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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41-同门-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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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愧是老手,她抑扬顿挫地把一早准备好的讲词读一遍,忽然,她开始饮泣。    
    众人大声鼓掌。    
    这时,金瓶已在岑宝生的私人飞机上休息。    
    她忽然说:“宝生,你不怕?”    
    岑抬起头:“怕什么?”    
    “怕我偷你的财物。”    
    他大声笑:“我的即是你的,我不会偷我自己的东西,你也不会。”    
    金瓶知道她找对了人。    
    她闭上双目假寐。    
    岑宝生轻轻说:“能够原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金瓶不出声。    
    她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    
    小型十二座位飞机在太平洋上空飞过,漆黑一片,金瓶却不觉惊惶。    
    她握住岑宝生的手。    
    “金瓶,我们结婚吧。”    
    金瓶点点头。    
    他与她都没有亲人,都不打算邀请朋友。    
    相识遍天下,五湖四海,三教九流,万一挂漏,反而不美。    
    他们只打算在当地报上刊登小小一段结婚启事。    
    金瓶决定送自己一件大礼。    
    她把沈镜华给她的头发样拿到化验室去。    
    她很坦白:“我想看看,这绺头发的主人与我有否血缘关系。”    
    化验人员答:“那很简单,请你也留下一绺头发。”    
    金瓶回家等待消息。    
    举行婚礼那日上午,她接到化验报告。    
    “两缕头发绝不相同,你与那人毫无关系。”    
    金瓶只啊了一声,挂上电话。    
    沈镜华找错人了,她与齐教授并非父女。    
    主婚人催她,金瓶套上当地人叫嫫嫫的宽身花裙走到花园。    
    岑宝生替她套上一枚简单金指环。    
    孩子们一字排开,载歌载舞,园子里酒香花更香,金瓶微微笑。    
    她有心事,岑宝生何尝不是。    
    他一早已把头发样换过,何必节外生枝,失去的早已失去,存活的也已侥幸活下来,世上只有她与他岂非更好,要一大堆亲人来干什么。    
    他把塑料袋里的头发换过,且莫管齐础是否同金瓶有血缘,他根本不想知道。    
    金瓶最终拿到化验室的,是他岑宝生的头发,他要保护妻子。    
    他们驾车到山上,热带雨林郁葱葱遮住整个平原,他说:“这片土地,我赠与你。”    
    金瓶点头。    
    接着半年,她什么也没有做,守在家中,看书、写字,教孩子们折纸,做手工。    
    时间过得很快,黎明即起,转瞬亦已黄昏,她与丈夫形影不离。    
    初冬,她同他说:“宝生,我有一件事要做。”    
    他想也不想:“我陪你去。”    
    “这件事,不需要人帮忙。”    
    “我不会放心。”    
    “大江南北,我走了多少路,我有我本事。”    
    岑氏沉默。


《同门》 第四部分男女之间反目成仇的事(5)

    “还有,别派人盯着我。”    
    “若不让司机、保姆跟着一起出发——”    
    “嘘……”她的手指按在他的嘴唇上。    
    隔了很久他才说:“奇怪,遇见你之前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金瓶微微笑。    
    她一个人动身,是去见玉露。    
    监狱里人员看着她良久,这样说:“岑太太,你的名字并未在探访名单上。”    
    “我最近才知道她在这里。”    
    “你需重新申请。”    
    “需时多久?”    
    “我们会尽快通知你。”    
    对方已不想多谈。    
    金瓶啼笑皆非,每次她想循正当途径,奉公守法做一件事,可是总是困难重重,诸多阻挠,真不明白普通百姓怎样办事。    
    她不得不拜访著名律师朋友,托他找到有力人士,取到探访权。    
    五个工作天就这样过去。    
    岑氏在电话里静静问:“见到人没有?”    
    “还有些手续要办。”    
    “做什么消遣?”    
    “观光。附近有一家军器博物馆,杀人武器非常先进,原来B6隐形飞机外身罩有避雷达薄膜,每次执行任务返回地面,都需小心修补,像女性补妆一样。”    
    岑宝生笑。    
    “我第一次想家,从前没有家,无家可归,无家可想。”    
    第二天一早,律师给她消息。    
    “当事人愿意见你。”    
    金瓶松一口气。    
    “她不是危险罪犯,那意思是,相信她不再会对其他人安全构成威胁,故此你们可以在独立房间说话。”    
    金瓶点点头。    
    “岑先生来过电话,嘱咐派人照顾你。”    
    这次金瓶没有拒绝。    
    随行的,是一位中年妇女,退休前,曾在监狱任职。    
    金瓶终于见到了玉露。    
    玉露轻轻坐到她面前。    
    两个人的样子都变了,彼此都觉得,在街上偶遇,一定认不出来,会得擦身而过。    
    只听得玉露轻轻说:“知道你要来,整天吃不下饭,紧张得不得了,现在倒好了。”    
    金瓶没想到她那样愿意讲话,心情那么平静。    
    “我在这里,有几个好朋友。她们主办一个受虐女性会,我也是会员之一,我正修读法律课程,律法这件事,十分有趣。”    
    她似真正释放了自己。    
    “反正要在这里度过终生,不如安安静静生活。”    
    她的身型宽壮一倍以上,双手粗糙,但是她不再在乎。    
    终于,话说到正题上去。    
    金瓶问:“什么时候,发觉我还在人世?”    
    “是秦聪告诉我。”    
    “什么?”    
    她很安静,笑一笑:“秦聪双手握着刀柄,想把它拔出来,电光石火之间,他明白了,他说:‘金瓶,我知道是你。’我当时知道,你其实就在我们身边。”    
    金瓶轻轻问:“师傅怎么说?”    
    “师傅说,残害同门,罪该万死。”    
    玉露忽然又笑了。    
    嘴巴一咧开,可以看到她少了几颗牙齿,乌溜溜一排洞,有点可怕。    
    “师姐,托你一件事。”    
    “必定替你办到,你说吧。”    
    这时,狱卒踏前一步:“时间到了。”    
    随行的中年太太立刻说了几句话。    
    金瓶催她:“快讲。”    
    “我有一个女儿。”    
    金瓶一怔,是那胎儿,托世为人,已经生了下来,遇风就长。    
    “她在哪里?”    
    “此刻由福利署托管,请代为照顾。”    
    “我会找到她。”    
    玉露又一次在不应该笑的时候笑出来:“请善待她,视她为己出,并且,不必告诉她出身,不用提及我存在。”    
    金瓶点头:“遵嘱。”


《同门》 第四部分男女之间反目成仇的事(6)

    这时,闸门打开,制服人员来带走玉露。    
    她向师姐深深鞠躬,然后,转身头也不回离去。    
    金瓶明白了。    
    她见她,是叫她照顾那幼儿。    
    离开监狱,门外有一辆黑色大车在等她们。    
    车窗放下,是岑宝生。    
    金瓶立刻坐到他身边,紧紧握住他的手。    
    律师很快找到了那幼儿。    
    她已经一岁多,寄养在一户指定人家,那家人一共有四个孩子,住在紧逼的公寓。    
    金瓶去探访她:    
    她一眼就把她认出来:个子小小,穿一件旧T恤当袍子,赤脚,足底有厚茧,显然从来没有穿过鞋子,乌黑浓发纠结一起,看上去似流浪儿童,但是她有特别白皙的皮肤,以及一双明莹的大眼睛。    
    金瓶蹲下:“过来。”她轻轻用中文叫她。    
    那孩子听懂了,转过身子,看着金瓶。    
    金瓶微微笑:“你跟阿姨回家好吗?同阿姨一起住,阿姨教你读书。”    
    那孩子忽然笑了,露出几颗雪白小小乳齿。    
    金瓶站起来,对律师说:“赶快办理手续,我要把孩子带走。”    
    律师答了一声是。    
    金瓶与岑宝生到公园散步。    
    天气冷了,她穿着一件镶狐皮领子的大衣,仍觉得寒气逼人,刚想走,看到一辆空马车,忍不住拉着岑宝生上车。    
    马夫给他们一张毯子遮住腿部保暖。    
    岑说:“那小孩长得同你师妹一模一样。”    
    “是她所生,当然像她。”    
    “将一个小孩抚养成人是十分重大责任。”    
    “我不接手,她也会长大,我已答应她母亲。”    
    蹄声踏踏,马车走过池塘,惊起几只孤雁。    
    “这么说,你是已经决定了。”    
    “我亦尊重你的意见。”    
    “岑园一向多孩童进出,添一个不是问题,将来你打算怎样向她交待身世?”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其实还有折衷办法,把她寄养在一个环境比较好的家庭里,比由你亲手抚养更加理想。”    
    他不赞成。    
    金瓶微微笑。    
    “真想不到你会反对。”    
    “我在大事上颇有原则。”    
    “愿闻其详。”    
    “金瓶,这个孩子的生母杀死丈夫身陷狱中,你怎样向她交待?”    
    “也许,我的身世也与她类似,只是没有人告诉我。”    
    岑宝生叹口气:“既然你都衡量过了,我也不便反对。”    
    “我早知你不会叫我失望。”    
    她用双臂把他箍得紧紧,岑宝生又叹一口气。    
    岑园,从此一定多事。    
    第二天,岑宝生先起来,他与律师在书房见面,签署文件。    
    片刻金瓶跟着出来。    
    “今日已派人接她到儿童院居住,由专人照料,直至文件通过。”    
    “他们怎样评估这个孩子?”    
    “发育正常良好,聪明、善良、合群,愿意学习,笑容可爱。”    
    岑宝生点点头。    
    “她在监狱医院出生,”律师感喟,“一般领养家庭一听便有戒心。”    
    岑氏说:“那也不表示她不应有个温暖家庭。”    
    “岑先生岑太太,我很敬佩你们。”    
    岑宝生看妻子一眼:“我们回去等消息吧。”    
    金瓶轻轻说:“你同你那些朋友打个招呼,叫他们快些办事。”    
    岑宝生点点头。


《同门》 第四部分男女之间反目成仇的事(7)

    他心底有难以形容的复杂滋味。    
    当年他邂逅她师傅,伊人没有留下来,他遗憾了十年。然后,她终于回头,但已经病重,他陪她走了最后一程。    
    一年前,最最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那一日,他视察工地回来,满身汗污,自己都觉得身有异味。吉普车到达家门,管家迎出来,告诉他,有客自远方来。    
    他一愣:“谁?”    
    “是那位叫金瓶的小姐。”    
    “他们三个人一起吗?”    
    “不,只有她一个人,我已招呼她到客房休息,她——”管家欲语还休。    
    “她怎样?”    
    “她很瘦很憔悴,仿佛有病。”    
    岑宝生耳畔像是打了个响雷。    
    呵,病了,像她师傅一样,受了伤,最终回到岑园来。    
    岑宝生十分庆幸有个地方可以给朋友休养。    
    他说:“立刻请陈医生。”    
    管家去了片刻回来:“陈医生在做手术,一有空马上来。”    
    他脱下泥靴,上楼去看客人。    
    只见金瓶和衣侧身倒在床上,背影瘦且小。    
    他轻轻走近,她没有醒转,做她这一行最要紧便是警惕,她一定是用过麻醉剂了,能够对岑园那样信任,他十分安慰。    
    他轻轻掩上门,吩咐管家:“到六福中菜馆去借厨子来工作几个星期,把看得到海景的房间收拾出来。”    
    他淋浴梳洗,刮清胡须,忽然嗤一声笑出来,自嘲地说:“老岑,做回你自己吧,大方磊落多好,反正再妆扮,也不会变成英俊小生。”    
    他坐下来沉思。    
    他们同门之间一定发生了重大变故,三个人原先形影不离,现在只有她一个人负伤出现。    
    陈医生到了。    
    金瓶还没有醒来。    
    陈医生有怀疑,立刻推开房间,岑宝生有点焦急,可是他随即看到金瓶转过身子来。    
    她瘦削面孔只有一点点大,不知怎地,脸颊有点歪。    
    陈医生细细问:“你什么地方受过伤?”    
    金瓶细细说出因由。    
    陈医生仔细替她检查,岑宝生越听越脚软,背脊叫冷汗湿透。    
    金瓶能够生还,真是奇迹。    
    说完了,她仰起头说:“想吃碗粥。”    
    管家刚好捧着小小漆盘上来。    
    陈医生与岑宝生走到书房。    
    他说:“这种手术当今只有三间医院做得到,病人再世为人,不过她需要好好接受心理辅导。”    
    岑宝生跌坐在椅子里。    
    “她用麻醉剂镇痛,长此以往,会变瘾君子,我会替她用电子仪器调校内分泌,让身体自然应付。”    
    金瓶就这样住了下来。    
    岑宝生第二个问题也没问过:你的师弟及师妹呢,仇人是谁,以后打算如何……    
    她不说,他也不问。    
    当然也绝口不提“你想住多久”,就这样,一直到结婚。    
    现在,她要领养一个小女婴,这已是第三代了,师徒竟与岑园有这样的缘分。    
    岑宝生见过金瓶对秦聪的款款目光,不不,他不会妒忌,很明显她已再世为人,那部分记忆,可能早已在手术中切除。    
    岑园开始整理育婴室。    
    幼儿用品由专人逐一添置,样版摊开来,金瓶总是选择比较简单实用、色素低调那种,与岑园格调配合,这一点,与她师傅大不相同。    
    岑宝生提醒她:“律师问,她叫什么名字。”    
    “啊,早已想好了。”    
    岑不觉好奇,笑问:“叫什么?”    
    “在岑园长大,就叫岑园吧。”    
    “咦,好名字,既自然又好听。”    
    不久,那小女孩由专人送到。    
    金瓶亲自去接她。    
    短短几个星期不见,孩子头上生了一些癣,敷着药,穿着不合身的纱裙。    
    金瓶走过去蹲下:“你还记得我吗?”    
    那小孩凝视她,忽然点点头。    
    金瓶将她抱起来,紧紧拥在胸前。她体重比一般同龄小孩要轻得多,金瓶觉得她抱起的是童年时自己。    
    “请陈医生来一趟。”


《同门》 第四部分男女之间反目成仇的事(8)

    金瓶把孩子带入屋中,同她说:“以后,这是你的家,”她像是对自己说话,“这个家;永远是你的避难所,外头无论怎样风大雨大,门一直为你而开。”    
    医生来了,细细替孩子检查。    
    结论是:“略有皮外伤,敷了药无恙,注意卫生饮食。”    
    金瓶不住点头。    
    “小小一个孩子,已经住过好几个寄养家庭,心灵一定受到震荡,需要好好照料。”    
    “长大后会有不良记忆吗?”    
    “她不会有具体记忆,但是内心可能缺乏安全感。”    
    金瓶一直抱着孩子。    
    她打了一通电话。    
    只有简单的一句话:“孩子已经在我这里。”    
    这是叫玉露知道。    
    她每日亲自照料这个孩子。    
    她们两个人成为伴侣,形影不离。    
    她亲自替幼儿剪头发修指甲沐浴,半夜小孩惊哭,她把她拥在怀中,不声不响,轻轻拍打。    
    岑宝生十分讶异,长年累月这样,绝非一时兴趣。    
    幼儿渐忘过去,日长夜大,头发乌亮,皮肤细洁,穿着蓝白水手服,像脱胎换骨,十分可爱。    
    一日半夜,金瓶蓦然醒来,一时不知身在何处,迷糊间坐着想了一会,记忆才纷沓而至。    
    她忍不住走到邻室,捧起小孩的脸,幼儿醒来,“咦”的一声。    
    金瓶轻轻问:“我是谁?”    
    孩子答:“妈妈。”    
    金瓶又问:“你是谁?”    
    孩子答:“宝宝。”    
    金瓶满意了,把孩子紧紧抱在怀中,又再睡熟,一直到天明。    
    她不知道岑宝生站在门边,把一切看在眼里。    
    为了腾出更多时间与家人相处,他把生意责任下放。    
    一日,他十分无意地向金瓶提起:“我差胡律师送了一张照片进去。”    
    金瓶一听,一阵麻意自头皮渐渐降落到手指尖。    
    她转动有点僵硬的脖子,轻轻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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