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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来块……”
“你算有福气了,”佟奉全哗啦地将包袱打开,从手绢包里把一张银票拿出来,刚好五十块,“攒了半年了,正好有五十块的银票,多一分都没有了,还有哥我这有十块大洋……”从身上左掏右掏掏出来,“也都给了你……你出了这门,能投亲投亲,能靠友靠友,不能投亲靠友,你自己找个活儿干,算我帮你了。”
杨子还想多要点:“这东西,不止这么些吧?”
佟奉全说:“女人房里的画……我说的对不对?不值个钱……你要不乐意咱买卖不成仁义在,我……走!”
突然窗外传来东西摔碎的哗啦声,暗娼在骂:“臭胳奔的,光吃不拉的东西。我可不喂你了。”杨子装作没听见:“说实话这东西我不懂,可你这人,说得那么有理,我也不争了,碰着事儿,想扛也扛不住了,就这么着吧!”
“东西我都不看了……钱您留下,东西我包走,吃亏……亏我的……谁叫兄弟你遇见事儿了呢!做我们这行就得先交朋友,后聚人气!”边说边拿孝袍子包了走。话不多说,“接下来的事看你的了,听哥的没错呵。”
杨子觉得他心眼真不错:“那谢谢了……”
“不说这个,后会有期……”佟奉全极力镇静地来到街上,紧紧抱着那包东西,叫了辆车,赶紧离开了那条小胡同。
老裕泰茶楼里清清静静。王财和范世荣正在喝茶。王财表面平静,试探地问:“五爷,您能请我喝茶,您是给我脸了……”
范世荣不动声色:“不说这话,我现在什么德性,我知道……可老话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五爷我到今天算是落到了底了,背运走到家了,五爷我该转风向了……”
王财打着哈哈:“那好……五爷你转了风,拉扯我一把……”
“现在得你拉扯我……王财,你们铺子里有没有宫里出来的画?”
“有……现在还有一张注录的,范宽的。”
“最好了,你把这几枚印章给我拓下来如何……要的图章玺印都在这儿呢,你受累拿炭条给描下来……细细地描下来……比如乾隆御览之宝啊,古希天子啊,你给我拓下来……”范世荣说着向王财抖出一卷纸来。
古之名画,因传承有续,大多都有收藏者的印章,很多注录的精品,更有帝王之印玺,甚至题跋,所以看一幅古画之真伪,看印玺是一关键。王财听范世荣这一说,知道谱了:“五爷,俗话无利不起早,我凭什么给您做这个……”
“问得好,你还没容我说呢……我给你钱……”
“五爷,恕我不敬呵,您哪儿来的钱……”
“问着点上了,我没钱,可我有个妹妹……”
王财一听,也有点吃惊,马上有点手足无措:“五爷……您算是活出来了……说出去人家都不信,范五爷要……”将想要说的话咽回肚里。
“卖人了,对,有人要我都想把我自己卖了。”
突然的喜悦并没有让佟奉全得意忘形,悄悄地推开格古斋的门,悄悄地进来。葛掌柜正站在柜台里侧打着算盘算账。佟奉全进来也不说话,先朝左门看看,然后又挑起右门帘子看看。
葛掌柜瞅他一眼:“干吗呢?进来连句话也没有。”
佟奉全这才觉到自己有些不自然:“啊……我看铺子里有没有外人……”佟奉全缓缓坐下,脸上不自觉地显着几分笑容。
“收着好东西了?”葛掌柜头都不抬,依旧算着账。
“您怎么知道的?”
“早几年,我收了几件东西,跟你这会儿一个样,跟偷了人家似的,不会走路了,不敢笑,不敢多说话,不敢做梦,不敢见熟人,不敢见生人,不敢相信那东西是真的……”
“那以后呢?您也没发迹呀……”
“哪儿有什么以后啊,以后就是现在,这不我还在这打算盘呢吗?没什么了不起的……人啊是什么成色,还是什么成色,上下差不出一层天去,拿出来吧……”
佟奉全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盖碗来:“老爷子,我太喜欢您这劲儿了,我这会儿真想跟您说,我什么也没收着,您看走眼了,可我不能够,当着您我不能说瞎话,我浅薄,得了点小东西就让您看出来了。来您给掌掌眼”
葛掌柜瞟了一眼:“还有吗?” “您真好眼力,老爷子,我这条街上谁也不服,服您……”
“我说吗,就这么件东西你不至于乐得跟见了皇上似的。”
佟奉全有点不情愿地从怀里把一幅没轴的画掏出来了。葛掌柜拿起眼镜,看了一眼:“这画不值什么,女人房里的……”
佟奉全不语,坐下喝茶。
葛掌柜又瞟一眼小盖碗:“你哪来的钱……”
佟奉全装傻:“什么钱?”
“收东西的钱啊!”
“我没花多少钱,有多少钱您还不知道吗?”
“那你这盖碗?”葛掌柜话还没落地呢,佟奉全从怀里往外掏东西。
“老爷子您再上眼。”说着又掏出个黄釉小瓶。
葛掌柜小心地接过来看着,手都有点抖了:“奉全啊!这回该说我浅薄了……”
佟奉全一笑:“我鬼鬼崇崇地进来不为过吧。”
葛掌柜还在看着黄釉小瓶:“不为过,一点都不为过!老夫我浅薄了!好东西,好东西清三代一点没跑。你小子捡着漏了。”
“老爷子,心里话,不是我事后装孙子。没承想他要钱要得那么急,要得那么准,我又带得那么合适。再要多点,我还真掏不出来了……我这会儿高兴是高兴,觉着这么着……有点乘人之危。”
葛掌柜慢悠悠抽着烟袋:“你有这心就好,不过咱们行里讲究的就是巧买巧卖……你买巧了,是你的本事、你的造化……就那个主儿,东西不卖你,不定哪儿填窟窿去了呢……说咱这行挣钱不容易,说的一口吞个大象的那种大钱,挣小钱还是比卖力气的容易……知道就好,能知道心疼别人买卖就能做得长远……”
“您行,您现在做买卖当玩了……”
“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能怎么地……货卖识家……咱这行真卖东西,跟卖自己一样,好玩艺卖给明白主儿,咱也高兴,能做到这份算是境界了。东西出了手,打算怎么着?”
佟奉全摇摇头:“还没想好呢,走一步,说一步吧……”
葛掌柜说:“别多想,好了是一步,坏了也是一步……”
第一篇《五月槐花香》第四章(四)
一家粮店门口围了很多的人,众人都在争抢棒子面,外围的人拿着口袋拼命地往里挤着嚷着。生子几次都快要挤进去了,最后又都被推到外面。
莫荷急忙放下烟筐,把生子拉到一旁:“生子,你帮姐看着烟筐,姐挤去……”说着放下烟筐,拿了口袋使劲往里挤,和众人一样,边挤边喊。
莫荷听到生子哭着喊她,急忙跑回,发现生子跟前没了烟筐,急得拉着他的胳膊乱晃:“生子……你看他往哪儿跑了……”
生子边哭边指。
莫荷一眼看见生子脸上有伤:“他打你了?”
生子又点头,莫荷更生气了:“活该!生子,你不知道,姐指着它吃饭呢……你不会喊啊。烟筐子你给看丢了,姐吃什么?你走吧……你拿着棒子面回家吧。”
莫荷将口袋塞给生子……然后往生子指的方向跑去。
夜色越来越浓,莫荷还在广和楼门口来回走着,着急地看着那些小摊小贩的烟筐子,却没有找到自己的烟筐,她孤独地往家走去,还没走进小院,就听见生子妈在院里骂呢:“你他妈的倒是出来呀!臭丫头片子,丢了烟筐子,赖我们生子啊……”
生子往回拽着他娘:“娘,是我看丢的……”
生子妈喝斥儿子:“你别说话,看着我们孤儿寡母的好欺负,看我们这孩子给打的,丢了个破烟筐子还惦记让我们赔是怎么着……”
莫荷轻步走过去:“大姨儿,没说让您赔……”
生子妈这才看到莫荷:“你回来了,你不让我们赔,我还让你赔呢……看我们生子给打的。”
生子不敢看莫荷:“妈,走……”而后飞快地跑回屋去。
生子妈气得顿足:“儿子,回来,让她给咱药钱……”
莫荷满腹委屈:“大姨儿,我没钱……等有了钱赔你……”说着都要哭出来了,佟奉全大步进了院里。
佟奉全忙问:“街里街坊的,这是为什么呵?”
生子妈一见莫荷要哭,正不知该说什么,看到佟奉全不自觉的嗓门又高了:“佟先生,您来的是时候,她莫荷抢棒子面,让我们家生子看烟筐子,招着我家生子挨了人打不说,烟筐子也丢了,您说我家生子招谁惹谁了……”
“得,我听明白了;生子妈这儿有五毛钱,您买点白药去吧……”
生子妈赶忙道谢:“得那谢佟先生,谢佟先生了……”
“不用谢,街里街坊地,走吧,走吧。”佟奉全这才将生子妈劝走。
“佟哥,谢谢你。”莫荷真是又气又累,说着要走。
佟奉全叫住她:“莫荷,烟筐子丢了……”
“您别问了,谢您!”莫荷说着,快步回了自家屋里。
第二篇《五月槐花香》第五章(一)
莫荷站在暗处抹了几把眼泪,一拉灯,看见范世荣在屋里躺着呢。“哥,您在啊!”莫荷有些意外,忙转身,干活,想要掩饰自己的伤心。
“可不在吗,我这儿在屋里给你挡着骂呢!这叫他妈的什么事儿啊,她一个街上缝穷的老妈子,也敢堵门指鼻子骂人了……我要这么着下去,我还不如死了呢!”
“哥!您别那么说,莫荷不对,莫荷让您委屈了……”
范世荣叹口气:“你也是,一个破烟筐子,丢就丢了,丢了是丢了的福气,你让我在外边跑了一天,这会连口热水都喝不上……”
莫荷捅着炉子:“我这就做……”莫荷蒸着窝头,眼泪缓缓滑下。
“跟你说啊……正好烟筐子丢了,打明儿个起,不卖烟了。”
“……不卖烟,哥咱吃什么?”
“你听我说,哥给你找个人家嫁了,别管是伙计是力巴,省得你跟我受罪!”
“……我回老家去……”
范世荣一听就急了:“你回老家我怎么办,趁早断了这心思。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哥现在有难处,你要真嫁了人,甭管他是瞎是聋,能给你饭吃,能有份彩礼就成。”
莫荷一听也来了火气,正好窝头也蒸进锅了,砰地,将锅盖使劲盖住,出了屋门。范世荣欠起身半睁开眼:“怎么着,你还八百个不乐意了……”莫荷生气地坐在自家小屋的台阶上,坐在暗影里默默伤心。
佟奉全进了自己的屋里,把小窗帘子一拉上,拽出底下的箱子,把藏着的东西一件一件摆好了,拿出个脸盆打水,其实是想看看莫荷那边怎么样了。先从小窗口往外看看,见莫荷正坐在台阶上,悄悄地抹泪。佟奉全到了院里把水泼了,假装刚刚看见莫荷:“哟!大晚上的,怎么一个人在外边坐着呢!要么上我那屋坐会儿……”话还没说完。莫荷怕佟奉全看见自己伤心,站起来就往院子外边跑去。
佟奉全拎着盆看着莫荷跑去的背影,这才上台阶推门进了范世荣的屋里。范世荣正在吃着窝头。佟奉全问:“……吃呢,莫荷她跑了,这是为什么啊?”
“我让她嫁人,她不乐意……”
“那就再想想别的法子,她这么一跑,别出什么事啊……”
“能出什么事啊,我范五都混成这样了,还有什么事儿能出啊,死也就死了,死了干净……”
佟奉全一看话不投机,急急忙忙,把盆放回屋,戴了帽子往院门外跑去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莫荷,又着急地来到他救过莫荷的地方。突然发现暗影中,有个人蹲在一个角落里,像是莫荷。
佟奉全低声唤道:“莫荷……莫荷……”
莫荷抬起头来:“……佟哥……”
“大晚上的干吗在这儿呆着啊,快回家吧,你哥着急呢……”
“我想一人坐会儿。”
“一人在这坐着干吗,还没吃吧,走,吃碗热馄饨去……”
莫荷没有动弹:“我不饿,佟哥,您别管我,坐会儿就好了……”
佟奉全没办法,只好也坐下了。
“佟哥,我想回老家了,我一个乡下人,原本就不该来,我没承想城里人,是这样,没有一个是亲的。”
“城里人也是逼出来的,人多了,吃口食没那么容易,要么你,就听你哥的话,嫁个人,许是比现在好……”
“佟哥,我哥原来不想让我嫁人,怕我走了,没人管他了,这回他让我嫁,是他短钱……怎么委屈我都成,怎么苦我也不怕,可嫁人,那苦就没个头了。佟哥,您娶了我吧……”
佟奉全一愣:“啊,莫荷,不说气话,佟哥多大的人了,再说,我现在自己都顾不过来……”
“您顾不过来,我帮你,佟哥,你信不过我吧……”
“啊也不是,都是苦人儿也不用兜圈子,莫荷……我这是感动了……” “佟哥,你别为难了,其实,你真要想娶我,我还不愿意呢……我嫁了你,我哥就该赖上你了,那不是害你一辈子吗?佟哥你别为难,我说着玩儿的。”
“你别这么说……莫荷,今夜的话咱先撂在这儿,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不一样了,到时。”
“天天盼着转时运,时运什么时候转过……明天还不知道怎么办呢!以后的事想不到了……”
“明天,先照旧吧……”
“照什么旧,原来有烟筐子,不管多少,我能把一天的咀谷卖出来,现在。”
“明天还卖烟,我这儿有一块大洋,你做个本先把烟筐置起来……好了,坏了,咱走一步,说一步吧……”
“佟哥,我的事您管不了,你的心我领了……”
“管不了,管到那儿是哪儿……明儿个我就不住那院子了……”
“明儿您搬了!?搬吧,搬远点好……”
佟奉全突然握住了莫荷的手:“莫荷,别多想烦事,目标总有个变,咱往好里想。”
莫荷挣开手:“不多说了,咱回吧。”
茹二奶奶正张罗着怎么摆设她的房间,索巴把王财给带来了:“姑……这是琉璃厂天合居的大伙计王财,我朋友……文玩,瓷器,我不懂,他懂。”
茹二奶奶挺客气:“王先生……来了,坐。”
“姑奶奶当不起,您叫我王财吧,按老礼我得给您请安”王财说着真的跪下了。
茹二奶奶这下心里更熨帖了:“快别介了,起来。你跟索子是朋友,我也不拿你当外人了,缘由大概索子也跟你提了,多的我就不说了,咱看东西吧……冯妈把那几件东西拿出来,给王先生看看……”
冯妈早就准备好了,端了个托盘子出来。王财眼看着托盘子上的东西,索巴眼看着王财。王财一搭眼就知道那可是王府里的东西,不凡,可王财终归是琉璃厂的伙计,不动声色。
茹二奶奶说:“老家儿传下来的,您看值不值得拿出去呀……回头不值钱拿出去让人笑话。”
王财伸手拿起仔细看了看:“姑奶奶……还有吗?”
茹二奶奶有些迟疑:“有是有,都差不多,你先看看这个。”
王财淡淡地说:“东西是正经东西,可这会儿拿出来,时候不对……”
茹二奶奶有些不相信:“怎么叫个时候不对呀……”
“姑奶奶,老话是平安藏古董,乱世买黄金,这会儿值钱的就是真金白银……这类东西现而今有行无市。”
茹二奶奶听王财说得在理,心都凉了。
索巴赶紧敲边锤:“你说那么多干吗?先拿件东西卖卖试试……”
王财不动,还故意崩着。王财可太想拿一件东西出门卖大钱去了……他不拿,行里管这种欲擒故纵的形态,叫崩着,他知道茹二奶奶孤寡一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