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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华-在细雨中呼喊-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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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以后,苏杭将那本精装书籍带到学校里来时,我面临了困难的选择。显然我和其他
孩子一样激动得满脸通红,可是放学以后苏杭准备打开那本书时,我彻底害怕了。在阳光还
是那么明亮的时刻,没有胆量投入到这在我看来是冒险的行为中去。所以苏杭说应该有一个
人在门口站岗时,我立刻自告奋勇地承担了下来。我作为一个哨兵站在教室门外时,体会到
的是内心欲望的强烈冲击,尤其是听到里面传来长短不一的惊讶声,我心里一片尘土飞扬。

    我失去了这一次机会,就很难得以第二次。虽然后来苏杭常常将那本书带到学校里来,
可他从没有想起应该让我也看一看。我知道自己在他眼中是无足轻重的,我只是众多围绕着
他的同学中的一个,而且是最为微不足道的一个。另一方面也是我总克服不了内心的羞怯,
没有主动向他提出这样的要求。直到半年以后,是苏宇向我展示了那张彩色图片。

    苏杭有时候的大胆令人吃惊。那张彩色图片只向男同学出示,使他渐渐感到腻味了。有
那么一天,他竟然拿着那本书向一个女同学走了过去,于是让我们看到了那个女同学在操场
上慌乱地奔跑,跑到围墙下面后她呜呜地哭了起来。苏杭则是哈哈大笑地回到了我们中间,
当我们胆战心惊地提醒他,那个女同学可能会去告状时,他一点也不慌乱,还反过来安慰我
们:“不会的。她怎么说呢。她说苏杭给我看了那个东西,这话她说得出口吗?不会的,你
们放心吧。”

    后来无声无息的事实证实了苏杭的话是正确的。苏杭在这件事上冒险获得成功,导致了
他后来在暑假间更为大胆的举动。在那农忙时节的中午,苏杭和一个名叫林文的同学在炎热
的阳光下,游手好闲地走在一条乡间的小路上。我可以想到他们一定是在用最下流的脏话,
来表达各自对某位女同学的喜爱。林文在那段时间里之所以成为苏杭最好的朋友,是因为他
曾经拿一面小镜子在厕所里窥视女同学。可是林文的大胆行为并没让他看到什么,倒是让他
明白了一个道理。当苏杭也想试试镜子的作用时,林文以过来者的老练劝阻了他,对他说:
“在厕所里照镜子,只有女的才看得清楚男的,男的根本看不清女的。”就是这样两个人走
在了乡间,他们在进入一个村庄时,只听到一片蝉鸣没听到别的任何声响,那时能够下地干
活的人全在田里割稻子。他们走在树叶下面,所进行的话题使他们的身体比那个夏天更加热
气腾腾。当初金光灿烂的阳光无边无际地铺展开去,仿佛是欲望泛滥成灾以后的情景。两个
躁动不安的少年来到一处飘出炊烟的房屋前,苏杭走到那屋子的窗前,朝里张望了一下,随
后林文就看到了他神秘的招手。林文的兴致勃勃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凑到窗前所看到的情形
使他大失所望。一个七十来岁的老太太正坐在灶前烧火。但他立刻发现苏杭的呼吸变得杂乱
无章了,他听到苏杭紧张地问:“你想看看真的东西吗?”

    林文明白了苏杭打算干什么,他指指那个烧火的老太太惊讶地问:“你想看她的?”苏
杭的笑容有些尴尬,他发出了激动的邀请:

    “我们一起上。”能将镜子的用途延伸到厕所里的林文,在那时却迟疑不决了,他说:
“这么老的女人?”苏杭脸色通红地低声喊叫:

    “可那是真的。”林文无法说服自己与苏杭一起行动,可苏杭因为激动流露出来的紧张
不安,让林文感受到了心惊肉跳般的兴奋,他说:“你上,我替你站岗。”

    当苏杭越窗进屋前回过头来朝他不知所措一笑时,他就知道自己所处的位置比苏杭更有
意思。

    林文没有站在窗前,苏杭扑到那位老太太身上去的情景,他可以在想象中轻而易举地完
成。作为一个哨兵,他认真履行了自己的职责。他离开窗口几步,从而能够更清楚地看到是
否有人朝这里走来。接着他听到了一种来自于身体倒地的声响,仿佛还滚动了一下,接着是
几声惊慌的嗯嗯声。虽然这位年届七十的女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老太太明白过来以后,
让林文听到了一个苍老和发怒的声音:

    “畜生,我都可以做你奶奶。”

    这话使林文失声而笑,他知道苏杭的冒险已经成功了一半。接下去他听到老人仿佛忏悔
般地喊叫:

    “作孽呵。”

    她无法抵抗苏杭的猛烈进攻,她的气愤因为年老力衰只能转化成对自己的怜悯。就在这
时,林文过早地看到了一个成年男子朝这里走来,这个赤裸着上身,手提一把镰刀走来的男
人,让林文心惊胆战,他赶紧跑到窗口,于是看到跪在地上,拚命扯着老太太裤子的苏杭,
而那个垂暮女人则抚摸着自己可能扭伤的肩膀,口齿不清地嘟哝着什么。得到林文警告后,
苏杭那一刻像一头得了瘟疫的狗一样,从窗口翻身出来。然后两人拚命地向河边跑去。苏杭
不停地回头张望,他始终看到一个手握*兜哪腥嗽对蹲防础A*文在逃命的路上,耳边一直
响着苏杭绝望的声音:

    “完了,这下完了。”那个中午,他们两人将那条通向城里的道路弄得尘土滚滚,他们
把肺都跑疼了。他们满嘴臭气浑身泥土地跑回到了城里。中学老师里,举止优雅的音乐老师
给我留下最为深刻的印象。他是所有老师里唯一用普通话讲课的,当他在风琴前坐下来教我
们唱歌时,他的神态和歌声令我入迷。很长时间里,我都用喜悦的目光去注视他,他与众不
同的文雅成为我心目中成年以后的榜样。而且他也是老师中最不势利的,他以同样的微笑对
待所有的同学。我至今记得他第一次来给我们上课时的情景,他身穿白色衬衣和藏青的长
裤,夹着歌谱走进了教室,用广播里那种声调庄重地说:

    “音乐是从语言消失的地方开始的。”

    习惯了那些土里土气的老师用土语讲课的同学,那时哄堂大笑了。

    第三年春天,也就是苏杭向我们展示彩色图片的日子里,在音乐课上,使所有老师深感
头痛的苏杭,以自己的粗俗嘲弄了音乐老师的优雅。苏杭脱下了他的球鞋放在窗台上,双脚
架在了课桌上,他尼龙袜子里散发出来的脚臭飘满了全屋。面对如此粗俗的挑战,我们的音
乐老师依然引吭高歌,他圆润的歌声和苏杭的脚臭双双来到,让我们同时接受美与丑的冲
击。直到一曲终了,音乐老师才离开风琴,站起来对苏杭说:“请你把鞋子穿上。”不料这
话使苏杭哈哈大笑,他在椅子里全身抖动地回过头来,对我们说:“他还说‘请’呢。”音
乐老师依然文雅地说:

    “请你不要放肆。”这下苏杭笑得更疯狂了,他连连咳嗽,拍着胸口说:

    “他又说‘请’啦,笑死我啦。真笑死我啦。”

    音乐老师气得脸色发青,他走到苏杭课桌前,拿起窗台上的球鞋就扔了出去。当他刚转
身,苏杭就赤脚抢先跑到风琴前,拿起歌谱也从窗口扔了出去。音乐老师显然没有料到这一
招,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苏杭从窗口爬出去,又提着鞋子爬进来。苏杭仍然将鞋子放在窗台
上,双脚架上了课桌,然后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看着音乐老师。

    音乐老师令我崇拜的文雅,在苏杭的粗野面前实在是不堪一击。我们的老师站在讲台旁
微仰着脸,长时间不说一句话。他当初的神态犹如得到噩耗似的凄凉,过了良久他才对我们
说:“哪位同学去把歌谱捡回来?”

    下课以后,很多同学向苏杭围上去欢呼他的胜利时,我没有像往常那样也围上去,当时
我内心涌上一股难言的悲凉,作为我成年以后的榜样,就那么轻而易举地被苏杭侮辱了。

    没过多久,我就和苏杭分道扬镳了。事实上我和苏杭的决裂,只是一个人的内心体验。
我在他眼中从来是可有可无的,当我不再走到操场中央,不再像别的同学那样围绕着他时,
时刻意识到这一点的恰恰是我自己,苏杭似乎根本没有觉察整日簇拥着他的同学里,已经少
了一个我。他依然是那样的兴高采烈,而我则隐入到独自一人的孤单里,但我惊讶地发现往
昔我站在苏杭身旁时,所体会到的心情竟和后来的孤单十分一致。于是我知道了自己只是为
了故作镇静和虚张声势,才走到苏杭身旁的。后来当我在心里指责哥哥孙光平巴结城里同学
时,有时我会羞愧地想到自己不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吗?现在回想起来,我十分感激苏杭那天
下午用柳枝对我的抽打。当时我是那么的吃惊,我根本没有想到苏杭会突然挥起柳枝,向我
抽打过来。那时有一群女同学走到了我们身旁,其中有三个是苏杭当初竭力爱慕的。我能够
理解苏杭那时的心情,可他炫耀自己的方式我则难以接受。最初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在开玩
笑,他像吆喝牲口一样抽打起了我,我强作笑脸竭力躲避着。可他竟然穷追不舍,而且用柳
枝猛抽我的脸,疼痛使我万分吃惊。当我看到那些女同学站住脚惊讶地看着我们时,内心的
屈辱油然而升。得意洋洋的苏杭不停地回过头去向她们吹口哨,同时大声喊叫着命令我趴到
地上去。我是那时明白他为什么要抽打我,我既没有趴下,也没有夺过柳枝,而是转身向教
室的方向走去,我的同学们在后面欢叫,苏杭追上来继续抽打着我,我依然没有回击他,只
是不停地往前走。我遭受耻辱的眼泪在那个下午模糊了我的眼睛。

    其实正是这一次遭受了屈辱,才使我半年以后和苏宇建立了亲密的友情。我不再装模作
样地拥有很多朋友,而是回到了孤单之中,以真正的我开始了独自的生活。有时我也会因为
寂寞而难以忍受空虚的折磨,但我宁愿以这样的方式来维护自己的自尊,也不愿以耻辱为代
价去换取那种表面的朋友。我是那时候注意起了苏宇,苏宇走在路边的孤单神态让我感到十
分亲切。还是少年的苏宇,已经显露出了成年人才有的心事重重的模样。那时的苏宇还没有
摆脱南门时父亲和寡妇那事所带来的阴影。我暗中注意苏宇时,苏宇也在悄悄注意着我。事
后我才知道,当初自己表现出来的与任何同学都不交往的神态,曾经感动过苏宇。

    苏宇对我的注意,我很早就观察到了。苏宇经常抬起头来看着同样走在路边的我,那时
中间走着我们的同学,他们都是三五成群,一伙一伙的边走边高声说话,*挥形颐*两人独自
行走。可是苏宇在南门时的幸福生活留给我难以磨灭的印象,阻止了我产生和苏宇交往的任
何想法。另一方面没有朋友的事实,让我很难设想一个比自己高两级的同学会走上前来表示
友好。直到这学期快要结束的时候,苏宇才突然和我说话。当时我们走在路的两端,当我向
苏宇望去时,没料到他会站住脚,并向我流露了微笑。我无法忘记苏宇当时满面通红的情
形,这位容易害羞的朋友就这样叫住了我:

    “孙光林。”我站在了那里。现在我已经无法还原当初的情感,我知道自己一直看着苏
宇。很多同学在我们中间走去,直到显出很大一个空档时,苏宇才走过来问我:

    “你还记得我吗?”我最初向苏杭走去时,所期待苏杭的正是盼望他说类似这样的话。
这话后来却由苏宇主动说出。我当时眼泪差点夺眶而出,我点点头,说道:

    “你是苏宇。”这次交往以后,放学回家时我们在学校里一旦相遇,就会自然地走到一
起。我经常看到苏杭在不远处疑惑不解地望着我们。这样的关系持续了一段时间后,我们两
人对走到校门口就要分手的事实都开始感到不安了。苏宇开始送我回家,他总是送到那座通
往南门的木桥为止。苏宇站在那里朝走去的我挥挥手,然后转过身去慢慢地走远。

    几年前我回到家乡重返南门时,那座老式的木桥已被水泥的新桥所代替。我站在冬天的
傍晚里,回想着那些发生在夏季的往事。于是我怀旧的目光逐渐抹杀了作为工厂的南门,石
头砌成的河岸,以及我站立其上的水泥桥。我重又看到了南门的田野,长满青草的泥土河
岸,脚下的水泥桥面转换成了昔日的木板,我从木板的缝隙里看着河水的流动。

    我在冬天凛冽的寒风里,回想起了这样的情景。有一次我和苏宇在木桥上站了很久,那
是夏季最初来到的一个傍晚,苏宇羞怯地望着南门的目光在晚霞里微微泛红。他用和那个傍
晚同样宁静的声音,回忆着一个平静的经历。他在南门的一个夏日夜晚,因为太热不想放下
蚊帐,他母亲就坐在床边替他扇风和驱赶蚊虫,等他睡着后她才放下蚊帐。当初苏宇有关他
母亲的这段话,让我听了有些伤感。那时我已经很难得到来自家庭的温暖。

    苏宇接下去告诉我,就是那晚上他做了一个恶梦。“我好像杀人了,警察到处抓我,我
就跑回家中,想在家里躲起来。结果父母下班回来后发现了我,就用绳子把我绑在门前的树
上,要把我交给警察。我拚命地哭,求他们别这样。他们则是拚命地骂我。”苏宇在睡梦中
的哭声惊醒了他母亲,母亲叫醒他时,他一身冷汗,心脏都跳疼了,母亲训斥他:

    “哭什么,神经病。”母亲的声音像是很厌恶,使苏宇当时深感绝望。

    少年的苏宇对少年的我讲叙这些时,我们两人恐怕都难以明白这揭示着什么。后来,苏
宇死后十多年,我站在这座通往南门的桥上,独自回想这些时,我才逐渐看到敏感的苏宇,
从童年起就被幸福和绝望这两个事实纠缠不清了。战栗

    我十四岁的时候,在黑夜里发现了一个神秘的举动,从而让我获得了奇妙的感受。那一
瞬间激烈无比的快乐出现时,当初的颤抖使我十分惊讶。这是我最初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用
恐惧的方式来表达欢乐。此后接触到战栗这个词时,我的理解显然和同龄的人不太一样了,
而开始接近歌德的意图。这位已经死去的德国老人曾经说过:

    ——恐惧与颤抖是人的至善。

    当我最初在那些沉沉黑夜越过激动不安的山峰,进入一无所有的空虚之后,发现自己的
内裤有一块已经湿润时,不禁惊慌失措。最早来到的惊慌还没有引起我对自己行为的指责,
只是纯粹地对于生理的恐惧。最开始我将那一块湿润理解为尿的流出,无知的我所感到羞愧
的,还不是那种举动的不可见人,我为自己这个年龄竟还遗尿而忐忑不安,同时也有怀疑疾
病来到的慌乱。尽管如此,出于那一瞬间身体激动不安的渴望,我一次次不由自主地重复了
这欢乐的颤抖。

    我在十四岁那个夏天的中午走出家门,走向城里的学校时,灿烂的阳光却使我脸色苍
白。就是在那样的时刻,我将要进行一个羞耻的行为,我要解开黑夜流出物之谜。我那时的
年龄,已经无法让所有一切都按照被认为是正确的准则行事,内心的欲望开始悄悄地主持了
我一部分言行。已经有一些日子了,我渴望知道那流出的究竟是什么。这样的行为无法在家
中完成,我所能选择的只能是中午时刻学校的厕所,那时厕所将会空无一人。那个破旧不堪
的厕所在我此后的回想里使我浑身发抖,以至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被迫指责自己在最丑陋
的地方完成了最丑陋的行为。现在我已经拒绝了这样的自我指责,我当初对厕所的选择让我
看到了自己无处藏身的少年。这样的选择是现实强加于我,而非出于自愿。

    我不愿意描述当时令人难以忍受的环境,就是想到苍蝇胡乱飞舞时的嗡嗡声和外面嘈杂
响亮的蝉鸣,就足以使我紧张不安了。我记得自己离开厕所,走过阳光下的操场时,感到四
肢无力。最新的发现所带给我的,是迷茫之后的不知所措。我走入了对面的教室楼,是希望
自己能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躺下来。然而我却惊慌地看到一个女同学在教室里做作业,女同
学安宁的神态蓦然让我感到自己深重的罪恶。我不敢走入教室,站在走廊的窗口无限悲哀,
我不知道自己接下去该干什么,仿佛末日已经来临。随后我看到一个上了年纪的清洁女工,
挑着木桶走入了我刚才离开的厕所。这情形使我全身发抖。后来随着对身体颤抖的逐渐习
惯,我在黑夜来临以后不再那么惧怕罪恶。我越来越清楚自己干些什么时,对自己的指责在
生理的诱惑面前开始显得力不从心。黑夜的宁静总是给予我宽容和安慰。我疲惫不堪即将入
睡的那一刻,眼前出现的景象,往往是某件色彩鲜艳的上衣在浅灰的空气中缓缓飘过。那个
庄严地审判着自己的声音开始离我远去。

    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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