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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黑色的桌子上(为什么理科的教室都用黑色桌子?)发呆。水槽里的非洲爪蛙叠在一起,狭窄的教具室里只有空气泵浦的声音轰轰响着。
中山突然打开了门,默默地大步走向冰箱,连看也没看我一眼。呜,至少可以和我打一声招呼吧?
“怎么这么早?里绪呢?”
“又要打工。今天没练习。”
今天也要打工?从前她礼拜四没排班的啊?听我这么说,中山心浮气躁地耸了耸肩。
“谁晓得?真亏她在超商做得下去。时薪更高的地方多得是。”
“可是她说她以前做过在肉包上印红点的工作,时薪虽然很高,却像恶梦一样。”
“输送带型的工作本来就很累。我以前也在工厂筛过瑕疵品,做没多久就辞职了。”
她从冰箱里拿出保特瓶装的生茶,把书包夹在腋下,打开瓶盖。中山说得埋所当然,不过她究竟有没有向学校取得打工的许可,还是别问为宜。
“那些瑕疵品筛出来以后要怎么办?”
“不知道,或许是分解以后再利用吧!”
中山吸了吸鼻子,从书包里拿出感冒药,一口气在掌心倒出五颗左右,吞了下去。
“哇啊啊啊!中山!”
我忍不住大叫。中山的眯眯眼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一般感冒药的适当剂量是三颗左右,可是刚才中山至少吞了五颗以上耶!我才刚想完,中山又倒了五颗。
“别、别吃了!吃那么多会把身体搞坏的!”
“不会啦!再说我不吃这么多就没效果。”
她完全不理会慌忙制止的我,又把药丢进口中。
“哇啊啊啊啊!不行啦!你这样一定会更不舒服的!”
“当事人都说没关系了,你管那么多干嘛?要是我发烧,你要替我做我的工作吗?”
再怎么想,一口气吃十几颗感冒药绝不可能有益健康,但中山却以平时那种教我住嘴的冰冷眼神瞪着我。是啊,我对中山来说只是个外人,她都说没关系了,或许我是不该硬阻止她。
可是……可是我知道她在我遇害的地方供了鲜花。
“可是我有开系!我不希望你搞坏身体!”
“你真烦耶!”
我狠下心来大声制止中山,她虽然一脸不耐地看着我,却乖乖地把药放回瓶中。
“也好,我留着慢慢吃。要是又卖光可就麻烦了。”
“这种药很多人买吗?”
“谁晓得?去年十月的时候,我跑了好几家店都找不到这种药,还以为停产了咧!”
中山一口气喝干了生茶,把保特瓶旋着丢进了角落的垃圾桶。啊!垃圾要分类!胆小如鼠的我心里虽然着急,虽不敢当面指正她。我暗自决定待会儿再去捡起来。
“我要回去了。远野,你呢?”
我慢慢地站起来。里绪和中山都不在,留在这里也没事可做。
“我的脚踏车最近刹车不太灵。”
她又说起这种可怕的事了。中山不理会着急的我,将视线移向窗外,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哇!你看,校门口站了个化石。”
什么东西?我探出身子,循着她的视线望去。
校门口有个女生倚在门柱上,身上穿的是北高的水手服。中山指着那长到几乎盖住脚踝的裙子,笑着说:“我可不敢穿着那个走在街上,太丢脸了。”不过我没笑,因为我认识一个穿着这种服装的人。我连忙向中山道别,跑向正门;站在二宫金次郎像之下的果然是个熟悉的长发女生。
“拉梅儿学姊!你怎么来了?”
“哦!远野绫。”
她在未经修剪的浏海之下微微一笑。这个奇特三年级生的笑容总让人不可思议地安心,不知何故,她的身影突然模糊起来。
“其实我又打听到新的消息……唔?”
“咦……?”
脸颊上有着水的触感。
“咦?咦……?”
我连忙擦拭不断冒出的泪水,但泪水却像塞子坏了一样止不住。
“怎么了?”
一听到她关心的口吻,我的泪腺就决堤了。
拉梅儿学姊带我到附近的平价餐厅去,又递给我两条湿巾和奶茶;直到五分钟后,我的眼泪才止住。
“你还好吗?”
“嗯,没事了。”
我用手帕掩住鼻子,吸了吸鼻水。其实我一点也不好。联络不上一哉的这三天带给我的打击远比想像中还大,一看见拉梅儿学姊满脸关怀地望着我,我就有股把一切都说出来的冲动。不过我忍住了。没事了,我没事了。
拉梅儿学姊特地跑来告诉我的,是件和案情似乎没什么关连的事。
她说在南高社办大楼的墙壁上有个白小鸭涂鸦。
涂鸦并不稀奇,但据拉梅儿学姊所言,那不是普通的涂鸦。
“我没亲眼看过,听说那里的墙壁是磁砖……”
她话还没说完,书包里就傅来了尖锐的电子声。
“有电话,抱歉。”
拉梅儿学姊歪了歪脑袋,打开了那个宛如要前往欧洲旅行似的皮制波士顿包。井然有序的教科书之间放着两支手机,一支在前袋,一支在后袋。她拿出前袋里的黑色手机,对我点头示意之后,接起了电话。
“哦,是你啊?难得你会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吗?”
我突然觉得四周的声音瞬间远去。她的注意力一离开我身上,我就像被孤伶伶地留在热闹的店里一般,好不容易克制下来的情绪又再度澎湃起来。
“……是啊!原来你也认识啊?”
拉梅儿学姊的声音听来格外模糊。不行,只要一看见手机,我就会想起一哉。如果我现在打电话,不知道他会不会接?还是他已经决定要各过各的生活了?
啊……不行,不能去想。眼眶开始发热,令我着急起来。不行,要是我又哭出来,这次一定停不住。我得忍住。
“不好意思。”
拉梅儿学姊啪一声阖上手机,微微垂下眼,将手机收回书包中。这副情景看起来就像隔着水槽玻璃一般模糊。
“远野绫……关于之前在顶楼上的事……”
我的耳朵听进了她的话语,但脑袋却没消化。
我又想起了一哉。一哉,要是我再也无法和他说话了,该怎么办?要是他一直生我的气,该怎么办,好不容易能和他通话,能和他聊天啊!一哉,一哉——
拉梅儿学姊看着我的脸,微微歪了歪脑袋,接着又默默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再也忍不注了。
当我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了拉梅儿学姊。守灵那一夜打来的电话,每天和一哉通话的事,决定找出凶手的事,还有日记和小鸭的事,我全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就算她笑我,就算她觉得我有病也无所谓,我只想找个人倾诉。
她替我点的冰淇淋开始融化,但我只顾着说话,连汤匙都没拿起来。她只默默地听着。
“这就是平行世界。”
待我说完,拉梅儿学姊一面把湿巾递给我,一面喃喃说道。
“平行……?”
“简单地说,有人认为世界有好几个。”
她叹了口气,用手指沾了沾咖啡牛奶杯上的水珠,在桌上画了好几条线。世界有好几个?
我不由自主地紧紧盯着这些线条。见状,她对我微微一笑。
“当然,就像迪士尼乐园的主题曲歌词一样,我们看得见的世界只有一个;不过还有好几个世界同时存在着,互相平行。”
桌上的水线就像河流一样,有好几条。
“平行……”
“对,因为互相平行,所以彼此之间很相似。在另一个世界也有这个国家,也有北高和南高,也有我和你,不过每个事物都有些微的差异。比如在某个世界,邮筒是绿色的,Y字路口上的速食店是摩斯汉堡;而在另一个世界的我,是留着柔柔亮亮、闪闪动人的直发。这种有着些微差异的世界数量非常多。”
她瞥了我一眼,用手指敲着她画下的线。
有着些微的差异,比方说——
“比方说这些世界里面,也有远野绫被杀,村濑一哉活着的世界?”
“或许有。这些本来不会相交的世界在阴错阳差之下连在一起,主角因此见到了另一个自己——这类剧情在小说和电影里还挺常见的,你没看过吗?”
我摇头,拉梅儿学姊似乎不怎么在意。
“照你的说法来看,这次就是电话连接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我吞了门口水。
“这种事情有可能发生吗?”
“应该不可能吧!”
叼着吸管的拉梅儿学姊一脸从容地啜着咖啡牛奶。
“与其说是平行世界,倒不如说是你的幻听或妄想还比较合理。而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你在说谎。”
“哪有!我没有说谎!”
我站了起来。我知道四周的客人全都在看我,但顾不得那么多。
“我真的和一哉说话了!我会去找你帮忙,也是一哉教我的!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一般人哪会去找连面都没见过的别校学姊帮忙啊!不然我现在可以打电话,或许他不会接,不过!还有来电记录……”
“是我不好,你冷静一点。”
拉梅儿学姊一面苦笑,一面按住了我抓紧手机的手。她一脸抱歉地垂下了头。
“我还是别听他的声音吧!也不知道两个世界的联系是多么脆弱,说不定我和他一说上话,就会断了联系。”
“那……你相信我说的话吗?”
拉梅儿学姊耸了耸肩。
“这我就不敢说了。毕竟我和你还没熟到能判断你说的是谎话还是真话。”
你到底是信还是不信啊?
“如果你说的是真话就好,就算是谎话,也是个很棒的谎话,值得我被骗。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我的行动都一样,这样你能接受吗?”
虽然我不太能接受,不过我的确不该过于奢求。换作是我听见别人这么说,也无法相信的。光是没被笑就该庆幸了。
“话说回来,村濑还活着的世界啊?真的很棒。”
说着,拉梅儿学姊有点落寞地笑了。
砰!她轻拍桌面,望着我的脸。
“那我们开始讨论吧!抱歉,能给我看一下之前我给你的档案吗?我没备份。老实说,我本来一直相信村濑是死于意外。”
我点了点头。档案我一直放在书包里。我正要把两个档案一起拿出来交给她,却又停下了手。“连她都会有危险。”我觉得似乎听见了一哉的声音。
怎么办?我是不是不该继续拖她下水?
“还、还是算了,不用了。”
我临时收起档案夹,拉梅儿学姊惊讶地睁大眼睛。
“怎么了?”
“仔细一想,或许真的是我有毛病吧!也许我该让脑袋冷静一阵子。”
“是吗……?”
尴尬的空气流动着,连我都觉得自己的举动很诡异。可是我都把事情说出来了,才说不想拖她下水,想必她更无法接受。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动弹不得。
店里播放的音乐相当轻快,与默默无语的我们极不搭轧;然而拉梅儿学姊就像是没听见音乐一般,直盯着我的脸。
“呃……”
我耐不住沉默,开口说话。
“呃,谢谢你今天符地来找我,你住在这附近吗?”
“不,我住在车站旁。”
她说的住址正好在一哉家附近。听我这么说,她露山了不敢相信的表情。
“什么附近,我就住在村濑家隔壁啊!”
“咦……呃,连隔壁邻居的儿子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会不会太那个了一点?”
“没办法,在他和我进同一所高中之前,我只知道他是‘村濑家的小一’。我和他妈妈是挺熟的,和他本人却不熟。”
哦,邻居之间确实会有这种情形。
“村濑没提过我和他是邻居吗?”
“啊,对,因为他是在命案发生以后才向我提起你的事……”
“哦,对喔!”
沉默再度降临。我无法承受她直盯着档案夹的目光,视线开始游移。
“呃,对了,拉梅儿这个笔名很有意思,不知道有什么由来?”
“那是我年少轻狂下取的名字,老实说,现在一有人这么叫我,我就浑身不对劲。”
“……对不起,那我该叫你丽华学姊比较好啰?”
“不,这个名字也一样让我觉得浑身不对劲。你不给我看档案啊?”
听她这么一说,我紧紧抓住了档案夹。
我到底在做什么,我如此想道。不光是今天,之前也一样,未经深思就把她拖下水,又为了图个轻松而把一切都说出来,事到如今才要她别管这件事,未免太任性了。
一哉的事也一样。我想找出杀害他的凶手,因为我认为这是我能替不在人世的一哉所做的唯一一件事。可是一哉说他并不希望我这么做,那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找凶手?
我是为了自己。当我察觉的瞬间,觉得就像是被人狠狠敲了脑袋一记。
说穿了这只是自我满足。我图的只是自己的轻松,我只是想逃离没能拯救一哉的罪恶威。
仔细一想,所有的报仇或许都只是自我满足而已吧,只是一般人听不见死者的声音,所以没发觉。
可是我听见了一哉的声音,而他叫我罢手。
拉梅儿学姊还在看着我,她的眼珠颜色像咖啡一样浓。
“……拉梅儿学姊,‘人是种只会为自己哭泣的生物’这句话,你有听过吗?”
“唔?”
我很久以前读过的书里写着这句话。
“就算是死了最爱的人而流下的眼泪,也不是为了那个人而流的,只是为了可怜失去爱人的自己而哭。”
眼泪是自我满足,生气也是自我满足。说穿了,或许人类的所有行动都是为了自我满足。若是如此,人为什么而活?而我又在做什么?
“嗯,我也不清楚。”
拉梅儿学姊微微歪了歪脑袋。
“远野绫,假如我死的时候有人为我而哭,我想应该是出于同情吧!”
她从桌上拿起汤匙,以手指转动起来。
“反正〈这一边〉没有村濑,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就好了?百分之百为了自己而做的事却百分之百造福了别人——这种奇迹偶尔也是会发生的。不过世界如何称呼这种情形,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从我的手上抽走了档案夹。
隔天是礼拜五,早上的巴土依然拥挤,几乎让我喘不过气。九月已经到了后半,天气却依旧炎热,车里的冷气不知是不是故障了,一点也不凉快。
车上广播宣布着下一站是车站,我在肥胖上班族的推挤之下拉出了车票夹。这个黑色皮制车票夹是我送给一哉的礼物,不知道他有没有用?下车时我已经累得浑身无力,没把车票夹放回书包,而是丢进了装参考书的提袋里。
我觉得好累,摇摇晃晃地走在通往学校的道路上。Y字路口人潮汹涌,红灯转为绿灯,车和人交互行进,南往北来。红绿灯播放的音乐是童谣,唱着“伦敦铁桥垮下来,垮下来,垮下来”。我想起一哉家的住址,或许我们曾在这里擦身而过。
有人撞上了我的肩膀,我抬头看时已经不见人影,行人灯号开始闪烁,我加快脚步。今天打电话给一哉吧!就算是为了自己,我还是很想听听一哉的声音。
午休时间,我到社办大楼后方去看拉梅儿学姊说的涂鸦。
校舍与社办大楼之间的空间正好成了个小中庭,白天日照良好,还摆有长椅,是吃便当的不二地点。
果不其然,今天也有好几个人在这里吃便当,其中甚至还有一群带了塑胶布来坐的勇者。我觉得有点难为情,便绕过用餐的人们,走向拉梅儿学姊所说社办大楼墙壁。
我钻过树枝,穿过角落的祠堂边。
“咦?远野,你来拜狐仙啊?”
这道突如其来又脱线的声音吓得我跳了起来。
回头一看,坐在塑胶布上的正是由利。她大剌剌地盘腿而坐,朝我挥着手。
……我还以为是哪儿来的勇者,原来是你们?
小栗由利既是广播委员长,又同时参加三个社团,是个精力旺盛的女孩。礼拜五的午休时间不广播,因此她和其他委员就在这里享受悠闲的午餐时光。
“不是,我是要去社办大楼。”
岩石上的鸟居和祠堂便是用来供奉南高兴建以前就有的狐仙像,规模虽小,却有个颇为气派的香油钱箱,只不过我从没看过有人来这里拜拜。非但如此,香油钱箱上还贴了张“请勿投钱”的告示,据说是因为钥匙不见了,无法打开之故。我对祠堂视而不见,走向社办大楼。
社办大楼的窗下正如拉梅儿学姊所言,贴着磁砖;大块的白色磁砖光滑无比,用手指摩擦还会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