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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果作品选-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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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光看脸蛋,    
      姑娘啊,要看心灵。    
      英俊少年的心常常丑陋。    
      有的人的心爱情留不住。    
      姑娘啊,松柏不好看,    
      不如白杨那么漂亮,    
      可冬天它枝叶翠绿。    
      唉!说这个有何用!    
      不漂亮生来就是错;    
      美貌只爱美貌,    
      四月背对着一月。    
      美是完整无缺,    
      美可以无所不能,    
      美是唯一不会只有一半的东西。    
      乌鸦只在白天飞,    
      猫头鹰只在夜里飞,    
      天鹅白天黑夜飞。    
      一天早上,她醒来看见窗口有两只插满花的花瓶。一个是水晶瓶,非常漂亮,鲜艳夺目,可是有裂痕。灌满的水都漏掉了,里面的花凋谢了。另一个是陶土壶,粗制劣造,普通平凡,但存满了水,花朵依然鲜丽红艳。    
      不知道这是否故意所为,但见爱斯梅拉达拿起凋谢的花束,整天将它捧在胸前。    
      那天,她没有听到钟楼唱歌的声音。    
      她对此不太介意。她终日时光都用来抚爱佳丽,注视贡德洛里埃府的大门,低声念叨弗比斯,把面包撕成碎片喂燕子。    
      话说回来,她再也看不见卡齐莫多,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可怜的敲钟人似乎从教堂消失了。然而有一天夜里,她没有睡着,想着她那英俊的卫队长,她听到小屋旁边有人在叹息。她惊恐万分,连忙起身,借着月光瞥见一个丑陋的人影横躺在门前。原来是卡齐莫多睡在那边一块石头上。    
    


巴黎圣母院(四)第九卷 热狂(8)

     五 红门的钥匙    
      然而,埃及姑娘究竟以何种神奇方式获救的,公共舆论使副主教明白了。当他得知这事时,他心中的酸甜苦辣是什么滋味,他自己也说不清。他本来已经接受了爱斯梅拉达死了这一说法。这样他倒也清静下来了,因为他已经痛苦得不能再痛苦了。人类心灵 (堂·克洛德曾思考过这些问题)能够包容失望的痛苦是有一定限度的,海绵浸满了水,海水尽可以从上面流过,却无法再渗进一滴泪水了。    
      话说回来,爱斯梅拉达死了,海绵已吸满了水,这对堂·克洛德来说,世上的一切都已经成定局了。可是如今却感觉到她还活着,弗比斯也活着,于是各种折磨,各种打击,何去何从的抉择,生不如死的痛苦,全又死灰复燃了。而克洛德对这一切已经厌倦了。    
      得知这个消息,他把自己关在隐修院的密室里。他既不出席教士会议,也不参加宗教祭礼。他对所有人,甚至对主教也都闭门不纳。他就这样把自己囚禁了几个星期。人们都以为他病了。他也果真病了。    
      他这样把自己关在屋里干什么?这个不幸的人在怎么样的思想情况下进行挣扎呢?他是否在抗拒可怕的情欲而进行最后的挣扎吗?是否在筹划把她毁灭,也同时毁灭自己的计划吗?    
      他的约翰,那亲爱的弟弟,那娇惯的孩子,有一回来到他门口,敲门、咒骂、恳求,接二连三自报名字,克洛德就是不肯开门。    
      整整几天,他从早到晚把脸贴在窗玻璃上往外看。从隐修院的这扇窗子,看到爱斯梅拉达的住处,常常看到她和她的山羊在一起,有时也和卡齐莫多在一起。他注意到这个可恶的聋子对埃及姑娘关怀备至,百依百顺,体贴入微,俯首贴耳。他回忆起—— 因为他记性很好,而记忆却是折磨嫉妒汉的—— 他想起某一天晚上敲钟人瞅看跳舞女郎的那种奇特目光。他反复思忖,究竟是什么动机驱使卡齐莫多去救了她。    
      他目睹了吉卜赛姑娘和聋子之间千百次接触的小场面,从远处看去,用他情欲的眼光加以品评,他觉的那一幕幕哑剧无不充满深情。他对女人奇特的天性是很信不过的。于是,他隐隐约约感到,自己萌发出一种万万没有想到的嫉妒心理,叫他都要羞愧和愤慨得脸红耳赤。“那个队长还说得过去,可这一位呀!”这种念头叫他心慌意乱。    
      每天夜晚,他受尽可怕的煎熬。打从他知道埃及姑娘还活着,一度纠缠着他的种种鬼魂和坟墓的冰冷念头消失了,可是肉欲又回来刺激着他。他感到那棕褐皮肤的少女离他那么近,不由得在床上扭动不已。    
      每天夜晚,凭借他那狂热的想象力,爱斯梅拉达的千姿百态又历历在目,更使他全身的血都在沸腾。他看见她直挺挺倒在被捅了一刀的弗比斯身上,双眼紧闭,裸露着的美丽胸脯溅满了弗比斯的血,就在那销魂荡魄的时刻,副主教在她苍白的嘴唇上印了一个吻。不幸的姑娘虽然半死不活,却仍感到那灼热的亲吻。他又看到刽子手粗蛮的大手把她衣裳剥掉,露出她的小脚、优雅而浑圆的小腿,嫩白柔软的膝盖,并将她的脚装进用螺丝绞紧的铁鞋。他又看见那比象牙还白的腿孤零零地伸在托特吕的那可怕刑具之外。最后他想象着那少女穿着内衣,脖子上套着绞索,双肩赤裸,双脚赤裸,几乎赤身裸体,就像他最后一天看见她时那样。这些淫荡的形象使他攥紧拳头,一阵战栗顺着脊椎骨遍及全身。    
      有一天夜里,这些形象是那样残酷地折磨着他,他血管里流动着童贞和教士的血一下子发热起来,欲火中烧,只得咬紧枕头,蓦地跳下床,罩衫往衬衣上一披,提着灯,身子半裸,魂不附体,眼中冒着欲火,冲出了小室。    
      他知道哪儿可以找到从隐修院通往教堂的那道红门的匙。大家知道,他总是随身带着一把钟楼楼梯的钥匙的。    
    


巴黎圣母院(四)第九卷 热狂(9)

      六、红门的钥匙 (续)    
      那一夜,爱斯梅拉达把一切痛苦都抛开,带着希望和温馨的心情,在小屋里睡着了。她已睡了一会儿,像往常一样。    
      老梦见弗比斯,忽然,似乎听到周围有什么声响。她向来睡眠很警觉,睡得不稳,像鸟儿一般,一有动静就惊醒了。她睁开眼睛,夜晚一团漆黑,可是,她看到窗口有一张面孔在瞅她,因为有一盏灯照着这个人影。这人影一发现被爱斯梅拉达察觉,便把灯吹灭了。不过姑娘还是瞥见他了。她恐惧地闭上眼睛,用微弱的声音道,“啊!是那个教士?”    
      她经受过的一切不幸,一下子像闪电似地又浮现在她脑际。顿时浑身冰凉,又瘫倒在床上。    
      过了一会,她觉得自己的身子接触到另一个人,不由一阵战栗,猛烈惊醒了,怒冲冲地坐了起来。    
      是教士刚才偷偷摸摸溜到了她身边,用双臂将她抱住。    
      她想叫喊,却叫不出来。    
      “滚开,魔鬼!滚开,杀人犯!”她又愤怒又惊恐,只能用颤抖而低弱的嗓音说道。    
      “行行好!行行好!”教士一边喃喃说道,一边将嘴唇印在她的肩膀上。    
      她双手抓住他秃头上仅有的一点头发,竭力避开他的吻,好像那是蝎螫蛇咬。    
      “行行好!”不幸的人反复说道。“要是你知道什么是我对你的爱情,那该有多好!我对你的爱,是烈火,是融化的铅,是千把插在我心头的刀啊!”    
      话音一落,他以超人的力量抓住她的双臂。她吓得魂不附体,喊道:“放开我,不然,我要啐你的脸!”    
      他松开手,说:“骂吧,打吧,撒泼吧!你要怎么样都行!可是怜悯我吧!爱我吧!”    
      她随即像小孩子生气似地揍他。她伸直美丽的手去捶他的脸:“滚蛋,魔鬼!”    
      “爱我吧!爱我吧!可怜可怜我!”可怜的教士大声叫道,同时滚倒在她身上,用抚摸来回答她的捶打。    
      霍然间,她感到他的力气比她大得多,只听见他咬牙切齿地说:“该了结啦!”    
      她在他的拥抱下被制服了,悸动着,浑身无力,任他摆布。她感到一只淫荡的手在她身上乱摸。她奋力最后挣扎,大喊起来:“救命!快来救我!有个吸血鬼!吸血鬼!”    
      没有人赶来。只有佳丽醒了,焦急地咩咩直叫。    
      “闭嘴!”教士气喘吁吁地说。    
      埃及少女挣扎着,在地上爬着,她的手碰到了一个冰凉的,像是金属的东西。原来是卡齐莫多留下的口哨。她顿生希望,激动得痉挛起来,抓住口哨,拿到嘴边,用仅存的力气使劲吹了一下,口哨便发出清晰、尖锐、刺耳的声音。    
      “这是什么玩艺?”教士道。    
      刹那间,他觉得被一只有力的胳膊提了起来;小屋里一片昏暗,他看不清楚是谁这样抓住他;但听到来人愤怒得把牙齿咬得咯咯响,在黑暗中刚好有稀疏的微光,可以看见一把短刀在他的脑袋上方闪闪发亮。    
      教士认为自己瞥见了卡齐莫多的身影。他猜想那只能是他。他想起刚才进来时,在门外被横卧着的一包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何况新来的人一声不吭,他更确定无疑了。他抓住那只手持短刀的胳膊喊道:“卡齐莫多!”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他竟忘记了卡齐莫多是聋子。    
      说时迟那时快,教士被打倒在地,感到一只沉重的膝盖顶在他的胸口上。从这膝盖嶙峋的形状,他认出了卡齐莫多。    
      这可怎么办呢?怎能让卡齐莫多认出自己呢?黑夜使聋子变成了瞎子。    
      他完蛋了。姑娘好似一只愤怒的母老虎,毫不怜悯,不出面来救他。短刀越来越逼近他的头。此刻真是千钧一发。霍然间,他的对手似乎一阵犹豫,以低哑的声音说道:“别把血溅到她身上!”    
      果真是卡齐莫多的声音。    
      这时,教士感到有只粗大的手拉住他的脚,将他拖出小屋。他大概就要死在那里。算他走运,月亮已升起一会儿了。    
      他们刚跨出小屋的门,惨白的月光正好落在教士的脸上。    
      卡齐莫多正面看了他一眼,不由得直打哆嗦,遂放开教士,向后倒退。    
      埃及少女,跨过了小屋的门槛,发现这两个人突然调换了角色,惊讶不已。此刻是教士咄咄逼人,卡齐莫多却苦苦哀求。    
      教士用愤怒和斥责的动作吓唬聋子,粗暴地挥手要他滚回去。    
      聋子低下头,随后,他跪在埃及少女的门前,声音低沉、无可奈何地道:“大人,您先杀了我吧,以后您爱怎么干随您的便!”    
      他这样说着,要把短刀递给教士。教士怒不可遏,一下子扑上去,但姑娘比他更快,抢过卡齐莫多手上的刀,疯狂地纵声大笑,对教士说:“过来吧!”    
      她将刀举得高高的。教士犹豫不决,心想真的会砍下来。    
      她怒吼道:“您不敢靠近不是,胆小鬼!”随后,她以毫不怜悯的神情又添上一句,深知这比用千百块铬铁穿透教士的心还要厉害:“啊!我知道弗比斯没有死!”    
      教士一脚把卡齐莫多踢翻在地,狂怒地颤栗着,重又钻入楼梯的拱顶下。    
      他走后,卡齐莫多捡起刚才救了埃及姑娘的那只口哨。把口哨再交给她,说道,“它锈了。”随后,留下她一个人,走了。    
      姑娘看到刚才这一猛烈的情景,惊魂未定,筋疲力尽,一下子瘫倒在床上,大声呜咽起来。她的前景又变得阴惨惨的。    
      教士呢,则摸索着回到了他的小室。    
      事情就这样完了。堂·克洛德嫉妒卡齐莫多!    
      他若有所思,重复着那句致命的话:“谁也休想得到她!”    
    


巴黎圣母院(四)第十卷 欢乐万岁(1)

     一 格兰古瓦妙计连生贝纳尔丹街    
      自从皮埃尔·格兰古瓦目睹了整个事件如何急转直下,这出喜剧的两个主角将会遭到绳索、绞刑和其他麻烦,就不再想插手此事了。他坚持认为,说到底,那些流浪汉是巴黎最好的伙伴,所以依然留在他们之中,流浪汉们倒是一直关注埃及少女的命运。他觉得这是简单不过的了,因为这帮流浪汉都像她一样,前景无非是落入夏尔莫吕和托特吕的手里,而不像他天马行空乘着缪斯的双翼飞马佩加索斯,遨游于想象之邦。从他们的谈话中,自己那位以摔罐成亲的妻子躲进了巴黎圣母院,他也就自由自在了。可他甚至连想去看她也不想。他偶尔想起小山羊,如此而已。话说回来,白天他必须要些卖力气的把戏挣口饭吃,夜里还得刻苦撰写控告巴黎主教的诉状,因为他牢牢记住主教的磨房的轮子曾溅了他一身水,他为此耿耿于怀。他也致力于评论诺瓦永和图尔内尔的主教波德里·勒·鲁热的杰作《论石头雕琢》 ①,这使他对建筑艺术产生了强烈的兴趣;这种倾向在他心中代替了对炼金术神秘学说的热情,再说,那只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结果,因为在炼金术和营造术之间有一种内在联系。格兰古瓦无非从热衷于一种观念转为热衷于这种观念的形式罢了。    
      有一天,他在圣日耳曼—奥克塞鲁瓦教堂附近停了下来。    
      这教堂座落在称为主教法庭的一座府邸的拐角处,这府邸正与另一座叫做国王法庭的府邸相对。主教法庭里面有十四世纪一座别致的小礼拜堂,正殿前部面临街道。格兰古瓦满怀虔诚的心情,仔细观看着其外部的雕刻。这时候,他像艺术家那样眼中世界就是艺术,艺术包含着世界,尽情独自享受着莫大的乐趣,不容他人分享一二。霍然间,他觉得有只手沉甸甸地落在他肩上,扭头一看,原来是他的老朋友,昔日的老师,副主教大人。    
      他一下子不知所措。他好久没有见到副主教了,而堂·克洛德是那种既严肃又热情的人,碰见他总会叫一个怀疑派哲学家心情上感到不平衡的。    
      副主教沉默了一会儿,格兰古瓦恰好可以趁着这空隙对他打量一下。他发现堂·克洛德与以前相比判若两人,脸色如同冬日清晨那样苍白,双眼深凹,头发几乎都白了。还是教士终于打破沉默,声调平静而冷淡,说道:“皮埃尔君,身体可好?”“问我的身体嘛?”格兰古瓦应道,“嘿嘿!马马虎虎,可① 原文为拉丁文。以说过得去吧。总的说是好的。我做什么都不过度。您知道吗,老师?健康的奥秘,用希波克拉特的话来说,就是:饮食、睡眠、爱情、一切都节制。” ①    
      “那么,您是无忧无虑啦,皮埃尔君?”副主教盯着格兰古瓦又说。    
      “确实,无忧无虑。”    
      “那您现在做什么事?”    
      “这您是看见的,我的老师。我正在察看这些石头的雕琢和这幅浮雕的刻法。”    
      教士微微一笑,那是一种苦涩的笑,仅仅一边嘴角往上翘起。“您觉得好玩吗?”    
      “那真是天堂啊!”格兰古瓦喊道。话音一落,随即俯身细看雕刻,喜形于色,俨如一个讲解员,津津有味地解说一些活生生的现象:“嘿,比方说,这浮雕刻得何等灵巧、细腻和耐心,难道您不觉得其演变吗?您再看看这小圆柱,哪里见过比它柱头上叶饰的刀法更柔和、更含情的吗?瞧,这儿是让·马伊文的三个圆浮雕。虽然算不上这个伟大天才的最佳作品,但个个人物脸部天真、温和的表情,姿态和衣褶的欢畅明快,以及连所有瑕疵都带有难以言传的那种快感,这一切使得小雕像个个神采飞扬,栩栩如生,或许犹有过之。难道您觉得这还不令人赏心悦目吗?”    
      “当然是的。”教士道。    
      “要是您看看小教堂的内部,那该有多好!”诗人带着热① 原文为拉丁文。情的饶舌口气接着说。“里面到处是雕像,就跟白菜心那样重重叠叠!半圆形后殿异常肃穆,独具一格,我在别处从未见过!”    
      堂·克洛德打断话头:“这么说,您一定过得顺心啦?”    
      格兰古瓦兴奋地应道:“倒也不假!我起先爱女人,后来爱动物。现在,我爱石头。石头跟小动物和女人一样令人开心,而且不那么负心。”    
      教士将手放在额头上,这是他惯常的动作,说道:“千真万确!”    
      “唷,”格兰古瓦说道,“各人各有其享乐!”他挽起教士的胳膊,教士也任由他挽着。他把教士带到主教法庭楼梯的小塔下面。“这才称得上是座楼梯!我每次一看,就感到喜悦。    
      这是全巴黎最简单、最罕见的阶梯。每一梯级的底面都是斜凿的。它的优美和简洁就在于一个个石级都宽一尺左右,彼此交错、镶嵌、套入、契合、交切,彼此咬合得严严实实,真是美不胜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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