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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偷渡者的成功与挫折新华侨预备军的日常生活(1)
我耳朵听着《蓝色的多瑙河》,但心又飞到工作上。下一步,我不是要追踪流浪汉郑先生,更不想去采访那位“胃癌”偷渡者,而是要亲眼看一看已经定居到海外的偷渡者的生活状况。
我求在维也纳采访中认识的一位中餐馆的老板,介绍一个有偷渡者打工的饭店,他就给我介绍了一个地方上的中餐馆。
次日下午,那位老板特意用车把我送到那家饭店。车在高速公路上开到时速170公里,给人一种遗世独立的惬意。
这家中餐馆名叫“峻岭”(化名),在距离维也纳约80公里的一个镇上,位于一条交通干线的旁边。据说这条干线通到奥地利第三大城市林茨。“峻岭”的店铺并不大,但典雅脱俗,据说很受当地人喜爱。因为附近就是观光胜地,所以从初夏到晚秋,人出人进,门庭若市。
到达“峻岭”的时候,已经红日西斜,据说饭店将进入一天最忙碌的时间段。进去一看,果然是先来的客人还没有走,后面的客人又不断进来。除了老板一家之外,还有几名年轻的华人男女,忙前忙后,不见一个闲人。看来只能等到饭店关门才能采访,好在已经安排我住到偷渡者的宿舍。
晚上11点,饭店终于关门,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这一带就变得非常安静,附近森林的上空,星斗垂天,好像悬挂着闪烁的珍珠。只有偶尔经过饭店旁边的车声打破周围的寂静。“峻岭”的二层呈现出一天最热闹的景象。简易淋浴室传出喷水声,员工寝室传出笑语声,老板房间传出“早点儿睡”的关照孩子声,还有从当晚为我腾出来的寝室里传出卫视10台的甜美歌声……从长达12小时的漫长劳动中解放出来,终于获得属于自己的自由时间,一种轻松欢快的气氛荡漾在饭店的二层。
到了采访时间,现在该我上班。我很焦急,因为劳累一天,大家都很疲乏,淋浴洗涤完了,肯定一步就得迈到床前,翻身就睡,好迎接明天繁忙的工作。我必须在他们就寝前,采访完全体员工。于是我把录音机调整到录音状态,安装好录像机,跑上通往二层的楼梯,可是出现在眼前的情景却令我愕然。
有的人装好大概是从店铺租来的台湾或香港的影碟,正准备看录像;还有人在寝室中央放张桌子,开始打扑克,谁都没有马上睡觉的意思。一打听,据说都玩到深夜两三点钟。我刚才的估计是猴子吃麻花——满拧。好在采访的时间充足,我就放下心来。
“这里是乡下,平时没有可玩的去处,也没有时间,所以,工作完了,就玩个尽兴。”
“峻岭”的老板从旁边解释员工为什么睡得那么晚。
“是嘛,平时的确没有看电视的时间哪!”我冒昧地附和。
“不,就是有看的时间,他们也不看。因为不懂德语,所以就租借台湾或香港的影碟,他们看录像。”
采访开始,下面是再现当时采访的情景。
和我交谈的共五个人,三男二女,据说都是通过蛇头偷渡到奥地利的。他们之中四个是浙江省青田县人,一个是浙江省永嘉县人,都是经由匈牙利入境奥地利的。他们支付给蛇头进入奥地利的手续费折合成日元是130~140万元。
要想弄到侨居奥地利的资格,那么行情折合成日元,还得花200万。为了赚到这笔钱,必须干三至五年。据说想在奥地利扎根这是第一阶段。然后就是为了建立自己的店铺攒钱,这是第二阶段,据说也得三至五年的时间。在“峻岭”这里,还没有从第二阶段“毕业”的人。这里的人都自称为“打工人”即雇工。
偷渡者或蛇头把偷渡叫做“办人”。这“办”字本来是动词,词义是“做”、“干”、“处理”、“操作”、“解开”等,但是这里所使用的“办”字,其词义在任何华语新辞典中都查不出来。
我把麦克风指向一位打扑克的打工人。
这位圆脸型的可爱的姑娘叫“小凌”,大家都喊她“山口百惠”,23岁,未婚,似乎已有男朋友。她是七个月前刚来到奥地利的。她高中毕业后,曾在故乡的县副食品商店做店员。据说是托在维也纳开中餐馆的伯父过来的。
“为什么不在你伯父的饭店干呢?”我问。
“来到奥地利之后,在那里干了几天,但是亲戚之间麻烦事儿多,所以就求人介绍来到这里。在这里每月能挣8000先令,小费在外,吃是饭店的,住是饭店的,还不用花水电费。要说花的自己的钱,也就是买件西服,所以这等于挣多少就攒多少。这地方是农村,没有玩的地方,但我喜欢旅行,所以就去了趟维也纳和萨尔茨堡。穷打工的,还没有那么充裕的钱旅游哇,不能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那么剩余的钱,都可以还‘办人费’了?”
“不,没那个必要,那钱早还完了。”
“啊,七八个月就还完了!”
“山口百惠”露出一口白牙笑了:
“那是老家的哥哥代还的。”
“那么大一笔钱,你哥哥说还就还了?”
我惊诧地问,大概样子很滑稽,四个打扑克的人都笑了。
不知是谁告诉我“‘山口百惠’的哥哥在家乡做大买卖,那点儿钱算不了什么”。
还有一位姑娘“小蒋”,也是通过蛇头来到奥地利,已经四年,现在已经获得正式侨居资格,即已“入学”第二阶段,大家称她为“新华侨”中的“老华侨”。
“老华侨”和“山口百惠”一样,也未婚,但有四年海外生活的磨练,显得稳重老成,答话也头头是道。
“无论维也纳的中餐馆还是农村的中餐馆,都干过,半年前来到这里,是朋友介绍的。因为是乡村饭店,所以没有玩的地方,但工资比维也纳高。我想拥有自己的店铺,所以趁年轻必须拼命赚钱。但是最后能否开店,要看自己的经济实力。要是攒不够开店的钱,就这么一直打工也不错嘛,也不用操老板的那份儿心。”
“来到奥地利之后,回过中国吗?”
“不,没有。出来好几年,习惯了,不大想家。回一次国,至少得花一年的收入哇。衣锦还乡,那是用钱堆出来的,用汗水钱去买风光,不值得呀。每年都邮给爹妈2万先令,就算尽儿女义务了。”
33岁的刘先生和26岁的武先生都来自青田县,是邻村伙伴。据说两人在三年前通过蛇头来到奥地利。蛇头首先把他们的户籍迁移到没有多少偷渡者的省,而后使用公务护照,乔装成国家公务员到海外出差来到国外。以一团十几个人的规模移动,经由莫斯科进入匈牙利,在匈牙利等待七天后,顺利地入境奥地利。
据说刘先生有挠头事儿。
“我有家庭,还有两个孩子,现在做厨师。忙了,时光倒还好打发;工作告一段落,非常想家呀。工资超过1万先令,每月有四天公休,月支出不到4000先令,工资能攒下一多半。很想回去一次,看看老婆孩子,但听说回一次国,至少1年的汗水钱就全飞了,只好死了那条心。不会德语,就是有工资高的工作也干不来呀。所以,我总是唱台湾的歌。”
说着,刘先生放下手上的扑克,唱了起来。
我想有个家,
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
第六章 偷渡者的成功与挫折新华侨预备军的日常生活(2)
歌声里包含着孤军奋战在海外的男人的寂寞,一种无法言喻的寂寞。刚才还是十分欢快的氛围陡然消失,人们一下子就坠入思乡的哀愁中。从我房间里传出来的依然是卫视10台的歌声,那演唱恋歌的娇滴滴华语,好像对这些天涯孤旅轻呼低唤“回来吧”,大概刘先生已经把那种呼唤幻化成妻子的夜半私语。
刘先生唱完,武先生说道:
“我很理解老刘的心情,在奥地利——不,在全欧洲的华侨社会,都是男的在厨房学习烹饪,女的在大厅学习接待客人的方法和德语,夫妻合伙,奋斗几年,要是能闹腾出来开店资金,那就拨开乌云见晴天了,独立出来,自己开店。但是老刘现在是光杆司令一个人蹦NB741,无论怎么干,怎么攒钱,也不能独立呀。没有内助哇。”
原来如此。刘先生的歌声中之所以隐含着一种独特的凄凉与悲伤,原来还有乡愁之外的因素,我暗暗点头。
“那么武先生年轻,没有家庭带来的烦恼了?”
我还有很多问题要问,所以尽量往轻松的话题上引导。
“不,我也有烦恼。我的女朋友在家乡。我来奥地利已经三年,一天天拼命地干活,现在经济上没什么困难。可是一次都没去过维也纳,因为路途往返就得三小时,我没有那些闲时间。再说,我还不能把钱花在自己游玩上,我必须把女朋友闹到奥地利。可是命运不济,我委托‘老板’两次,都失败了。所以,我的烦恼更多。”
大家都高兴地打扑克,旁边有位微笑着看热闹的38岁的黄先生。据说黄先生家乡有两个孩子,大的已经18岁,但黄先生本人性格好像也不比他家18岁的孩子大多少。他是七个月前经由匈牙利偷渡到奥地利的,但引导黄先生的蛇头好像相当能干,他们一行只在匈牙利住了一晚上,次日就顺利入境奥地利。
黄先生淡然地对我说:
“我在奥地利一个亲戚也没有。您问我为什么选择奥地利,来到奥地利共花费多少‘办人费’,实不相瞒,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些事儿都是家里的老婆管,我是只管干活的。”
黄先生自陈老婆当家,不像谎话,我瞥见那些了解底细的其他伙伴偷着笑。但他本人却脸不变色心不跳,一本正经地客观介绍,这就更让人忍俊不禁。
他到这里才20天,年龄最长,但资历最浅,似乎平时也没有讲话插言的机会,看见大家笑,不啻受到赞扬和奖赏,更来了精神:
“真的呀。我没有任何烦恼,老婆怎么说,我就怎么办,没有需要我操心的。刚来时,我在老婆的熟人开的‘天仙’(化名)饭店干——就是在维也纳13区的那家中餐馆——是吗?您采访也去过呀?那家饭店真不错,饭菜味道好极了——但是,维也纳对非法就业的管理越来越严,这话好像传到家里老婆的耳朵,她就打来国际长途,说让给我换换地方。这样,‘天仙’的老板就把我介绍到这里。”
“是吗,是‘天仙’老板介绍来的呀?那么我回维也纳要是见到‘天仙’老板,我替您问好,把您的近况告诉他。”
我漫不经心地随声附和,黄先生却慌忙阻拦:
“不,那不行,不行。‘天仙’的老板是瞒着大家把我介绍来的,您要一说,大家马上就知道,该恨他了。”
原来如此。在华侨社会德高望重的“天仙”老板,不愿卷进无谓的纠纷中。幸喜黄先生讲述他偷渡奥地利的有趣滑稽的经过,二层的氛围又恢复了原先的欢快。
因为明天还有采访,所以我告别大家先睡。
黄先生的确娶了一位值得放心的妻子,因为他虽然来到“峻岭”打工,但连每月能挣多少钱都不知道。
就寝前,到老板的卧室致谢,又谈论起黄先生。老板也证实他现在还不知道在“峻岭”打工月薪是多少,是求“天仙”老板介绍“峻岭”的黄先生的夫人直接挂国际长途,单方面决定了丈夫的待遇。
不过一介农妇,居然能逾越国境统治丈夫,必有其过人之处。可是,尽管如此,黄先生那种可掬憨态也足以登堂入室,他对远隔万里遥控自己一举手一投足的“总统”级别的夫人言听计从,不闻不问,自得其乐地每天只管干活、吃饭、睡觉。
白天晾晒的被褥干爽轻软,在那个偷渡者的烦恼化做温馨的家庭故事的夜晚,我睡得很香。
像乔装成日本人的郑先生以及那位“胃癌”偷渡者那种依靠行骗为生的人,总体看来,毕竟是极少数。正像从“峻岭”打工人的谈论中所了解的那样,多数偷渡者和郑先生他们都画出一条泾渭分明的界线。
中国有句古语,叫做“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就是说只有能忍耐非常辛苦的人,才能立于人上。华人偷渡者的座右铭就是这句“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吧?很多偷渡者已经横下一条心:想要过上比别人富裕的生活,那么只能尝尽别人不能忍受的酸甜苦辣。
在第四章,讲述熬过那么悲惨偷渡生活的“青田人”强调的也是这一点。
跋涉到欧洲的生活是非人的生活,欧洲的生活也不快乐,而一旦在欧洲建立起生活的基础,就可以过上幸福的生活。在老家青田县,我家后面那条街上,曾住着一位王先生,在老家时穷得连老婆都娶不起。但是去趟欧洲,二年后回家的时候,对青田县的女孩子,连看都不屑看一眼,说什么“我要娶一个生长在大城市的上海姑娘”。而且真就搞到一位溜光水滑的上海姑娘。回到青田县的同乡,都是大财主,脖子、手腕、手指上戴的都是重重的金首饰呀。举行豪华宴会,说句“一点小意思”拿出来的钱,就相当于国内几个月的工资。
看到这光景,大家都傻了,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因为就在几年前,他们也和自己一样,打发穷苦的日子,并不比自己多一个脑袋或是多两只手。他们能成功,自己为什么不能呢?自己虽不能说比他们聪明,但绝不比他们愚蠢哪!我们出去,也肯定能成功——大家都这么想。
实际上,包括偷渡者在内,在海外成功的华人非常多。到欧洲10年左右,手上积攒下来的财产以亿为单位计算的人,不在少数。我在维也纳采访时曾一起吃过饭的一位中餐馆的老板一族,就是偷渡的成功者。他偷渡到奥地利,灵活运用奥地利的法律——即使非法入境,但如果被奥地利的企业正式雇用,也可以获得合法逗留资格——首先使自己逗留身份合法化,而后把他兄弟等全族人都叫到奥地利。
刚到奥地利时,他不分白天黑夜地打工,积攒到一定程度的钱,再向亲戚朋友借一部分,就开了中餐馆。几年后,他又开业第二处、第三处。住宅也换成带有庭院、游泳池的三层楼房,据说一位刚到奥地利的熟人,看到他的豪华住宅只说句“这不是宫殿吗”,就再找不出来赞美的词语了。
这并不是什么个别的例子,山外青山楼外楼,还有很多成功者把这类老板看成“芝麻”,因为相比之下,他们的成功是“西瓜”。正因为有这些成大功、发大财的偷渡者,所以使国内的华侨神话久传不衰。正是这些华侨神话,支撑着在缅甸热带密林中下过六天人间地狱的偷渡者,无怨无悔地走完偷渡旅程,奔向那充满“希望”与“光明”的未来。
往往被我们说成是没有明天、没有未来的偷渡者,但是,只要有偷渡成功的人,在他们眼里,就无比清晰生动地看到明天,也看到未来;并且雄辩地证明即使和地狱只跬步之隔,也有着光辉灿烂的前景。正因为这些成功的偷渡,是自己过去的同乡、同学,是朋友,是亲戚,所以他们每一个成功的故事似乎都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不能说偷渡志愿者的判断错了,但是人们往往忽视像那位被丈夫抛弃、被蛇头奴役、不如妓女、不如囚徒的软禁于泰国窝点的文成县女子那样的偷渡者。外国不是地狱,但也不是天堂。华人偷渡者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这一点呢?
第六章 偷渡者的成功与挫折非法侨居者的梦
也有经由美国、澳大利亚、新西兰、泰国、香港以及南美各国流动到日本的华人。
早晨JR高田马场车站周边是寻找工作的日工聚集的场所,在那里一位接受采访的近40岁的福建人证实:
“去到美国或澳大利亚、新西兰的华人——人数虽然不太多——为了打工,最近有不少人来到日本。由泰国或香港的蛇头引导进来的华人最多。”
另外,我还见到一位非法逗留的30多岁的上海男子,他先入境新西兰,但认为在那里干不下去,后来又用过境签证进入日本。
我还曾采访一位经由南美各国流动到日本的上海赵先生(40岁、化名)。
赵先生在上海是个体经营者,先去玻利维亚,获得定居权后赴秘鲁并搞到护照。用秘鲁护照尝试入境日本竟然顺利通过检查。赵先生来日本前还转悠过巴西和阿根廷等国,到日本一看,据说觉得月亮都比南美圆,所以决心最大限度地灵活运用入境日本这一良机,就求东京的一位朋友介绍,到达日本的第二天就开始打工,平时在工厂干,星期六和星期日在建筑工地干,休息只限于因天气不好建筑工地没有活儿的日子。
“除了逾期逗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