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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良笑道:“还请副堂主明说。”
沉声有如巨石坠地,凌风一字字地道:“白羽刚才给你的百两黄金。”
马良惊道:“副堂主如何知道的?”
凌风冷笑道:“如果要解释,那也只有一句话,算你们倒霉!”
马良突然沉下脸来道:“姓凌的,老龙帮横行太湖数十年,所以能几立不摇,多少还得守着些江湖规矩,毒辣阴狠中还掺杂了仁义礼信。如今我是同白羽白管事私人交道,这与贵帮扯不上关系。你今突然横插一手,以为自己的大腿粗,一心要压我们这地方上混吃喝的小人物了!”
嘿嘿一阵冷笑,凌风大手伸得直,口中仍缓缓而有力地直逼过去:“姓马的,你在雷鸣天身旁滴溜转地出馊主意,是个什么货色,我凌风一清二楚,至于同老龙帮扯上关系,只要我看了你怀里的黄金,就明白了,拿出来!”
马良心中十分清楚,黄金上面打造的标记,一条苍龙,一条栩栩如生的苍龙,当然是老龙帮的黄金,这时如果拿出来,不用说什么全完了。
心念及此,不由一挺胸,道:“如果我不拿出来,凌副帮主可要用强?”
冷笑中,凌风道:“用强只是对顽劣之徒的最后手段,要狠也要看对象,至于你马师爷……”
凌风突然拾起一双筷子,道:“如有必要,我会把这两双筷子分别送进你两双眼睛里,你琢磨着吧!”
马良突然像个泄气皮球,萎顿地靠在椅子上。
心想,只怕到口的鸭子,连鸭骨头全煮烂的鸭子,竟然真的就要飞了呢,真他妈倒霉!
只是马良是渎过几天书的人,如今当上师爷,急智还是高人一等。
他在情急之下,立刻计上心头,缓缓低声道:“凌副堂主,在我马良未交出金子以前,我得把话先说在前面,至少我要你凌副堂主明白,这百两黄金是怎么会送到我这里的……”
凌风自然要听。
于是,他随手提起酒壶为马良斟满,然后自己就着白羽的酒杯,举杯对马良道:“来干一杯,你压压惊!”
一杯酒喝下肚,马良抹抹小胡子,这才低声道:“说也奇怪,宝丰地面上谁不知道老龙帮的白管事白爷是个嗜赌如命的人,每个月他至少有十天是在如意赌坊过的。可是自从前几天他在雷府见到一位姑娘后,人全变了。我马良知道白爷昆山有家室,只是他见了那个姑娘后,像是看到天上仙女一样,这才央我代他跑腿。如今事已办成,他只是感恩回报而已!”
凌风未开口,马良又道:“如果这事是你凌副堂主,我马良绝不惊奇,因为凌副堂主常去照顾雷爷的怀春院,且又与那儿的姑娘稔熟。虽然你凌副堂主只是去同姑娘们嘻闹一场而从不真刀真枪地干,至少你是喜欢姑娘的,如今却是白管事要找那姑娘,岂不令人费解?”
凌风冷笑道:“那一定是这位姑娘长的模样俏了。”
马良忙道:“何止是俏,你听人说过两句文绉绉的话吗?”
凌风道:“哪两句?”
马良摇头晃脑地道:“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
他一顿之后,又道:“以我看来,足可以称之为国色天香。”
凌风一怔,道:“真有那么美?”
马良道:“如果不是这般花容月貌,岂能轻易取得白管事百两黄金之赐!”
凌风轻点点头,道:“这女子是何人,住在哪里?”
马良把握机会,方献媚一笑道:“凌副堂主可有意思?那么可得早些去,晚了怕白管事捷足先登呢!”
马良正欲起身,凌风早示意道:“你只告诉我女的住在什么地方,姓什么?我会去找。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是你二人之间的私事,老龙帮自不会过问,不过,我还是要看看这百两黄金,你取出来吧!”
马良说了半天,黄金仍要取出,心中真是急怒交进。
只是他知道自己绝不能同姓凌的交手,有道是光棍不吃眼前亏,今天认栽,他日总会设法找回来的。
他一念及此,十分干脆地把一锭百两黄金取出来,往桌上一放,道:“凌副堂主,你看吧!”
一把抓起那黄得十分惹眼而又可爱诱人的黄金,凌风只看一眼,已是怒不可遏,道:“娘的,你是个瞎子,这锭黄金上面明明刻着一条龙,你也敢这般大方地收下了?嗯!”
凌风突地暴伸右手,一把揪住马良衣领,恶狠狠地道:“老龙帮兄弟们惨淡经营,才能挣上百两黄金,单就飞龙堂五六百人而言,只怕也得折腾上月。娘的,你二人一个这般大方地出手就是一百两,另一个却又是来者不拒地照单全收,只此一桩,老子就该把你撕了丢入太湖喂王八。”
马良忙摇手道:“凌副堂主,你高抬贵手,算我马良一时糊涂,兄弟们走道辛苦,我也常同咱们雷爷提起,尽量地给老龙帮兄弟们方便。如今这档子中,原不是我马良开口要,全是白管事故示大方而已,既然凌副堂主出面,干脆黄金我退还,算是白白替白管事服务,如何?”
凌风黄金入怀,狠狠地一瞪眼,起身就走。
马良犹似中邪一般,歪歪斜斜掀帘走出雅厢来,胖掌柜忙上前扶,还以为马师爷不胜酒力呢。
也就在这时候,店小二笑对马良道:“师爷,你该付银子了,一共是八钱!”
马良猛回头,骂道:“我给你个鸟,去找老龙帮白管事要去!”
胖掌柜狠狠地松开扶着马师爷肩膀的手,回身不顾而去,几乎使马师爷一头栽在店门外。
“浪里白条”凌风离开酒馆,半腹气愤,半腹好奇地顺着长街走进一条小巷,他连问三家,才找到柳依依的家门,却听得院里白管事正在哈哈笑呢。
凌风是个铁汉,这时他也不敲门,伸手推开院门,早见白管事与柳家母女二人坐在一棵梅树下面,彼此还谈得相当开心。
凌风一进到院子里,大步直逼近白羽身前,满面怒容地指着白羽道:“走!咱们回横山去!”
白羽一惊,但他自认是老帮主的亲戚,又是老龙帮管事,论地位不比姓凌的小半截,何况又是当着柳氏母女的面,更不能显得自己低下。
忽地一声站起身来,白羽道:“凌副堂主,你这般来势汹汹,似是兴师问罪样子,可有什么事吗?”
凌风冷冷道:“等咱们到了帮主面前自会有你听的!”
柳大妈忙劝道:“这位爷,白爷可是个好人呀!”
猛回头,凌风真的怔住了。
因为柳依依那般的眼神,那般的芙蓉桃腮,何止是国色天香,心中不由暗骂马良,因为马良酒馆中所言此女之美,尚不及十分之一。
柳依依没有说话。
但她的大眼圆溜地眨那么一下,凌风就会神不守舍地一阵心跳,似这种绝色佳人,天底下谁还够资格来与其绸缪缱绻?
若论及与她云雨巫山,只怕世上难找匹配,包括我凌风在内了。
就在凌风目瞪口呆而又手足无措时候,白羽早又笑道:“凌副堂主,有什么指教的,何不当面说个明白?”
猛回头,凌风冷冷地又恢复严厉的眼神,道:“你真想知道为什么吗?”
白羽面色一僵,道:“看凌副堂主样子,像是我白羽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干脆你直说吧!”
凌风突然自怀中摸出那锭上面龙纹的百两黄金,道:“你对于这黄金做何解释?”
白羽陡然一惊,道:“你从哪里得来的?”
凌风冷笑道:“这要问你自己了!”
白羽怒道:“我怎么知道?”
仰天打个哈哈,凌风道:“酒馆中不是你给马良那个专耍嘴皮的百两黄金吗?”
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白羽道:“姓马的真不是东西,他竟想挑起咱们老龙帮内部不和,看我饶得了他!”
凌风轻摇着头道:“姓马的不是驴,放着黄澄澄的金子不要,却要捅马蜂窝,老实说,你二人雅厢一席谈,却全都入了我耳中。人证物证,只望你敢做敢当,监守自盗在帮里可是死罪,你有妹子说项,或会免去一死的!”
柳大妈忙跪下来,道:“副堂主,这位白爷确是位好人,你就饶了他吧!”
白羽突然仰天笑道:“副堂主,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果你愿意,我就把事情细说从头,如何?”
于是,柳依依忙回屋里又搬来一张椅子,款款送到凌风身前,她那种娇柔而又妩媚动作,天底下谁能拒绝呢!
明显地身不由主,凌风坐了下来。
白羽这才缓缓对凌风道:“我早知道副堂主常走向秦楼楚馆访名花,寻幽兰,风流而不淫。如今你何不仔细看看柳姑娘,似她这般柔情似水,貌若天仙美人儿,怎可被那姓雷的设计诱骗到他正在建造的水上春宫中让那世俗粗卑人糟踏?”
凌风面色凝重地望着白羽……
白羽却又道:“副堂主该知道,我白某只热衷赌桌,至于女人,你副堂主何曾见我进出过怀春院。”
他一顿之后,又道:“所以我以重金买下姓马的,这才救下柳姑娘来,至于黄金,也只是我白某暂借,昆山白家不缺这点黄金的,更何况帮主每月都要查看库的!”
白羽至情合理,一遍话说下来,凌风反觉得白羽是在行侠仗义,自己反倒错怪他了。
凌风也是个直性汉子,当即一笑,道:“如果真是这样,我到要替白兄遮盖遮盖了!”
柳大妈抚掌笑道:“二位原都是侠义好人,且请坐者,我同女儿为二位弄些酒菜来!”
不料白羽突然站起身来,道:“弄些酒菜是应该的,只是我得赶着回去呢,这里从今天起,白某是再也不会来了。只盼望副堂主常来看看她们母女,听曲说词,柳姑娘比之怀春院的姑娘可高明多了。”说着就要走去……
“浪里白条”凌风忙道:“白兄等等!”
白羽已走至院门边闻言猛回头道:“副堂主还有什么事?”
凌风托起亮澄澄闪闪发光的金砖,道:“你不把这金块带回去?”
白羽微微一笑,道:“你留着,如果我再把这块金砖带回横山,岂不成了监守自盗,我要以我们白家昆山的黄金归还,你等着瞧就是了。”
凌风一笑,当即道:“好,只是你向姓马的带句话,这里是我凌风常来的地方,换句话说已成我凌风第二个家了。叫他同他的主子雷混混招呼一声,少来打柳家姑娘主意,惹恼了我,后果他们会想得到的!”
白羽点点头,道:“他们如果再找来,不要说你凌副堂主不答应,连我白羽也不放过他们的,除非他们与太湖老龙帮为敌,可是他们没这个胆!”
说完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望着白羽走去,凌风反倒不好意思,只是他已当着柳依依的面,撂下话来要照顾她们母女的,这往后只怕得常来走动了。
当然这也是“浪里白条”凌风心甘情愿的。
因为柳依依长得像一朵百看不厌、愈看愈好看的花,她那苏州小调,软软的喃语,听得人直如全身骨酥如麻……
于是,凌风真的成了柳家的座上常客,也是惟一的座上客。
白羽却真的没有再来过,连马良白白损失百两黄金也没有再提过……
原来白羽离开柳家以后,心中十分不自在地来到如意赌坊,不料马良也在,白羽在前怒喝道:“你是怎么搞的,竟然被姓凌的撞见,你真该死!”
马良急道:“不提了,咱们在雅厢谈话,姓凌的早跟去了,起初我还以为是你白羽在弄鬼呢!”
白羽皱眉道:“娘的,这就叫有福害腿,无福害嘴,如今姓凌的突然从半路杀来,对咱们来说,分明是鬼,还得当他是神呢!”
马良苦笑道:“我替白管事叫屈,也替你白老弟不平,这算什么嘛,同是老龙帮的人,干什么要受他的气!”
白羽道:“谁也不会受谁的气,至少他姓凌的是在为我妹子家里在卖命,犯不着同他正面豁上干!”
马良立即改口道:“对!白老弟是君子,知道忍一时之气保百年身的道理所在,我马良打心眼里佩服!”
突然一声吓人的冷笑,白羽双目含威冷笑道:“我不是君子,老实说我比真正的阴险小人还要狠十分,往后你会知道,姓凌的喜欢女人,我却喜欢他的……哈……”
马良脊梁凉嗖嗖的,也随着笑道:“白老弟,可真有你的!”
马良心中十分明白,对于一个掌管银粮库的人而言,一旦生起盗心,那可是容易至极地手到金来,只是他误会了。
当下马良对白羽道:“今天咱们二人算是走背运,桃花运不来没关系,赌场一定会得意的,来,咱们赌上一阵去去霉!”
白羽轻声道:“身上带钱不多,只能小赌了!”
马良一拍胸脯,道:“不要忘了有我呢!只管干,多少全有我的,白老弟可不要忘了,如今赌坊可是雷爷开设的唷!”
伸手轻拍着马良的背,白羽道:“老乡,你可真够交情,也肯帮忙老乡,你既然有初一,我白某必有十五,有好处以后绝少不了你的!”
于是,两个昆山小同乡,哈哈笑着挤入人群中了……
从此以后,百两重一块的金砖,没几天就会被白羽送进如意赌坊一整块!
不过事也奇怪,因为老龙帮的老帮主,依然是每个月都要去库中查账,碎银不算,但金砖却数得仔细,却是未曾发现有一块缺少!
因为连宝丰地头蛇雷鸣天也被埋在大鼓里。
每次金砖搬进雷府,雷鸣天总是呵呵笑上一阵子。
他觉得横山老龙帮的库银,正细水长流般往他的库里流呢。
至于为什么每次白羽的金砖换银子,输上一半就歇手,这又是什么原因,他却不闻不问,也许乐错头了吧。
门外的寒风尽在呜呜叫刮着,雪花成了碎粒,像撒下一把盐粒般地击打得窗格“沙沙”响。
柳依依把半年来同凌风认识的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
半晌,坐在柳氏母女对面的“鬼见愁”莫云未再出声,连石涛也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因为面前这位依依姑娘诚挚的语声,每句话每个字都叫人深信不疑。
原来凌弟的红粉知已竟是这般的貌若仙女,才气横溢的佳人。
看样子他们之间真的是泛滥之情未越过一个“礼”字,倒是十分难得,不得不为过去自己曾责备过凌弟而感到内疚。
于是“鬼见愁”那鬃毛般的一脸胡子开始抖动一阵,铜铃眼直逼柳依依,道:“打从今天起,我那凌弟再也不会来了!”
柳依依一惊,忙问道:“为什么?我们没有拒绝他来呀,再说我们也没有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为何不来呢?”
莫云眨巴着铜铃眼,似是要把眼眶中似泉泪水挤压回去,但还是落下来,滴在他的胡茬子,犹似珍珠,哑着声音,道:
“已经三天多了,难道你们没有听说?”
柳大妈道:“我同依依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有凌爷来了才去开门的,外面发生什么事,如何会知道。”
石涛这才对柳家母女道:“我们凌副堂主死了,是被人害死在小船上的。”
柳依依先是瞪大一双眼睛,旋即“哇”一声哭倒在惊慌莫名、手足无措柳大妈怀里……
柳依依双肩耸动,抽噎不停地道:“为什么?为什么好人总是先死呢?”
这时莫云在猛吸几口气以后,缓缓对柳依依道:“凌弟去了,死是不能复生的,但我们活着的人却要对活着的人理出个是非曲直出来,让活的人心安气平,也要让死去的人,瞑目九泉,柳姑娘你懂吧!”
抹着泪水,柳依依点头道:“莫爷,我懂,柳依依虽是弱女子,却也有替凌爷找出凶手的心愿,以报凌爷知遇之恩!”
莫云一拍大腿,道:“好!有姑娘这句话,我莫云也替我那凌弟高兴。”
便自身上摸出十两银子,塞在柳大妈手上,又道:“你们母女二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担,往后还得活下去的,留着慢慢用,按月我会派人送些银子来的!”
于是,“鬼见愁”莫云与石涛二人立即起身告辞。
二人走出柳家,才走出宝丰北街,远远看到雷鸣天的九层青石台阶大门楼。
莫云正想上去,不料迎面来了一个灰巾包头,灰棉衣裤汉子,正是太湖老龙帮的人。
只见这人冲着莫云施礼道:“小人刚从横山来,有事要向堂主禀报!”
莫云一怔,道:“什么事?”
那人抬头道:“帮主要在明日为凌副堂主下葬,帮主知道莫堂主与凌副堂主的交情,所以特命小的前来告知一声,如果莫堂主回横山,那得马上去了。”
“鬼见愁”莫云道:“为什么这么急,又不是炎夏,尸体放久了会臭,如今可是大雪天,有什么好急的,我这里正在找凶手呢!”
只听那人忙道:“帮主说就快过年了,帮里还得准备过年,至于找出凶手的事,帮主只等年一过,要亲自出马呢!”
莫云冷冷一笑,道:“既然如此,我们先赶回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