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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春的表情与话语形成明显反差,赵悦一边陪着流泪,一边替刘春擦着泪珠。
“大姐,回想当初刻在三姐身上的血淋淋大字,三姐和幺妹的死,也包括我们所受那些非人的侮辱,大姐,这些都是烙在我们心上难消的仇!印在灵上不灭的恨!只要心中还有痛,仇恨的怒火就难灭!像你这样以善宽恶,我认为同样是对善良的犯罪,同样是委曲、不,是在扭曲复仇者的人性!”
“四妹说的也是。但又正如你刚才所说,莫伟绝不是三两岁小孩,他不会轻易放弃自己决心赎罪的极端固念,再说,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短时间里即便不死也绝对爬不出小茅屋。我不承认自己忘记了莫伟犯下的滔天罪恶,但这并不防碍我们对他在迷途终返时,为他提供在赎罪中遇难的人道帮助,更不能用同样的残酷回敬他。只是以后我们不能任其长期自虐,要劝他用另一种方式赎罪,只有投降了法律,才能得到社会的真正认可。”
赵悦恨声道:“他根本就不是人!”
“那是以前。”
“大姐, 你就再听我一句劝好不好,我求你别管了! ”
刘春语气坚决道:“不,即使你不愿意我也要管。”
刘春说完站起身来,叹着气,出门而去。
谁知当刘春才刚走出不到二十米时,赵悦追了上来。
刘春哭了,回身紧紧地搂住了赵悦。
“好啦,我是怕大姐只要我做头尾好姐妹,我真是太后悔认识你了。”
刘春高兴得更加搂紧了赵悦。
“你的脚没事儿吧?”
“没关系。”
“那我们连夜上山吧。”
性格泼辣的“小三姐”说动就动。
赵悦迅速敲开邻店小药房,胡乱买了一大袋连自己也不知能否合用的药物,然后与刘春迎着黑夜的寒风,踏着进山小道一路紧走……
当气喘如牛的刘春赵悦来到小茅屋前时,只见小茅屋的门洞开着,大木床上空无一人。
刘春赵悦相对一愣,随即便查看另两间小屋。
“他会去哪里了呢?我知道他就是爬也爬不动的呀!”
“看来我在前的判断与分析不无道理,莫伟一定跑进深山死去了,绝对没错!这样一来,我们所有麻烦就变成没麻烦了。”赵悦说完,上前拿掉暖瓶塞,用手探道“你看,这水还烫手。”
“那是我昨天才烧的。”
赵悦不语了,随手又打开破碗柜,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大土钵显然吃剩的,生着细细绿黑绒毛的米饭,土钵里爬着许多熟悉的小虫子。
刘春将土钵的坏米饭倒在了屋外。
赵悦在桌前读那首《告别邪恶》,她把其中的句子与一切的不解全都装进了大脑,走进了理解与不理解的半思半悟中。
“大姐,你来一下。”
赵悦的呼唤将呆立在门外的刘春传了进去,刘春的双眼顺着赵悦手指看着文稿尾页的最后一行落款:
进山二百八十三天绝笔,莫伟。
“这‘二百八十三天’到底是何月何日?我们来计算一下莫伟进山的具体时间……”
“这还用算吗,就是我进山送食物的当天,最多是第二天,谁知他在发啥疯。大姐,这字真是莫伟写的吗?太漂亮了!”
刘春来到屋外,细细看着刚才倾倒的坏米饭,赵悦来到刘春身后。
“你在看啥?坏米饭还有啥好看的。”
“我在想这饭是啥时煮的。早入秋了,再加上背靠深山的凉寒,吃剩的饭菜更不易坏,坏米饭一定是十天前所做,否则绝不至于坏到这种程度。”
“你的意思是说他连坏了的饭也、这又为了啥……”忽然停下口来的赵悦,转身走进屋里,从破碗柜中拿起那个装酱油的瓶子一看:空的。
刘春在屋外喊道:“四妹,我们一定要把莫伟找回来!”
说到走进这蛤蟆老深山,那还是刘春赵悦儿时进山找柴禾的事情,但那时断然不敢深进远走,一般只有挖山药和打猎的男人们才敢猛闯一气。
此时,密林深处寒气刺肤,四下里仍有不少叫不上名的飞虫袭人于不防,丛生的茂密蒿草与灌木梢尾扫得人的手脸生痛,脚下不时发出的“吱嘎”乱响,令人鸡皮叠起,毛骨悚然。
“四妹,莫伟的病很重,绝不可能走出多远,留意脚下。”
“要是莫伟非要自寻死路,我们又何须再来找这天下最大的麻烦呢?!我纯属无可奈何跟着死不心甘的大姐在做无用功。”
刘春停下了步子,抹了抹脸上脖子上的汗水,语气平静道:“如果说我们认识莫伟也叫缘的话以前是‘恶缘’,现在虽说不上就变善缘了但至少也叫人缘。我们要多想想他的过去,再看看他的现在,四妹,你不知道,特别是昨天晚上,我、如果莫伟真死了,那他一定死得极惨。”
“那找到又咋办?”
“就算是替他爸爸妈妈,妻儿妹妹帮个忙,将他安葬了。四妹,我相信,就是三妹幺妹也不会记恨我的。四妹,我理解你,你回去吧。”
刘春说完,流着泪水自顾朝前而去。
望着刘春渐渐离去的背影,赵悦感慨着刘春心中的美善与宽仁,既能一心一意理解不知生死的脱恶罪者,又能全心全意善解心有怨恨的同伴姐妹。
就这样,在刘春的感召下,赵悦最终还是跟着找了下去。
大森林中的刘春赵悦,在不同心境的驱动下,在情愿与不情愿的结伴中,壮着胆子爬坡、上坎、趟沟、越涧……
五小时过去了,刘春赵悦终于没能找到莫伟,最后不得不返回。
赵悦在桌前再看那首《告别邪恶》,看着看着,若有心思的她将目光再次投向了那只原本拌有自己小便的酱油瓶,瓶中的酱油显然不应该是到空的,莫伟咋会知道这瓶里有、莫非那时碰上他也下山?正巧目睹我在、还有那些放坏了的饭,他为啥会这样?
“哎呀,”正在屋中焦虑不安踱着步子的刘春忽然叫道“四妹,刚才我找人的思路错了,快!”
刘春丢下一个“快”字,话音还未消完人已奔了出去……
山垭顶端的野梨树下,刘春率先发现了背靠大树面向山中小道的莫伟,纵使早有心理准备的她,也仍被眼前惨状惊愕住了。
此刻,在夕阳逆光照射下的莫伟,衣着肮脏且褛烂,人瘦得完全脱了形,眼窝深陷,颧骨高耸,长发长胡,光着的左脚背上有一个小酒杯大的腐烂肉坑;平放在小腹的左手背上,腥腥脓洞露着骨头;形若骷髅的马脸面色死灰,惟有嘴唇还略有些蠕动,整个人形如同嶙峋的山鬼树怪。
面对这幅怪异残照,刘春回想起两月前那个近乎荒诞的怪梦……
刘春终于忍不住大放悲声,双腿一软,歪跪在地上……
在赵悦的搀扶下,刘春终于撑着站了起来。
“大姐,他咋会爬到这高坡上来呢?”
“现在我们最主要的是怎样才能将他弄回小茅屋。”
“要有绳子就好了。”
刘春拍了拍脑袋道:“对呀!幺妹床下有草绳,你快去,趁着天没黑尽,快!”
“说来真是报应,活该要由我们来找他。”
“咋哪?”
“你忘了那句‘猪拉狗扯,浪打沙埋,死无葬身之地’老话哪? 你是九月间生的,九月是狗月,我是十月间,属猪,只遗憾在山里,他不能浪打沙埋了。”
“还是快去吧,不然就晚了!”
赵悦应声而去……
终于,在费去九牛二虎之力后,刘春赵悦总算在残照尚未尽时,将莫伟前拉后推弄回了小茅屋。
赵悦捂着鼻子道:“大姐,你闻到他身上的恶臭味儿了吗?太怪了,会不会是粪便?”
“早闻到了,粪便不是这种恶臭。我先生火盆把屋子暖起来,你去烧一大锅热水,一会儿我们给他脱去衣裤,通身擦擦再说。”
一阵忙碌后,火盆烧旺了,热水烧好了,小茅屋里阴寒之气没有了。
当刘春赵悦正在为莫伟解脱内衣的刹那,骇然看见莫伟那两只如柴的手臂上布满了针鼻大小、令人发怵的血点子。
姐妹俩身泛鸡皮,对望了一会儿后,继续为莫伟脱去长裤,不看不知道,一看更见心发毛,莫伟的下肢除同样满布着血点子以外,右大腿外则更见一个新鲜肉洞。至此,姐妹俩终于明白了所谓的异臭,除了莫伟浑身肮脏以外,再者就是手背、脚背、大腿伤口的血脓在散发出阵阵腥恶臭。
“大姐,这些到底是……”
“我知道他手伤一直没好,但这脚背,大腿……”
“血点子该不会是在林中被啥虫子……”
“不,虫咛绝不会这么均匀。”
刘春噙着泪水为莫伟通身擦拭着,然后又艰难地给莫伟喂着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管不管用的药物。
“大姐,他为啥非要这样做嘛。”
“还记得他曾对我们说过那句‘国法太轻,我要自罚。’的话吗?再看看他写的《告别邪恶》,四妹,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脱胎换骨……”刘春说不下去了,双手捂着美丽的面孔,再一次用难以描绘的心情悲泣起来。
赵悦虽然没有刘春这样强烈的感受,但也心情异常沉重地想道:未必我的分析真就不着谱?
这一夜,刘春赵悦没离开小茅屋。
第二天天刚放亮,刘春嘱咐正要下山的赵悦。
“最好能悄悄找个懂行的来看看,那怕是跑滩游医也行。另外,你把小店儿床上的蚊帐收上来。”
“用蚊帐干啥?”
“新蚊帐是纱布的,撕成条,煮水后可以给他擦洗伤口。行了,快去快回!”
赵悦点着头,带着满心少有的感触,快步下山而去。
赵悦回到小店后,迅速收好蚊帐。
由于赵悦刘春根本不知莫伟到底身犯何病,更不懂怎么医治。所以,赵悦只得又胡乱买了些常见口服退烧药、消炎药,和一些治疗外伤的药物。
赵悦并没去找啥“懂行的”或者“游医”,咋找?不仅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做到,就算找到又咋说?人家又未必肯干。最后,赵悦收了些自己和刘春的换洗衣裤,外加店里的方便面,然后又匆匆赶往山里……
话说当赵悦一路艰辛,喘息未定赶到小茅屋门前,一幕事先没有思想准备的情景出现在她眼前,侧身坐在床头的刘春,仿佛正深情地捧着莫伟亲吻着,赵悦见状先是一怔,然后轻轻将东西放在门边,退身在门外大石头上坐下,心中翻腾开了:大姐今天咋啦?中邪了?!莫非在同情与怜悯中真对莫伟产生了感情?长时间来,大姐总为莫伟辩解,大姐像一位沉情的妻子,流着泪为莫伟精心擦洗身子、洗伤口、换衣裤、喂药;大姐对《告别邪恶》用的是至真至诚的“读懂”,而不是一般人所说的“理解”,再说句不恰当的话,莫伟毕竟是大姐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啊!三姐也曾说过“在某种特定环境下,爱恨是孪生” 的话,这是否符合正常爱憎逻辑?又是否扭曲了正常的人性呢?我不也是吗,当自己看见过去的恶魔在惨烈赎罪的回归过程中,当自己在大姐宽恕迷途知返者的感召下,不也对仇人产生了怜悯之心吗?!人啊,你咋就这样不可思议啊!
赵悦在自认为一系列离奇、荒唐、古怪思想产生后,又不时在肯定中否定,否定中肯定。
赵悦正在浮想联翩时,刘春的声音响在了她耳边。
“四妹回来了,这么快。都备下了?没能请到啥人吗?”
赵悦直视着刘春道:“大姐,你这样做值吗?”
“刚才门前光线一暗,我就知道你回来了。你是问刚才看见的?我以老天名义发誓,值。”
“大姐,在邪恶男人心里,钱权是他们的第一追求,女人的肉体是他们第二追求。想当初,当我们被强迫满足那些自认为有身份的混帐男人们一次又一次肮脏高潮到来时,我们也等于为自己挣来了耻心耻灵耻祖宗、你说他到底那点儿值?就因为他是大姐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就因为他在改过自新?就因为他现在很凄惨?昨天大姐还为他哭得跪在了地上,这也值?大姐,他终究曾经是魔鬼,即使将来,我还是叫他摘帽魔鬼!”
刘春听完赵悦一通愤怒之词后,深深地吐了口气,她望着对方那张因激动而泛着青灰的脸,拉着赵悦的手,冷静道: “你误会了。我见他龟裂的嘴唇不停蠕动,冲好的奶粉说啥也灌不进,你知道我是左撇手,一点儿不好喂,加上他嘴又张不大,一喂就、实属无奈,情急中只好嘴对嘴了,刚才所说的值是指活着就有希望,有希望就值。昨天为找莫伟我跑累了腿,找到后一看情行我的确又哭得、四妹,我是歪倒了,不是在下跪,如果你非说下了跪了,我认,那时那刻我看中了他的灵魂。”
赵悦紧紧搂住了刘春,成串的泪水洒落在刘春肩上,刘春紧拥着赵悦,无声而泣……
此时此刻,刘春赵悦内心到底深藏着怎样的情愫,也许就连她们自己也很难准确体味到。
“四妹,我们不能总是空对着天地控诉大恶,要全心全意帮莫伟投向法律,不能眼睁睁由他歪着性子误入异端理念,否则我们也会遭天怒人怨,因为在这一扭曲正常人性的过程中,我们无意为同谋。”
“大姐,刚才,刚才我伤害你了。”
“看你说的。我们是患难姐妹,没关系。”
……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刘春担负起了莫伟的主要护理,赵悦负责操办进出山事宜,“勤一点”小店因故再次停了下来。
(33)
一周后,在刘春精心护理下,莫伟第一次醒过来了,当时赵悦因事正在山下。
正坐在小方桌前含泪阅读《人生》文稿的刘春,偶然抬头看见莫伟睁开了双眼,刘春立即放下手中文稿直奔床前,当那一句轻细且清晰的“大姐”呼唤声在刘春耳边响起时,她捂着脸哭了。
刘春的哭不仅为莫伟,同时也为自己那份值得的希望而庆幸,仿佛一件企盼中的伟大事情终于开始看见了希望。然而,转瞬麻烦又来了,清醒过来的莫伟却始终不吃一点儿东西,稍后再次昏迷,而半昏迷中的莫伟却又能吃下少许食物。在一次极偶然中,刘春无意在张丽房内那早取尽物件的小木柜里,现了许多一看便知是以往每半月一次送上山来的各种物品,但大都早已霉变。
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呢?刘春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傍晚时分,赵悦回来了。刘春将一切告诉了赵悦,赵悦先是一喜,然后也跟着落入了空茫……
以后,当莫伟清醒过来时,同样拒食任何食物,双眼直视房樑,不时发出小声的,也不知是叹息还是喘气的声音,随即不久又陷入半昏迷中,后来经过刘春的细心观察,她自觉明白了。
“四妹,如果我没判断错,半昏迷中以本能接受食物,清醒后在意识中拒绝食物,莫伟仍在强迫自己走着身心的双重自虐。”
赵悦本就憋着的气更是吐不出来了,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莫伟是在变向绝食,常言说得好‘上天有好生之德’,天有天性,人有人性,我们要……”
“我们再要也没用,是他不要嘛。”
“四妹,我发誓,我能说服他振作起来。”
赵悦傻愣愣地看着刘春,刘春所以敢这样说,原因是她不仅从文稿中知道了心中欲知的另半个谜底,而且更多。
半个月过去了,莫伟依旧每每如此,与此同时,刘春好几次在为莫伟接小便时,明显发现便中大量带血,尽管急得刘春抓了瞎,但她依旧还是信念十足。
又一个白天过去了,太阳落山前,香汗淋沥的赵悦风尘扑扑赶回了小茅屋。
“去找过懂行的人了吗?”
赵悦用小手帕扇着凉道:“倒是问了,但一般庸医说不明白。唉,大姐,来去匆匆,累得我够呛,还是让我先歇歇吧。”
“又弄这么多方便面上山?你还没吃够?”
“自己的小店子,开不了门儿,卖不了钱,自己赚自己而且还真要勤一点儿,不然过期更麻烦。哦,大姐,那本东西你看完没有?写得咋样?我也看看。”
“算了,太邪恶,太残酷,也太悲凉了,保不准你看后又要想起过去,我一个人看就行了。”
“这有啥嘛,能过船就能走水,我倒是想拜读一下他的魔鬼文章。”
不得已中,刘春只好将文稿递给赵悦。
赵悦翻着文稿道:“想不到他字写得真好,跟刀刻似的,这首‘告别邪恶’是他自己写的?叫诗还是词?”
“可诗也可词。早年上高中寄住在城里三表姐家时,三表姐曾手把手教过我。像这种完全采用大白话的写法,还不如说它更像首歌词……”
“你的意思他还能作曲了,他对你说过,是吗?”
“不知道,也许吧。”
“哎呀也,想不到他真能、大姐,他妈妈真是个了不起的书法家吗?回想他当初的匿信,字写得并不好嘛。这叫啥字体?”
“我也不懂,反正字体给人感觉好看,耐看,当初的匿名信我就知道他是变着写的。”刘春说上劲头了,兴奋道“你还能从文稿中读到莫伟加入邪恶时的‘入道誓言’和挣了肮脏大钱后的‘出道誓言’。”
实际上,刘春在不短的半月中,早将十多万字的《人生》文稿看了两遍,从中刘春知道了这样的事实:莫伟曾有过四位他至今都没弄清的“只有名份却无缘分”的传奇式生养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