷进,双掌左右一分,更翻拍出,掌影如潮,不断阵阵扑来。
祁灵成心试验,暂时不打算还手,点足挺身,倒退数尺。
刚一让开,了净人走迷踪,如影之随形,双掌拍起劲风呼呼,紧迫着祁灵抢攻十几掌。
祁灵一面极力周旋,身形轻若败絮,在掌风中游走不定,一面也暗暗吃惊,了净的功力较之少林寺内,有了显着的进步,而且,最使诧异的,了净的掌法,没有一招一式是少林宗法,完全是另有一套。
祁灵曾经阅读铁杖大师所写的少林秘笈,虽然不能涵盖少林各种功力,对于掌法,却有记载,了净若有一招一式相近之处,祁灵焉有看不出之理。
祁灵突然心里有一种想法:“了净和尚是半途出家,他不是少林派谪传弟子。”
这一个疑端一起,祁灵轻啸一声,右手一伸,脚下一错步式,正准备还招抢攻,就在此时,了净突然一收身式,疾转而回,展开轻功,全力向目上奔去。
原来了净满以为仗着此时此地心神稳定,虽然不能手报少林寺一抓之仇;至少也应该给祁灵小挫一阵,以吐一口闷气。
没有想到祁灵的功力,不是自己所能想像,彼此仍然是相差殊悬,了净就要趁机脱离,等他到了生花谷如椽岩前,再作道理。
他这转身一跑,倒是引起祁灵当时另一个想法:“我此行前来,最好能够先见到须少蓝姑娘,假如,须姑娘在这一个多月之内,已有所明了,倒不失为是自己一位好帮手。”
如此闪电意念一决,立即长吸一口气,振臂挺身,一拔凌空,直向了净迫去。
了净轻功极为出色,以一步之先,在前面奔跑,去势宛如流星赶月,等到祁灵起步时,已经相差十丈开外,所以祁灵起身追时,已经远隔二十余丈。
虽然祁灵的功力,较之了净要高出很多,但是,了净占了地利之便,在前面藉着悬岩悄壁,怪石狼牙掩遮之势。忽隐忽现,迟滞了祁灵的速度,再加上了净此时真是好似漏网之鱼,全力逃奔,所以,约莫追了一盏茶的光景,仍然没有追到。
祁灵一时心情大急,全力展开凌空“八步赶蟾”的绝顶轻功,正是向前猛扑之际,突然,了净在前面仿佛身形一顿,就在这一瞬间,祁灵如闪电飘风一般,掠身赶到,不容稍缓,相隔还有三、五尺之间,祁灵右手扣指猛弹,一缕劲风,脱指而出,直撞向了净腰眼,只听得扑咚一声,了净扑地便倒。
祁灵弹指神通的本领,从未使用过,也的确未具火候,今天一时情急,扣指便弹,五尺之内,应手而倒,倒是大出祁灵意外。
祁灵也无暇思索自己的功力,能否五尺之内伤人,立即上前,抓住了净衣领,拍开穴道,喝道:“了净和尚!你是否愿尝错骨分筋的滋味?”
了净被抓在祁灵手下,豪气俱无,默然不答。
祁灵骈指突出,抵住了净“气海”,两眼注视着了净,静候他的答复。
了净知道,此时只要祁灵下手,自己便立即岔气人经,逆血走脾,不仅功力全废,而且痛苦万分。
了净当时说道:“姓祁的!你如此抓人触穴。逼问口供,是否有欠风度?”
祁灵见他气势已消,态度已软,便放开右手,笑着说道:“一丈之内,你休想活命逃走。
但是,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我祁灵即刻撒手便走。生花谷如椽岩,任何腥风血雨,与你了净无涉。”
了净站在那里,面有愧色,微微的点点头。
祁灵也点头说道:“我要再次提醒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要一误再误,必然后悔无及。”
了净说道:“我既然已经败在你手下,愿以一句回答,换回性命,你就毋须顾虑我是否说谎言相蒙蔽。”
祁灵点头,说道:“来日方长,相见有日,我当然相信你。”
说着话,祁灵凝神略一沉思,接着便问道:“须少蓝姑娘住在生花谷内何处?”
了净闻言,毫不犹疑地说道:“入生花谷,右盘三折,有石如笔,笔后石屋两间,题名曰‘梦笔生花’,须少蓝姑娘便居住在彼处。”
祁灵点头,顿时退后两步,拱手说道:“和尚休怪我动手失礼,但愿日后能再相见。”
了净当时不作一言,转身而折西走,疾奔西去,转瞬不见。
祁灵退后注视了净去后,略一思忖,和了净采相反的方向,向东折转,一路越悬岩,走断壁,深入山境。
一路闪躲腾挪,蜻蜓点水,在这些险阻重重的山中,祁灵觉得北岳恒山如此险峻荒凉,连一棵悦目的树,和一点怡情的泉水,都难得一见,北岳秀士竟然定居其间,若不是另有所图,令人难以置信。
正是祁灵如此满怀奇怪之际,突然,迎面一堵峭壁,当面拦住去路。
这一堵石壁,中间隐约有一、二石阶通向一个石隙,此外别无任何可走之路。
从祁灵所站之地,相距峭壁石阶,是一个约有五丈左右宽的山壑,此时云务迷朦,未知深浅。
祁灵回顾四周,并无去路,除了折身从原处转回,便只有峭壁上那一个石隙,像是一道出口。
祁灵心里暗自猜疑:“了净往西,分明是羞惭而去,决不是回到生花谷,我之往东,就是这个道理,可是如今看来,难道是我推测有误?”
祁灵索性走上前几步,站在深壑边缘,向五丈以外的那个石隙留神看去,原来石阶之上,石隙之旁,刻有两行字,这两行字年深月久,风雨剥蚀,稍一不留神,便不易看出。
祁灵此时隔着石壑,运足眼神,看到这两行字,笔力劲健,落笔均匀,像是大力金刚指之类的指法所书。
上面写着:“是谁挥动生花如椽笔?
划开千仞峭壁一线天。”
祁灵看到这两句话,霍然心里一动,想道:“我岂不是一时蒙住心窍,化解不开么?北岳秀土所居之地,正是生花谷如椽岩,这峭壁之上,正是写着生花如椽字样,不是北岳秀士所为还有谁来?”
同时又想到,不管如何,千仞峭壁之上,有人书写,在北岳之上,除去北岳秀士姚雪锋,不应再有别人。
想到真切处,祁灵扬袖拔身,飘然越过深壑,落身到峭壁之间,石隙之下的石阶之上。
刚一落到石阶,顿时使这位一身奇功绝技,豪气干云,胆色无双,而又具有喜爱山水之灵气的祁灵,为之倒抽一口冷汗。
那石阶立足之处,仅够立足,上仰则毕陡如悬,岌岌乎迎头盖下,令人不敢逼视。下瞰因为从石隙里吹出阵阵冷风,冲开深壑一块云雾,只见黑洞洞地深不见底,而且一阵转转轰轰,宛如地裂山崩,令人头晕目眩。
站在这样上仰不见天,下临无地,而且仅堪容足的石阶上,饶是祁灵如何了得,也要为之胆落。
祁灵倚在石阶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