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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一半,悠悠见小西的表情不忍再说下去。小西怔在那里,沉默许久,才伸手小心翼翼接过悠悠递去的报纸复印件。那张纸在他手中颤抖不止,恰如浴火振翅的蝴蝶。
他凝视复印纸上戴悠悠的婚照,先是呆滞,然后伸手抚摩,像是抚摩一朵娇嫩的花。
夕照的光变得惨淡,起风了,树木间吹的风,一晃一晃摇曳的叶影,提醒着生命如梦的变幻。现实与虚幻,过去和现在,失去与得到……
又是沉默,小西小心地把复印件折好,放进口袋。表情渐渐舒展:“怪不得她,她也许是迫于家庭的压力,你没看到她脸上的痛苦吗?”
原来男生也和女生一样,喜欢用爱情蒙蔽眼睛。
小西看到了什么?他看到,得知他的死讯,戴悠悠哭得死去活来,家人的威逼,少年恋人的永久失去,她犹如置身死牢,不见天日,不见日月。每日每日,她站在小西画像前,不肯离去。她甚至寻死。但是,家人严密看管,软硬兼施。爱没有希望,死也不成。9日后,戴悠悠哭得瘦脱了形,万念俱灰。
10月31日,婚礼上的戴悠悠神色忧郁而绝望,她在欢庆的婚礼进行曲中默唱着自己的哀歌……
小西跌坐在石凳上,低头,用手蒙住自己的脸。低低的,终于哭出声来。悠悠在昏暗中看着他,他身后的小爱神雕像的轮廓已经被夜色模糊,她试图解读夜风中的某种意味,感觉某种暗示。然而,四周只有沉降的黑暗。
17、
姑妈在看报纸,报纸上登了消息,说是米兰公寓一带的旧建筑将改建成高档旅游景点,到时将在保持旧建筑原貌的前提下形成一片集旅游、娱乐、餐饮、商业为一体的多功能旅游区,国外某集团斥以了巨资。
从姑妈的脸色上看不出这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她捧回大叠房产广告,寻找新的房源。也开始不断有人登门,就搬迁事宜讨价还价。
“我们很快就要搬走吗?”悠悠问姑妈,她的心里有异样的不舍。她站在姑妈身后,手里握着一支笔。这么多日子以来,悠悠第一次在晚上主动到姑妈的房间来。
姑妈从电脑前转过身子,摘下近视眼镜。“放心,我会给你安排得很舒适。”她好像很少正面回答别人的问题,难道以此显示她的深奥?
“我不是担心这个,您已经把我照顾得很好了。”悠悠特意把语调放得柔和,“我只是想知道我们搬离这里的确切日子。”
“至少三个月以后吧,你看,我要买房子,还要装修,怎么着也得……”悠悠退了出去,后面的话对她并不重要。
“等等,”姑妈叫住她,“你每天神思恍惚,没什么事吧?坐在这里。”她指了指身边的皮圈椅。
外面开始下雨,窗台上传来滴滴答答的雨声。这雨下得安静,因为没有风。悠悠顺从地坐下,低头把玩手里的笔。
“对了,你多大来着?”
“十七岁。”悠悠回答。
“这个年龄谈恋爱也不算早,”悠悠知道姑妈想说什么了,她欠了欠身子,想走。
“别不耐烦,你能告诉我最近发生了什么吗?也许我能帮你。”姑妈拿起杯子,喝了口里面的茶。她眯起眼睛看她,眼神里竟有种妩媚的柔和。
“我遇到了画上的人,”悠悠忽然脸红了,但她终于鼓足勇气扬起脸,“我要帮他找到七十年前的恋人。”
“可是,你已经爱上那个画上的人,我看出来了……”姑妈站起来,在房间里走动了几步。她身穿宽大的银灰色薄绒衫,衣摆擦过悠悠的手背,像被一只手柔软地抚摩了一下。
悠悠不知如何回答,默不作声。
“我在十几岁的时候,也总想去谁也够不到的地方,我相信有另一个时空的存在。”她微笑着说。
悠悠诧异地打量她,仿佛是看另一个人。
“我总是觉得那个虚拟的时空里有更完美的人,因为现实中的人都不完美。”姑妈继续说,像是在自语,然后她回过头,“怪不得你常常去储藏室。”
“你相信我所见到的吗?”悠悠抬起脸看她。
“相信,”姑妈拉开一点距离读她的表情,“因为,我也曾经……后来,我相信只有在过去的时间里才能留住永恒,我甚至不愿跟着时间向前走。”她含糊其词。
“姑妈,你一定也有过很美好的恋爱?”悠悠迫切想知道。
“有……有过,”她沉吟片刻,“可他过早地离开了我,离开了这个世界……”她低下头,眼里闪着泪光。但是,她很快又仰起脸,似乎想让泪水倒流回去。可惜没有用,当她正视悠悠时,一滴清泪已顺着脸颊淌下来。
“既然他找到你,说明你和他有某种渊源,你不会无缘无故和他相遇的。你也一定能够帮助他。”显然,姑妈不再愿意谈自己的事情。
悠悠起身往外走。姑妈拿起水笔,慢慢拧开笔盖,又开始写东西。窗外有雨打进来,窗帘被吹得飘飘忽忽,间或露出泛着红光的夜空。
悠悠在门槛上站了一会儿,回头打量着姑妈,她忽然明白姑妈为什么总是显得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了,她有属于自己的世界。至于那是怎样的一个世界,谁都无法抵达,谁都无法彻底知晓。她忽然发现了姑妈不同寻常的美。
雨持续了一夜,雨声淅沥,恰好可以催眠。夜半时分,悠悠又在房间里见到了小西,那个戴着帽子神情忧郁的少年。他无声地站立,仿佛在追忆什么,脸上有晶莹的泪痕。那个剪影孤独而凄怨,他从悠悠的床边擦身而过,行动飘逸,仿佛流逝的时间,无可挽留。
第四章在武尚家里
18、
在武尚家里。
“我觉得我们还没有找到入口,”武尚重感冒,说话嗡嗡的,依然那么兴致勃勃,“冥冥中我感觉戴悠悠一定活着,让我们寻找一下感觉。”他说着,找出一张CD放到音响里。
理查史特劳斯的《梦穿过黎明》、佩尔特的《镜中之镜》、杨·提尔森的《悲伤的日子》、卡珊卓·威尔森的《你不懂爱为何物》,最后是荷莉·蔻尔的《呼唤你》,哪一个都是很好听但平时都不常听的曲子。这声响把包括他们在内的房间带入另一种时间之中,和今天格格不入。一边听音乐,武尚一边给悠悠打气。“应该有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线索,你再想想。”武尚说。
悠悠摇头,她实在想不起什么。
“比如,他们有过什么信物?”武尚提醒她。
“信物?”悠悠突然想起来,“小西好像说过他曾送给悠悠一块‘笑玉’。”
“对呀!”武尚兴奋地跳起来,“找到‘笑玉’就有可能找到戴悠悠!”
如果笑玉在戴悠悠身边,当然没有希望找到;若已不在她身边,会有几个去处?悠悠打电话问姑妈,姑妈想了想,报了几个地方,古玩店最有可能了,当然,还有典当行,古董拍卖会也可试试哦!
撂下电话,两人便直奔梨花路古玩街。
梨花路很长很宽,古玩街是路东的一条老街,鹅卵石铺地,一溜平房,满街的陈年古旧,和说不上来的酸腐。平常从来不上这里来,两个少年走在街上,很是显眼。
橱窗里陈设着各种真真假假的瓶瓶罐罐,还有有趣的小物件,比如三寸金莲、珠钗、鼻烟壶、放大镜、胭脂盒、玛瑙雕刻……
每进一家店,都会问,有没有鸟身人脸的“笑玉”。见是两个半大孩子,有的店主干脆不理,继续打盹;有的嘟哝一声“没有”,便没好气地冷眼打量。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老板是个面容慈祥的老头。听说“笑玉”,便小心翼翼地从架子上捧下一个砚台大小的盒子,打开,绸缎里子上躺着一块拳头大小的玉,可惜是弥勒佛形状,相去甚远。
黄昏时分,整条街兜遍,仍一无所获。
两人走出古玩街,疲累不堪。悠悠顺便在街边的长椅上坐下,跟武尚说:“我真的没信心。”
“会找到的,”武尚只会傻傻地为她打气。
“只想跟你说声谢谢,你一直在帮我,我却一声谢谢也没说。”
“咳,我只是跟着你跑腿,没帮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帮小西。尽管他只是个画中人……”
“怎么说好呢,我知道你喜欢小西,我帮了小西,就是帮了你。”
“小西只爱戴悠悠……”说来说去,悠悠觉得自己很傻。
“我知道你不会在乎,可我还是要说,我心里只爱你。我喜欢你,才会愿意为你做一切。”武尚鼓起勇气说。
悠悠朝他好看地微笑,不置可否,一阵轻微的眩晕朝她袭来。有生以来,还没有谁向她这样坦白地表白过。可是,说这话的,如果是另一个人,该有多好。
19、
悠悠忍不住又发送了“1022”,究竟是想见小西,还是想从小西那里得到关于“笑玉”的详细信息,这就不得而知了。
人往往会做意志无法控制的事情,只是为了顺从情感。在更多时候,情感具有比意志更强大的力量。
小西面朝小爱神雕像站着,他低着头,像是在凝神思索,路灯光在他的背上投下忧郁的影子。
“小西,”悠悠轻声唤他。
他慢慢转过身来,一见悠悠,眼睛里燃起希望:“有消息吗?我一直在等。”
悠悠摇摇头,看见小西眼睛里的火苗熄灭了。
悠悠掩饰起自己的失落,问小西:“你能具体说说那块笑玉吗?”
小西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张纸,和戴悠悠送他的钢笔,拧下笔帽,在纸上画下笑玉的样子。丰满可爱的鸟的身体,合拢的翅膀,梳着古代发髻的人脸,微笑的表情。
小西用笔杆指着它说:“还没有你的掌心大,很精致小巧。”
悠悠伸手触摸那黑色的钢笔,问:“能让我看看吗?”
“好啊,”小西爱惜地看了一眼手中的笔,递给悠悠。
悠悠接过,确认这是一支“真实”的笔,笔杆光滑,笔尖是22K金。只是笔杆冰凉,像是从冰窖里取出,几乎冻了她的手。
她即刻将笔还给小西,触电一样缩回了手。然后,又疑惑地去看小西手中的纸。
小西似乎了解了她的心意,将纸折成几折,替她放进她的书包里。轻声说:“你照着它的样子,也许会找到的。拜托了。”说完,又抬脸看悠悠,眼睛里竟是求助的表情。
“我为什么要帮你呢?”悠悠喃喃,是下意识说的话。是问小西,也是问自己。
小西只是看着她,并不回答,像是没有听见。
“因为你是悠悠,”过了一会儿,他才轻轻地一字一字地说。
那块笑玉,离开家乡时,母亲叮嘱小西随身携带,它能祈福怯病。小西将笑玉放在离身体最近的地方,那玉总是带上他的体温,久而久之,即便离开身体也是温润的。
第一次,小西拥抱戴悠悠,身体之间就隔着这块温润的玉。它的温度,有小西的,也有戴悠悠的。戴悠悠曾经将它托在掌心端详、把玩,即便离开了身体,它也仿佛带上了两个人的灵性。因此,笑玉早已不是一块单纯的玉了,它是初恋的见证,是少年恋人纯洁爱情的载体。
悠悠似乎被小西的意识包拢起来,像羊水中的婴儿,暖融融,安全而踏实。她又仿佛被小西搂抱着,尽管这搂抱从来没有真实地存在过,但在意识中,她享受着小西并不宽厚的温暖的胸膛。她力图拂去眼睛里的迷雾,力图找出现在确切的位置,力图看清丘比特雕像的表情,然而,她确实无法分清现实与梦幻的界限,梦即是真,真即是梦。
在她心里,她多么不愿意从梦中醒来呵。宁愿停留在这里,体验现实中没有的温柔和美好,哪怕是虚幻的少年爱情,这爱情,存在于她记忆的深处,意识的深处。
第四章温柔的秘密
20、
武尚对着纸上的“笑玉”看了良久,鼓励悠悠说,“别泄气,你姑妈不是说还有典当行和拍卖会吗!”
是啊,典当行,那个仿佛距今很遥远的所在,从来没有涉足过。
好在典当行不多,总共三家。地铁广告里有一家振荣典当行,兰溪站出口便是。蓝白色的门面,招牌上写一个显眼的楷体“当”字。走进去,果真是想象中的样子,黑色铁栅栏,棕色木柜台。只是工作人员不是长衫、眼镜,而是穿着统一的灰色工作服,乍看像银行职员。
武尚把画着笑玉的纸递过去,问:“有谁当过这样的‘笑玉’吗?”
工作人员四十上下,嘴角上有一粒黑痣,脑后扎一把马尾。她端详片刻,说:“这应该是块清朝的老玉。”
悠悠马上接口:“您见过它?”
“没有,”却是令人失望的回答,“我见过类似的,不是鸟身,而是兽身人面的。”
返身走入地铁站,不消几分钟,就开过来一列。悠悠和武尚一前一后走了进去,地铁开得极快,风驰电掣的。车厢里很空,灯光冰冷,空气冰冷。在地铁里,往往会产生不真实感,远离地面,隧道里的幽暗,惊人的速度,似乎把时间压缩了,连周围乘客的脸都会变得模糊。但那幻觉只是几分钟,待列车进站,光明重现,人又回到真实的世界当中。
第二家,叫“宝隆”,老朽的名字,就在附近。第三家,在城市的东北角,名曰“安泰”,到那里必须纵越整个城市。
先去“宝隆”。双层车上,武尚看着悠悠说:“我真怀疑你和戴悠悠有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你们同名,而且相像,都遇到小西,还有……”武尚在那里搜肠刮肚。
“还有,我们都爱上小西,”悠悠在心里轻轻说。
上车前,武尚去便利店买了满满一袋子薯片面包牛奶,两人当午饭吃。正吃着,悠悠感到邻座两个中年妇女射来的目光。她们欠起身子朝这里张望,时而耳语,从那边飘过来几个字:小小年纪……恋爱。
悠悠看了一眼武尚,低下头,很尴尬。心里想,如果这会儿身边坐的是小西,该多好啊。然而,小西只是影子,远得无法抵达。他属于从前,而悠悠属于现在。现在永远都不可能覆盖从前。
武尚依然沉浸在他的推理里,“悠悠,我想可能线索还得从你自己身上找。”
“我身上?”悠悠疑惑。
“对,否则小西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找上你,你、戴悠悠、小西三个人之间一定存在某种潜在的联系。”
武尚停止了咀嚼,沉思起来。悠悠头脑里全是稠密混乱的思绪,茫然无绪,眼前晃过一幕幕与小西相见的影象,过电影一般。
忽然,她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像得了什么感应。她转身问武尚:“安泰典当行在山东路几号?”
“1022号。”
“对呀,笑玉一定在那里!”
“为什么?”
悠悠闭口不答,不由分说拉着武尚下车。1022,这暗号是她和小西的默契,恰如心中温柔的秘密,岂容别人分享?
他们在路边拦了出租,直奔“安泰”。
第五章无声地凋萎
21、
找到“安泰”时已是黄昏,那是家很小的典当行,寒酸地缩在山东路的一角。蓝色的门牌已经生锈,昏暗的天光下隐约可见门牌上写1022号。
里面的人正准备打烊,老式卷帘门吱嘎吱嘎地落下,苍老而疲惫。
“等一下!”武尚招呼道。
里面的人放慢了速度,隔着镂空的金属网格,悠悠看到那个人表情冷淡的脸。他身穿一件颜色黯淡的夹克,一条不合身的臀部肥大的牛仔裤,花白的头发,身材瘦小,脸部线条刀刻一般,你看不到他的目光,或者说,他不用目光与人对视。从他的脸看得出他生活的不如意,有种愤懑写在他的表情里。
“干什么!”他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对不起,我们想打听一样东西。”悠悠和声说。
“这里不是派出所,”仍是一副冷面孔。
“你见过这东西吗?有人将它典当吗?”悠悠将画着笑玉的纸隔着卷帘门送到他面前。
他的动作迟疑了一下。
“你见过吗?”
“我是晚上值班看门的,不知道。”他没好气地说。原来是值夜班的,武尚泄气地冲悠悠摇摇头。
悠悠却不放弃,急中生智编了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