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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宋·全-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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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程颢还好,程颐只怕难得有一个笑脸,给他们接风,估计是最没有意思的。”桑充国取笑道。
  “嘘……这种话你还是少说,万一传出去,麻烦就大了。程颐这个人的性格,最开不起玩笑的。”石越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
  桑充国奇道:“你很了解程颐吗?”
  石越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后悔不迭,只好想办法圆谎:“你看他这个外表就知道了。”
  “也是。不过说起来,他和邵康节住在一起,邵康节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呀。”桑充国突然想起来。
  石越看着桑充国,长叹一声,道:“他们理学家内部的矛盾,他们自己解决吧。”
  “子明,你和李丁文呆久了,真是近墨者黑也。”
  “哎,你冤枉我了,难道我能够跑过去对邵康节说,那个程颐是开不得玩笑的,你老多节制,避其锋芒吗?”石越苦笑道。
  “也是,反正邵康节精通周易,他肯定能未卜先知,我们不用替他担心。”桑充国略带恶意的说道,不知道为什么,受蜀派影响的桑充国,对于程颐这种类型的人,实在有点不兼容。
  “说到算命,沈括请的算学老师来了吗?”石越问道。这一段时间请老师的事情,他伤透了脑筋。
  “算学倒不用担心,你的算术初步和几何初步,对沈括请来的这些人来说,只是略有启发,但是内容实在太简单了。我和沈括商议好,准备印刊新的教材,沈括说贾宪和刘益都答应帮忙了,另外那个蒋周和卫朴,特别是卫朴,一个盲人,算起题目来连沈括都自叹不如,邵康节也是佩服不已。新教本可能要到明年三月才能出来,但最迟到上元佳节一过,《周髀》、《孙子》、《五曹》、《缉古》、《海岛》、《九章》、《夏侯阳》、《张丘建》等十几种算经就会陆续刊印。”
  石越听桑充国如数家珍的说着,头立即大了。这等事情,交给专家去做行了,反正这个时候数学家的水平本来就挺高,自己虽然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但始终是个文科生——别说是个文科生,就算是理科生,如果成绩差一点,在这些数学家面前,也没什么好吹的。还是藏拙为上。不过他也免不了暗暗得意,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让沈括去找数学家,他轻轻易易就推荐了一大串出来……
  不料没得意一会,就听桑充国抱怨道:“算学不是问题,格物和博物就大有问题了,博物还好说,国子监就能找到先生来兼课,格物就只能靠着沈括和你了,现在虽然有一些算术先生对格物学很有兴趣,但远水解不了近渴。”
  “不用急,到明年九月份才有二年级,到时候问题早就解决了。”石越觉得桑充国是杞人忧天,他从来都不怕中国没有人才的。
  “算了,你记得回家一趟,唐二叔来信,把你又赞了一回,说今年他的棉纺行赚大了……还有,我妹子带了几张画给你,等一会我送到你那里去。”
  ……
  冬去春来,天气依然寒冷。
  熙宁四年最初的几个月,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但对于年轻的皇帝赵顼来说,这半年来的日子实在比以前有意思得多。天章阁侍讲王雱实在是个很有才华的人,言辞答对,机变无双;不过若以对时政的看法和能力而言,自然远在石越之下。自己的身体一直不是太好,石越劝自己多活动,还教了自己一套太极拳,每日早晚一次,现在整个人果然身体清爽许多了。想想这两个人都是年轻人,真是天佑大宋,送这等人材到自己手里。
  赵顼一直坚信,刘备没有诸葛亮,不能创其基业;唐太宗没有魏征,不能成其圣主。虽然王安石的意见正好相反,但是他这一点还是更相信自己的。自己能得到王安石、吕惠卿这样的奇材,又有石越、王雱这样年轻俊杰,看来做一番大事业,并不是难事。不过石越也有其迂腐的地方,他老劝自己不要那么早就上朝,说应当把早朝改到太阳升起之时——完全不想想这么一改,会有多少人反对,礼仪太多呀。
  而且这朝政,一想到朝政,赵顼就头痛。身上这担子实在太重了!西北用兵,先胜后败,渝州又有夷人造反,好不容易平息,庆州兵变,又要讨平,国库好不容易积累一点钱帛,一要用兵,水一样的向外流。枢密使文彦博和参知政事冯京借机攻击新法,要求废除免役法、保甲法、屯田法。文彦博以前和王安石关系极好,举荐王安石时他最有力,现在连他都开始反对王安石,哎……如这免役法,着人查访附近的百姓,明明百姓都很拥护的。
  真想哪一天自己微服出宫去看看,但是自己始终是皇帝呀。
  皇帝有皇帝的烦恼,而普通人则自有普通人的烦恼;朝廷争论不休的是新法与祖宗之法,白水潭学院却又另有争论……
  群英客栈旁边的群英楼现在已经是白水潭学院最大的酒楼,学院的许多学生最喜欢在酒楼上一边喝酒一边谈古论今,有时候争得不可开交了,竟然会在酒楼上大打出手,桑充国为此头痛不已。而这种事情,碰上不同的教授,会有截然不同的处理结果。最倒霉的是碰上程颐,那肯定会训得天昏地暗,再加严厉的体罚;最幸运的是碰上叶祖洽,这个状元爷脾气最好了。不过叶状元是做兼职,程伊川是全职教授,如果不是程颐轻易不喜欢上酒楼,那白水潭年轻气盛的学生们就要倒霉了。
  群英楼上隔几天就要上演一次的动作片,其实应当归咎于石越,是他把伊洛学派和蜀派这种在本质上冰炭不相容的学说请到了一个学校,而且这个学校不仅学圣人之道,连“炼金术士的把戏”(某些学生们讽刺化学的话)也要学,要不引起矛盾,那才是奇怪呢。
  当那个白袍弯刀的青年到白水潭学院几个月后第一次踏足群英楼之时,他有幸遇见了这么一幕:
  “我们先生说,邵教授(邵康节)想传数学给他们兄弟,可我们先生没这个功夫学。”说话的显然是信服二程的学生。(作者按:数学,是指河洛之学,和今日之数学不同。)
  “嘿嘿,你只怕忘记你们老师后面一句话了吧?他还说要学至少要二十年功夫呢。邵教授的高明之处,明道伊川也未必能及吧?”有人阴阳怪气的讽刺道。
  “说得不错,伊川先生见康节先生,指着桌子问,这桌子放是在地上的,那么这天地又放在何处呢?康节先生为其指点迷津,自至六合之外,伊川先生叹道,平生只见过周茂叔论及至此。可见伊川先生虽然所见不若康节,康节先生在伊川眼里却是不如濂溪的。”周茂叔和濂溪,即是指周敦颐,其时太极图说分为三派,周派、邵派、张(载)派,这说话的人明里说邵雍厉害,其实他心里是信服周敦颐一派的。
  马上有人不同意了:“若依在下所见,则张横渠方得正理。”
  “嘿嘿……周氏也罢,邵氏也罢,张氏也罢,说的不过是无稽之谈,什么六合之外?石山长地理初步说得着实清楚。宇宙无穷,地者与星星无异,不过是一个圆球。这个世界也不是由什么气构成的,而是由原子构成的。”讽刺的学生是信服石学的。
  “石山长之说,其实也未得实证。这地是圆的,谁能证明之?这原子谁能看得着?”
  “地是圆的,沈括教授和卫朴教授就很赞叹,二位先生精通天文,可由历法而推算,以为石山长所言确是至理。至于原子之说,虽然现在不能证明,但是你那元气之说,又如何能证明?”
  “卫瞎子的话你也能信?就算卫瞎子,他也是学周易的,一样装模作样,可他的数学又怎么能及邵教授一二?”有人嘲笑道。
  “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凭什么你就敢骂卫教授卫瞎子?”
  “你怎么敢骂我?我身上是有功名的,卫朴他有功名吗?依我说学院留着卫朴这种人,是鱼龙混杂。”
  “你有功名我没有?你这种人一点修养也没有,我为什么不敢骂你?要说鱼龙混杂,我看你才是鱼。”
  “说得对,这种人举止轻佻,是学院的害群之马,就该骂。”在旁边鼓动的是那些信服二程的学生,刚才被信服邵氏的学生抢白了,一直怀恨在心。而且二程的门风,是轻易不许人口出恶言,特别辱骂尊长,更是大忌,他们心里也看不惯,免不了在旁边鼓噪。
  ……
  也不知谁先动手,由辩论而争执,由争执而谩骂,由谩骂而动手,咣咣当当的,便打成一团。茶水、酒菜被泼得到处都是。白袍青年本是坐在一个较偏僻的地方,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些完全丧失了君子之风的人。只见那几个信服二程的学生则站在一边观战,还不停的摇头叹息,冷不妨一杯酒水就泼到他们身上,便听到“哎哟,哎哟,怎么泼我身上来了,君子动口不动手,这样成何体统?”的声音,又听到有人骂道:“什么体统,你们想在旁边看热闹,没门。”这些人却是蜀学一派的,这些人是文人才子的脾气,专门喜欢煸风点火,惟恐天下不乱。
  白袍青年听到这些对白,真是哭笑不得,想不到闻名天下的白水潭学院还有这样的一面。看他们在学院里温文尔雅的样子,一进这个群英楼,就变成这样了。正在那叹息之际,忽看到店小二、茶博士、酒博士,都兴高采烈的躲在旁边看热闹。上面打得惊天动地,楼下掌柜的上都懒得上来,楼下的客人照样吃饭,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他心里纳闷,拉过一个茶博士过来相问,那茶博士撇撇嘴笑道:“习惯啦,反正打坏了他们会赔。价钱很公道的,他们也怕我们到石山长、桑公子、沈大人那里去告状呀,打完了架会主动来赔钱的,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店小二在旁边说道:“是啊,这位公子肯定是新来的,以后你就会习惯了,隔几天就有一次,很精彩的。”
  酒博士则摇头晃脑的说道:“秀才造反,十年不成。书生打架,不是严重的事情,伤不了人。”
  白袍青年听到这些话,几乎以为自己到了外国。正在吃惊之际,一个酒杯冲他飞了过去,他本能的一抄手,把酒杯稳稳接住,放在桌上。
  “好,这位公子好身手。”身后传来叫好声。
  他转身看去,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在叫好。那人眼帘低垂,嘴角不易觉察的带着一丝奸笑,便是石越的幕僚李丁文。
  白袍青年也不知李丁文是何许人,因听他夸赞,便冲他微微一笑。
  李丁文看了一眼他腰间的弯刀,抱拳笑道:“这位公子文武全才,实在难得。在下真定李丁文,草字潜光。不敢请教尊称大名?”
  白袍青年也抱拳答道:“不敢,原来是李兄。在下段子介,草字誉之,是江西人。”
  “原来是段兄,相见即是有缘,不如在下作东,找个清静之所,请兄弟喝上一杯,不知肯否赏脸?”
  段子介看了那些打斗正酣的学生们,略略摇了摇头,微笑道:“如此多有打扰。”
  中书省都堂,刚刚从辽国出使回来的赵瞻正在向几个宰相汇报出使的情况,并且等待皇帝的接见。
  赵瞻坐在那里仔细的向几个宰相汇报情况,一边偷眼打量这几个大宋最重要的官员。新任的参知政事王珪永远面带微笑,这个老头完全是因为资历而被皇帝照顾性的放到这个位置的;另一个参知政事冯京则正襟危坐,他和王安石面和心不和,轻易不会开口;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韩绛依然在西北主持军事,此时真正能主持政事的,是眼前这个皮肤微黑,头发凌乱,目光凌厉,衣服上还有一些污渍的王安石王介甫,官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深受皇帝重视,主持新法,和自己政见不合。
  赵瞻抑制住心中的别扭,好不容易才捱到皇帝的召见,因为出使辽国是大事,几个宰相都要一同前往。
  见了皇帝后,王安石先把赵瞻出使的情况详细奏上。赵顼又亲自问了一些细节,便例行公事的问道:“赵卿,你在辽国可曾在意其风土人情,彼辈对我大宋的看法如何?”这是皇帝必须要了解的,当时资讯不发达,了解敌人对自己看法,多数是靠使者的观察。
  赵瞻恭声答道:“辽人知我圣天子在位,并不敢觊视我皇宋,臣到契丹之时,契丹魏王曾问及石越,说我大宋有此等人,为何不能用?”
  “哦。”赵顼感兴趣的挪了挪身子,问道:“你如何回答?”
  王安石诸人都紧张的看着他,生怕他的回答有失国体。赵瞻从容答道:“臣说我大宋比石越聪明之人何止千百,故其仍需加磨励,方能大用。吾皇正用其为参赞咨议,正是锻炼人材之意,谈不上不用。”
  “嗯,你答得很得体。你可知契丹人怎么知道石越的?”赵顼略表嘉奖。
  “臣听说石越的《论语正义》等书颇流传于契丹,其人颇读其书。臣亦听说连高丽也有石越的《论语正义》流传,这是夷狄心向汉化之故使然。”赵瞻和石越没什么特别的交情,所以也只是实事求是,想什么说什么,并不刻意美化石越。
  但是马上就有人想到利用这句话,冯京一向反对王安石,但是现在王安石在政事堂可以说是为所欲为,王珪备员而已,韩绛和王安石关系不错,他回来了反而更麻烦。现在曾布负责新法事宜,根本问都不问自己一声,自己在政事堂的作用,就是在文件后画押签名而已,这让他内心很不满。但冯京也是久于世故的人,知道自己不足以对抗王安石,自然不敢明目张胆的反对。而他对石越他则比较看好,所以一心一意想要拉石越进朝廷,互相声援,对抗王安石,所以他连忙说道:“皇上,石越之材,颇堪大用,又闻名于外国,臣以为皇上应招其至朝,授翰林学士一职,一来使野无遗贤,二来告诉契丹人皇上知人善用。”
  王安石对于石越一向很矛盾,一方面觉得这个年轻人聪明,才华出众,而且并不死板,颇能推陈出新,很对自己胃口;但另一方面,却也觉得石越有点隐隐约约和新法过不去的意思,虽然表现很委婉,但焉知不是一种策略?况且石越很受那些保守的大臣的器重,这一点他就不能不心存警惕了。当下出列说道:“陛下,能招致石越,当然是好事,但是只怕他本人不愿意。现在白水潭学院办得有声有色,石越似乎也是如鱼得水。”
  冯京见王安石有杯葛之意,连忙奏道:“陛下,把这样一个人材放到江湖之上,总是可惜。”
  王安石不满的说道:“冯大人,石越现在怎么算是在江湖之上呢?在下也觉得石越做个翰林学士绰绰有余,但是如果他自己不愿意,又有什么用呢?王大人你说是不是?”
  王珪见问到自己,也只好勉强回答:“石越之材,做个翰林学士绰绰有余,只是字写得不太工整。”
  他一提到石越的字迹,连皇帝都忍不住笑了。冯京也有点尴尬,石越一笔臭字,东京城大小官衙的官员都知道,就算是东京城的普通读书人,也多半知道的。毕竟石越是个很吸引士子们注意的人物,他的花边新闻经常在读书人的耳边流传。想想一个翰林学士写成石越那样一笔臭字,也实在是……
  冯京讷讷说道:“这个,这个,白璧微瑕。”
  赵顼忍住笑说道:“字差一点没关系,朕也让石越学过字,不过看起来他什么都聪明,就是这个方面长进不大。”
  王安石本来挺严肃,不过一想起石越那笔臭字,也不禁莞尔,真不明白一个人学问这么好,字怎么可能写得这么差。不过他于小节倒不太看重,而且也不屑于用这些打压石越,于是也随声附和:“这的确是小节。”
  赵顼又笑道:“说起石越,昨天还有御史在我面前弹劾他。”
  冯京闻言大惊,看到皇帝语调轻松,才慢慢缓和下来。只见王安石和王珪都不动声色,心里暗叫一声“惭愧”。
  只听皇帝笑道:“他的白水潭学院教的课程太杂,学生们有的支持程颢,有些支持邵雍,因此三天两头在一个酒楼上打架。整个东京城传为笑谈,御史说他治校不严,有失体统。”
  赵瞻才回国,第一次听到这事,他听说学生们经常打架,已经很怪,又见皇帝和执政大臣如此轻松的说这些秩事,实在觉得不可思议。
  王安石笑道:“治校不严,倒也不能怪石越,中书省青苗法改良,他经常奉诏来制议法令,分身乏术。”
  冯京皱了皱眉头,这些事他也微有耳闻,一方面觉得石越毕竟年轻,让人抓住了这样的把柄在皇帝面前进言,幸好皇帝并不怪罪;另一方面也觉得那些御史大多事。因说道:“臣以为这件事还须责令石越整改才行。那些学员有不多是有功名的,公然打架,有失体统。”
  王珪之前因为说了石越的字不好,本是有点迫不得已,他也不想得罪石越,此时便捋须笑道:“吹皱一池春水,干得卿何事?年轻人气盛一点,也怪不得石越的,御史是多事了。”
  赵顼心里是把这些当趣闻来说的,因见几个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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