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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到部队,给她打了电话,他在电话里哭了,毕竟他才十九岁。他问她还能不能重新爱她。她也哭了,钻到写字台下躲到厕所里哭。
后来他到学校来看她,那时候她已经在热恋当中,在雨里他们随便说了一些话,她连送都没送他出校门。她心里被围填得满满的,一点缝隙也没有留给他。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么有钱的年轻人,她难得结识几个,让她放弃,她自己都舍不得,可是她惟一敢肯定的她是为自己哭的,为自己听说一个人有钱就和他来到床上而哭。
她已经下贱到头了。
还有一次,还有一个人。
他叫她帮忙搬东西。
第四章第27节 朝颜夕改
我事后想起来那完全是随机的,他等的只要是一个女学生,并没有细加挑选。她只好自认倒霉。
明明是几张鹅蛋色的吹塑纸,被折得哐当哐当响。他要拿回家制作下个星期美术课的模型。还没有二两重,他一个大男人,凭什么搬不动。
她也没有多想,能够帮美术老师的忙,她满心欢喜。
他倒水给她喝,他的家里是两间宿舍打通成一间,餐厅卧室连成一片,各个角落堆满了石膏的人头,断臂,红的好像有毒的水果。给她一种断壁残垣的印象,像一个狂轰滥炸的现场。
他说他看过她的美术作业。印象尤其深。她完成得好极了。
她自己都不记得了,他帮她回忆。
是画一只球,不是要你表现它的式样和质量,不是要你徒手画多么圆,你用圆规画都可以,是要你表现明暗,光线来临的方向。
他赞赏她的光感好极了。他教的专业生都没有比得过她的。他给了她最高的分数。
他问她是不是以前学过,现在想不想学。
我现在在想要是那天他等到的不是她,他又准备了什么花言巧语。
她被这个夸奖打动了,她的确从小就表现出来一些惊人的天赋,小学二年级她被单独挑出去画两只山羊。她小小年纪就懂得不把收音机画成平面的,而是画成立体的。她参加一个美术班,因为要收钱,她只去了一天就没去了。她欣喜地给堂表描述教课女老师的卷发,堂表鄙夷极了,正是这个女老师以前把堂表画正的苹果改歪过。我以后才晓得这个美术女老师是他的妻子。
冤家路窄。
不止是在绘画上。她的手臂和腿很长,比例很好,跳过一个小企鹅真神气哩啊哩啊哩的舞蹈。
她的声音很高很动听,可以持续很长时间的尖叫。
她家里人根本不稀罕她这些才华,没有打算培养她。
她对着他发掘自己身上那么多荒废多年的天资。
一转眼,她已经初二了。
他为她遗憾,他说他需要观看一下她的骨骼,看他能不能再造她。
她没有多心,又不是学武术,跟骨骼有什么关系。他从她的手腕一直看到手臂,肚脐,她的大腿。他在摸索和比划。她迷迷忽忽地记得门都没有关,门帘子时不时吹开一个内裤大小的三角形,看到外面艳绿的树木。她没有反抗,因为他是她的老师,因为不觉得危险。
她不知道他具体要对她干些什么。他连裤子都没有脱,她记得电视里表示一个女的被人强奸了的方法,是先被人解开上面的两个扣子,露出一些皮肤,再被人挤压。她感到一种难受的痒,是他粗糙的裤子布料摩擦造成的,她侧过头,看到两个扩张的鼻孔,是一匹跑了千里停下来喘息的马该有的鼻孔,鼻孔下面是金元宝一样厚厚的嘴唇。她觉得他真无聊。
电话铃响了,他急急忙忙去接电话,他的妻儿即将归来。
他挂掉电话,她已经消失了。
遇到他的课,她不喊起立,不站起来,他也不得罪她,由得她。他叫她画画,她说她没有笔。他掏出了一块钱让她去买,别的同学都为她受到这样的优待而看着她,她有些得意,忘记了敌对他。
她在买笔回来的路上,突然想到她家里一个做木工的房客,告诉她父亲,有些婊子不要钱,实在没有生意的晚上,只要有个地方过夜、节省房钱,可以跟你过夜,任你处置,一分钱也不要。你第二天清早请她吃碗米粉,她还要感激不尽。
她的脑子炸开了花,她觉得她和她们不相上下,她们不要钱,她只收他一块钱,一块钱,她就把自己出卖了,她把铅笔杵断在走廊的一面墙壁上。
高中以后我在路上遇见他,他骑着一辆三个轮胎的摩托。旁边坐着他的老婆。我背过去怕他看见我认出我。
我大学回家又在路上遇见他,车轮子的数目没有增加,可见他的日子也没怎么长进。阴魂不散,我突然产生一个想法,想做个鬼脸恐吓一下他,最好吓得他出车祸。他隔我很近,我在灰尘里把脸猛地朝向他,一张脸几乎掷进他眼眶里了。他竟然一点也不惊恐。只是细细地用目光描绘着我,仿佛暗示我的这张脸惊艳得可以入画。
五年过去,流经他的学生一定不只她一个,得逞的没得逞的,他也记不住了。他也没做出具体惊天动地伤天害理的事,在四中的那些淫乱的女学生,恐怕有些巴不得他。
他认不出来我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如果当年的她迎面走过来,我也不敢上前相认。
这个年纪的她朝颜夕改,气象万千。
我绕到四十四中门口,在一家小理发店里剪并拉直一个头发,看见汽车搬运四十四中在扩建中拆除的一部分砖瓦。一车接着一车,好像是修砌和堆放在我生命里的一些砖瓦。车过去完了,我才有心看镜子里一动不动的自己,我怎么也想不起她。
她是我的情人、恩人、我的仇敌。我们难解难分,我们素未平生。
五年前的她、十年后的她、甚至昨天的她、上一分钟、下一秒钟的她,我都难以描述。
每天都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她,每个昼都受到每个夜的整容。
我走出理发店,一撮头发没有剪齐,冒了出来,我一把扯了下来。
第四章第28节 担惊受怕
她担惊受怕,每个两个小时就去厕所看一次内裤,看上面有没有血迹。她深深呼吸,去感受下身的洞穴里疼不疼。她知道要是没有血迹没有疼就可以当作没有什么事发生。她的确没有流血,的确一点也不疼。可是堂表曾经对她说过,一个女的要是在没来月经前被别人干了,那么她这辈子就完了,来不了月经,要不了孩子。
她确定自己没有来月经,但是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被干了。
没有人给她讲解过怎样就算被干了。
她痛苦地想到,就算她不被干恐怕也怀不上孩子,她的祖母每天身上各个关节贴满了麝香虎骨膏来治疗风湿。
她看过一部电影,一个带儿子的女人跟一个带女儿的男人重组家庭。女人跟男人干、女儿跟儿子干、老的跟老的干、小的跟小的干。女的甩给儿子一耳光,她说他成心让当妈的不好过,难道他不怕出事。
他嬉皮笑脸地从腰边摸出一点麝香。
她从那时候起就知道麝香会导致绝育,她祖母是过来人,早早绝了经,也就不用管绝不绝育。她不相信她就不知道这一点。可是她从未顾及过她,只字不提。
我突然感到她是故意的,想祸害她。巴不得她绝育。这样她又比赢了一个女人。
她总是提议要阉割家里叫春的母猫,她从嫉恨女性发展到嫉恨母性。
我不能抗议,我要装做什么都不懂。说出来了她们难免会觉得这个姑娘不得了,不简单,思想不纯洁,对男女之事研究不少。我看见拉二胡使用的松香也会吓出冷汗,觉得它是麝香的近亲。我多么羡慕家里楼上的那些婊子,每年都打一次胎,故意的、无意的,她们拍打着受孕而鼓胀的胸部,得意地说省了隆胸的钱。
我把尿从五楼倒下去,我心里反而忧伤,我宁愿我能够怀上、打掉、生下来,都让我欣喜若狂。不然她们会不会又要说她真是天生当婊子的料,生不了孩子更是一了百了。
第四章第29节 觉得有阴谋
我是不是该给你们讲讲堂表,这个在我十七年里穿梭来往的人。
她大我八岁。如果她走在街上,走在你不远的前方,不管你前面多少人,你一眼可以看出她。不是说她生得多么美艳,而是另有特征。
她是她家里的头一胎,她父母一心想要个儿子,让她装成残疾儿童,争取到了她弟弟出生的指标。我没有装过残疾,可是为了争取一个弟弟,把年纪也改大了两岁,因为要隔三年以上才能拿到二胎指标。活该母亲偏偏生不出来个弟弟。
她当时才三岁,走着走着,因为一些喜悦忘记了自己扮演的角色,跑了起来,牵她的亲人们就会掐她的手臂,她很快反应过来,继续拖着一条腿走路。然而这个千呼万唤的弟弟却夭折了。只剩下做出重大牺牲的她独自长大。等她进入敦梨小学之后,她家里编造了她经手神医治疗坏腿神奇复原的故事。神医不过是一个在别人伤口上吹一口气就完事的人。实际上她的腿已经无法矫正了。
你现在看她走路总是很慢很慢,斯斯文文,实际上是根本快不起来。
我和她睡过无数夜。有时候在我家里,有时候在她家里。我们各睡一头,打闹、讲话,渐渐安静下来,她的手一直在被窝里游荡不安,像一条思索着的焦虑的蛇。
我有些好奇,假装不动弹了,我的轻轻的鼾声为蛇壮了胆。
它握住我的脚,用了很大的力量把我拖向她,当我的脚渐渐移动到和她的头平齐,它猛然扬起来劈开了我的双腿。
我开始知道我身上有个地方,它像一个腮,一个蚌。我在墙上的钉子上、桌子尖上摩擦自己。我跟祖母睡,总是早早地上床,在她之前上床,我把一个水果夹在腿间,或者把枕头垫在腹部下,揉搓和扭动,迫不得已了才用手,如同翻阅一朵花。
每天会这样很多次,忍无可忍,要是我祖母比我先上床,我就会异常烦躁。有一回,突然想起来要这么做,哪怕冒险,可是我祖母就睡在我身边,不知道睡着了没有,老年人很警醒,瞌睡少。我却发出了一声尖叫。声音不大,但是很尖锐,好像是一根针,刺破空气。我祖母回过身,睁开一只眼睛看了我一下,没说什么,又转身过去了。我吓得半天都不敢动,不敢出气,手脚都是麻的。一个晚上我都在想那个眼神,究竟有什么含义。是歧视,是谅解,也许只是平白无故的一眼。
第二天,她也没再提起那一眼。我不知道她有没有这样的经验,在她嫁给我祖父以前,在我祖父过世以后,在他们因为革命需要分开的时候。我觉得大半生那么漫长,她总会有几次对身体无意的触碰吧,她也该偶尔获得了快感。但是她可能没有让它养成习惯。难道那种诱惑在她身上就不强烈,能被她收服吗。否则她不会每个夜晚都这么平淡。她一定明白我做了什么。为什么一反常态地没有揭穿我。她一定心里十分唾弃我,为什么还不惩罚我,要挟我,殴打我,把我的丑行公布于众。
我觉得有阴谋。
我泪水涟涟地想到那个晚上。
如果那个晚上,她心慈手软,不饲养那条蛇,什么也不对妹妹做,我的十几年是不是不用活得艰难和警惕,不会那么羞耻,后来也不会恐惧和放纵。
她带我到她的家里。
她家里未死的外祖母已经备好了棺材。外朱内棕的棺材打开着,如同一个杂务柜,一条货船。
她带领我把棺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清空,把门栓上。她检查了好几次门。她搬来几只又矮又圆的凳子,间隔相等的摆开,连接了棺材和床。棺材是东宫,床是西宫,她是皇上,而她恰好是叫皇妃。她觉得是在梦中,在水上,皇上踩着圆桌一样的睡莲的叶子来临幸她。她拿出她的宝藏,赐予她,一些破烂的蚊帐,塑料的珠链,过期的胭脂。她们互相脱去衣服,互相亲吻和抚摸。
她以为她是全心全意扮演她的君王。原来也是有预谋的,她只是给她详尽的示范,她要求她们把角色换过来,她希望她像她对待她那样对待她。
完全是虚惊一场,她没有什么变异,也没有要女扮男装。儿时的阴影根本没有占领她。
可是我却太自私了,等我明白这是一种享受之后,我贪婪的拒绝了她的要求,除非我做我的皇妃,我本来就是这个名字,要么我们就停止这个游戏。
她很伤心,觉得吃亏了。我仅仅不耐烦地扮演过一个负心郎,她咬断手指为他写血书,我和她完全没有肢体接触。
大约她觉得引导我走上这条路是罪过的、亏欠我的,只能我要求她,她没有脸面要求我。
在小学里我组织过同学做一种下流的游戏,活动场地是在胡大太居住的幸福院里。那里有几个花坛,有水泥地。游戏的规则是我制定的,叫做土匪抓小姐,有时候又叫日本鬼子捉花姑娘。开始有男孩子在场扮演土匪,大家都玩得很投入。后来他们被家长喊走了,只剩下女孩子,谁也不肯分离出去当土匪,就算自愿当了土匪,大家也顿然丧失兴致了。这些女孩子应该都是堂表类的,安全的、正常的,也是我这一类的,自私的、贪婪的。
我们常常把邻家的幼女脱光了抱进一个死角里,合作的幼女也很乐意,天生有强烈的暴露欲,看见异性来了她还要莫名其妙地扭动。以寻宝和捉迷藏的借口骗一个和我们同龄的男孩子到这里观看。他会吓得骂出脏话和哭泣。还发誓要到家长和老师那里状告我。我们组织很多孩子拜堂成亲。院子里晾了很多格子被单,被单后面就是洞房。我们参加他们的喜宴,猪草是饭菜瓦是碗。
围告诉我这种事他们小时候也常常做,把一个弱智的大龄男子骗进死胡同,命令其裸体、搞表演,他自己在胡同口搬个凳子翘起二郎腿收门票,门票是一张干净的纸。这种表演类似于市中心马戏团的艳情演出。
当时观看表演的人如今已儿女成群。我的表妹到我家里住,睡到了我的旁边,我的手竟然也会像堂表的手那么烦躁不安。一种怨恨扑面而来,她家里光是房子就修了七层,一层是车库、二层是韩食馆、三层是旅行社。家里面做的菠萝和黄豆的生意兴隆,不过十岁出头去了很多地方旅行,什么东西都品尝过。
我单眼皮凭什么你双眼皮,我贫穷凭什么你富贵,我遇到过的荒唐事凭什么你遇不到,我受的苦凭什么你不受。
我有些想不开,我们身为姐妹,血脉相近,为什么命运相隔那么远。
我就是不想你这么好过。
我直勾勾地看着我的小亲人,这么一无所知一尘不染的人啊,当时她也是,可是谁来怜惜她,谁来维护她。我的眼泪一颗一颗滚下来。
她说姐姐,你没刷牙,你的嘴巴很臭。
你看她多么天真,畅所欲言,一看就是好出身的姑娘,天不怕地不怕,若是像我,岂敢这么放肆地说话。
她为什么不能来捉弄一下她、作践一下她,让她也走走邪路,学会愁苦。当她把手伸向她,她内心充满了软弱。
她招惹她了吗,她只是天生日子好过而已,她有什么过错。难道幸福也是过错。她应该祝福她。
她终于不是个丧心病狂的人。这是她的小表妹,她希望她安然入睡。
她什么都没对她做,有一天她无师自通,也不要怪罪我。
你可以问问我的表妹,我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句坏话、一句谎话,我总是有求必应,我带领她做一些开发心智的游戏。
比如我拿着一只娃娃做一个动作,让她猜是什么意思。我盘腿而坐,把娃娃放在我前面背对着我。我手缠绕了一会儿,给了娃娃两掌,我让她猜的是武侠片里的运功疗伤。
我给她写信、寄照片,夸奖她、纠正她的坏毛病。虽然我时常惊恐她将来比我漂亮、比我聪明、比我高大。
我剧烈地妒忌她,可是我从来舍不得伤害她。
有一种爱是断袖之爱,为了不惊动枕着我的水袖香甜熟睡的你,我为你挥剑斩断我的衣袖。我的爱远远不止,我的爱是断臂之爱,必要时,我会为你斩断这只淫邪的手,即使我从未奢望过你等同地来爱上我。
第四章第30节 她是一条血红的瀑布
堂表给我形容,她始终说不出它正式的名字,她说它有褶皱,我想到手风琴中间的褶皱,灯笼上、蚕身上的褶皱。她说它的根部有钢硬的毛,我想到了路上挑起卖的甘蔗,我想到猫受到惊吓时竖起的尾巴,仙人掌、梳子、扫把。她把它的模样画在速写纸上,像捉鬼的钟馗,飞扬跋扈。像个修行的达摩,眉发飘舞。
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