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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武器。随船的水军武官楼玉匆匆走了过来,欠身说道:“蔡大人,唐大人,秦公子,有海盗。”
“海盗?”蔡京吃了一惊,道:“什么海盗敢来打劫我们?”
“回大人:最近因为薛提辖率海船水军南下,东海(阿越注:含黄海,古代东海包括东海、黄海、日本海,而太平洋则称东大洋)海盗便猖獗起来,但是敢于正面和冲撞杭州市舶司水军的海盗,下官却还是第一次听说,已往他们连大规模的商船队都不敢招惹的。”楼玉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笑容,居然有人敢在东海水域公开挑战大宋海船水军的权威,的确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蔡京见他如此轻松,也放松下来,笑道:“本官便看楼将军破敌。”楼玉官职低微,本不配称“将军”,他听到蔡京如此称呼,心中亦不由得意,笑道:“海上稍成气候的海盗,多是辽国契丹人、女直人与高丽人组成,据说数十年前,曾经有这样的海盗攻入倭国,倭国用尽全力,才将他们击败。但若说要在我大宋的海船水军面前,未免就有点过于不堪一击了。”
“将军莫要轻敌。”蔡京提醒道。
“大人有所不知,他们所以在倭国横行无忌,完全是因为当时倭国人作战,喜欢什么一骑讨,喜欢双方武将单打独斗,海盗们兵种配合进攻,对倭人来说,简直闻所未闻,怎能不败?后来倭人学了个乖,海盗们便支撑不住了。海盗中以女直海盗最为凶猛,但终究不可能与我大宋水军相比。”楼玉话音刚落,便听到号角声变,连蔡京也听出来了,这是敌人远窜的信号,显然那支海盗完全是看花了眼,待到看清,自然要逃之夭夭。
唐康听二人对答,忽然心中一动,脱口说道:“女直人!楼将军,能不能派船追上那些海盗,我要见见女直人。”
蔡京笑道:“康时,多一事不……”忽然间,他也明白过来,转身向楼玉命令道:“不管用什么办法,给本官灭了那只海盗。我要几个女直活口!”
楼玉虽然莫名其妙,却知道唐康的身份,兼有蔡京下令,自是不敢违抗,连忙敛容答道:“下官遵令。”一面冲身边的传令兵大声喝道:“传令,调转风帆,追击海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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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海面上正上演着一场毫无悬念的追逐游戏;而在汴京城中,白水潭学院格物院博物系的学生们,却在兴致盎然的听一个学生讲叙他的构想:
“以汴京为中心,构建庞大的水陆交通网,可以加强朝廷对南方的控制,进一步开发南方——根据这几年的全国考察结果,进行初步分析,我们一致认为,北方,甚至中原,土地的开发已经渐渐饱和——请原谅我借用一个名词,所谓的饱和,就是在一定的条件下;溶液中所含溶质达到最高限度——若不明白,请参看《学刊》第三十五期格物卷的论文《溶解分析》——我这里用来比喻事物达到最大限度。我们有一个发现,虽然大宋建国以来,赋税非常仰仗东南,但是南方并未真正的开发,南方大有潜力!最值得我们重视的,便是荆湖北路、荆湖南路、江南西路、广南东路、广南西路,特别是荆湖北路与荆湖南路,我们认为大有可为,还可以开恳更多的良田,供养更多的百姓!据我们保守的估计,如果二路真正开发成熟,其粮食产量最少能占整个大宋的二成,这还是最少。所以,我们认为,开发南方,并不是痴人说梦……”
坐在最后排的程颢低声对桑充国说道:“王介甫一定很喜欢这个构想。”
桑充国苦笑着摇了摇头,用只有程颢一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这也是子明的构想。博物系与子明的观点,不谋而合。”
“啊?”程颢大吃一惊,道:“这只是一种构想。构想也许是合理的,但是未必可以付诸实现。这对朝廷的财政,会有毁灭性的打击——当年隋炀帝修运河,前车之覆,后车之鉴……”
“子明应当有别的办法,他总能想到一些更好的办法”连桑充国这样的理想主义者,也知道这样的工程有多么浩大。
“司马君实一定会反对,过于劳民了,百姓不应当再受这个苦。”程颢无法想像石越能用什么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司马君实的理财方当,一向保守。自然不会轻易同意。便是苏辙,也未必会同意。子明如此要开始这个计划,就一定会先说服苏辙。”桑充国的声音压得更低。
台上的学生继续慷慨激昂的演说道:“……从汴京到江陵府,到潭州,到广州,所有的主要城市,用陆路与水路连结起来,在军事上,可以加强朝廷对南方的控制,使更多的蛮夷归化,成为编户齐民;在经济上,便于漕运的畅通。更重要的,是可以加强与南方的交流,有计划的向南方移民,也将更先进的耕种技术传播到南方,十年之内,可以初见成效;五十之内,可以克建小功;一百年之后,国家坐享其利……”
程颢摇了摇头,“这些学生难道真的只见其利,不见其害吗?隋炀帝之事,不可不惧!不可不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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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府。
“子明,你疯了吗?”苏辙不可思议的望着石越。
蔡卞和唐棣也觉得不可思议。蔡卞从容说道:“仅仅是修葺、拓宽从汴京
到广州这一条官道,如果用十万民夫修葺五个月,以一个民夫一天花费十文计
算,这笔开销就是一十五万贯,然后还有工具、材料、运输等等开销,五个月
完工,我认为花费在四百万贯到六百万贯之间,如果拖到一年……这还仅仅只
是一条官道,如果要完成石大人所说的构想,下官认为那笔开销,可能不会低
于大宋七到八年的财政收入总和。”
唐棣无比担心的看着石越,非常怀疑他是不是因为阿沅的失踪而导致精神
恍惚,在国家财政并不是十分乐观的情况下,提出如此庞大的计划——构建一
个几乎遍布整个南方地区,以及部分北方地区的水陆交通、传驿网——虽然说
是“非常长期”的计划,也会让人觉得耸人听闻。他尽量委婉的说道:“子明,
我认为我们可以等上几年……”
第七章
“子由、元度、毅夫,你们先听我说完整个构想。”石越伸出双手,做了个安抚的手势,一面向陈良打了个眼色。陈良立时转身,取出一幅“天下郡县图”来,铺在桌子上。石越走到桌前,苏辙、蔡卞、唐棣等人也围了上来。
石越取来一根玉如意,在地图点依次点了几个城市,一面缓缓说道:“汴京为中心,沿汴河至楚州,再沿运河到扬州,不仅沟通长江、大河两大水系,也堪称整个大宋的生命线。汴京的生存,严重依赖汴河的漕运,几乎一日不可离。为了更好的解决漕运问题,我以为可以在泉州、福州、杭州、扬州建立四个大的港口,利用海运,解决福建路、两浙路与京师的运输问题。但是有一个严重的问题,就是京东东路、淮南东路、淮南西路、江南东路、两浙路、福建路,以及江南西路,这八路是大宋赋税的主要来源,但是所有的运输,最终全部要依赖于汴河,而汴河的运输能力,已经到了一个极致。因此,我认为,要充分利用长江的功能,从汴京到沿长江的城市:江宁、鄂州、江陵,甚至庐州、光州、襄州,都要用有更大运能的官道连结起来,而长江以南诸路,也同样要用水、陆两种交通渠道,从而使整个南方的流通变得非常的顺畅,而漕运过份依赖汴河的状况,也可以得到部分的缓解。特别考虑到荆湖南、北两路的开发——这两路与京师的联系,绝对无法指望汴河。”
“开发荆湖南、北路?”众人越发的震惊起来。
“不错。”石越的神色非常淡然,他用玉如意在二路的地图上画了个圈,道:“我并非为了修路而修路,构建水陆交通路,其目的是促进南北流通以及南方内部的流通,主要就是为了开发南方。大宋的富强,只可能建立在南方全面繁荣的基础上。同时……”玉如意指向了四川,“也能顺便解决四川的漕运。”
“计划越大,开支越惊人。敢问参政,想要如何开发南方?”蔡卞注视石越,实在无法想象石越这样谨慎的人,怎么会提出这样大胆的计划。
石越尚着黄河以北诸路画了个大大的圈,说道:“北方兼并一日甚于一日,大量的农夫无地可种,每次盗贼不断,重罪法诸位都知道,这是盗贼猖獗使然。
民本不乐为贼,迫于无奈,不得不为贼。而南方,特别荆湖南、北路,农业落后,人口稀少。白水潭考察的学生写了报告,认为这两路最少可以吸纳一百万户人口。我想从人多地少的川蜀,以及兼并严重的河北,招纳五等户以及客户,并往两路甚至远至广南东、西路垦荒。除了几条主干道外,垦荒的人走到哪里,道路就修到哪里。”
“换句话说,就是除了主要官道、河道的修缮开通,其他道路的开通,包括在了移民费用其中?”蔡卞立即反应过来了。
“正是。”石越赞赏的一笑,道:“朝廷对五等户与客户,本来就不征收役税,至少是征得并不高。将这些人吸引到南方,每丁允许圈地八十亩,桑麻田二十亩,宅地三亩;这些地五年之内免税。若力有能及,允许多垦地,多垦之地,五年之内,朝廷只收两税之半。凡移民之户,朝廷每丁发给安家费三十贯,足够一年之开销。凡种子、农具,皆可贷给,用劳役的形式分年归还。”
苏辙望了石越半晌,叹道:“子明,你可知道这要花多少钱?假设你能吸引五十万丁,安家费就是一千五百万贯,还有种子、农具,不下一千五百万贯。
三千万贯,就这么花掉了。朝廷哪有那么多钱?何况你还有个修路的计划。”
蔡卞苦笑道:“实际上绝对不止三千万贯。而且农夫能领到手里的钱,也不可能有三十贯,我看最多有十五贯。”
唐棣也道:“正是如此。中间若不经剥刻,实无可能。”
“我当设严刑峻法以待之!”石越寒着脸说道。“刻剥之事,自然难免,但只要查出一个,便抄没家产,发配往归义城。更何况,便是十五贯也够用了,一个低等厢军,每年的薪俸是四贯左右,也可以拮据维生,十五贯在湖广四路,既便维持一个五口之家的生活,都不是问题。”
“若然如此,甚善,但只怕严刑峻法,不能不惹来议论。更何况还有更多的矛盾,移民原籍官员故意阻挠怎么办?荆湖南北路又不是无人之所,若当地人说那地是他们的,又要如何?”苏辙对这样太大的计划,始终不是很乐观。
“除所开垦熟田之外,一切山林河泽,皆是官产!移民之前,我要请求皇上下令,命令湖广四路编户自报财产,他报多少,朝廷信多少。以后便按这个收税。等到移民之时,朝廷就按所报之数,计算其地产。如果届时有人忽然又多出了许多田产,那么他的总额在一百亩之内,朝廷就既往不究。若超过一百亩,那便怪不得朝廷了。”
“这……”
“湖广四路,在朝廷里没有什么力量可言。对朝廷有影响力的家族,没有一家在这四路有什么了不起的利益的。何况有上百万的北方百姓从中得利——
许多北方籍、四川籍的官员从公从私,都会支持,而许多官员也多了中饱私囊的机会,若从这些方面想,我倒是并不担心会有过大的阻力。我担心的,是朝廷的财政,能不能支持这个计划?”蔡卞心里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石子
明与王介甫的区别,就是石子明拼命花钱,王介甫拼命挣钱;若再加上司马君实拼命省钱,实在可以并称三绝。”
“财政的问题,我们等会再谈。”石越把玩着手中的玉如意,不急不慢的说道:“我们首先可以达成一个共识,如果不考虑财政的因素,移民开发湖广四路,是完全可行的。而且,如果执行得力,四五年之后,就能见大利。诸位是否同意?”他的目光扫过众人的脸膛,苏辙与唐棣点了点头,蔡卞却迟疑了一下。
石越注视蔡卞,微笑道:“元度还有何意见?”
蔡卞见石越问到,便笑道:“参政,下官以为,庙算者,未算胜,先算败。
参政何不说说如果失败,会有什么后果?”
石越一愣,旋即哈哈大笑,道:“说得好,正当如此。”他转向陈良,道:“子柔,不如你来说吧。”
陈良应了一声,微一欠身,道:“苏大人、蔡大人、唐大人,参政与在下等议论之时,以为如果移民开发计划失败,所导致的后果,大约以下几种:最坏的状况,国库六千万贯,甚至更多的钱白白花掉,收不到一分成效,移民过程中移民与官员,移民与本地百姓冲突不断,不断发生流血冲突,甚至引发小股叛乱,同时,各蛮夷部族因为被移民的开发所刺激,矛盾激化,起兵叛乱。
朝廷在财政瘫痪的情况下,不得不增加税收,组织军队平叛,整个大宋,因此陷入十分困难的状况……”
他说到此处,见苏辙与唐棣脸色都为之一变,忍不住安慰道:“这个似乎不用过于担心,这种状况,只是组织者能力过份低下,才有可能发生。我们认为这是不可能发生的。因为我们不是一次性的大规模移民,也不会是无序的移民,所有的过程,必须是有组织的,比如分几年来达成这个目的,每次移民的规模,移民的目的地,都会谨慎规划。我们事先要对一些州县进行调查,分析每个州县大约最多可以接纳多少移民,然后只移民最大可接纳数的六成。这样,就尽可能的缓解了移民与本地居民的冲突。再善择官吏,加强监督,也可能减少移民与官员的矛盾……”
“那么与蛮夷呢?”唐棣忍不住问道。
陈良面无表情的说道:“让山中蛮夷下山,成为编户,蕃汉杂居,本就是移民的主要目的。我们尽量避免冲突,如果诸夷接受教化,朝廷也一视同仁,以华夏待之。实在不可以避免的冲突,则自有军队进剿。同时,参政也认为,可以在水源上游,湖泽周围,划定一些山林,禁止开垦。诸夷愿意迁徙,朝廷当优容之。而且,我们也相信,移民与诸夷的关系,是可以处理好的,因为移民会带过去更先进的技术,与诸夷有更多的交易,只要他们不袭击移民,朝廷会一如既往的优待他们。”
唐棣听到陈良这冠冕堂皇的话语,心中一凛,移视石越,却见石越竟似一尊雕塑一般。他知道一旦移民,的确也会有汉蕃取长补短,互相交好的事情发生,但是只怕更多的,还是血腥的冲突。越往南,这种冲突必然越明显。因为很多耕地的开垦,一定会侵犯到蛮夷的传统领地。唐棣犹豫了一下,终于说了出来,道:“子明,若真如此,多杀伤仁,不可不慎。”
石越苦笑道:“一般的州县,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只要朝廷严令县官不得欺凌蛮夷,视为子民,则这个问题不难解决。但是在一些羁縻州,只怕避免不了军队的出动。如果真的出现那样的状况,朝廷也自会慎重,尽量用抚不用剿。
兵者凶器,不得已而用之。”
陈良见众人不再质疑,便继续说道:“次坏的状况,是虽然多有挫折,但是移民总算进行,而南方也得到开发,但是移民却给朝廷背上了巨大的财政包袱,朝廷不断追加费用,财政十年之内,都处于极度困难中。万一有何天灾人祸,或者朝廷支持不下去,半途而废,就导致前功尽弃。”
蔡卞脸上有惊诧之色,他显然没有想到这个状况石越已经事先想到。“在下最担心的,就是这种状况。”
“这个办法,可以用计划性移民解决。严格控制移民的数量,可以有效解决这个问题。比如,执行的第一年,移民五万到十万,移民限制在某几个州县,发现问题,可以及时解决。而且若真有什么大的后果,朝廷也可以及时抽身。
一年之后,第一批移民基本可以站稳脚跟,则第二年可以适当增加数量。如此进行,朝廷在前五年内虽然要花上一大笔钱,但是分开支付,却并非不能承受。
当然,我们还有另外的辅助性措施……”
蔡卞想了想,说道:“这个办法果然有用。但是下官还是认为,再怎么裁减,移民与修路浚河的费用,都是目前朝廷的财政无法支持的。其付出的巨大显而易见,但是将来得到的东西,却极不确定——单靠移民们能给朝廷增加的税收,岂码要一百年才能补偿回来。”
石越笑道:“元度,账不是这么算的。如果移民成功,其利甚大。首先,大宋粮食产量必然显著增加,百姓生活水平能得到好转。史上最富庶的时期,都是粮价最低的时期,开元十三年,东都斗米十五钱,青、齐五钱,粟三钱,以致于玄宗要担心谷贱伤农,特意收购粮食,以求提高价格。这样的盛况,已经有三百五十多年不曾见了。根据杜佑的估计,天宝年间的实际户数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