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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四名愁眉苦脸的越战老兵正在闹市区的无窗办公室里排队接受福利体检,与此同时,十七名妇女正坐在派克大街②某外科医生诊所里的紫红色人造革椅上,等候做乳癌检查。然而,要把这两件事情联系起来,是毫无道理的。
或许有几分道理?
朱莉并没有问我对什么感到疑惑,诸如:
有什么不对劲?
一块厚厚的黄褐色的东西在每个人的肺叶上沉淀是抽烟过度日积月累的后果。胸腔感到压迫,饭后常常伴随着恶心。
朱莉本来就很削瘦,最近又设法减了不少体重。她告诉我,上个星期只有面包和咖啡才没有让她恶心。〃噢,别这样!〃我喃喃地说我们正在通电话。那天晚上,我去她家,查看她那有气味的空冰箱,想把窝在里边、装有发霉的汉堡的塑料袋扔掉,她却不让。她嘟哝说:〃连鸡肉也不便宜了。〃她冲了一些雀巢咖啡,我们盘腿坐在客厅的榻榻米上,先聊了聊她现在的情人,那个畜生,然后争论起列维·斯特劳斯关于封闭历史的观点。我一直很虔诚地捍卫历史。朱莉虽然穿着华贵的长裙,抽着十分名贵的香烟,但她节食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她太小气了。
第一部分异国情调(4)
每一次都是剧烈的痛苦。朱莉或许〃根本〃就不想出门,越来越多的人不再喜欢〃经常〃出门了。
这座城市既不是原始丛林,也不是月球,更不是高级酒店。远看它是宇宙的一个污点,一个正在释放能量的圆球;近看,则是一块非常清晰的印刷电路,一个遍布污迹的晶体管迷宫,一个储存哮喘声纹①的资料库。只有某些市民的声音有权被放大,并被聆听。
①voiceprints,声纹或声印,用仪器对人的说话声所作的等高线状记录,声纹因人而异,如同指纹译注。一位五十多岁的黑人妇女,身穿一件颜色比她的棕色购物袋还要深的棕色外套,上了一辆出租车,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到第143大街和圣·尼古拉斯大街的交叉路口。〃一阵停顿。〃开车吧!〃寡言少语、体毛茂密的年轻司机打开计程器。她把购物袋搁在肥胖的双膝间,开始哭起来。伤痕累累的塑料隔板的另一边,埃索可以听见她的哭声。
人越多,就有越来越多的声音被淹没。
那位黑人妇女很有可能就是多丽丝。她是朱莉的女佣(每个星期一上午去干活)。十年前,她到圣·尼古拉斯大街去买六罐装的食品和一些通心粉沙拉时,她的两个小孩双双死在了一场大火里,这场火灾在一定程度上毁坏了他们的两居室。但如果是多丽丝,她不会问自己,为什么他们的房子不多不少刚好烧到那里呢?为什么两个孩子的尸体躺在电视机前恰好是那个角度?如果是多丽丝,那么今天肯定不是星期一,到朱莉女士家干活的日子。因为那只棕色袋子里装有她刚打扫过的那套七居室的女主人不要的衣服,而朱莉从不扔掉任何衣物,也从不送人。
连打扮自己也变得艰难起来。自从复活节那天,布鲁明德尔①三楼的时装区发生爆炸,凡是去大商场购物的顾客进门时都要搜身。这个满是裂痕的城市!
①Bloomingdale,纽约一家著名的百货公司译注。
②voodoo,一种西非原始宗教,现仍流行于海地和其他加勒比海诸岛的黑人中译注。如果她不是多丽丝,不是朱莉的女佣,那么也许是多丽丝第二。她的女儿(1965年,亨特学院的文学学士)醉心于巫术,正跟一位与她母亲年龄相仿的女士住在一起。这个女人比她母亲更胖,但很结实,拥有万贯家财:罗伯塔·乔瑞尔,黑人艺术皇后,国际著名的独幕剧作者,诗人,布景师,制片人,发音指导,〃乔瑞尔肢体意识、运动及功能协调体系〃的发明者,传授伏都教②的三级法师。这个多丽丝也是女佣,已经七年没有女儿的音讯了。女儿成了这神圣七年的俘虏,期间做过〃罗伯塔·乔瑞尔黑人戏剧协会〃的舞台助理,乔瑞尔在达喀尔、海地角和费城等地不动产的记账员,两卷本的罗伯塔·乔瑞尔与伯特兰·罗素书信集的辨读员和打字员,还做过这个任何人包括她丈夫只能称之为乔瑞尔小姐的女人的贴身女佣。
出租车载着多丽丝如果的确是多丽丝朝第143街和圣·尼古拉斯大街之间的街区开去。司机在第131街停车等候红灯时,三个棕色皮肤的男孩(两个十一岁,另一个十二岁)用刀子对准他的喉咙,洗劫了他的钱。下班的标示灯一亮,司机迅速把车开回西区第55街的车库里,在一个离可口可乐机老远的角落里,抽了支大麻烟,松了口气。
但是,如果她不是多丽丝,而是被带到第143街和圣·尼古拉斯大街交汇处的多丽丝第二,那么司机没有遭到抢劫,而且很快有一位乘客要求去第173街与威斯大街的交叉路口。他应允了乘客。但是他害怕走失,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这个乱七八糟、无法无天的城市!这些年来,自从市政府不再为摩瑞萨尼尔和杭波特两地提供收垃圾服务,街头流浪的狗不知不觉地变成了郊狼。
朱莉不经常洗浴。一股难闻的味道。
几天之后,一位中年黑人妇女,提着一个棕色购物袋,钻出格林威治村的地下隧道,同遇到的第一位中年白人妇女打招呼:〃请原谅,夫人,去女子拘留所怎么走?〃这是多丽丝第三,她惟一的女儿才二十二岁,却已经是第三次为了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服九十天的拘役了。
我们所知晓的超出了我们的应用范围。看看我头脑里的这些东西吧:火箭与威尼斯教堂,大卫·鲍伊与狄德罗,越南鱼露与巨无霸汉堡,太阳镜与性高潮。你翻阅过多少份报刊杂志?在我看来,它们对于我的邻居的作用,就像糖果或安眠药,或抑制尖叫的良方。每天我都从第110街的一家小烟店取报纸,这是那个脾气很坏的林肯旅退伍老兵办的,而不去找离我更近的,百老汇大街木屋报亭的盲人报贩。
而我们知道的还远远不够呢。
人们在努力做什么?
我们周围的人,就我所见而言,都力求过平淡的生活。但这要付出巨大的努力。一般看来较为可靠的平淡,也求之不易,远不如从前了。
昨天朱莉来电话说,她在一个小时前下楼洗了衣服,我为她感到高兴。
人们努力去关注外表。男士们不带枪支,就涂抹睫毛油,亮晶晶的,洋洋得意。人人都陷入了某种道德障碍。
人们努力不去计较,不去过多计较。努力不让自己感到害怕。
多丽丝第二的女儿,确实曾亲眼目睹罗伯塔·乔瑞尔神色庄严,毫不畏惧地把双手伸到了滚烫的油锅里,直到手腕,从锅里取出一些玉米条,揉成一个小薄饼,接着迅速把薄饼和双手重新浸入油锅。没有疼痛,没有伤痕。她需要二十个小时进行准备,不停地敲鼓、吟唱、行礼、拍掌;把微微发咸的圣水盛在锡杯里传递和吸饮;四肢涂满羊血。仪式过后,多丽丝第二的女儿和另外四名信徒,包括亨利罗伯塔·乔瑞尔的丈夫,护送她回到北迪维耶酒店的房间里。这次旅行,亨利不许和她们同住一层楼。乔瑞尔小姐吩咐,她要睡二十个小时,不得以任何理由吵醒她。多丽丝第二的女儿冲洗完乔瑞尔的血袍,坐在卧房外的柳凳上,等候她醒来。
①美国纽约市西南部的一区译注。
②FAOSchwarz,美国一家著名的玩具连锁店译注。
③LaMarqueta,公共集市,位于纽约市东区第115大街与派克大街之间,多卖食品和日杂用品译注。我试图邀朱莉出来陪我玩玩(我们认识已经有十五年了),去看看市容。好几个白天和晚上,我请她到布鲁克林①看速滑旱冰,游名犬博览会,逛施瓦茨②儿童玩具店,参观斯塔腾岛上的西藏博物馆,参加妇女游行,去新开张的单身酒吧,到埃尔金看通宵电影,逛派克大街的星期日集市③,或者参加诗朗诵会,可她总是加以拒绝。有一次,我约她到老麦特剧院看歌剧《佩利亚与梅丽桑》,可我们不得不在幕间休息时退场,朱莉当时浑身发抖据她说是因为厌烦的缘故。其实,第一场戏的大幕刚刚拉开,出现一片漆黑的林中空地时,我就意识到犯了一个错误。〃别碰我!别碰我!〃女主角呜咽地哀求着,身子正危险地倾向一口深井。这是她的第一句台词。那个出于好心想救她的陌生人同样迷惑起来,他后退几步,用淫亵的目光盯着女主角的长发;朱莉吓得瑟瑟发抖。这次得到的教训是:不能带梅丽桑去看《佩利亚与梅丽桑》。
第一部分神秘旅行(1)
多丽丝第三的女儿出狱后,一直试图放弃以前那种生活。但她做不到,一切都变昂贵了。从鸡肉甚至包括鸡翅和鸡胗到乌木屏风,20世纪30年代为一位著名服装设计师收藏的屏风,莱尔的母亲在帕克·波纳拍卖行以18000美元买了下来。
人们在节省开支。那些爱吃的人包括大部分人在内,朱莉除外不再只花个把小时在某个超市购买一周的东西了,买满一推车的食品,得花大半天的时间,在十来个商店仔细权衡。此刻他们也正在这个城市转悠。
那些投资袖珍计算器的富商们,正在寻求怎样利用他们的产品。
即使没有像多丽丝第二的女儿那样痴迷于巫术,人们也开始响应江湖术士和郎中登载于报纸的广告。〃不必等死后才得到虚无缥缈的幸福。如果现在就想拥有覆盖冰淇淋的乐园,不妨通过电视看看和听听艾克牧师①,或者亲自拜会他。〃艾克牧师的教堂不在重复一遍,不在哈莱姆②。没有建筑物的新式教堂③正从西部移师东部:人们正在崇奉那个恶魔。在现代艺术博物馆西侧的第53大街上,一个头发蓬乱的金发男孩,长得很像莱尔,试图让我对〃末日审判教堂〃④感兴趣。〃你听说过这个教派吗?〃我说听说过,他继续喋喋不休,好像我说的是没有听说过。如果我停下来和他交谈,就无法赶上五点半的电影了,我递给他一块五毛钱,买了一本他的杂志,可他还跟在我后面念叨〃末日审判教堂〃为穷孩子实行的免费早餐计划,直到我进了博物馆的旋转门里。早餐计划,真的吗?我想他们是要噬食这些孩子!
①美国一黑人牧师,通过电视、广播、集会,宣讲成功、致富及为人处世之道,拥有众多的追随者译注。
②Harlem,纽约市一区,位于曼哈顿北部。自1910年以来,迅速增大的黑人居民使该地成为美国最大的黑人聚居地译注。
③应当指艾克牧师的电视教堂译注。
④美国一个新兴的宗教组织译注。人们正在录制他们的性爱技巧,窃听他们自己的电话。
11月12号这天,我做了件好事:隔了三个星期后,给朱莉打了电话。〃喂,你好吗?〃〃坏透了。〃她回答说,咯咯地笑了。我也笑了,说道:〃我也差不多。〃这样说其实并不准确。我们哈哈笑了一阵,听筒在我手里摸上去又光滑,又温暖。〃碰碰头怎么样?〃我问。〃还是你来我这里吧?最近我讨厌出门。〃亲爱的朱莉,我早知道这个。
我尽量不去责备朱莉抛弃她的孩子。
莱尔现在十九岁了。一天早上,他从百老汇大街和第96街的公用电话亭给我打电话。我叫他来一趟。他给我带来了刚刚写好的小说。这是好几年来我读到的莱尔的第一部作品,不像他十一岁发表的小说那样完整。那时的莱尔还是个面色苍白、奶声奶气、尚未发育成熟的男孩,被誉为《党派评论》的莫扎特;莱尔十一岁时还没有染上吸毒的习惯,没有患上短期失明症,没有成为走南闯北的滚石乐队的发烧友,没有被父母监禁两次,也没有试图三次自杀总之,这一切发生在他结束布朗克斯科学高中①的初级学业之前。在我的鼓励下,莱尔答应不焚毁这部小说。
塔基183,断肠人145,涂洛克137,魅力星65,沉思者160,小蛇128,本州第二,云中漫步149,眼镜蛇151②,跟几个朋友一起,给西蒙娜·薇依③寄去一些不礼貌的信件,大意是〃你又不是犹太美国人的公主〃。她告诉他们,苦难是永无止境的。他们回答说,你那样想是因为患了偏头痛。她反唇相讥,你们也一样,只是你们不自知罢了。
①纽约一所高中,全称为〃BronxHighSchoolofScience〃译注。
②可能是一帮喜欢在公共场所乱写乱画的人。他们有些自称griffitiartists(涂鸦艺术家),喜好在墙面、列车以及其他表面即兴创作,以吸引公众的注意译注。
③SimoneWeil(1909…1943),法国女哲学家,一位身体力行的圣女,主张以心灵拥抱上帝,拒绝受洗和参与圣事,并置身于教会和基督教团体之外译注。
④西蒙娜·薇依关心大众甚于个人,而这帮涂鸦者只关心个人的感受译注。她还说,只有一件事情比〃我们〃更可恨,那就是〃我〃④他们继续把自己的名字涂抹在高速公路的汽车上。
是什么帮我们解脱,给我们抚慰?
分享别人的记忆是一种愉快。记忆中的一切都亲切、可爱、动人和珍贵。至少过去是安全的尽管那时我们意识不到这一点。现在我们意识到了。因为它属于过去;因为我们挣扎过来了。
多丽丝,朱莉的多丽丝,用两个死去孩子的照片、玩具和衣服点缀客厅,每次你去看望她时,头半个小时只能仔细观看这些东西。她那泪水枯竭的双眸向你展示了一切。
一阵冷风颤悠地刮过城市,气温骤然降低。寒意袭人。不管怎样,冷风至少清除了污浊的空气。透过清新的空气,从河畔大街我家的屋顶上,竟可以越过新泽西州,望见拉马波山的边缘。
说〃不〃也能有所帮助。一天晚上,我去朱莉的住所拿本书,她那位做精神病专家的父亲来了电话。朱莉想让我接电话,我捂住听筒,小声说:〃剑桥来的!〃朱莉在屋子那边轻声说:〃就说我不在。〃他知道我在撒谎,气呼呼地说:〃我知道朱莉从不出去。〃我说:〃如果她知道您来电话,也许就出去了。〃朱莉孩子气地令人心碎地咧嘴一笑,咬了一口我带给她的石榴。
那曾帮你渡过难关的,往往在一生中唤起同一种情感。在彼克曼广场举行的为民主党市长候选人筹备基金的舞会上,我同一位年长的犹太记者打情骂俏。他不想讨论昆斯区的政府限额和学校罢课等问题,而讲述了自己在离华沙十英里远的一个shtetl度过的童年(〃当然你从未听说过shtetl吧,你还年轻,它是犹太人聚居的村子〃)。当时,他同另一个小男孩形影不离。〃没有他,我就活不下去。他对我来说比兄弟还重要。可是,你知道吗,我并不喜欢他。我打心底里恨他。每次我们一块玩耍时,他总能把我弄得气急败坏。有时我们还用棍子互相抽打。〃接着他讲到,上个月有一个衣衫褴褛,长着一对僵硬的红耳朵的老头,走到《前进报》办公室要见他。这个老头走到他的办公桌前,站住了,说:〃瓦尔特·阿布拉姆逊,你知道我是谁吗?〃他盯着老头的那双眼睛,上下打量他那光秃秃的脑瓜和像购物袋一样的身躯,突然认出来了,〃你是艾萨克。〃老头说:〃是的。〃
〃整整五十年了,你能想像得到吗?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怎么认出他的。〃这位记者说,〃不是因为他的眼神,但我却认出了他。〃
然后呢?〃于是我们互相拥抱。然后我打听他的家庭情况。他说他的家人全被纳粹杀死了。他又问我的家庭情况,我告诉他也都被杀害了。……你知道接下去怎样吗?十五分钟后,他的每一句唠叨都让我恼火。我不关心他的家人是否全被杀害,也不关心他是否是个穷老头,我恨他。〃他激动地颤抖起来,〃我想揍他,用根棍子狠狠地揍他。〃
有时情感整个地发生变化,也有帮助,就像把你的血液抽出来,换上新鲜的一样。你变成另外一个人。但这不是魔法的作用。给人带来幸福的变性手术,在道德上不存在对等物。
幽默感是有帮助的。我一直没有说,朱莉很有趣,很滑稽,也很机智她能让我捧腹大笑。而我此前的描述,使她听上去好像只是一个负担。
第一部分神秘旅行(2)
有时妄想症也能派上用场。密谋是有意义的。发现敌人也是一种宽慰,即便你得先凭空杜撰。像罗伯塔·乔瑞尔,就一本正经地指挥多丽丝第二的女儿和其他雇员,如何利用药粉,符咒,以及被一位古巴女祭司在迈阿密海滩施过魔法的一种超自然的扁平光滑的石头,对付她集资建立的南费城黑人救助中心的敌人们白人银行家,美国医学会的精神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