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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察民情?昭华,你体察到这儿来了吗?案头的那些公文好象还没有翻动过。”秋意亭眼睛一扫昭华,便见他心虚的低下头。
“昭华。”秋意亭再次唤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迫人的气势。
“秋意亭,别以为父皇叫我听你的,我就真的什么都要听你的!”昭华终于忍不住了,想想自己可是堂堂太子殿下呢,手一伸指着秋意亭,“我今天就是不看公文,我就是要陪皇姐,你能怎么样?”
秋意亭也不说话,只是以一双眼睛盯着他,片刻后,只见昭华先是目光游移不敢对视,然后举着的手一寸一寸垂下,最后哀求的看向风倾雪,“皇姐……”
风倾雪叹一口气,站起身来,移步走到昭华面前,这孩子比她还矮半个头,他还是个孩子啊,只可惜他不是普通的孩子。
“昭华,你的身份是什么?”风倾雪温和的问道,眼睛直视他的眼睛。
“皇姐……”昭华牵起她的衣袖。
“昭华,你是谁?”风倾雪依然温和的问着。
“太子。”昭华老老实实的答道。
“你是皇朝的太子,未来的皇上!”
风倾雪双手抚上昭华的肩膀,那双手很柔软,那双手无甚力气,可无形中,昭华却觉得有一种气量透过她的双手传入他的体内,让他全身一震!
“你的这双手,”风倾雪拉起昭华的手,摊在他的面前,“它掌控着整个皇朝,是强是弱、是荣是败都由你一手掌握!你明白吗?”
“我明白了,皇姐。”一瞬间,眼前少年脸上的那种稚气一扫而光,代而起之的是属于王者的威严与坚定。
“扛起了便要负责到底,否则便不要接!”风倾雪放开他的手,坐回软塌上,“你去吧,忙完了我和说天山‘玉雪莲’的事。”
“是!皇姐。”昭华一躬身,然后离去。
秋意亭却只看着风倾雪,目中带着一种特别的光芒。
“皇朝的盛世会在他手中延续吗?”风倾雪却看着昭华离去的背影道。
“自然。”
“而皇朝不败的神话却是由你创造,那由谁来继承呢?”风倾雪依然未回头。
“这个神话由我而缔造,将由你我的后代来延续!”秋意亭走到风倾雪面前。
风倾雪终于收回目光看向他,“意亭,天下何其大,天下女子又何其多,你何必执着于我?”
“倾泠,万花倾国,我只取这一朵玉雪莲!”秋意亭目光如海,要将她淹没。
心头的那颗石子越来越重了。
“因为这个吗?”风倾雪抬手指着自己的脸。
秋意亭却将龙渊剑递到她面前,“倾泠,你现在即在上面划上百剑,看我是否还执着。”
风倾雪将龙渊剑接过,拨过宝剑,剑身雪亮泛着冷冷寒光。
“意亭,你不怕我拿剑刺你或自尽吗?”
“你不会!你若是那样的人,便不我所认识的风倾雪!”秋意亭断然答道。
“风倾雪?”风倾雪淡淡一笑,意亭,你何时才明白?
指尖轻弹剑身,剑身发出沉沉龙吟。
“刚才江白来了,他或许想英雄救美。”秋意亭将龙渊剑收回剑鞘,也在软塌上坐下,目光却落在云鬓中的那支‘玉雪莲’,礼物?第一次的礼物?无端的心头一恼。
“江白?”风倾雪想起那个眼晴里总是烧着灼灼怒火的人,再假以时日,必是商界霸主,“他冲动得象个孩子,但也坦率可爱得象个孩子,你应该不屑为难他才是。”
“知我者倾泠也。”秋意亭一笑,伸手从她鬓间取下那支玉钗,“江白才不在我眼里,我只是奇怪意遥为何不来?他应该不是那般懦弱的人才是!昨日他任我带你走,许是怕我盛怒下伤及无辜,他既钟情于你,那决不会罢休!”
“我让他不要来的。”风倾雪轻轻的道,目光又移向了窗外。
“你?你何时叫他不要来?”秋意亭不由惊疑。
风倾雪回首看他一眼,然后又移开,“有些人,你不用说他便能明白你的心意,可有些人,你即算跟他说了,他也不一定能懂。”
秋意亭猛然站起身来,手一紧,玉钗差点折断,目光定定的看着她,锋利如刀,似要射进她心里。
“意亭,你以为我为何会跟你走?只因为我不想你与意遥之间有任何冲突!自古总道‘红颜祸水’,我这张脸算是红颜吧,但我决不是祸水!”风倾雪直视他的眼睛,眸光雪亮如剑。
“意遥也不想与你相争相斗,所以我跟你回来,以为你懂了后自会放手,只可惜我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你。”风倾雪说到此不由苦笑。
秋意亭无语转身走至窗前,矗立良久后,才语气平静的道:“倾泠,你没有高估自己,你只是低估了我对你的感情!”
风倾雪闻言只觉得心一阵阵抽紧,意亭,你在织一张网啊!
“倾泠,你不要意遥与我争与我斗,但在我们同时喜欢上你时,那争与斗就已经开始了,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与他,除非有人放弃或有人败下!”秋意亭继续说道。
他自窗前走回软塌前,将风倾雪自软塌上拉起,看着她的眼睛,眸中有着从未有过的认真与执着,语气却是极其镇静的,“倾泠,我不会放弃你的!我找了这么多年,才找着了你啊!”
轻轻将佳人拥入怀中,将玉钗再重新端正的插回,叹息一般的轻语着,“我自十四岁上战场起,胜利与荣耀便一直包围在我身边,包裹成光芒万丈的我,让人敬且畏,不敢靠近也靠不近!倾泠,我一直是一个人孤身前进的,不管前途是悬崖峭壁还是水秀桃园,是荒原戈壁还是锦乡琼楼,总只有我自己一个人行进,没有人可与我并肩同行,唯一能抓紧的便是手中的龙渊宝剑!若永远如此便也罢,可是偏偏……偏偏在大漠时却让我遇到了你,那时我才知道,原来那万丈高峰也有人可以与我一同攀上,那万里江山也有人可与我同步踏遍,那所有的胜利、荣耀、欢乐与哀伤都有人可与我同享……而这个人还是一名女子,更是我的妻子!倾泠,有人尝过了幸福的滋味后,你教他如何放手,独自再去啃那无尽的孤苦与寂寞!”
“倾泠,你教我如何放手啊!我找了十四年才找着了一个你啊!”拥着佳人的双臂不由收紧,只想着就这样直到沧海桑田。
“意亭,对不起……”风倾雪喃喃轻语,意亭,我找着的却是意遥!
“倾泠,不要说对不起,只要答应我永不离开!我相信,总有一天,你心中之人只有我!”秋意亭抚着佳人那如缎的黑发,倾泠,你这万缕青丝都是属于我的!
十、三千慵一笑
风倾雪在行馆住下了,被‘拂尘手’所制,内力全失,体力比普通人还要不如,哪也去不了,最多能扶着侍女到屋外园子里散散步,昭华一得闲便过来看看她,而每晚,秋意亭处理完公事后便会到她房中小坐片刻,说说话。
两人都在等待着对方的妥协。
这样的日子看似悠闲,个中滋味却如人饮水。
这一日,风倾雪正在园中凉亭坐着,独对着一丛白牡丹。
园中已开满春花,白的、红的、粉的、紫的、蓝的,黄的,团团簇簇,如云如海。
“公主,将军送来这个。”远远的传来兰佩的声音。
风倾雪闻声抬首一看,只见兰佩怀中抱着一只雪白的小兔子,满脸的欣喜之情的向她走来。
“公主,将军怕你寂寞,特地买了这个给你解闷呢。”兰佩把小白兔捧到风倾雪面前,“看,好漂亮好可爱哦,公主喜欢吗?”
谁知风倾雪却并不接过,只是扫了一眼,便转过头去,淡淡的道:“它高兴吗?”
“什么?”兰佩一时反应不过来,“公主问将军吗?将军交给我时高兴呢,脸上还带着笑,说公主一直喜爱白色,这小白兔似一团白雪,定合公主心意呢。”
“噢。”风倾雪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我不需要,放了它罢。”
“公主不喜欢小白兔吗?”兰佩不解道。这小白兔小小的、白白的、一双眼睛似红宝石,说不出的漂亮可爱,连她见着都十分的欢喜,公主竟不中意?
“不喜欢。”风倾雪回头再看一眼兰佩手中的小白兔,神色间却并不见厌恶,眼中反有一丝悲怜。
“那这兔子……”兰佩不知如何处理。
“放了它罢,何苦困着它。”风倾雪转头不再看。
“放了它?那岂不会饿死?”兰佩想着这小东西若无人喂养岂不流落野外被人捕食或活活饿死。
“你若出了这个行馆会饿死吗?”风倾雪忽看向她问道。
“呃?”兰佩被那双明亮如冰的眼睛一看,心头一慌竟不知要如何回话。
“你不会饿死,它也不会饿死。人有人的生存法则,动物有动物的生存法则,何须你替它操心。”风倾雪转头不再看她,而是抬首看向天空,“况且生与死谁能逃脱,这天地自有他的规则。”
“哦,那……公主,我将它放生了?”兰佩虽一知半解,但依然顺着她的心意说道。
“嗯。”风倾雪淡淡应道,手伸出栏杆,指点轻点花蕊,一只彩蝶翩然飞起。
兰佩、菊簪侍候风倾雪已有一段时间了,这个倾泠公主极好侍候,没有公主那种高高在上的架子,也不会盛气凌人的姬使或辱骂,总是静静的、淡淡的,随处一坐、随处一站便能呆上半天,也不说话,整个人便似沉入另一个世界,看着总觉得是一幅绝美的画,但无法插足,偏偏又叫人心生向往,好似拼死也想抓住她一片衣角。
“公主,将军叫送来这个。”
第二日,风倾雪正在房中看书,只听得菊簪的声音传来,然后便见她兴冲冲的提着一只笼子过来,笼中是一只红鹦鹉。
风倾雪从书中抬首,看了一眼笼中的红鹦鹉,几不可闻的轻叹一声。
“公主,这东西可逗呢。”菊簪轻轻敲一下鸟笼,那红鹦鹉便满笼子飞起来,发出尖锐的叫声:“倾泠公主好!倾泠公主好!”
“咯咯……”菊簪、兰佩看着不由咯咯笑起来。
“难为它了。”风倾雪也浅浅一笑,放下手中的书走过来。
“为了教它这句话,可费了一翻功夫呢。不过能得公主一笑,将军才不会觉得难为呢。”菊簪见风倾雪竟难得的展颜一笑,不由心喜,想着等下一定要告诉将军,公主笑了。
风倾雪看着关在笼中,脚上拴着链子的鹦鹉,笑容慢慢收敛,眉头不易察觉的微微一皱,然后转身走向窗边,推开窗,外面艳阳高照,射在她脸上,让那一张脸白得透明,美得不真实。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才道:“菊簪,跟将军讲,以后莫要送这些东西来了,我一点也不喜欢。”
“啊?公主不喜欢?”菊簪一听不由傻了,公主刚才不是还笑了吗?怎么竟不喜欢呢?
“对,我不喜欢。你直接把这话告诉将军吧。”风倾雪头也不回道。
“喔。”菊簪垂下提着笼子的手。
忽然觉得很泄气,又有几分为将军不值。费尽心思讨公主欢心,谁知公主却从不领情。唉!凭将军那样的人才,不知有多少女子愿花尽心思来讨他欢心,可他却独独为公主痴迷,而公主却……
“公主,将军他……”菊簪觉得很应该为将军说几句话,他对公主的一片心意就是她们这些旁人都能感觉到。
“我知道。”风倾雪却打断她,“你去吧。”
“是,公主。”菊簪垂头提着鸟笼向将军复命去。
房中留下兰佩,她看着依然立在窗边的风倾雪,窗外射进的阳光洒在她身上,便似从她身上发出的光芒一般,那么耀眼,与将军实是一对璧人,可为何……
晚间,风倾雪正在灯下写字,秋意亭来了,但她并没停下来,依旧写着,待写完一帖才收笔。
秋意亭走过一看,她的字竟不似出自女子的手笔,完全无闺阁女子那种秀丽、婉约,而是一贴狂草,龙飞凤舞,笔力苍劲,但又潇洒飘逸,一个个字都仿若要破纸而飞。
“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溪云、一壶酒、一张琴。”
秋意亭念着,这是东坡的《行香子》,他看着默然不语,他当然明白意思,只是不能成全。
“菊簪今天告诉我说,你不喜欢那些小东西。”秋意亭放下手中字帖,看向风倾雪。
风倾雪走回桌前坐下,刚才写这一帖字便似耗尽所有力气一般,现在全身发软,似随时会倒下。
“我从来不喜欢那些。”她神色淡淡的说着。
“那你喜欢什么呢?只要是你喜欢的,我一定为你弄来。”秋意亭跟在她身后走过来,也在桌前坐下。她的笑容一日少似一日,当年大漠中那个灿然浅笑的风倾雪是何等的风华绝世!
“呵……”风倾雪一声轻笑,隐带一份嘲意,“我要天上的月亮你也帮我弄来吗?”
话才说完,眼前便多了一样东西。
首先入眼的是一弯洁白月牙,在灯下发着淡淡的、柔和的光芒,细看才知那是一约半寸长的、雕成新月状的白玉,再串以均匀的、绿豆大小的黑珍珠,长长的似一条项链,摊在秋意亭手中,便似一群黑星星拥着一弯白月亮。
“我死后就帮你把天上的月亮摘下,现在先将就这个。”
秋意亭为她戴上,却不是戴在脖颈,而是挂在额上,那一枚月牙落在她莹白如玉的额中上,长长的黑珍珠横过额际,那白与黑的搭配,衬着那一双幽深的眸子,神秘而美丽。
“多好看!这东西是为你而存在的。”秋意亭轻轻赞叹道。
而风倾雪的心神却还未回过神来,她没有漏掉刚才那一弯月牙背面的那几个小字“相系百年”!
“倾泠。”秋意亭却不允许她走神,抬起她的脸,直直看着她的眼睛。
她眼睛一碰那一双在这夜间依然发着若骄阳般灸热光芒的眼睛,马上被烫着一般移开,心口微痛。
“倾泠,答应我,一生也不许取下来!”秋意亭却不肯放开她,眼睛依然追寻着她的眼睛。
“意亭……”
“就答应我这个好吗?”秋意亭深深的看着她。
他一生要什么有什么,任何事与人在他眼中从来都是轻而易举便可获取的,只有眼前这个人儿,却是他无法把握的。他要她带着这个,即算……即算终有一日,她不在他身边了,但她身上却永远有着他的存在!
风倾雪看着那双眼睛,仿佛间有一种不知身在何方的感觉,茫然间竟轻轻点头。
秋意亭微微一笑,看着灯下的爱人,心慢慢变得火热,头轻轻俯下,只想离她更近些,近了……近了……他就要碰到她了,那一张如玉般的脸就在他的唇下了……忽然又不见了,如同千百次梦中一般,总是在最近的时候会消失。
“倾泠。”秋意亭不依,轻轻扳过那移开的脸盘,移近自己。
“意亭,不要做会后悔的事。”风倾雪看着越来越近的那张脸,俊美如天上神祗,而自己却无力躲开,只有无助的闭上眼。
“倾泠,我从来只做自己认定的事,不管对与错,只要做了就决不后悔!”秋意亭轻轻抚着她的脸,呓语一般的轻轻说道,“倾泠,我要你!”
风倾雪睁开眼睛,那一贯漠然如冰的眼睛此时却是泪光盈盈。
“倾泠,你莫哭。”秋意亭看着那一串泪珠滑过她脸际,不由自主的伸手接住,那泪便似珍珠一般落在他的手心。
风倾雪止不住眼泪,也不想止住眼泪,就这样任泪水倾泄而下,滑过脸、滑过唇,最后全落于秋意亭手心。
“意亭,你不要对我这样……你无须这样……我永远也还不了!”
风倾雪的声音第一次不再漠然无情,那一双眼睛水光盈盈,含着深深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她何尝不知秋意亭的深情,她何尝不知秋意亭的绝世!可是她已无法接受,也无法回报!
这一生,苦与痛她尝得多了,她曾不怨谁也不曾恨谁,便是让她终生孤苦无依,她也决不怨天忧人,她只会坦然受之。
可是此刻,她却真的怨老天,怨老天的造化弄人,怨老天既赐下了一个秋意亭,为何又赐与一个秋意遥,既然给了她秋意遥,为何还要负一个秋意亭!
明明她只要一个秋意遥即可!在威远侯府后园,只一眼,她的心便许给那个有一双温柔似水的眼睛的男子,安王府那一场大火她毫不犹豫的烧掉倾泠公主所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