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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儿的过来一大队人，火星儿说：“打猎的回来了，叫他们来帮一把。”俩人就冲着猎人们大声吆喝起来。呼啦啦跑过来好几个，打头儿的是大道，一瞧就知道是咋回事儿了，比着树根儿说：“这大坨子甭要了，打上头砍了，给你们拖回去。”火苗儿说：“对对，就这么砍吧。”
第四部分 合家欢喜乐感天地好姐妹悉心暖冷洞 喜娘娘眨眼护情人（4）
猎人们一人抡几斧子，一会儿把树根砍下来了，大道拖着回了虎皮洞，他进的是挂虎皮的洞。“我姥娘不在呀？”火星儿说：“旁边儿的才是虎皮洞，老姥娘把虎皮给了我们了。”大道瞪大了眼问：“你们俩在这洞里干活儿？”火星儿嗯了一声儿。“这么大个洞，就你们俩人？”大道不相信。火星儿说：“老姥娘叫我们在这儿的，有事儿好找我们。”大道明白了，姥娘是可怜这俩没娘的孩儿，就说：“往后有啥难处儿，跟我说一声儿！”火苗儿说：“今儿你可帮了我们大忙儿了，这就承情不过的啦。”大道说：“不值啥。有事儿你们就吱声儿。”
大道走了，火星儿说：“这人真好。”火苗儿说：“除了他那个娘，老姥娘一家子都是好人。”火星儿问：“大道他娘干嘛那么恨娘啊？”火苗儿刚想说啥，猛然想起姥舅的话来，赶紧说：“咱不说这个了。”
姐儿俩砍了枝子，剥了树皮，松树成了个洗净的娃娃，散着清香。外头响起了嘟嘟的哨声儿，大娘掀开虎皮，说：“你们俩也回了，今儿就忙活到这儿吧，回啦。”又说：“这洞里太冷了，明儿记着点上堆火！”火苗儿说：“这不，大道刚帮我们砍了棵树拖回来，明儿有柴烧了。”大娘说：“往后你们姐儿俩有使力气的活儿就找他！”
俩妮子把松树劈了，一人拿了一条子木头，带上石头刀儿，分头去量门洞儿。洞里头烧着火，口儿上挂着皮子，谁也没注意这姐儿俩。俩人量完了回来，两根儿木头比着，刻出最长的门高来，火苗儿要截，火星儿说：“还得长出一截儿，门才关得上。”火苗儿说：“对对，长出两指来，成了吧？”火星儿说：“成了，门框能挡住了，省得来回旷荡。”俩人又比出了最宽的洞口儿，在木头上刻了道道儿。
一根儿木头截出长短，当间儿刻上宽窄，就是一个制子。姐儿俩砍树劈木头，做了百十个这样儿的制子。火苗儿请了大娘过来，说：“你瞧，制子都做出来了，全都一般儿高一般儿宽，照着最高的跟最宽的定出来的。”大娘说：“这可真成了制子了，把石头门洞制住了，不能大，不能小。”火星儿说：“这么着好，往后门儿都一样儿了，好安也好换。”大娘说：“那还得把销子套子的制子也做出来，销子在门的哪儿，套子在框的哪儿，这么凿出来的门跟框才一样儿呢。不过这不着急。”火星儿说：“大娘说得是，先把长宽制子发下去，人们先干着，我们俩再饬销子套子的制子。要是早做，跟这一块儿就行了，这会儿赶不及了。”大娘说：“待会儿让紫花儿跟叶儿一人带你们一个儿发制子去，也叫人们知道你们俩是管啥的。这么多木头，都是你们俩砍来的？”火苗儿说：“头一回大道帮了我们，瞧着他干，我们学会了，往后就自个儿砍了。赶明儿哪儿使木头，就找我们俩，保证又快又好。”大娘本想给她俩找个帮忙儿砍树的，一听乐了：“嗬嗬，不得了了你们！”
四个人，俩往左，俩往右，发制子去了。
火星儿跟着紫花儿，进了一个洞，紫花儿就介绍：“大娘叫给这洞凿个石头门，这是制子，火星儿跟她姐姐做出来的，往后这姐儿俩就在虎皮洞旁边儿干活儿，有出制子的事儿伍的都去那儿找她们俩。”人们都夸制子做得好：“这下儿可好了，红火儿的活儿有人顶上了。”临走，紫花儿忘不了嘱咐：“这制子是几个洞伙使的，快点儿使完了传下去，把我刚才的话儿也传过去，我就不费嘴了。”隔了几个洞，俩人又进了一个洞，又是一番说道，人们止不住夸了火星儿姐俩一顿。
发完了，火星儿回来，想起娘做的木头小样儿来，想饬一套大样儿，就劈了两根儿宽条子，比好了，一边儿刻出俩销子印儿来，一边儿刻出俩套子印儿来，就一点儿一点儿饬开了，饬好了一套，火苗儿才回来。
“你干嘛去了？这咱才回来！”
“跟着叶儿发制子去了。你咋回来这么早啊？”
“早不早的，反正把制子发完了。”
“全发完了？咋这么快呢？”
“不觉得快呀，你们咋发的呀？尽跟人聊大天儿了吧？”
“没有，一个洞一个洞紧赶着走过来的。”
“哈，怨不得呢，我们是隔四五个进一个，发了制子让她们连传制子带传话儿，全有了。”
第四部分 合家欢喜乐感天地好姐妹悉心暖冷洞 喜娘娘眨眼护情人（5）
“还是花儿姨能干儿，叶儿忒实在了。”
“要不是叶儿实在，你一前晌能见那么多人？你多好啊！”
“星儿学赖了，占了便宜还卖乖。”
“老实姐姐，你瞧瞧这套东西行不行？”
火苗儿接过火星儿饬的套样儿，来回掰了几下儿，说：“行，要是再宽点儿就好拿了。”
火星儿说：“成，那就再宽点儿，反正一棵树一劈两半儿，窄了也省不出来。”
姐儿俩狠着砍了几天树，有了材料儿，也有了柴烧，在洞里红红火火干起来了。火星儿干木头活儿上瘾，越饬越细。火苗儿说：“能当样儿使就行了，别太费工夫儿了，让大娘说出来就不好了。”火星儿说：“我就愿意把活儿做细了，不愿意让人赶碌。”火苗儿说：“那得分咋说了，细也有个细劲儿，太细了，饬出花儿来，好是好，可是不当饭吃。等人家把石板离出来了，咱的制子还没出齐，那可该挨骂了。星儿，你也不小了，别老是一团玩儿心啦！”火星儿手底下这才快了起来。
大娘天天儿过来瞧瞧，夸姐儿俩活儿做得细，对她们越来越放心了。
没等人们离下石板来，销子套子就都做好了，一个洞里一套，姐儿俩给送了去。回来了，火星儿说：“就是你，老赶碌，这可好了，没活儿干了，磨尖子吧！”火苗儿说：“咱还没装门呢，过几天人家都有了，就咱这儿豁着，不像样儿。”火星儿说：“我咋把这给忘了？连个制子都没了！”火苗儿说：“我去收旧制子去。”收了几个洞，都说见了销子套，把旧的烧了。火苗儿气得说：“往后制子都留着，别随便儿烧了扔了。”有人说：“门板门框都出来了，你还收那制子干嘛呀？”火苗儿说：“你们做出来了，还有没做的呢，你们就不替别人想想！”那人说：“你照着这门框再量个制子不就得了？”火苗儿心里头说：“谁知道你凿得合不合我那制子哩！”
总算找回来一根没烧的，回来跟火星儿说：“赶明儿可不能不留个底儿了，使完了，全给咱扔了！”火星儿拿出饬得最细的一对销子套儿说：“瞧，我留着一套呢！”火苗儿长出了一口气，说：“谢天谢地！再去要销子套儿，我可真没脸了。早知道你有一套，我量个门宽的制子就行了。往后，甭管啥制子，咱都得留一份儿。”
在墙上凿门板印儿的时候，火苗儿把销子印儿一块儿凿出来了，凿门框制印儿的时候，也把套子印儿凿出来了。
“听着这边儿叮叮当当的，呦，又凿上了！”大娘一掀虎皮进来了。火苗儿忙问：“大娘有别的活儿吗？”大娘说：“没有，你们先把门装上，人家都有了，就你们没有，也不叫个事儿。”
等山下的石洞都装上了门，天也暖和了，女人们又搬到山顶儿的采石场干活儿了。离开时候长了，刚一上来，女人们都不认识采石场了，海子高出来一大截子，周围啥时候修了盘山道？比盘山道还宽呢！愣了一阵儿，人们才回过神儿来，想起了红火儿。
火苗儿、火星儿记着娘的盘算，跟大娘商量，先接着凿底下。大娘说：“底下也尽量儿凿出整装石头来，当墩子使，当盖子使。你们俩给出制子来，别叫人乱凿，糟践石头。”火苗儿、火星儿量出坐多高儿合适，在石沟边儿上凿出见方的墩子制子，又截了一根齐磕膝盖儿的木头，当墩子高矮的制子。紫花儿把人分成几摊儿，围着去年海子沿儿周围凿出来的宽沟接茬儿往外凿。凿出整装的石头来，轮着往家拿，碎石头磨尖子，磨甩球儿。叶儿忙忙碌碌清场子，人们手底下老是干干净净的。
石头沟越展越宽，成了宽敞平坦的场子。一吃了后晌饭，孩子们就跑上来了，拿炭条在沟里划上横道儿竖道儿，跳方礅玩儿。
山下的洞成了少男少女们黑间寻欢的秘地，石门开着的是空洞，关着的就是里头有人。洞多，谁也不碍谁的事儿。来洞里做好事儿的人都念着红火儿的好儿，慢慢儿的，男人女人找对儿就说是“见红火儿去”，后来干脆把红火儿叫成了“喜娘娘”。有星星的夜里，能看见喜娘娘，喜娘娘在天边儿，正弯着身子朝下看哩，天边儿那颗最亮的星星就是喜娘娘的眼睛。有求孩子的，等着喜娘娘眨眼睛，喜娘娘眨了眼，女人准能怀上。
第四部分 合家欢喜乐感天地合家欢喜乐感天地 孤魂区哀吟厌鬼神（1）
火星儿越来越招人待见，打猎回来的年轻人，有事儿没事儿都往采石场跑，抢着跟她说上句话。大道也来，回回不空手儿，老是砍棵小树儿、粗枝子伍的扛上来。火星儿怕招惹是非，对谁话都不多，能不搭理就不搭理。倒是火苗儿一个个儿好言答对。火星儿生气，说：“全是些个没来由的，答理他们干啥！”火苗儿说：“咱是没根儿的外人，又没舅没娘的，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
大娘在旁边儿听见了，说：“谁是外人？咱火家人咋成了没根儿的外人了？”火苗儿陪起笑来说：“我是嫌火星儿不懂事儿，随便儿说说她。”火星儿说：“老姥娘，您给说说，我要是老跟那些个人逗贫嘴，还干得了活儿吗？”火苗儿把声音放低了：“也不都是来找你逗贫嘴的，人家大道帮你砍木头，扛上来，你也爱搭不理儿的，就跟人该你的一样儿。山大河大了好，人大了不好。”火星儿声音也低了：“姐，我真没装大，知道冷热，可是理这个不理那个，更得罪人。”
大娘听着姐儿俩说话儿，想起了红火儿，天可怜见儿的俩孩子，偏偏都这么懂事儿，懂事儿得叫她难受。她倒没往大道身上想，大道待见火星儿，谁知道他娘那儿又出啥妖蛾子哩；她想的是后事，是燧人氏的将来，红火儿给燧山留下了福气，她得护着这姐儿俩，不能叫再出啥事儿了，这才对得起红火儿，对得起燧山。
狼羔儿打红火儿下葬以后，就一直灰头土脸活着，低头儿来低头儿去，挨家也闷声儿不响。火星儿对大道的态度把她惹火儿了，她老毛病又犯了，在外头不敢吭气儿，窝儿里横，黑间回去把大道骂了个屎尿淋头：“你眼瞎了？瞅不见多少人围着巴结人家，你还在那凑热闹！人不给脸，你不嫌寒碜，我脸上可挂不住。今儿这儿跟你说，是当你是我儿子，明儿再见你上去巴结，我可就撕了脸不认你了。别当我是吓唬你玩儿，明儿就让你知道知道我是谁！，老的小的全拿脸当屁股，我还给谁留这张脸！”
道儿说：“谁不要脸啦？这家里还有个我呢，我可没拿脸当屁股！”
狼羔儿高声下气叫喊：“好啊！又出来个白眼儿狼，败家子儿，合着全都喝了人家的尿啦？咱火家有好瞧的啦！”
道儿说：“刚消停了几天儿，又折腾上了，把人都折腾跑了，您就知足了！”
狼羔儿跳着脚儿骂：“滚！滚！全都给我滚！”
道儿扭身就走。狼羔儿的气全撒到大道身上：“你不走，还等啥哩？非瞧着我活活儿气死呀？”一边儿嚷嚷着一边儿就来推搡大道，把大道推出洞口，咣当把门撞上了。
大道没目的地瞎转悠，迎面儿过来个人，说：“这不是大道吗？等相好儿呢？”说话的是火苗儿，她正要下山去会相好儿，打猎的黑娃在洞里等她。大道说：“人家瞧不起咱，我娘又把我轰出来了，今儿黑间就睡道儿上了。”火苗儿拉上他，转身儿就走，一直走到家门口儿，推开门儿说：“星儿，你看谁找你来了？”说完把大道推进洞里，带上门走了。
火星儿说：“也不说一声儿就来了，让我姐撞上了，多尴啊！”
大道心突突跳，不知道说啥好，突然冒出一句：“道儿搬走了，我也搬虎皮洞去了。”
火星儿说：“真的？那咱去那儿吧，省得待会儿我姐回来了不好意思。”
俩人相跟着下了山，山下好些洞门儿都关着。大道心里发紧，他是冒说的，万一虎皮洞里头有了人，可咋跟火星儿说呢？到了虎皮洞前一看，嘿咿，大敞着呢！
俩人扎进虎皮洞里，门一关上，人就自然了，没了羞涩和拘谨。
大道问：“上去瞧你，干嘛不理我啊？”
火星儿说：“赶明儿可别上去瞧我了，人多嘴多，理你不理别人，惹是非。”
“你使材料儿，我是给你送料的，惹啥是非呀？”
“你娘还不够是非的？眼贼嘴又毒，我可惹不起她！”
“她是她，我是我，我这不搬出来了吗？”
“这里头还夹着老姥娘呢，老姥娘向着我跟姐姐，不待见你娘。你娘恨我们一家子，她一闹，老姥娘准得大发脾气。咱别给她找气儿生。”
“星儿，你真懂事儿。赶明儿我把木头先搁这儿，等你们收了活儿再送上去。”
“不用，搁这儿就行了，我天天儿早点儿下来扛上去。”
“那多累呀，还是我送上去吧。”
第四部分 合家欢喜乐感天地合家欢喜乐感天地 孤魂区哀吟厌鬼神（2）
“那，明儿咱就在上头说话儿吧。”
“上头人多孩子多，还是这儿静，你姐不是也下来吗？”
“对呀，我姐反正得出去，你上我那儿去不得了？”
“不合适，你姐回来了，多不好！再说，我还得占住这个洞，别等我回来了，这儿又有人呢。”
“行，那咱明儿还上这儿来。”
“妮子，你真好！我傻人有傻福气，嘿嘿。”大道嘿儿嘿儿乐。
火星儿说：“还是真傻啊？别傻乐了，过来！傻冒儿！”火星儿一把拽过大道来，把他脑袋摁到自个儿咚咚乱跳的胸脯子上。大道闻到了一股甜丝丝的女人味儿，突然变成了婴儿，享受着亲娘的爱。“吃吧，乖孩儿，乖！”火星儿把胀得难受的大咂儿塞他嘴里，任着他嘬、咬，享受着幸福的疼痛。
“乖，我得走了，待会儿我姐回去该笑话我了。”
“妮子，再待一会儿！再待一小会儿！”
这一待，把个妮子待成了女人。火星儿捂着脸说：“臊死啦！回去咋见我姐呀！”
大道说：“我背你回去。”
火星儿说：“得了吧，脸更没处儿放了。道子，真不早了，我得走了。”说完拽开沉重的石头门。
大道跟着出来了，攥着火星儿的手，攥得人生疼。“瞧，喜娘娘朝咱眨眼儿了！”大道在火星儿耳朵边轻轻说，鼻子里出来的气儿熏得火星儿滚烫的脸潮乎乎儿的好受。她抬起头来，望着天边儿娘的星星，心里充满感激。
火星儿回到家里，火苗儿还没回来。她稍稍平静了点儿，总不至于叫姐姐笑话了。身上突然空了，疲乏把她摔到草垫子上，人一躺下，却又睡不着了，从头儿到尾咂摸今儿黑间发生的一切，脑袋里过着大道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
火苗儿回来了，问：“大道走了？”
“嗯。”
“咋不多待会儿啊？”
“嗯。”
“星儿，你可得知道事儿，这么大个燧山，有几个真疼你的啊？大道人挺实在的，你可别错过了，到时候又后悔！”
“嗯。”
“跟你说话呢，你老嗯啥呀？”
“嗯，他搬虎皮洞住去了。”
“咋？他娘把他轰出来了？”火苗儿一惊。
“准是吧。还不是为了我！那女人也不知咋啦，跟咱这么大的仇儿。”火星儿话里透着无奈。
“那娘们儿有毛病，甭管她说啥，咱甭往心里去就行了。你瞧她干的那些蠢事儿，一档子又一档子的，把人都轰走了，自个儿养的都轰走了，落得没人儿管没人儿帮的。大道走了，道儿也得走。剩她一人儿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