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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露问师姐:“这可是你最后一次为师父效劳?”
金瓶不答。
“第一次,师傅派你做什么?”
“女士甲手上的宝石戒指,”金瓶笑笑,“女士乙也想得到它,不能强抢,只能巧取。”
“后来呢?”
“女士乙虽然得到了戒指,却仍然得不到他的心。”
玉露笑:“我没听懂。”
“不懂就算了。”
“你呢,你得到师兄的心没有?”
“秦聪没有心。”
玉露却答:“我不介意。”
“世上有许多男子,你眼光放远些。”
没想到玉露这样说:“即使有好的对象,怎样交待‘我自幼无父无母,在扒手集团长大’?怎么说得出口,同师兄在一起,不必解释。”
金瓶不去回答,她佯装睡着。
第二天一早,他们三人出发来到钟斯家门口。
穿着校服的玉露看到她出门上班,掏出车钥匙,便轻轻走上去,与她擦肩而过。
钟斯一怔,略退后半步,金瓶知道玉露在那短短一秒钟内已经得手。
秦聪称赞:“做得好。”
“嗯,不必叫事主吃惊。”
“未及你的水准,可是也够一生应用。”
什么叫一生?
金瓶把头靠在秦聪肩上。
玉露过来,摊开手掌,手中胶泥,印着银行保管箱钥匙的印子:“我去找专家配钥匙。”
下午,他们在城内观光。
忽然见到警车呜呜赶至,停在泰晤士河边扰攘。
秦聪过去一看,轻轻说:“有女子遇溺。”
《同门》 第一部分案头有一只考究的纯银相框(2)
遗体被水警船捞上来,用毯子包着,一只浸得雪白的手臂外露,叫人战栗。
金瓶默默凝视。
没想到这也成为观光节目之一。
金瓶喃喃说:“无论如何,不能横死,要在家里寿终正寝。”
秦聪把她自人群中拉走。
回到酒店,玉露哈哈大笑,自背囊中抖出无数外币,自日元到马克,美金到法郎都有。她技痒,又找一笔外快。
“银包证件全部还给他们,做得真痛快。”
“你再敢节外生枝,我撵你出去。”
玉露笑答:“下次不敢了。”
秦聪也说:“该处行家齐集,你何苦同人家争食。”
玉露避到露台上去。
“算了,”金瓶打一个眼色,“来,我替你打扮。”
金瓶取出化妆箱。
“师傅只把这套工夫传你一人。”
“别人嫌琐碎。”
玉露又回到房间来,看见逐步易容的师兄,“美人。”她说。
出门时金瓶问:“可需声东击西、混水摸鱼等手法协助?”
他摇摇头。
玉露把配妥的保管箱锁匙交给师兄。
秦聪戴上网纱帽子,走进银行。
金瓶看看手表,四时四十八分。
秦聪按铃召职员,一个金发的年轻男子不耐烦地走过来,秦聪要求开启保管箱。
那人核对过签名,毫不怀疑带他进保险库,用总匙配合秦聪手中的钥匙,把保管箱拉出来。
秦聪从容地打开箱子,看到那七封信用一条粗橡筋绑在一起。他把信放进手袋,把放着支票的信封放进保管箱。
照说,他的工作已经完毕。
可是,保管箱内还有一份文件。
好奇心叫他节外生枝,他打开一看,不禁一愕,那是一份出世证明文件,姓名一栏是比亚翠丝钟斯,母亲阿曼达,父亲一栏空着。
秦聪立刻明白了。他看一看证书号码,把它放回原处,退出保险库。
前后共花了九分钟。
他把信件交到金瓶手中。
“那个少女——”
“我知道,她也有一对招风耳。”
玉露把金瓶载到摄政厅,笑说:“师兄交给我了。”
金瓶还没按铃,那秘书已经迎出来。
金瓶走进屋内,把信件交给他。
“信件放在什么地方?”
金瓶抬头,那位先生站在走廊尽头。
日行一善,金瓶微笑:“在床头柜抽屉内。”
“啊。”
她轻轻离去。
走到摄政公园门口,她忽然转过身子:“你好,沈先生。”
一直跟着她身后的是沈镜华。
他笑笑:“被你发现了。”
金瓶微笑:“有什么事吗?”
“找你喝杯茶,有事商量。”
“我正要到飞机场去。”
“我送你,在车上说话也行。”
“那我不客气了。”
一上车他就说:“金瓶,我一直在找合作伙伴。”
金瓶不出声,自火坑跳进油锅,不是好主意。
“你总有一日要脱离师门,不如考虑跟我合作。”
金瓶只是微微笑。
“待遇优厚,任你开出条件来。”
“太赏脸了。”
“我一直留意你处事方式,真是胆大心细,佩服之至。”
好话谁不爱听,金瓶微笑:“我们是老法经营,人人身兼数职,尽量将营运费用节缩。”
“你叫我倾慕。”他话中有意。
《同门》 第一部分案头有一只考究的纯银相框(3)
“太客气了,”金瓶停一停,“但是我的意愿,却不是另起炉灶,或是独当一面,我最想退休归隐。”
“这叫做一行怨一行。”沈镜华微笑。
“我有怨吗?我可不敢发牢骚。不过一个人在什么样的环境下生活,看得出来,文艺小说中出污泥而不染的白莲花根本不存在,住在贫民窟里,头发牙齿皮肤都会早衰,手指既粗又烂,声音粗哑。做贼的,日久必定贼眉贼眼;做戏子则虚情假意,我们即是职业化身。”
沈镜华微笑:“无论你做哪一行,都有最美丽的眼睛。”
“我想退出这个行业。”
“你慢慢考虑,我等你。”
车子驶进飞机场范围。
“我送你进去。”
“你名头响,莫招惹注意。”
“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他替她挽着行李进去,一路上都没有碰到熟人。
“再见。”
沈镜华忽然说:“黑山白水,后会有期。”
金瓶不禁笑出来。
她到邮筒先寄出一封信,里边,是她们这一次获得的酬劳。
在机场里找生活的人越来越多,防不胜防,旅客拖大带小,闹哄哄,顾此失彼。
金瓶一路走去,只见有人失去手提电脑、化妆箱、整件手提行李……
但是女士们在免税店仍然把手袋口敞开搁一边不理,忙着挑衣物,或是喝咖啡时将皮包挂在身后椅背上,都造就了他人发财好机会。
候机室里,金瓶看到了秦聪及玉露。
秦聪轻轻说:“以为你不来了,在伦敦近郊落籍不错呀,种花读书,或是养儿育女都是好消遣。”
金瓶微笑:“真值得考虑。”
玉露说:“师兄担心你迟到。”
“我还到哪里去呢。”
她拎起行李上飞机。
“从前,任务顺利完成,你总是很高兴。”
“从前我年幼无知。”
飞机引擎咆吼,金瓶说:“玉露,相信我吗?跟我一起走,你读书,我结婚,重头开始。”
玉露却说:“师姐你累啦,睡醒了没事。”
金瓶叹口气,闭上双眼。
飞机在曼谷停下,司机来接他们三人。
师傅破例迎出来,满面笑容。
她从来不称赞他们,这次也不例外,但是身体语言却表示欣赏。
客厅中央,一只硕大的水晶玻璃瓶里插着莲花莲蓬,香气扑鼻。
“金瓶,来这边坐。”
秦聪识趣地退出。
玉露说:“我去试新衣。”
师傅轻轻对金瓶说:“我来能使你改变初衷?”
金瓶摊摊手:“我已不能再进一步,比家庭主妇更不如,人家还可以升做婆婆,过几年又做太婆。”
师傅揶揄她:“二十一岁想做太婆?”
金瓶也笑了。
“我留得住你的人,也留不住你的心。”
“师傅,我们四六分账可好?”
师傅更加讽刺:“你四我六,还是你六我四?”
金瓶知道谈判又一次失败。
这时,师傅伸出手来,缓缓脱下手套。
自从认识师傅以来,她就戴着手套,金瓶从来没问过为什么。
这时,师傅把双手放在膝上。
金瓶凝神,她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师傅穿着灰绿色丝绒便服,头发拢在脑后,皮肤、五官与当年金瓶第一次看到她并无太大分别。
她眼光再落在那双手上,忽然看出端倪,嗯了一声,无限震惊,整个人颤动。
师傅轻轻脱下双手上做得栩栩如生的假拇指,她每只手,只剩四根手指。
原来师傅一直有残疾。
可是戴上义肢、手套的她,叫金瓶全然不觉。
她若无其事地说:“自己不能动手,只得倚赖徒弟。”
“师傅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那时,你还没有出生。”
“师傅,我替你报仇。”
她微微笑:“或出身是孤儿,又遇人不淑,突罹恶疾……都是命运,无仇可报。”
“师傅,我一向不知道这事,我太粗心。”
“是我不叫你们知道。”
“是怎么一回事?”
“你哪里有空听陈年往事。”
“师傅你别生气。”
“我不气恼,我只是感慨。我同你说过,扒窃是我王氏家族生意,家父即我师傅,当年,他也想脱离家族另起炉灶。”
金瓶不再出声。
《同门》 第一部分案头有一只考究的纯银相框(4)
“为什么?因为他最辛苦,因为其他叔伯都游手好闲,坐享其成。”
“发生什么事?”
“他们设计了一个圈套,让我父钻进去,他被对头逮住,我只得去替他赎身。”
金瓶浑身寒毛竖了起来。
她胸口闷纳,有呕吐的感觉。
“付了赎金,人家仍然不肯放他,只得再加利息。那一家人知道父亲最疼惜我,也明白失却拇指,再也难以工作,才肯罢休。”
金瓶下巴几乎碰到胸前。
师傅这时说:“秦聪玉露,你们也都听见了?”
他们原来就站在门口,这时缓缓走近。
师傅轻轻戴回义肢及手套。
“你们一定想问,到底痛不痛。”
他们三人哪里还敢出声。
“不,一点也不痛。那把小刀,实在锋利,在场叔伯又很快为我止血,从头到尾,竟一点也不觉痛,像是一早知道,拇指已不属于我。”
她站起来,轻轻叹口气,走返书房。
玉露用手捂住面孔。
秦聪喃喃说:“金瓶,换了是你,你会怎样选择?”
“我没有父亲。假设我是生父爱女,那么,我也不会觉得痛。”
玉露问:“那是一个怎么样的陷阱?”
金瓶微笑:“世上所有圈套,都一样设计。记住,玉露,开头都一定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结果,要了你的贱命。”
“我怎样才知那是陷阱?”
金瓶答:“如果那件事好得不像真的,那么,大抵它也不是真的。”
玉露说:“我去楼下游泳。”她声音有点不安。
秦聪问:“你仍坚持要走?”
金瓶点点头。
“你怕师傅向你要拇指?”
“做这个行业,纯靠年轻,每年样子不同,亲友有时都认不出来,可安全过关。现在定了型,非常不便。”
“那沈镜华,对你说了些什么?”
“陈词滥调,老生常谈。”
“可是,他还自觉十分新鲜?”
金瓶笑出来。
“长年困在唐人街,就会有这个毛病。”
金瓶仍然笑而不答。
“师傅那么多房子,我最喜这一幢。”他看着河景赞道。
“你是男人,自然喜欢这里。”
“师傅不喜欢英语社会,认为太过机械化。”
金瓶看着自己双手,缺少拇指,连笔都握不住,还能做什么?
她掬起瓶中莲花,深深嗅那香氛。
她多么想离开这个家庭,出去过正常人的生活,认识普通人,同他们做朋友,与他们共享平凡的喜怒哀乐。
假如她是仙女,这种想法,叫做思凡。
她也站到露台上去,秦聪双臂搂住她的腰,头搁在她肩膀上。
一艘专为游客设计的花艇在河上飘过,穿紫色泰绿戴金钏的少女合十望天空祷告,她将荷花瓣撒向河面。
秦聪轻轻说:“昭柏耶河是他们的生命之源。河流叫我迷惑,像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像黄河长江,像亚马逊、密西西比、恒河、尼罗河……”
金瓶抬起头:“你从什么地方来?”
秦聪一怔:“我同你一样,我是孤儿。”
“但你应当有若干记忆。”
他俩自小认识,一同起居饮食,无话不说,有时不讲一字,彼此也知道心意。
但是秦聪不愿谈到身世。
“我在一间酒吧洗杯子,师傅觉得我手脚勤快,把我带回家。”
一进门,便看见安琪儿般的小女孩笑着迎出来,他以为她会很骄傲,看低他,但是没有。
小女孩十分友善,对他亲切关怀。
他的指节粗硬,有擦损痕迹,她替他敷药;他不愿理发,她温言劝说:“短些精神些。”他再倔也总是听她的。
连师傅也曾经笑说:“金瓶是秦聪的一帖药。”
他喜欢机械,家里无论什么都被他拆开又装回,尤其沉迷电子产品。
房中音响、电视、电脑全部自旧货摊十元一箩捡回来,经过修理加工,不知多合用。
秦聪的电视机只是一只内胆,由他自己接驳天线,观看全球卫星节目。
他的房间像科幻小说中的实验室,然后,他重新组装一部作废电脑打进另一世界。
他们看着对方发育、成长,从孩子变为年轻人。
秦聪曾经问:“一颗子弹射过来,你会否为我挡却?”
金瓶看着他英俊的面孔良久,伸出手指轻轻抚摸他的浓眉,然后才答:“不会。”
他泄气:“为什么不?”
“我只得一具肉身,一缕魂魄,哪里挡得了那么多。”
金瓶笑嘻嘻。
《同门》 第一部分案头有一只考究的纯银相框(5)
他们形影不离地相处了十年。
一日,他背着她在屋中乱跑,失足跌倒,两个人做了滚地葫芦,被师傅回来看到。
微笑地看着他俩。
“长大了,要彼此尊重,给玉露做个好榜样。”
这已经足够叫他们两个人警惕,从此有了忌讳。
师傅也感喟:“没想到孩子们大得那样快。”
她的友人陪笑说:“巴不得他们快高长大。”
“可是一长大就有七情六欲,逐步走入红尘,从此吃苦。”
友人一直笑,不知怎样回答。
果然,到了今日,金瓶想脱离师门。
金瓶对秦聪说:“你一定记得身世,总会有蛛丝马迹吧。”
秦聪笑:“今日被你逮住,看样子非说不可。”
“说出来舒服些。”
“我没有不舒服。”
一个深夜,棕色皮肤的母亲对他说:“本来,他说会同我结婚,现在,他走得无影无踪。我想家,又不能带你一起走,我只得把你留在朋友处。”
那个人是一间小酒吧的老板,就是那样,他在黑暗的储物室生存下来,直到师傅来把他领走。
那日,他正把啤酒桶拉出地库,听见有人轻轻说:“没想到这孩子已经那样大了。”
他忽然想到在说的正是他,立刻屏息聆听。
“叫什么名字?”
“叫生力,一种啤酒的名字。”
“可听话?”
“天下哪有听话的孩子。他很懂事,勤快,手脚干净,还有,懂得修理电器,比许多大人管用,去年我开始支薪给他。”
不错,是在说他。
“我带他走,你怎么说?”
“王小姐,你说一我们怎好说二,不过你也看得出我们不舍得他,这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