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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间的王财,怀揣禄大人强迫索巴给他的大洋,已经远离了京城,住宿在一个小县城的旅店里。大坑上睡了很多的人,王财听着屋里的人都睡着了,悄悄地爬起来,穿鞋出店。
来到街上,王财加快了脚步,却总觉后边有人跟着。猛一回头,身后什么也没有,王财心里更加害怕了。在一个墙角,王财突然不见了。一直跟踪在后的瑞五追了过来,正在探头
探脑,王财从暗处走出:“五爷,您跟了我这些日子,是要做了我吧?”
“算个明白人,你一说这话,爷我倒不好下手了呢!”
“五爷,下不了手就甭下了,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咱两便了吧,索巴给你多少钱!”
“也不是他非要除你,洋人的主意!”
“给您多少钱?”
“五百块大洋!”
“我给您一千……”王财哗地一抖小包袱,将一千块银洋给了瑞五,“您走您的,我走我的。”
瑞五把钱接了过去:“行!你走吧!”
王财松了口气,在街上飞快地走,突然又看见前边逆光剪影中,瑞五在胡同口站着,王财慢了脚步想退,发现后边也有人,没地方躲了!
王财说:“五爷,您……”
“王财,我放了你就坏了我们这行的规矩了,做人不能贪财忘义!这一千块还你,我还得杀你!”
“我再加点……全……全给您……”
“那也不行!王财跟你说,我不杀你,天也得杀你,听说你毁了咱祖宗的佛像了。”瑞五边说边飞身向前,手起处,王财的脑袋落地,嘴里还说了半句:“我……”
瑞五在鞋底上蹭着剑刃上的血迹。
屋里堆满了柴禾,佟奉全的头被包上了,此时倒在柴草上,神气全无。索巴坐在佟奉全的面前:“姑夫,给您样东西看!”说着打开一只木桶,举到佟奉全眼前,佟奉全一看,胃里一阵翻动,哇地一声吐了起来。
索巴把桶放下,瑞五上来把木桶拿走了。
佟奉全问:“这是谁,这是谁?”
“王财。”
“你……你们杀他干什么?”
“给您瞧瞧啊?杀鸡给猴看啊!”
“索巴,王财欺宗灭祖死有余辜!你想以这吓我吓不着!”
“姑夫,咱别说这么硬气的话,咱没生死的大事,就烦您把这堆石块给兑出来,您有现成的小样,您兑出来后,看着缺什么,少什么给补上,补好了,编上号算完事,姑夫,我知道您有手艺,会造假,这在您不是难事……不让您白干,五万,五万大洋!”
“是,我有手艺,我有手艺不毁祖宗……跟你说索巴……别的气我都能泄,这口气不能泄,就着我的腔子里还有点热血,你把我这头给割了吧?割下来给我扔当院里去,我跟着被你们毁了的祖宗先人们就伴去,我不寒碜!用不着吓唬我,你给我剁了!”
“怎么着,耍起三青子来了!您还别以为不敢!跟你说这会解放军就要打过来了……杀个把人,没人管了,您要不干,就不能让您活着出去!”
“真吓唬住我了,我佟奉全胆小,这一生有些事为了别人委屈自己,我都认了,可这事,我要是干了,不就跟你们这帮子狼心狗肺不孝子孙一样了吗?我不干,索巴,你觉着犯不上是吧,我觉着这事值得豁出去了,你死了心吧,我霍出去了……”佟奉全拿过饭来,要吃。
“哎!你突豁出去了,还吃什么饭!”索巴无奈地看着他。
“我是豁出去了,可我自己不能杀我自己,你们要动手,我接着!”佟奉全说完,大口地吃起饭来。
茹二奶奶把镜子慢慢地移向自己,看见镜子里那人面色枯黄、憔悴。她飞快地把镜子移开,等了一会忍不住又看,跟自家说:“我真的病了……自己都不认识了,除了这双眼还是我的,我这是被人家给换了……换了个病壳子了……我真病了……”
冯妈悄悄地端了汤进来。
茹二奶奶说:“冯妈……我怎么病成这样了……冯妈……哟您怎么也像一下子老了不少啊……”
这句话说得冯妈一下子涌出泪来了:“……太太,不说这个先喝汤!”
“就……就我这样,甭说奉全他不愿见我了,我自己都不愿见自己了!我看着我自己都害怕。冯妈,我怎么这样了,这才几天啊!”
冯妈说:“太太,您问得好!您要再多问两遍,心里就该明白了,别再吃那药了……”
“冯妈,我不吃药,浑身难受,比死还难受。我不吃药就想着死了,冯妈……你恨不恨我!”
“太太,您……您要非得让我说实话……我……我就说……”
“说吧!”
冯妈这才正眼看她:“我……我恨!”
“不恨才怪呢!冯妈,你要真不想呆了,您就回三河,您走吧!我不怨您!”
“太太,您听我把话说完了,我恨您不给自己争气!你自己作贱自己,我恨您有好日子,不会过……我恨您这个!”
茹二奶奶又不敢看冯妈的脸了:“真是不会过了,我原以为从瑞家出来后,该由着自己兴儿过日子了,想怎么过就怎么过了,多好啊!一过起来不是那回子事儿啊!瑞家人还是把我害了……我不会好好过日子了,我凡事爱闹了,爱矫情,好较真,使性子,我不会好好过了,瑞家的那十五年,真把我一辈子害了!从根上把我害了!……冯妈我成不了人了,我成不了人了,有时想想不如死了算了!”
“不这么说,不这么说,等等吧,等等吧!或许有个变数呢!天没塌呢!咱没办法!有吃就得撑着,撑着!是苦是甜都得撑着,撑着!”冯妈说得一字一顿,说得十分肯定,好像她突然悟到了冥冥中有关她们未来的什么。茹二奶奶急忙扭过脸去,肩膀一颤一颤的。
蓝一贵被索巴领进通古斋的后院,禄大人已经等在了那里。看着一地的石头,蓝一贵半天无语。
禄大人忍不住了:“蓝掌柜,这幅小样你描过?”
蓝一贵说:“没有……”
“没有也不要紧!我这有照片?”说着拿出照片,让蓝一贵看,照片有些模糊不清。
“禄大人,您找我干吗?说明白了吧……”
“把这个修复完整……”
“我不行……还有一个你们怎么不找!”
索巴插嘴:“佟奉全?”
蓝一贵点头:“他描过小样!”
“找过了……他不干!”
“那他不干,我也……”
索巴说:“别那么说,他是他你是你。他干和不干都晚了,蓝掌柜的您想,他知道事了,我能让他活着吗?你好好想想!”
蓝一贵心里一惊:“是啊……是啊!”
索巴又说:“佟奉全活不了了……蓝掌柜,这事儿您知道,看见了就回不了头了……您不会不接吧!”
蓝一贵强作镇定:“我要是不接呢?”
“那我就没活路了,我和禄大人都没活路了,我们俩的命攥在您手里呢!就是救命,您也得接!”
“行……行!”
“还是蓝掌柜识时务!”
“等等!我做是做,有句话我说在头里,一是钱不能少,少了不干,二是这东西在你们院子里我不做,让人移到我后院去!”
“那是为什么?”
“这事我得偷着干!我不想让旁的人知道!”
索巴有些犹豫,禄大人抢先说:“行,今夜把石头运过去!”
第七篇《五月槐花香》第二十五章(三)
佟奉全听了听外面,好像很安静,起身推了推小黑屋的门,低声问:“哎!有人吗?有人吗?”
“干吗呀?”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兄弟!哎!兄弟您听我说句话,我是阅汉堂的掌柜佟奉全,受累,您给我家里带个信
儿!受累!回头报答您!哎!接着,接着,这个金镏子您留着!”
“不去!”
“要么您给阅汉堂金海报个信也成,求您!求您了,事后重谢!要不你告金海一声,就说我没死!这总行了吧!”
“不……行!”
“他妈的你怎么荤素不进啊!”佟奉全恼怒地骂了一句。
这时索巴正好走来,听到佟奉全的话,一愣,心说,坏了!差点把大事儿忘了……然后匆忙离去。
石块从通古斋运过来了,天和居院内,摆了满地的石头,在月光下白晃晃的。蓝一贵蹲在地上,呆呆地看着。
蓝一贵问站在一旁的贵山:“贵山……祖宗的东西毁成这样,心疼不心疼?”
贵山说:“爷,都毁了!心疼又有什么用!”
“心疼没用,但心疼和不心疼可不一样!你说能对上吗?”
“我看不容易!”
“对上了,让人运走了,我是千古罪人,没事则罢,有事就是个死,不对,得罪禄大人,索巴,也是个死!怎么着才能不死啊又不得罪先人啊!有辙吗?呵有吗?摊上了,这事儿真让我摊上了!”蓝一贵长叹。
“您跑吧?”
“那算什么呀!能跑那儿去?再说铺子没长腿,它可不能跑,摊上了,摊上了!”
“爷!要么您跑您铺子我看着!”
“不是个主意……贵山,挖坑……把这些都埋了……”蓝一贵说完抄起锹就干!
贵山不解:“埋哪儿啊?”
“就埋这儿……就在当院埋了!拿家伙去,就咱俩,挖坑埋!快快着点趁天黑都埋了。埋好以后我出两天门……”
静静的夜光下,两人拼命地干着。
贵山正在铺子里打盹,索巴又悄悄进来了,还是没有看见蓝一贵,这回真有些不放心了,就问:“你们掌柜的呢!”
贵山说:“做活呢!”
索巴想往后走:“我看看去!”
贵山急忙拦住:“索爷您留步,掌柜的特意吩咐了……不让过去看!”
“不让看……也不是真想看,一块破石头有什么看的,你指定他在吗?”
“索爷这买卖开在这儿呢!人能跑哪儿去呀!我们掌柜的一定在。”
索巴支耳朵听听:“怎么听不着动静啊!”
“看您说的,对那些石头块子,能有什么动静啊!就是没动静的活儿呗!索爷,我们爷这么多钱的买卖在这儿呢!他要想跑都跑不了,是吧?你还怕他不在啊!他不在不是便宜我了吗?”
索巴说:“贵山,爷可有二十多天没见着他了!”
贵山忙说:“快了!快见着了!”
茹二奶奶进了内阁子,焦急地掀开箱子,伸手进去,空了,一件东西也没了,着急地喊道:“冯妈!咱……咱可一件东西也没了!”
冯妈进来:“是啊……没了好!太太别嫌我说话损啊……东西没了,我看您药,烟也就戒了!”
茹二奶奶一下急了,抓耳挠腮地看着自己的房子:“是啊!是啊,怎么这么快啊,怎么!这不是逼人吗!我……我只能把这房子给押了!冯妈,叫保人我要押房子!叫茹安!我要押房子,我要押房子,我可不能没有钱,我不能没钱!”
冯妈说:“太太,茹安早走了,这会儿就剩咱俩了……太太您心疼心疼自己吧!要么我求您了,心疼心疼我吧!”
茹二奶奶笑了,那笑让人听着有点冷:“我心疼……我心疼别人,谁心疼我了……我这辈子谁心疼我了!什么也别说了,押房子!我不能没有钱!我不能没有药!我借,我押!”
茹二奶奶从那天起就真开始借钱押房子,败家了,人生一世消极二字躲也躲不掉,以寻常心待之,就当做菜放多了盐,想法补救就是了。喜怒哀乐悲恐惊,人生况味既如此,想躲哪就能躲过去呢?茹二奶奶为了借钱买药,真的把房子押下了。还期一到,讨债的人挤在茹府的门口,大闹起来!砸门敲门的要往里挤,手里都举着借钱的单子。
冯妈总算找到了索巴,拉着索巴朝茹府走来。索巴一看众怒难犯的阵式,就想溜,冯妈死死拉住了:“侄少爷您可再不能走!房子卖了,你姑住哪儿去!您给挡挡!您给挡挡!”
“我!这才几天啊!怎么这样了!这才几天啊!”索巴刚说完这话,债主们冲过来围着他,逼他还钱。索巴忙说:“找她要去,我不管,找她要去!她没钱找不着我!她爷们还在呢!阅汉堂还在呢!你们找我干吗!”
债主们一听,马上反应过来,朝阅汉堂奔去。
没几天,茹二奶奶到底被官家从茹府轰出来了,茹府的大门被官家给贴了封条。冯妈扶着茹二奶奶,身上都破破烂烂的,冯妈挎着一个包袱,那已是她们最后的财产了。她们终于找到了索巴,不料索巴看到她们扭头就走,她们紧紧追赶。
茹二奶奶勉强走了半天,早已面色苍白:“冯妈!我累!”
冯妈瞧了一眼前面的索巴:“太太撑会儿,咱得跟着他,跟不住他,咱回头住的地介儿都没了!”
索巴停下了:“哎!你们俩别总跟着我算怎么回事啊!跟着我,我也没什么着啊?去去走吧!走吧!”
冯妈说:“侄少爷,不跟您跟谁啊!药是您教给吃的……东西都被您拿走卖了!我们不跟着您,您给我们指条道,我们跟谁去!谁能让我们跟着!您给指条道!”
茹二奶奶哀求说:“索子,我累了!你给我找地方住下吧!”
索巴说:“我不管!跟您说我可不管啊!”
“侄少爷您还别说这话,您不管也成!……真弄急了,太太敢不敢,我不知道,我敢上你家门口,去什么密斯马家门口上吊去,反正是个死,怎么难看,我们怎么死了!侄少爷跟您说啊!您今儿个说不管,我晚上就吊死!”
“别说了,我怕了还不成吗!你们先上阅汉堂住着去!这是十块大洋,你们先花着!我给你们找人!”索巴说着拦住一辆洋车,让她们坐上。冯妈刚要上车,一下回过味来:“等等?!找谁啊?您这是往外推啊!”
索巴头也不回:“找谁?还能找谁啊,佟奉全!”
索巴回到通古斋的后院,从小黑屋里放出佟奉全,使劲往外推着:“怎么着让你走了,你还拿糖了。”
佟奉全说:“不明不白的想让走就走啊!我要再看一眼那堆石头,我再看一眼!”
两人来到后院,这里早已空空如也了。佟奉全愣住了。
索巴说:“姑夫看好了,什么也没有了……什么事儿也没出过,您……您哪儿见过什么石头啊!……您就当做了个梦,这会儿醒来了……姑夫,您要不是我姑夫你活不到今天……走吧!”
佟奉全看着空空的院落,自语:“东西呢?”
索巴又往外推他:“甭问了,没东西,您做了梦了,拣条命还不知足吗?走吧,走吧!快走!”
佟奉全回到茹府,一看大门上的封条,傻了,赶快地跑到街对面的小食摊:“老邢!家怎么让人封了?
老邢看到他也有些意外:“哟!这不佟先生吗?您出门了吧!怎么才回来呀!您太太抽大烟把家全抽没了,人间事儿就是这样,你原先娶人家里为了财,这可好!转眼大风刮跑了,辛苦钱万万年对不对啊!欠了一屁股债,院子押出去抵债了!您可没瞧见,前几天就讨债的快把半条街给堵了……”
佟奉全回头看一眼茹府:“她们人呢?”
老邢说:“哪儿还叫人啊……您太太跟个鬼也差不多了!”
佟奉全不再听他唠叨,急忙跑向阅汉堂。过街推开阅汉堂的门,里面四壁空空,金海也不知去向,佟奉全呆呆地看着,突然听到后面有人说话:“太太,咱饭都吃不上了,您就别逼我了,我哪儿给您找药去啊!”
佟奉全听出是冯妈的声音,佟奉全此时已经没有了任何感觉,木然地慢慢地往院子后边走去。佟奉全第一眼看到的,竟是披着被子还在哆嗦的茹二奶奶,旁边站着已经衰老了的冯妈。佟奉全看着她们,她们也看着佟奉全。
冯妈差点瘫倒:“老爷,老爷,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