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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晚观众仍然只有数百,场面冷清,曲高和寡,原因何在?
有人说:迪华特和香港观众尚未投缘,没有产生“化学作用”。这种说法,我不赞成。
我曾特别前往港大听他演讲,见他平易近人,和蔼可亲,毫无大师架子,虽是欧洲人,但因在美国呆过十多年,早已“美化”了一半,所以说话十分直截了当,而且语带幽默,和我以前见过的几位在美国走红的欧洲大师——如莱恩斯朵夫
第一辑纸上漂过的音符(下)(E.Leinsdorf)、塞尔
(E.Leinsdorf)、塞尔
(GeorgeSzell)——大相径庭。
也许正因为迪华特十分低调,没有伯恩斯坦式的魅力,或像慕提那样的英俊潇洒的风度,所以看来不像明星,而香港却是一个崇拜大明星的社会,奈何?于是香港管弦乐团为他包装,要他站在中环大楼顶上和天桥上作状指挥,还发送明信片。我看这还不够,必须要他学好几句广东话和普通话后,由成龙或周星驰陪他上电视!然而香港电影和电视界的明星,又有几个喜欢古典音乐?当年好莱坞的笑匠卓别林和丹尼凯,前者会作曲,后者会指挥,即使去世不久的格里高利·派克——我的偶像——也可以在维也纳音乐会电视特辑中报幕!
香港管弦乐团只好退而求其次,安排和流行歌手如罗拉·费芝和叶倩文合作,举行音乐会,以广招徕。然而我猜这类去捧流行歌手的观众,仍然不会来听正式的古典音乐会。他们裹足不前的原因可能有两个:一是不懂,二是“不闲”——这不闲又有二意,一是自己太忙不得闲(其实是遁词),二是古典音乐太严肃,令人正襟危坐,不得闲怡。这两个理由皆差矣,甚至更反映出港人的某种市侩心态。天下不懂的事太多了,为什么不“自我增值”去学习?我知道日本和欧洲的工商和金融界不少老板大亨(甚至普通职员),都懂得一点古典音乐,这是一种自觉和不自觉的教养。“全球化”以后,将来求职的决定条件——特别是在面试的时候——说不定就是个人修养,包括古典音乐。
至于闲暇问题,我自己就以听音乐会作为休憩活动,而且经验甚丰,以后再为文推介。即使工作太累,在听勃拉姆斯时睡着了也无所谓,仙乐飘音伴我眠,岂不美哉?我就时常带老婆去听音乐会,并鼓励她睡觉,只要不打呼即可。
妙的是香港管弦乐团不久前奏的理查德·施特劳斯的《家庭交响曲》就有睡觉和做爱的场面!施特劳斯的歌剧《玫瑰骑士》的序曲就是描写做爱,而且还有高潮,由铜管奏出!希望将来迪华特先生能指挥香港管弦乐团演奏此剧片段,令我等乐迷过过瘾,我早已想好了一个宣传标题:做爱音乐会,欢迎你来参加狂欢!
第二辑不朽的灵魂在乐谱上行走(上)听《大地之歌》
第二辑不朽的灵魂在乐谱上行走
你一定要听马勒
听《大地之歌》
他站在台上,身高不到四尺,然而当他开始唱马勒的《大地之歌》第二首第一句的时候,我几乎热泪盈眶,不能自持……太美了,美得仿佛“此曲只应天上有”。
他是德国人,名叫夸斯托夫(ThomasQuasthoff)。
《大地之歌》一向是我最钟爱的马勒作品,原因有二:一是内页的歌词源自唐诗,二是曲子作得回肠荡气,令人不能自持,真可谓酒不醉人人自醉。
乐迷都知道,《大地之歌》中的六首歌曲,一向是由一位男高音和一位女中音唱的,二人轮流各唱三首,男人高歌饮酒欢乐,女人却娓娓道出人生之哀愁,而最后的一场《告别曲》,足足有三十分钟之久,既向送行的朋友,也向人生告别。就唐诗的成规而言,送行的必是男性朋友,不可能由一个女子吟唱,否则只能是闺怨,而非送君千里。马勒的原作中也特别注明:女中音唱的三首歌曲也可以由男中音唱,其实这样才更合歌词中的意境,然而,男中音演唱此曲的人极少,除了大名鼎鼎的费雪·迪斯考(DietrichFischerDieskau)之外,几乎无(男)人可继其后。
直到我听到这位侏儒的歌声。
第二辑不朽的灵魂在乐谱上行走(上)你一定要听马勒
你一定要听马勒
不朽的灵魂在乐谱上行走
夸斯托夫的声音与费雪·迪斯考大相径庭,后者技术精湛,但音域并不广,靠对乐曲的诠释取胜,而前者的声音千变万化,像是生有异禀,身体虽然残废,但声音似乎来自上帝,或者可以说上帝为了弥补这个造物的缺陷,特别赋予他天使般的声音。
《大地之歌》我最钟爱的是第二和第六首——分别根据德文译出的孟浩然和王维的诗,多年来我一直想找到原诗对照德文和英译唐诗,但一直没有这个心情,另一个原因是我怕马勒的音乐和唐诗的意境不合,因此影响我对音乐的直接感受。所以我多年来养成了一个不良习惯,每次听《大地之歌》都自造歌词,意境朦胧,然后自我陶醉一番,倒真是印证了李白《悲歌行》中的四句诗(也是《大地之歌》的第一首的部分歌词):“富贵百年能几何,死生一度人皆有,孤猿坐啼坟上月,且须一尽杯中酒。”我只需把第三句改得稍为“现代化”一点,改成“孤碟坐吟马勒曲”(注:碟者,唱碟也,即LD)就可以道出自己的心境了。
那晚,波士顿交响乐团的演奏特别出色,指挥小泽征尔(SeijiOzawa)也若有神助,把听众带入另一个神秘的世界,且不论它是否是唐朝,至少使我感受到一点“弦外之音”和一种莫名的激动。当那位侏儒唱到最后一首歌的时候,我闭上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一方面也让自己的心灵可以神游四海,于是,不自觉地又在自造歌词了,甚至把第二首和第六首混在一起,以下是当时涌现在脑海中的几行不成诗的句子:
朝华已逝,冷风习习。
我以疲惫之心走向你
祈求平静和安息
我孤独地哭泣
秋日在心中消失
明月高照
松林阴影下
小溪在歌唱,小鸟已倦息
人生早已进入梦境
(音乐在此涌起)
朋友
你下马送行
还带来一瓶葡萄美酒
问我今宵落足何处
我早已了无牵挂
只愿云游四方
寻我的故乡,我的安息之地
明日又春暖花开,大地回生
永别了,我的朋友
永别了!
第二辑不朽的灵魂在乐谱上行走(上)听马勒的《第九交响曲》
听马勒的《第九交响曲》
马勒的《第九交响曲》是他告别人世的绝响之作。不知为什么,近年欧美各乐团频频演奏此曲,我就听过柏林交响乐团的两次演奏;克利夫兰乐团最近在纽约和伦敦也演奏过此曲。
我买过一张此曲的新唱片,指挥本雅明·詹德(BenjaminZander)是波士顿的名人,但在世界乐坛尚不太知名。这张唱片中的演奏乐团是英国的爱乐乐团(PhilharmoniaOrchestra),技术较伦敦的两大乐团(伦敦乐团和伦敦爱乐团)稍嫌逊色,而詹德对这个乐曲的解释,也颇引人争议。
他认为第一乐章开始时马勒的配器法颇为特别,各种乐器应该各奏各的,不必整齐,因为这一个乐章显示的是马勒自己对死亡的恐惧和困惑,甚至在节奏上也有点像他自己的心跳,颇为不规则。在此后的两个乐章中,马勒更是一面缅怀过去,一面作死亡的挣扎。最后的乐章则可作两种解释:他逐渐接受死亡的事实后心情较为平静,或谓他愈来愈衰弱而终于在挣扎后宁静地死去。总而言之,马勒的《第九交响曲》和死亡是分不开的。他在《大地之歌》中已经引了唐诗告别人生,最后一曲《惜别》足足有半个钟头,此次再以七十多分钟的长度,再告别一次,终于把自己置于死地,这种对死亡的幻想,堪称一绝(马勒作完《第九交响曲》后,并没有死,但《第十交响曲》只完成一个乐章就逝世了,终于难逃劫运)。
我重听此曲的时候,是在深夜,万籁俱寂,但我却觉得无比的兴奋。这张唱片还附带了一张第一乐章第一页的乐谱,詹德并加以详细解说,谆谆善诱,我不知不觉间拿起父亲的指挥棒,随着乐谱比画起来……父亲是学作曲的,四年前去世,我回家奔丧,带回来他的指挥棒,有时兴起就随唱片乐曲而指挥,并以这种方式来纪念他。这晚,当我拿起指挥棒的时候,脑海中突然涌现出父亲的笑容,也听到他的声音:
孩子,怎么你也学爸爸指挥起来了!你真幸运,可以听到这么好的交响乐,而我在冥间只能听到无音之乐。孩子,你该好好珍惜你的生命,不要时而想到死亡,其实死亡是件很普通的事情,时候到了你反抗也没有用,马勒早就心有所悟。所以他的《第九交响曲》并不悲伤,不能把它和柴可夫斯基的《第六交响曲》相提并论,马勒深刻多了……
不知不觉间第一乐章早已奏完,我抬起头来,父亲的照片依然在台上,还是那股淡泊而乐天的表情,我感到有股温暖缓缓上升,心情也逐渐平静下来。其实,我还没有资格告别人生,只是对世纪末的恐惧感愈来愈强,总觉得时间已尽,岁月已老,20世纪的喧嚷终将随风而逝,而21世纪呢?我实在没有勇气去面对它。
遂又想到为《世纪末的反思》所写的文章,我所反思的其实不是这个世纪,而是自己。在马勒这种伟人阴影之下,自己又何其渺小!好在父亲在天之灵没有笑我,还鼓励我好好地活下去,我的确很幸运,已经默默地活过马勒的年纪。
第二辑不朽的灵魂在乐谱上行走(上)今天我也听马勒
今天我也听马勒
我是马勒迷,早过不惑之年还是迷他,甚至比迷莫扎特更厉害。也许,我认同赛义德在其生前发表的最后一篇文章《晚期风格》中的观点:有的艺术家在晚年可以超越凡俗,达到静心寡欲的“出尘”境界,有的却一生挣扎到死,甚至在晚年更厉害,而且风格更奇特,贝多芬即是如此,马勒亦然。
马勒只活了51岁,除了敬仰莫扎特之外,就是拜贝多芬为师祖了。所以他迷信,写完《大地之歌》不敢称为“第九交响曲”,但写完《第九交响曲》又怕冒犯了贝多芬这位“天神”,最后终于逃不了这个“九”字咒。这段故事,马勒迷个个皆知,但也未必可信。
不错,马勒的音乐每一首都有血有泪,诉尽悲欢离合,生离死别。《大地之歌》最后那一场30分钟的《死别》(DerAbschied),我每次听完都泪眼汪汪,太美了!早前我应约到一位友人家里和一般专业人士讲马勒,就是谈他的《大地之歌》。以前常听他的《第九交响曲》,那股断了气又挣扎回生的感觉,可能更适合我这一代“日薄崦嵫”的人吧。后来不太敢多听了,聆听莫扎特,以求养生,多活几年。
记得有一次又逢马勒逝世的周年忌辰,我在斯坦福大学图书馆作研究,竟然在一个周末听尽全套马勒九首交响曲,外加他的《大地之歌》和其他歌曲,以此仪式向这位伟大的作曲家致敬。如今年事已长,竟然把他的忌辰也忘了,而且近日却有逐渐爱听布鲁克纳(AntonBruckner)的趋势;原因是我最敬仰的两位指挥——切利比达克(SeigiuCelibidache)和君特·旺德(GunterWand)——皆尊布而贬马,从来不演奏马勒的作品。我想听出一个所以然来,但听来听去却令我想起马勒,或者可以说,我是用听惯马勒的耳朵去接受布鲁克纳的——处处是感情澎湃,乐句如排山倒海而来,我也管不了乐曲的内在结构了。也许听布鲁克纳更是一个“完全”的旅程(他也只作了九首交响曲)。
也许我人老心仍不老,这何尝不是多年来听莫扎特和马勒之功?人生必须先要“自找烦恼”,自我磨炼,不能得来太容易,所以年轻人也该奉马勒为神圣。现在的年轻人多生于安乐,忧虑意识不足,听马勒“自寻烦恼”的人恐怕是凤毛麟角。但愿大家可以组织一个“马勒迷协会”,互相磨炼,本地任何乐团奏马勒,也必去捧场。
费城交响乐团来香港献艺,第二场演奏的就是马勒第一,此曲恰是迪华特接掌香港管弦乐团时的第一个见面礼,港乐乐季最后一场将奏马勒第五。而新加坡交响乐团却捷足先登,也演奏并灌录《大地之歌》的“广东话”版,新填词者也是一个马勒迷——香港的伍日照先生,演唱的男高音是香港的莫华伦。谁说香港没有人才和文化?但愿香港的古典乐迷再多一点,也再年轻一点,有朝一日香港也可以刮起一阵全城马勒风!
第二辑不朽的灵魂在乐谱上行走(上)马勒的《复活》(1)
马勒的《复活》
一
前不久在香港坊间买到了一张新出笼的唱片——马勒的《第二交响曲》(DG公司出品,两张合做一张卖,但超级磁盘SACD则做两张卖,价钱高过平常一倍以上)。指挥者卡普兰(GilbertKaplan)是一个怪杰,他本是美国商界一本畅销杂志的发行人兼主编,但业余酷爱音乐,特别是马勒的这首交响曲,甚至到了不指挥它不能罢休的程度,于是他四处游学,向各派指挥大家学艺,而且花钱购下马勒的原谱。苦修数年之后,他就亲自掏腰包雇了美国交响乐团在纽约公演两场,竟然大受乐评界推崇。于是世界各地乐团的邀请纷至沓来,他指挥多场演奏——节目就只有这一首交响曲——之后,终于在1988年录制唱片。我当即购下,发现内中附有五十多页的解说和一小本有关马勒创作此曲的98封书信集,真是如获至宝,对此公由衷钦佩。
这次是重录,他指挥世界首屈一指的维也纳爱乐交响乐团,唱片上注明是第一套根据最新修订版本录制的,而这个版本其实就是卡普兰根据自己购得的一份马勒本人珍藏的修订本——内中有马勒亲自手写改正的多数错误,以备印刷第二版时之用,而且封面上还注明“修正后唯一正确”的版本,可见卡普兰“上穷碧落下黄泉”的研究精神。他自称曾与一位合作者参阅了14种原始版本,足迹遍布欧美,最后才定夺,并由他自己的“卡普兰基金会”资助出版,造福乐坛,也连带惠及我们这些马勒迷。
马勒的《复活》
不朽的灵魂在乐谱上行走
就卡普兰演奏的这两个录音版本而言,这个新版当然胜过1988年的旧版,后者最多只不过做到一个中规中矩的业余水平。此番卡普兰成熟了,当然维也纳爱乐也功不可没。这个欧洲首屈一指的乐队,已经演奏过无数次马勒的交响乐,而且当年马勒的阴魂不散,他曾是维也纳歌剧院的总监,在若有神助之下,该团奏来雷霆万钧。虽然两位担任独唱的女歌手不甚有名,但皆能尽职,维也纳歌咏团(WienerSingverein)唱来更是驾轻就熟。
然而这并不见得是此曲的最佳版本,因为见仁见智,各人对此曲的感受不同,我对此曲的反应更是主观。
这部交响曲共分五个乐章。第一乐章的原题是“葬礼”(Todtenfeier),所埋葬的就是《第一交响曲》中的那个英雄(此曲亦称“巨人”)。我每听此段,也必正襟危坐,体会曲中的悲情,那是一种排山倒海式的“葬礼”,从开头的大提琴甫奏出第一主题,我就直觉地感到这是一个英雄之死,然后才在其他乐章倒叙他的经验和回忆,直至第四乐章的女声独唱和第五乐章的合唱(天使召魂),灵魂才能得救。所以,我的听法是“叙述”式的,在脑海中把全曲串连成一个故事,故事的转折点——也是最动人的一段——是第四乐章,女中音唱出第一句“啊,红玫瑰……”时,我又会正襟危坐,犹聆天籁之音。但这个女中音(或女低音)的声音又像母亲的呼唤,对于游子的倦魂是一种安慰,如果唱得动人,我就会忘记一切烦恼,即使灵魂救不了,至少也觉得洗涤一新,可以迎接第五乐章《天使》的声音,即使我在第二或第三乐章走了神,到此段我也必全神贯注。
二
第一乐章亦可单独演奏,但效果不佳。目前据我所知只有布烈兹指挥芝加哥交响乐团的一个版本,阐释似乎不够深刻。第一乐章奏完后,马勒在原谱上注明至少需要五分钟休息,因为第二乐章的气氛轻盈美妙,和第一乐章的阴沉凛冽大相径庭。但一般指挥家皆不遵守。卡普兰倒是有板有眼,遵守马勒原谱上的每一个指示,所以他在两次录制的唱片中必分两片,第一片仅长二十几分钟,听完换第二张唱片时,听者就可自行休息五分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