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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62-北京爷们儿-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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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当场就被打出了一溜滚儿。他张着嘴坐在地上半天没起来,小眼睛一眨不眨,我真怕把他打疯了,赶紧搀扶。没想到这家伙使诈,他顺势把我拉倒在地上,照我后背就是一顿乱拳。山林在一边拍着手地笑,幸亏我跑得快,要不二头会报复起来没个完。    
    课程很紧,老师像资本家的监工一样,就差用鞭子抽人了。有时我想起菜市口那个胖子不禁觉得非常可亲,人家算是活明白了,人活着不就是受用吗!    
    那阵子我感觉活着特别艰难,早上七点十分上早自习,晚上九点钟才正式放学,回家还有一大堆作业,只能睡几个钟头。如此好几个月,我终于按捺不住了,于是利用大家的不满情绪组织了一次小规模的示威。我让二头在同学中扬言:谁敢上晚自习,就打折了谁的腿,结果所有的男生都没敢去,本来他们就不想去。一连持续了好几天,最后学校同意晚自习自愿来,风波才告一段落。其实不是不我仗着成绩好捣乱,而是总觉得这样下去连做人的时间都没了。    
    功课紧张,时间稀少,而山林却仗着自己有点小聪明,不仅没心思学习,反而和红玉的关系更腻乎了。    
    红玉当时上高一,是我们学校的女生头,有多一半的女生管她叫红姐,于是不少人开玩笑地叫山林姐夫。初一的时候我就目睹过红玉带领几个女生追打其他女同学。近来她仰仗着和山林的关系,在学校里更无法无天了。有一回因为有人说一个高二女生的眉毛比她长得漂亮,竟带领手下几个小妹妹把人家堵在厕所,硬是把那个女生的一侧眉毛拔掉了半边。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后来听说红玉她爸出了二百块钱,女生家长才没告到派出所去。不过红玉见了山林就老实,有时能把我们恶心死。那次山林过生日,她也去了。    
    本来按照二头的意思,十六大寿,应该在功德林为山林请上一桌,但后来说到钱的事,大家都不抻茬儿了。二头倒是出过到护城河边抢钱的主意,可我认为这事太危险也就作罢了。最后我们在家小饭馆里随便要了几个菜,来的人也仅限我们几个。一上桌红玉就开始犯贱,她像条母章鱼似的缠在山林脖子上,我真担心有朝一日她会把山林吃喽。    
    “就算山林精神吧,也不至于这样啊?”二头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冲红玉撇撇嘴。“他个子太高,你够着多累呀,要不也到我这儿挂一会儿。”其实二头和我一直看不上红玉,二头认为这丫头太疯,我认为这姑娘太俗。    
    山林笑而不语,红玉却眯着眼睛说道:“二哥,我可不敢,你火气太盛,我怕烧着了头发。”    
    “山林,她敢骂我!”二头指着山林的鼻子,似乎很生气。    
    “怎么了?”山林问道。    
    “天津话里二哥是什么意思?”二头大声说。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狼骚儿更恶心,刚放嘴里的一块摊鸡蛋噗地喷到了窗玻璃上。红玉却蜜蜂似的“嘤“的一声扎到山林怀里去了。山林笑着拱手道:“她还真不知道,我给你赔不是。再说这也不怪她,谁让你排行老二呢?”    
    “这什么意思?”二头端起杯酒,不依不饶地非让红玉喝了不可,最后山林竟一口气代劳了三杯。    
    看着山林喝完,我假惺惺地对二头说:“你真可怜,人家骂你两句你才听出一句来。”二头摸摸脑袋,眼睛却滴溜溜地瞪着红玉:“她还骂我什么了?”    
    “她说你什么了?”我问。    
    “她说我火力盛啊!啊!对啦。”二头的手掌死命砸在桌子上:“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骂我是傻小子呀?”    
    红玉气红了脸:“东哥,我可没招你。”    
    “谁是你东哥?我比你小多了。”我指了指她的胸脯:“就冲这玩意儿,你也能当我大妈。”    
    在二头不依不饶的纠缠下,山林又喝了两杯,红玉不得不干了一杯。酒才下肚,她的脸就红了。    
    “他火气大,我火气可不大,到我这儿来烧不着你吧。”其实我早明白二头的意思,山林和红玉这一对儿,今天必须要横着出去一个,山林是哥们儿不能太挤兑,红玉这个骚货却死定了。    
    “你可是秀才,领奖专业户。对了,我听说你写作文能把老师气个半死,人家都不敢给你判分了,多牛哇!我可高攀不上。”红玉一只眼藏在山林领子里,另一只斜眯着我。    
    我双手抱头,身子拼命挺了挺。红玉说的是真的,语文老师总说我实话太多,笔上没把门的早晚要倒霉,所以我的作文基本上不打分。“秀才也是人,山林需要我也需要,过来安慰他一下吧?”此时狼骚儿在边上直起哄。


第二部分狼骚儿与山林(3)

    “我可是真不敢哪,你还是把自己留给精卫吧,你们俩是天生的一对儿。你看哪个女生敢在学校里那么傲?要不是冲你的面子我早收拾她了。”红玉“咯咯”地笑起来。    
    我的脸立刻沉下来,凉气在牙缝里来回乱窜。“那个让你薅眉毛的女生怎么就没哥哥呀,我要是她哥哥非把你头发揪下几撮来不可。”    
    山林咳嗽了几声,冲红玉使了眼色,他怕红玉再说精卫的事,怕我急了眼。    
    “对了,听说你爸赔了人家二百块钱?”这时狼骚儿这个钱串子搭话了。“你们家够有钱的!”    
    红玉美美地理了一下头发:“那是,二百块钱算什么?”她指着山林的新防寒服:“这是我托姐夫在香港给他买的,怎么样?北京还没有吧?”山林的脸立刻门帘子似的撂了下来:“谁稀罕?我现在就给你脱了。”说着他就要站起来。红玉一把揪他:“别那么大脾气?我不就是一说吗?再说人家香港就是比咱们有钱,我姐夫说人家可开放了……”    
    “香港能随地大小便吗?”山林腮帮子上的肉坑跳了一下,他仰脖喝了杯酒,把红玉向旁边推了推。    
    狼骚儿咂咂嘴:“你们家外国有亲戚?”    
    “我爸是外交官,驻外大使。”红玉一字一字地往外蹦,眼睛却一直瞟着山林。    
    二头突然笑起来:“你们家保证特臭,你爸是大屎,天天住在大屎馆里,你妈是不是天天领屎呀?”    
    这回饭馆里可炸了,我笑得从椅子上出溜下去了,狼骚儿则碰倒了酒瓶子,二头就差站在桌子上扭屁股了。红玉和山林都没笑,红玉气得憋红了脸,山林眼角瞟着她一脸无奈。其实红玉父母是外交官的事山林早告诉我了,那回他还特神秘地问我,他像不像拉兹?我当时险些被山林气昏过去。    
    狼骚儿笑完竟感慨地摇摇头:“在外国有关系就是好,大庆他姐姐就跟美国人结婚了,号称北京头一份儿涉外婚姻。最近大庆特牛,走道都能把鞋甩掉喽。”    
    二头嘴里切了一声:“就那个大花卷,什么东西?美国人也够不开眼的,专门捡点儿破烂儿。”    
    我也瞪了狼骚儿一眼:“有什么可美的,子子孙孙全是杂种,大庆是杂种的舅舅,他怎么不敢在咱们面前甩鞋呀。”    
    “人家有钱,杂种怕什么的?是人不就得了。”狼骚儿瞪大了眼:“我还想当杂种呢,咱不是没那命吗?”狼骚儿的父母已经离婚了,现在他跟野孩子差不多,平时住校,周末就在我们几家来回窜。    
    “行啦,行啦。”我摆摆手:“人家可是大使的闺女,咱别老杂种长杂种短的。说点儿正事,你们工读学校考不考试?”我看见山林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赶紧岔开话题。    
    “一样,那么回事呗。”狼骚还是盯住红玉不放。“大使的闺女保证特聪明,可我听说你成绩不怎么样啊。”    
    红玉的脸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儿:“谁说的?”她看了山林一眼。“这回期中考试,咱们走着瞧。”    
    我们当时谁也没拿红玉的话当回事,不久期中考试便结束了。班委会的照例开始搜集各科成绩,教室后面的黑板又成了同学们情绪的晴雨表。我倒是不担心,那时我弄到了本金庸的《射雕英雄传》,满脑子都是黄蓉的艳影。    
    有天上自习,山林突然被老师叫走了,我趴在桌子上犯困。刚闭上眼就发现自己到了桃花岛,黄蓉正等着我跟欧阳克比武呢。奇怪的是这个黄蓉怎么看都像精卫,而我使起降龙十八掌来竟呼呼带响,威风八面。我正要把欧阳克从树上打下去,突然觉得有人在旁边偷袭我,胳膊上竟被人射了一枚绣花针。我呼地坐直了身子,精卫正举着支铅笔准备扎第二下呢。    
    “你干嘛?”我忙把胳膊藏起来。当时我特奇怪,自从打麻疯那件事后,精卫很少跟我说话,除非迫不得已,开玩笑更是不太可能了。    
    精卫放下铅笔,脸上依旧很漠然。“前天晚上你在哪儿?”    
    “前天?”我伸个懒腰:“前天晚上我去寻花问柳了,还碰上个采花大盗呢,我们俩切磋武功……”    
    “你有点儿正经的好不好,永远跟没长大似的,老这样将来怎么办?”精卫一下就急了,她呼吸急促,两颊绯红,手里的铅笔差点摔我脸上。    
    我张着嘴被吓呆了,又在她身上找到了老妈的影子。“我在家。”    
    “就你一个人?”精卫铁青着脸,说话像摔砸炮。    
    我恼怒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又不是罪犯,凭什么跟你坦白?你是不是以为‘二王’的事跟我有关系?”    
    精卫长出了口气:“在家就好,我想你也不会那么没出息。”    
    “把话说清楚……”我被她说晕了。    
    这时山林气急败坏地进来了,他一脚踹翻了椅子,把书桌里的东西整个倒出来,跟撮垃圾似的装进书包里。二头过去问他怎么回事,山林却头也不抬。最后他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往外走,我们都傻了,不少女生甚至不敢抬头。山林走到教室门口突然站住,他环视周围,嘴角的肉直抽抽。    
    山林就这样彻底离开了学校,后来我们才知道事情的原委。    
    红玉这个臭婆娘一直心高气傲,虽然成绩还说得过去,但她总想在年级里出些风头。期中考试完毕,她找到山林,要他帮自己偷改试卷。据说有人这么干过,还拿了年级第一呢。山林本来不想管,但红玉摸准了他的脾气,天天装得跟受气包似的。山林架不住她的央告,在一个风高月黑之夜,潜入学校教导处,偷改试卷。没想到的是教导主任正在房间里等他,山林进屋才发现,他是从二楼跳下来的。据说楼下还有老师等着,山林当场就被抓住了。    
    学校本来想给他个“留校查看”,高傲的山林却一怒之下自己将自己开除了,从此他再没踏进过学校的大门。


第二部分狼骚儿与山林(4)

    我一直奇怪,大半夜的老师在学校干什么?难道他们知道有人要改试卷?有一次为这事我差点儿和二头翻了脸。    
    那回我们俩在家写作业,二头写不下去,一个劲长吁短叹,最后他终于忍不住了:“你说山林这不是犯神经病吗?为那个骚婆子值吗?”    
    我狠命地把铅笔摔在地上:“值不值的他都干了,说什么也不管用了。废物!干什么行啊?我就奇怪了,这事我都不知道,老师是怎么知道的?”    
    二头没想到我发那么大火,他晃了半天脑袋才说:“我们不是有意瞒你,山林说你知道不知道没什么关系,他就跟我说过。”    
    “那你是死人?也不张罗劝他?”    
    二头使劲用笔记本拍了下脑门:“我劝得了吗?他那个脾气你会不知道?我本来是想叫你去劝劝他,可他当天晚上就动手了。”    
    “这么说就你一个人知道?”我奇怪地看着二头。    
    “对呀。”    
    “怪了,那——那老师是怎么知道的?”    
    “这事是挺邪门儿的,都十二点了老师在学校干嘛?教导主任平时比谁走得都早,你说这是怎么回事?”二头竟一口气问起来没完了。    
    我指着自己,声嘶力竭地喊道:“事先我不知道。”    
    “你的意思是我报的信?”二头个子矮,他仰头瞪着我不解气,竟一下跳到了凳子上。    
    我撇着嘴,好久心绪才恢复平静:“你也不可能,可我就是奇怪,见了鬼啦?”    
    二头半天没说话,最后“哐”的一声把门摔上走了。    
    山林退学后就跟他爸爸一起蹬起了三轮车,我在街上见过他好几次。但山林总跟不认识我似的,目不斜视,三轮车骑得飞快。我明白他的心思,以后再找他只好晚上去了。


第二部分劝退与转学(1)

    日子过得也快,转眼第二学期就开始了。我没工夫跟二头他们出去玩儿了,一门心思地要考重点学校。有人说科举制度是中国两千年封建社会存在的基础,这话不假。欧洲之所以爆发了资产阶级革命,其根源就是对世袭贵族的反抗,而中国并没有形成根基牢固的贵族阶层,因为我们有科举制度,总有些穷人通过考试而成为上层社会的一员,所以我们的两千年历史不过是简单的王朝更替。高考无疑就是现代科举,有人考上就疯了,有人没考上也疯了,有人连考试的资格都没有,这种竞争从我们上学那天就开始了。    
    第二学期刚开始,班主任就找了二头。她语重心长地向二头传达了校方的意见,鉴于二头考学无望,希望他再学一年,据说这样做对学校对自己都是有好处的。二头当场就翻脸了,他指着班主任的脑门嚷道:“你怎么就知道我考不上?我又不是班里的最后一名。”    
    其实班主任的人品还算不错,她垂着头,跟犯了多大错似的:“你后面那几个都说过了,再上一年也无所谓,把基础知识打牢些好。”    
    “这还是为我好啦?那你怎么不让初三全体都再上一年,让大家都把基础打牢些不好吗?”二头平时说话木纳,那天可是嘴硬到家了。    
    “哪个当老师的也不愿意自己的学生留级,学校这么规定,我有什么办法?咱们要争区先进教育单位,升学率最关键。你要是前十名人家能点你的名吗?还不是你平时不争气,初一的时候我就要你们好好学习,还不是你尽瞎胡闹……”班主任突然激动起来,她的声音越来越大。    
    “先进单位是蒙事蒙来的?”二头呵呵冷笑着,据他说,那时他觉着自己就跟江姐似的。    
    老师被噎得直喘,她把手里的书摔得啪啪响:“要不你自己找校长说去,我懒得理你。”    
    二头真是条汉子,他当时就直奔校长办公室,当着七、八个老师的面把校长臭骂了一顿。“你们整个一群蒙事的,凭什么不让我们考试?告诉你们,大爷我早就不愿意上了……”最后二头被学校劝退了,他倒是一点儿不后悔,离开学校时竟冲到领操台上,为大家说了一段《岳飞传》,说的是风波亭岳武穆归天,大地惊雷,天降鲜血。    
    二头被劝退的那天晚上,我和山林一起来到他家。自从大头被枪毙后,二头父亲就一病不起了,开始是脸上起黄粉,干活没力气。后来医院说是肝上的毛病,而且越治越重,那时已经腹水了,每过一阵子就得到医院去抽回水。为了不打扰他父亲,我们拉着他来到一家小饭馆,卫宁小尾巴似的跟着。    
    山林要了几个凉菜,我们闷头喝酒,谁也懒得开口,卫宁则一个劲的瞪着山林发呆,路上她就一直偷着问我山林的事,搞不清这丫头在想什么。酒喝了半瓶,二头说话多少有些不利落了,实际上我很早就开始喝酒了,父亲说两岁的时候我就能喝一两二锅头,初中时我一个人就能干掉半瓶。    
    “你爸还不知道吧?”山林终于打破了沉默。    
    二头看了眼卫宁:“你嘴上有点儿把门的,先别让他知道。”    
    卫宁点点头。    
    我苦笑了一下:“咱们这个妹妹是个直筒子脾气,可她不说你就能保得住密?天天在家混你爸能不知道吗?”    
    二头把自己的两只手平放在桌子上,上下左右端详了半天,越看越兴奋:“就凭这两只手我还能在家闲着?听说永定门内新开了一个自由市场,是人都能去,我不会去卖菜呀?”    
    “你会玩儿秤吗?”我问。    
    “学,谁他妈生下来就会生孩子?我不会学呀?”二头狠狠白了我一眼。他掰着手指头算计着:“我一天卖三十斤菜,一斤挣两毛钱,一个月我就能挣一百八十块。我爸一个月才挣七十多块,咱要是每天拉拉晚,没准还能多卖几斤呢,保证赚钱。没准哥们儿还能发财呢。”


第二部分劝退与转学(2)

    “你这是算死帐,要是头天没卖出去,一晚上菜就烂,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我使劲摇头:“听说永定门是试点,我爸说没准干不了三天就得封,我看你还是跟家里商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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