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白总管身体一向很好,武功也是不错,是得了什么病在壮年时……卫泠风皱起了眉,直觉其中有些古怪。
“瑄少爷,城主还在偏厅等着。”白漪明提醒他。
卫泠风看了眼低眉顺目,却显然拒自己于千里之外的白漪明,默默地穿上了外衣。他想着去见了那个把自己强行带回这里的百里寒冰,也许就能问清楚这种古怪感觉是怎么回事了。
花木扶疏,水榭楼台,一路景物依旧,但又有些不同……好安静!为什么走了这么久没遇上任何人,甚至没有听到半点人声?
虽然冰霜城向来不是喧闹的地方,但也是处处洋溢着生气的,可现在却好像不一样了……卫泠风慢慢停下了脚步,站在回廊上茫然地四处望着。
“是为了不吵到城主,所以才要求城里的下人们保持安静。”他身后的白漪明似乎猜到了他的疑惑。“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习惯了。”
“保持安静?为什么?”
白漪明低下了头,摆明了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卫泠风回过头,却对上了另一双漆黑清亮的眼睛。
有一瞬间卫泠风还以为那是百里寒冰,但一定神才知道并不是。
站在转角那里的,只是个有着漆黑眼睛的孩子。
“那孩子是……”虽然稍嫌瘦弱了些,但那轮廓却十足十地相像极了。
“如霜!”他在发呆的时候,白漪明已经走了过去,对着那个孩子说:“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大家一定在到处找你,快点回去吧!”
说话间,就要把孩子拉走。
“等一下!”卫泠风抢上几步,拦住了他们:“这是不是紫盈和他的儿子?”
白漪明犹豫了一下。
“怎么了?”其实酷似的模样已经给出了答案,他问也不过是想要更加确定。
倒是白漪明的反应叫人奇怪,是与不是这样的问题,到底有什么好犹豫的?
五十八
“这就是如霜……少爷。”白漪明在他的凝视中点了点头,但表情依然很是古怪。
卫泠风走到那孩子面前,蹲下身与他平视。
“如霜吗?我是……”他刚想要自我介绍,却想起自己复杂尴尬的身份,不由怔在那里无以为继。
那孩子和他四目相对,眼底一片清澈坚毅,这样的目光让他想到了已然死去多年的紫盈。 一想起紫盈,卫泠风胸口又隐隐约约抽痛了起来。他放低视线,嘴角往上弯了弯,勉强扯出弧度:“我是来城里作客的,不久就会走了。”
那孩子突然朝他的面孔伸出手来,他直觉地往后仰了一仰,那孩子的手顿在了半空。僵持了片刻,那孩子又一次把手伸过来,他也不再闪避。
眉宇之间被有些微凉的柔软指尖轻轻碰触了一下,又轻轻地揉了一揉,似乎是想要推开他纠结一起的眉头。
卫泠风放松了神情,嘴边的笑容也变得自然起来,那孩子收回了手,怯生生地朝他笑了一笑。
“你应该也有十一岁了吧!只是一转眼而已……”
“瑄少爷,如霜他不会说话。”
卫泠风的笑容顿时冻结在了脸上,仰头看向站在身旁的白漪明。
白漪明一脸平静地对着他:“已经有两三年了,大夫说并非身体有恙,或许过几年就会好的。”
不是身体有恙,那就是心病吗?
“漪明。”卫泠风慢慢地站起身来,盯着白漪明的眼睛:“这些年里,冰霜城……”
“瑄少爷,城主一定等得急了。”白漪明打断了他:“我们还是不要在这里耽搁太久。”
“但是……”
“如瑄。”正说着百里寒冰,百里寒冰就到了:“我算算你该醒了,就在偏厅准备了饭菜,你怎么还在这里?”
卫泠风回过头去,看着正沿回廊走来的百里寒冰。
“漪明,你怎么做事的?”百里寒冰脸上带着微笑:“不是告诉你要尽快把如瑄带过来吗?”
“是属下失职。”白漪明朝着百里寒冰行了个礼:“还请城主原谅。”
“不,是我要和如霜……”卫泠风低下头,却不见了那个小小的身影,一下子呆住了:“如霜呢?”
他问的是白漪明,白漪明却像什么都没听到,自顾自地垂手站在那里。
“如霜?”百里寒冰皱了下眉,问他:“谁是如霜?”
“你说什么,如霜自然就是你的……”卫泠风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他用疑惑的目光看了看百里寒冰,然后又去看白漪明。
“怎么了?”百里寒冰见他魂不守舍地盯着白漪明,眉头越皱越紧,伸手把他的脸转回了自己这边:“是不是封了太久血脉……如瑄,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没事。”卫泠风蓦地一震,急忙仰头脱开了他的手掌。
“没事的话,就快些去吃饭吧!”百里寒冰拉了他的手就往偏厅走去:“我特意让人准备了喜欢的菜色,你这些天没有进食,恐怕都饿坏了。”
“等一下!”卫泠风试探着问了一句:“你不认识如霜吗?就是方才和我在这里说话的那个孩子。”
“似乎是往后院走了,兴许哪个下人的孩子吧!”百里寒冰停下来,认真地看着他问:“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对吗?”
卫泠风好一会才有了反应。
“不。”他动作很慢地摇了摇头:“我只是没想到你不认识那孩子,没想到你会……”
“冰霜城里这么多人,我也不是每一个都认识,别说是那些下人的孩子了。”百里寒冰没心思理什么孩子不孩子的,一心只想着拉卫泠风去吃饭:“我们快些过去吧!饭菜都要凉了。”
百里寒冰不认识自己的儿子?如果那是真的……
“又怎么了?”百里寒冰又夹菜到他碗里,让他碗里饭菜快要溢出来了:“你怎么都不吃呢?”
“我已经饱了。”卫泠风把碗筷放回了桌上。
“怎么了?你吃不下吗?”百里寒冰问他:“是饭菜不合口味?还是真的哪里不舒服?”
“不是的。”卫泠风摇头:“其实我也不饿,吃了这些已经足够饱了!”
“我都忘了,你这么久没吃东西,吃这些对肠胃不好!”百里寒冰站了起来:“我这就让人去煮些粥,弄几个清淡的小菜过来。”
“不用了!”卫泠风连忙拉住了他的袖子:“我是真的已经饱了。”
“真的吗?”
“真的。”卫泠风用力点头。
百里寒冰虽然不信他,但也没有再坚持下去。
“我有事问你。”卫泠风低着头想了想,决定要心平气和地再问一次。
“好啊!”百里寒冰坐回了椅子上:“你尽管问吧!”
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敞开的大门外绿影重重,却因为过于浓重的静谧而显得有些阴沉。
“你还记不记得?”卫泠风的目光望向门外:“当年,我是为了什么才离开冰霜城的?”
“这……”百里寒冰顿了一顿,对他说:“都已经过去这么些年了,就让它过去不好吗?”
“你只管答我就好?”
“好吧!”百里寒冰皱了皱眉:“是我在和紫盈成亲的那一年,特意把你从外面喊了回来。只是我当时也没有想到,紫盈她会对你日久生情。我发现了这件事情之后,就逼着你离开……如瑄,我当时是迫不得已,我的心里也……”
“那后来呢?”卫泠风打断了他,目光依然望着门外:“我走了以后,又出了什么事没有?”
“过去不久,紫盈就过世了,我想她可能是因为你的离去郁郁而终。这些年,我一直得不到你的消息,也不敢去找你,直到前些天从雨澜那里得知了你的消息。我就追着你,然后看到你从岳阳楼上摔下来……”百里寒冰用力地呼了口气:“还好我跟着你,还好……”
“有什么好的?”卫泠风忽然笑了几声:“这简直就是糟糕透顶!”
百里寒冰被他搅得一头雾水,忍不住问:“如瑄,你到底想问我什么?”
“你有没有骗我?”卫泠风把头转了回来,盯着他的眼睛:“我想问的,只是这一句话而已。”
“没有。”百里寒冰很轻却很坚定地告诉他:“我绝不会骗你的!”
“所以我说了,那才糟糕……”
五十九
“真的会有这么严重吗?”卫泠风怔怔地看着百里寒冰:“我以为对你来说那没什么,至多只是会让你内疚后悔,然后一辈子记得……可现在你这样,又算什么意思?你为什么不索性把我也忘记了,那样不是更好?”
“如瑄,你在说什么?”百里寒冰有些忐忑不安地问。
“难道你什么都不记得,那些事情就都……不关你的事了?”卫泠风虽然是笑着的,眼睛里却一点笑意也没有:“你永远是站于不败之地的,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伤得了你。百里寒冰,你可真是了不起啊!”
“如瑄,不要笑了!”百里寒冰站了起来,用力抓住了他的肩膀:“你告诉我,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我该怎么办才好?我的师父,你倒是教一教我……”卫泠风挣脱他站了起来,径自往门外走去。
“如瑄。”百里寒冰追在他身后。
“对不起,我想一个人。”卫泠风也没有回头看他,喃喃地说:“我要想一想,好好地想一想……”
目送着卫泠风单薄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百里寒冰低下头,看着从自己衣衿滑出的白玉蝴蝶。
“如瑄。”他对着那只蝴蝶说话,就好像对着如瑄诉说:“能和你相伴一世的人,我一定会帮你找到的。如瑄,我一定要让你是这世上最快活的人……我会的,一定……”
漆黑沉静的眼里,不知深藏几许痴然执着……
卫泠风越走越快,最终踉踉跄跄不成步伐,下台阶时一个踏错,结结实实往前跪倒在地上。
他也不知道爬起来,一径呆呆地看着眼前青砖铺成的地面。
“瑄少爷,你没事吧!”一双黑色布面的鞋子出现在他面前。
他木然地抬起头,望着面无表情的白漪明。白漪明也没有任何的不自在,平静地任他看着自己。
“他……他怎么了?”卫泠风伸手抓住白漪明的手:“漪明,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为什么他……”
“城主他已经疯了。”白漪明冷静简单地回答:“他无法原谅自己逼死了你,在十年前就已经发了疯。”
“你胡说!”卫泠风从地上跳起来,用力拽住了白漪明的衣领:“他好好的,他不是好好的?你不许胡说!”
“他的武功在某个阶段停留了很久,照理说很难再有什么突破,但你死了以后,他把自己关在剑室里面。短短三个月,他在剑术上的成就达到了无人可比的巅峰。但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开始变得奇怪。”白漪明丝毫没有被他狂乱的模样吓到:“表面上看起来,他言行举止一切如常,脾气甚至比从前还要温和可亲。但是他要求每个人保持安静,说是你讨厌喧闹,太吵你就不会回来了。他还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说话,恍若你就在面前……不论是谁,只要敢在他面前提起你已经死了,会立刻引得他勃然大怒,说是居然敢咒他的如瑄……从那个时候开始,百里寒冰就变成了一个有着绝世武功的疯子,一个发了疯的绝世高手。”
“不是,不会的……”从指尖到脚跟,卫泠风觉得自己每一寸都在打颤,怎么止也止不住。
“这十年来,他反反复复对每一个人强调,你只是和他怄气跑到外面散心去了。他会在冰霜城里等着,一直等到你回来的那一天。”白漪明的嘴角扯出了嘲讽的弧度:“他记得自己逼着你离开冰霜城,却不记得之后你曾经回来过。而且还说夫人因病死了,根本不记得自己妻子曾经为他生过一个儿子。在他看来,他从没有什么儿子,所以如霜根本不在他的眼里……瑄少爷,你根本想象不到,因为你的死,他变成了什么样子,冰霜城又变成了什么样子。”
“为什么要这样,他为什么要这样?”卫泠风用自己颤抖的手指,更加用力扯住了白漪明的衣领:“不过就是一个他讨厌的骗子死了,他就内疚得发了疯?这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我不知道这可不可笑,我只知道他非但不讨厌你,而且从来是把你如珠如玉地放在心上。”
“你别骗我了!他不爱我,他从没有爱过我……”
“瑄少爷,你要我说的话,我会说这世上真挚的情感,也并非只有爱情这一种。”
对着白漪明那双冷静理智的眼睛,卫泠风变得没了力气,缓缓地松开了钳制在他领口的手指。
“爱恋虽令人为之痴狂,但往往是一时片刻的镜花水月,其实最不可靠。被珍爱至亲之心疼惜怜爱着,难道真比不上那也许转瞬即逝的爱情吗?”白漪明看他的目光带着怜悯:“你扪心自问,如果当初你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你炼制千花凝雪会有生命之忧,那他会不会要你为救别人而丢了性命?”
卫泠风浑身一震,整个人无力地滑坐到了地上。
“恐怕他宁愿对恩人不义,也不会让你有丝毫的损伤吧!”白漪明叹了口气:“虽然你在他心里,也许永远都不可能成为情人,但永远是他最疼最宠的人。若不是你想要占他身心,想要让他像自己一样为情痴狂,想着就算得不到爱也要有恨,要让他一生一世记着自己,又怎么会变成今天的局面?”
卫泠风张了张嘴,却是什么辩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瑄少爷,你好好想一想!他是差点间接害死了你,可你不是一样把他逼疯了吗?现在你没有死,他却真真正正地发了疯,你看似为他痛苦了半世,又何尝没有让他为你累此一生?”白漪明把他不知不觉抓上自己下摆的手扯开,对他摇了摇头:“也该是放手的时候了!”
六十
其实也说不上是病,和癔病或者疯癫更是完全不同。多数的情况,会是因为头部受了重创,病人醒来之后就忘记了从前过往,包括自己是谁,家人朋友尽数都不认识。那样的话,病人过一阵子也许会想起来,或者永远也想不起来,都要视情况而定。
但还有些就不一样,他们没有外伤,只是因为很强的刺激或者超出负荷的重压,就有了和上述相似的症状。
虽然他们不一定是失去所有记忆,也不一定会忘记家人朋友。但是那些他们希望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或者是希望自己不认识人,他们却会如愿地完全忘记。
绝不是假装作伪,而是真的从记忆之中剔除了不愿接受的部份。因为他们只能靠着相信那些事那些人从不存在,来挽回自己濒临崩溃的神智……若非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有谁能强迫自己把记忆舍弃呢?所以这种情况,几乎是没有可能靠外力治愈的可能……
从日落到月升,卫泠风一直在想。
子夜时乌云满天,映在窗棂的月光消失不见,他坐在一片漆黑的屋里,感觉分成两半的心在黑暗中争执得越发激烈。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卫泠风啊卫泠风,你到了这个时候还扭捏作态只顾自己,就不觉得可耻吗?
我是放了手,我不是早就要发誓放手了吗?是他不放过我,是他把我拖进了这恶梦里才会出现的地方,让我根本没有办法安安静静地活着。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
白漪明说得对极了,你就是不知足,你知道他当你是子侄一般,永远不会把你看做至爱,所以那时什么都没有说,存心要看他为你痛苦后悔内疚!明明是你自己不想再活,却把一切怪罪到他的头上,处处摆出他亏欠了你的模样……真的是因为他的错吗?如果不是你始终忘不了放不下,又怎么还会和他藕断丝连地纠缠在一起?
是,我是忘不了,我就放不下,可那又怎么了?我不信有谁能忘记得了……除了他……他怎么就可以忘记了……怎么可以……
忘记了有什么不好?忘记了才能心无芥蒂,才能彻底摆脱你强加给他的痛苦。你不是口口声声希望他能彻底摆脱过去,不要像你一样被累了一生吗?
我不要!为什么他就可以把一切忘记?别的倒也罢了,但是他怎么能忘记……忘记我曾经告诉过他,我爱了他那么久那么久……
胸口一阵气血翻腾,卫泠风急忙用袖子捂住了嘴。接着果然一阵咳嗽,咳完之后他对着袖子发呆,纵然眼前几是伸手不见……
其实,不知多好!幸好……幸好他不记得那个糟糕的晚上,幸好他不记得那该死的……千花……凝雪……
这一夜,百里寒冰也没能睡着。
他毫无睡意,索性披上外衣在窗边坐着,遥遥远眺卫泠风所住院子的方向。
纵然被重重楼台阻隔着,但他似乎能够看到那人伴着一盏孤灯独坐,一身黯然孤寂的模样。
从这里到那头,不过眨眼的功夫就能到了,然后推门进屋,就能看得到他,就能和他说话,能够告诉他:如瑄,你有什么委屈什么难过,一定要和我说……
可是如瑄会怎么回应呢?
他一定会淡淡地说:我不想和你说话,请你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