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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堡里没有公主 席娟-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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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以为职场上出头,就该是这麽回事!哼,还不知道他要怎麽死呢!」

她睐他,又问头笑。

「怎麽?我的分析不对吗?」他忿忿不平,觉得自己被嘲笑了。

「对对对,很好,很好。」她笑。

「把我当三岁小孩哄?别以为这样就可以打发我!快说,你笑什麽?」不走了,他另一手也环住她後腰,形成包围的态势,她非得给他一个满意的解释不可。

夜茴一边忍不住笑,又顾著胃痛,微弓著身子,将头顶在他肩膀,觉得这样较为舒服,并没注意到自己落在言晏的怀抱中。除了晓晨之外,这辈子她不曾与人这麽亲密的抵触过。

不知不觉中,言晏创造了她生命中一项又一项的例外。

「喂喂,这位失控的美女,低头忏悔也没用,快说,你是不是在嘲笑我?」

言晏追问,不肯放过她的样子。但口气已由认真转为玩笑式的嘟嚷。

笑意就是忍不住,她断断续续地道:「嗯……不……不是……」

「不是嘲笑我?」他问。

「是……是……」

「好大的胆子,真的嘲笑我?」他佯怒:「我耶,一个被上司占功、被同事独揽努力成果的可怜男人!你有没有一点良心?」他悲忿地泣诉。

哈哈哈哈……不行,胃好痛,但笑意又忍不住。

「汪!」一只流浪狗行经他们身边,不满被挡路,汪叫抗议。

言晏搂近她好让路,指控道:「呀,原来是良心被狗啃了。这下人证、狗证俱在,看你怎麽抵赖。」

哈哈哈哈……好可恶,明知她胃痛还逗她。

这人,这人真坏。

「好啦,好啦。」他拍拍她背,替她顺气。口气有不自觉的宠溺:「别再笑了,美女。我怕你还没笑到倾城倾国,就先把胃给笑穿孔啦,咱们进去吧!」他们早已抵达诊所门口了。

夜茴渐渐收住笑,轻缓看向诊所的招牌,然後又看向他,怔怔地,无言。

言晏抬手,食指抹走她脸上一滴泪珠,低沉地问:「为什麽哭了?」

原来目光迷蒙,不是因为路灯太暗,而是流泪了。直到他说,她才发现。

鼻头好酸、眼眶好热,紧紧咬住下唇,就怕发出一声哽咽,但怎麽也止不住,那忽地滂沱而下的泪雨——像是乾旱数月的台北县市,突然连下一星期的豪大雨;像是她枯冷的心,一下子淹进了灭顶的大水……

像是……像是……

终於觉得自己是个人,知道痛、也知道笑……

煎熬在苦与乐之中,望见那双关怀的眸子,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被娇宠、被安全地守护。

「对不起!我不该闹你的,我们快进去。很痛吗?我真该死!」言晏被她的泪吓坏了,火速抄抱起她,冲进诊所,觉得自己真的是浑帐透顶。

而她,脸蛋窝在他肩颈里,哭得不能自已,无法开口对他说,其实她的胃,已经没那麽痛了……

言晏啊……他叫言晏……

言晏,言晏,言晏……

伸手紧紧搂住他,知道了这个人叫——言晏。

※   ※   ※「因为饿肚子,所以胃痛?」言晏不可思议地问:「难道你已经山穷水尽到这种地步了吗?」

看完医生,服用完胃药,他们走出诊所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以後。医生指示最好让胃袋有点东西,所以他领著她往华西街的方向走。龙山寺那边的夜市正热闹呢。

夜茴好奇地问他:「你到底是怎麽看我的?」一直知道他对她的处境有著误解,但她开始想知道他误解到什麽地步。

「我说过,我们都是一样的,还需要多说吗?」他牵著她手往人行道走去,也就——一直握著了。

她看到他的动作,并没有挣脱,觉得他手心厚实又粗糙。带著一点没来由的甜意,由他去。

「说说看你与我又有哪些「样」的吧。」

「你这是在对我感到好奇吗?」好稀奇,她这麽一个拒人於冰山之外的人。

他微笑,心情好到有点晕陶陶,也有可能那陶陶然是来自於她身上的淡香味。

「是又怎样?」她下巴一扬,挑衅地问。

「不敢怎样。」他举起提著公事包的那一只手识时务地告饶。「你大小姐想知道什麽,小的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滔滔不绝如土石流……」

夜茴很忍耐道:「不必。说重点就好,谢谢。」

言晏笑了笑,不再逗她了。以平淡的口气简述他的家庭:「我家曾经颇有田产,可以是彰化福兴乡一带的田侨仔,後来败在全民狂赌运动,也就是俗称「大家乐」的赌博上。田没了、地没了,发财梦碎後,留下的是一间土瓦厝,以及大笔债务。我们三兄妹从每天搭轿车上学的好命学生,变成得四处申请清寒补助的小可怜虫,靠著助学贷款与打工所得,我们总算把日子过下来了。你会不会想问这一路走来,我的双亲在做什麽?」他突然问。

她直接摇头:「不会。」

「为什麽?」他颇讶异。正常人都会好奇才是。

「父母有养育子女的责任,但那并不代表他们有能力做到,或者有那样的认知。」失职的父母太多,她为何该以为父母保护子女是天经地义的事?他这麽问才奇怪。

言晏因她眼中的漠然而止住这个问题。明白到,也许她有著一对比他父母更差劲的双亲。

「总之,他们沉浸在家财转头空的恶梦里不愿醒来。好几年之後,才开始放下身段去当佃农;有了微薄的收入,总是拿去签六合彩,成天幻想翻本,赚回一切。幸好他们没敢学其他堂亲去向地下钱庄借钱,不至於增加我们三兄妹的负担。

现在,我得先还完所有的助学贷款,然後挣钱买间公寓。这是我未来十年的目标。」

「这就是你住在破旧公寓里的原因?」她了解了。

他撇了下嘴角:「小姐,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好不好?」

摇头,轻喃:「不同的。」

他们走到一家卖广东粥的摊子前,他道:「吃这个吧,你的胃才受得住。」

她抬头看看遮雨棚,再看看狼藉的桌面,脚下没动,觉得自己才刚安抚好胃,可不想换成肠道造反。

言晏认为她该要学会屈就了。不由分说拉她挤入一小块方桌内,向老板点了两碗粥,同时拿过乾净的抹布擦桌子掸椅子,然後伸手邀请:「请上坐,公主陛下。」

「我——」她皱眉,但没能说完话,就给压坐下来。

「我知道这个时代没有公主,尤其在台湾。你不必一再声明,只要我觉得你像,爱怎麽叫,是我的事。」

粥品端上桌,他忙著撒胡椒加酱料,并铺满了一大把香菜。

「要吗?」他挖了好大一匙冈山辣椒酱问。

「不要。」疯啦!她胃痛才刚好耶,谁会这麽自虐啊?

他可是爱得很,搅和得他那一大碗全变成红色,光看就觉得可怕。

「好吃。」他心满意足地转眼间吃掉半碗。

她的第一口还在嘴边吹著。

「你没有味觉吗?」哪有人这麽吃的?

「有呀。」

「真看不出来。」她拒绝相信。

唏哩呼噜地吃完一碗,他扬声对隔壁摊的蚵仔煎老板叫道:「老板,一盘蚵仔煎。」

「晚餐没吃?」她问。

「没吃的是你。我现在享用的是消夜。」

「这样对身体不好。」不管是他吃东西的速度,还是狂撒调味料的行为,都是不好。

「东西好吃就行了。」有钱人家大概都自有一套养生哲学,但那可不关他这个平凡人的事。要保养,等他老了再说。

夜茴摇头:「我不认为这样会好吃。你看起来只是在吃调味料而已,食物本身的味道都被盖住了。一般来说,调味料只是用来提升食物本身的味道,而不是像你这样,好像主食是辣酱,配料是这堆面糊。」

「这叫蚵仔煎。」他以闽南语正名。「你好像对食物很有研究?」

「还好。」毕竟她在日本读的是所谓的新娘学校。

「你的口味非常清淡。」他又观察到她吃粥几乎不加调味料。

「这样才吃得出食材本身的美味。」她含了一口清粥,觉得这家店的米粥熬得不够化,配料也不够新鲜。但看了看招牌上「一碗五十元」的价格,实在没得挑剔了。

「混成一气也是美味的一种。就像人生,每过一日,就离清纯无垢愈远,永远回不到刚出生的那一刻。我们身上染了太多尘世的味道,就像这盘蚵仔煎。」

她挑剔地看著。

「看不到蚵仔的蚵仔煎,吃的是什麽?」

这麽廉价的东西,也实在是没得挑了。他挖起一大匙道:「吃人生里的酸甜苦辣喽!」呼噜,一口吃下。

「不必在意没有蚵仔?」

「就像不必在意我们不若初生时的纯洁。」他又挖起一大匙:「重要的是,现在,美味,而我们正在享受著。」

※   ※   ※难得穿上这件无袖睡衣。今夜太热,她仍没习惯台北的炎热,以及没有冷气的公寓。吹著电风扇也不济事,只好换上清凉的睡衣。

不是她保守,多年来只穿长袖服饰的原由是不想让左手臂的伤痕示人。

当年晓晨唠叼著她去做磨平美容手术,几乎天天要提上一回,但她不为所动,顶多开始穿长袖,不分春夏秋冬。

丑陋的十字伤痕,谁见了都要避开视线;她也不喜欢,但又不愿除去它。

这是纪念。纪念她与晓晨共有的那一段。

从出生到十七岁,她的生命中只有晓晨啊……

言晏说,人不可能永远保有最初无垢的本貌,甚至於年幼时的本心,也不会持续到长大。但,她会。

她的记忆开得很早,三岁便有了。

被母亲打骂喝斥、关在阴暗不透光的房里、挨饿……痛苦的过程总是被人记得最深刻,想忘也忘不掉。那大概是她记忆会长得那麽早的原因吧。

大妈——晓晨的生母早逝,但她对大妈却是有记忆的。

「叫妈妈!叫呀!」母亲用力捏她後腿的肉。一边还要努力挤出笑容面对「大姐」。

「真漂亮的孩子,过来我瞧瞧。」终年缠绵病榻的夫人半坐在床上笑出几声咳。

「去!」被用劲推拉之下,她简直是被甩到床前。

撞疼了,但疼痛已不能使三岁的她哭泣,她两只乌黑大眼看向大妈,防备著另一波被加诸的打骂。这些叫「妈妈」的,都会打人吧……

夫人伸出手……

啊,要打她了,要打她了……她下意识闭上眼。

「呵,洋娃娃似的,比晓晨俊多了,真可爱。」夫人轻抚她苹果般的小脸蛋,忍不住倾身在她面颊印下一个亲吻。

啊——她吓住,不明白这是什麽。

「正好晓晨缺个上幼稚园的伴,就让夜茴陪她吧。秀佳,回头去把夜茴的东西搬到晓晨那边,姊妹俩正好作伴玩耍。」

「是,是!我马上去——」王秀佳狂喜过後才想起好歹要假意推却一下:「呃……大姐,夜茴只是个野丫头,怎麽可以陪在小小姐身边?」

「为何不可?」夫人娴雅地笑,苍白的手放在小女孩头上温柔地轻揉:「夜茴可以保护晓晨哪,可陪晓晨一同快快乐乐地过日子,这不很好吗?对不对,夜茴?」

夫人的手由头上滑至小女孩的耳朵,看到上头一大片青紫,眼中微乎其微地闪过一抹怒火——夜茴戒惧要退……要打她了吗?

一阵温暖的轻风搂抱住她,她双手抵住瘦弱的柔躯,感到晕眩——晕眩哪,溺在一片叫做母爱的汪泽中,像要死去。

也宁愿死去……

「妈妈……」一句轻唤,引出一串泪。

没有妈妈了,也不再有晓晨……

从来就没有真正属於她的东西。怎还痴心地硬去渴盼?

镜里花,水中月,全是假的。

真正存在的,只有这道伤疤而已。

痛,才是真的。

「妈妈……」从不敢这麽叫,但她多麽想叫……

她,从来没长大过,一直是当年那个害怕的三岁小女孩;留在记忆里,也活在记忆里。

没有长大。

徬徨,仍然在。

生命,一直无依。

她看到了,三岁的她,蹲在黑暗中哭泣,找不到出口……她的生命……没有出口……

第七章「碰!」

巨声乍响,大门门板狠狠撞上墙壁,来不及弹回门框便「碰咚」打跌摊平在地板上,宣告呜呼哀哉。

乌漆抹黑的房子一下子大亮,光影里走来一道伟岸的男性身形。

她屏息以待,全身蜷成一团,缩在黑暗中。害怕……期待……

是谁?视线太迷蒙,她看不清。

男子猛然揪住她双臂向上一拉——是他!她叹息。并不意外啊……

「你是怎麽回事?今天一整天都没出门,我知道你冰箱里没东西了,又想虐待自己的胃了吗?那很好,先还我昨天的挂号费一百元、消夜五十元,之後我随便你想把胃弄穿孔,还是想揪出肠子当跳绳玩!」言晏气急败坏。

「你……踢……踢坏了我的门……」她哽咽地道。

「我敲了半小时的门都快把手敲断了,你别说你没听到!」他粗鲁地抽来面纸拭她的泪。」我知道今天热死人,但没看到有人会热到连眼泪也来冒充汗水。」

他抹痛了她脸,好粗蛮!

「干嘛躲著一个人流汗?」

「我……在哭……」他看不出来吗?什麽流汗!

「胃痛?」他紧张地问。

她摇头,想了想,好像胃更有一点痛,所以又点头。

这算什麽?考虑胃要不要痛吗?言晏防患未然地抄起桌上的胃药——咦?昨天剩六包,今天怎麽还是六包?

「来,吃药。」

「我不……」想吃。最後两个字被他瞪掉,乖乖地张口含下胃片,嚼碎後吞下。

「OK,我煮了肉骨粥,到我那边去吃。」他瞪她,预先准备好气势,随时可以瞪掉她的抗议。

但她一反常态,温驯得像小羊,竟没抗议。

他看了看她,顺手抹掉她脸蛋旁最後几滴残泪。

「走啊!」他不是要带她走?

这麽好说话?他反倒迟疑,弯身看她。他不想知道她为什麽哭,每个人总会有一两件伤感的往事来折磨著泪腺,他也有过,所以谨守分际,不多过问。哭泣,有时是必须的,但她现下这麽温顺,他倒有点毛毛的。

不会是等会出门後准备给他一顿好打吧?

「看什麽?」不是要去他家吃粥吗?怎麽不走?

「我会帮你把门修好。」他声明。

「好啊。」然後呢?

「所以你别也踢破我的门来寻求公平。」

她瞠大眼!他未免太小人之心了吧?

「为什麽不行?」故意挑衅问。

「因为我不想你的脚跟我一样扭到。」他苦笑,觉得神勇英雄不是电影明星以外的男人当得来的。

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案,让她张口结舌。

「嘴巴别张那麽大。」他道。

这男人——「喂,回神!」傻啦?

这个神勇闯入黑暗中掳出她的男人——「再发呆,我就吻你喽!」吓到了吧!

就不能……有个漂亮一些的结尾吗?英雄耶,好歹。

「别以为我不敢,唔——」呀,呀,吻吻吻……上了!

不知是谁先动,大概是他作势要亲近,而她同时向前移,然後,唇与唇,遇上了。

这才叫完美的段落句点……她昏沉沉地想。

他尝起来,还不错……

※   ※   ※进公司两个月以来,终於挪出时间与表哥共进午餐并报告上班心得。言晏还没来得及说,就被何东毅的发问弄得一怔。

「嘎?」

「嘎什麽?我会看不出来那个行销企画是你做的吗?那明明有你的影子好不好。」何东毅将盘子中的鳕鱼排分半到表弟盘里。平常吃自助餐可不会夹这麽好的菜,但实在看不惯言晏老是以肉燥饭打发一切,他这当哥哥的,怎麽可以不忍痛夹来好鱼好菜来分他吃咧。厚!花了他一百元呢。台北吃,大不易呀!

「我倒是不知道那个小企画可以到达那麽高的层级。」言晏有些讶异。严格说来,那件案子其实算是公司出给菜鸟练习基本功的课题,考试意义大於实质。

完成後至今,反覆思考,一一发现了缺失。过於理想化,推行不易。

何东毅咧嘴笑:「怎麽,後悔了吧?」

言晏神色寻常:「後悔什麽?」

「後悔没争取到属於自己的功劳。人家那个林凯胜如愿调到业务部,月薪与奖金加了三成,那儿可是货真价实的淘金宝库哩。」

就算曾经义愤填膺,也有过几丝悔恨的情绪,但毕竟事情早已过了那麽久。

莫氏繁重的工作量没得让他有闲下来生闷气的时间,何况……这种事……这种属於比较私人情绪上的事,他只会在……她,夜茴面前做真实的展现。也不知为了什麽,反正自然而然就是这样了。

望向表哥戏谑的表情,他笑道:「有真本事的人不会永远埋没,何况待在行销部没什麽不好,这种包装产品的工作,也是该学的。」

「林凯胜倒是拔了个头筹了,二十名新进员工里,独他一人转进人人垂涎的业务部。对外可与各公司老板交手;对内,只消业绩一好,三级跳升官不是梦。

少年得志哟!」何东毅啧啧有声地道。

「表哥,你这是故意要引发我的悲忿吗?」

「有那麽明显吗?」

「你何不去照照镜子看一下。」很明显好不好!

何东毅瞄了他一眼,代为不平道:「你何时变得不忮不求啦?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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