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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你买。”
她明白了，原来这个人就是需要补偿，这也没有什么不对。可他话如此之多，显然与自己的吊带裙有关，与漂亮女人不可避免散布的美丽有关。
“谢谢。”他点点头，“你到服务员的簸箕里清点一下数字，我坐在靠窗口那张桌子上等你。”
她终于明白，明白了无意中制造的麻烦有多不妥，而陷入麻烦该是多么的不幸。她努力地想恨这个人，至少做出一个讨厌的表情，一个也没有，甚至真的想跟这个人面对面坐了，共进迟到的午餐。
她买了三份套餐，外加了一些她印象中这个人买过的东西——实际上都是跟雪狼到肯德基必买的吃完以后就后悔的食物。
一定是踏着优雅的步伐，或者真像雪狼说的，她有一个男人的名字，更有一个让男人上火的身材，她从这个陌生的中年男人眼里明确无误地证实了这一点。
来到靠窗户的座位时，不是她一个人，是两个，另一个是服务员，帮她托着另一个托盘。非常明确的举动是，这个人没有接服务员端的盘子，他不容置疑地接过来她手中并没有准备递出的托盘，这显然是一个坚持观点、更善于自己做主又喜欢行动的男人。
“在哪儿工作？”
他从包装盒里取出麦香辣鸡翅汉堡，一口下去就让汉堡丢失了三分之一，正是自己显露出的乳房的面积。真不该穿这样的裙子走出家门，雪狼对她的言行差不多要求了五年，这一点也许丈夫不一定全错。
“我问你在哪儿工作？”
她看着他，对一个直感上能够放心的男人，她萌生出一种迎接挑战的欲望，说：“我一定要回答吗？”
“你不在外企，也不是在两个人就敢开的公司里。你是在一个不需要负什么责任的单位，没有经济指标，也没有提升压力，那你就是一个国营单位的文职人员，比如行政部门的秘书，或者不叫秘书的政府机关的办公室。你的年龄也不止二十岁，二十三到二十五之间，跟你们单位的一个同事，肯定不是领导出来办事，而且是有准备地吃一顿西式快餐，现在你还在等那个人，证据是你要了三份东西。我说对了吗？”
她忽然有点害怕，立即意识到这是一个危险的男人。必须有所警觉，她的神情已经没有迎接挑战或寻求刺激的欲望了，甚至不敢或者不愿意看他。
“看着我。”他说。
她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心情，希望邱茹快点回来，邱茹对付这样的男人，该像拳击手在擂台上击倒裁判那样轻而易举又得心应手。
“嗨，说你呢。”
她抬起头，直视着他。
他够不上英俊，不属于那种好看的男人，却流淌着一种只要有心就一定会让女人心动的气质。留着板寸发型，单眼皮，眼睛有些细长，鼻头有点大，按雪狼的说法，这种男人要是英雄访问功夫好生了得，雪狼是总结他的第一个合作者的体会，那个合伙人把上班才两天的女广告业务员在办公室的桌子上就给干了，那个女人把实际上陶醉的呼叫一直呼叫到惊天动地的求救，写字楼里的保安使劲敲门都没能阻止这种恶劣又撩人的声音。
他穿着一件红色T恤，应该是两年前流行的那种，或者至少穿了有两年。雪狼也有一件这样的T恤，但雪狼任何一件夏季的衣服都穿不到第三年，所以丈夫认识了在居委会募捐办公室所有的国家公务员，他是最优秀的捐赠者，本质上从来没有心系灾区，只是把不想穿的衣服拿出去。丈夫说不能把穿过的衣服扔了，那样不吉利，衣柜里该还有很多丈夫的时尚衣服，那件T恤她始终不肯让他捐了，她特别喜欢雪狼穿上红色T恤的样子。
这个人忽然就失去了兴致，好像拳击手走上擂台，一个回合下来就发现对手原来不堪一击，立即就失去了斗志，趣味全无。
“给我两块一毛钱零钱。”
“什么？”
他说：“找我两块一，这是三十。”
她看见他把三十块钱人民币放到桌子上，用手往前推了一下。
第一部第四章（3）
“你不明白了是吗？你真让人挺累的。我一共花了六十四块二，也是两个人的午餐，一份要带走的，所以我要打包，拿走我该拿走的。不能欺负你，刚才的事有一半责任是我的，你不必承担全部责任，尽管你看上去就是一个不喜欢招事的人，我也不喜欢招事，但我属于招事不怕事，你不同。我说明白了吧？我给你钱，你要找我两块一。”
她从坤包里掏出钱夹，取了一张两块的，放到桌子上。
“那一毛钱没有就算了。”
她从钱夹的底下找着，找出了一个五分的，还在找。
这个人把两块钱收起来，又拿起五分的硬币，然后拎起服务员已经打好的包。
“等等。”
她又找到了两个一分的纸币，翻出了一枚两分的硬币，还差一分。
他居然也笑了，这是她绝对没想到的。
他认真地说：“看来，你不招事，招事也不怕。我喜欢这样的人，记住，你欠我一分钱，如果今生有缘，再见面时想着还我。”
聪明人能想到，这个人就是刘思哲讲的故事中活着的男一号：方子坤。
但再聪明的人也想不到，思哲和子坤第一次见面竟是这样相遇，当然不是这样开始的，而且显然从一开始就预示着某种开始。
那是第二天的事。
服务员和零星的顾客，绝大部分人都亲眼目睹了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不会放在心里记在心上。这就是绝大部分的人不能成为作家的原因，大部分人不知道也不明白，大街上任何一个人只要你看久了，想多了，一定相信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所以罗丹说：“美是到处都有的，关键在于你的眼睛。”
当然，美并不是构成故事的因素，相反，把美丽撕碎给人看，才是悲剧的核心。这不是我说的，是另一个外国作家说的。
同样漂亮又性感的邱茹，立即就把自己的美丽和刘思哲的美丽撕碎了。
但邱茹是这样解读悲剧的，回来以后思哲并没有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朋友，怕邱茹都觉得怪异又不体面。邱茹只是在快吃完时，才听到她说出自己的丈夫死了，雪狼死了是一个让人震惊又心痛的事。
她不顾左右地拍了一下桌子大声说：“他就这么死了？真的假的？”
她说：“包子，你小点声。”
邱茹啪地又拍了一下桌子，说：“他敢就这么死了？妈的，给你留下多少钱？”
“什么？”她惊讶地问。
“天下哪有这么简单的事？说死就死了？总得负点责任吧！”
邱茹对雪狼的死有点火冒三丈，这她绝对没有想到，但她很快就明白了邱茹的意思。
“别指望男人，活的也靠不住！女人必须独立，从经济上开始，不依赖老公，自由自主才自在，男人才会把你当回事儿，你不想粉碎的婚姻才有可能维持下去！你知道男人里面流行什么说法吗？男人的三大喜事是：升官、发财、死老婆！他妈的！女人也有三大喜事，女人的三大喜事是：被爱、傍款、死老公！你只占了最后一项，还好，雪狼给你留下了房子、汽车，没给你留下债务吧？没有？那就好。我说看见你就总跟丢了魂似的，你得振作起来，小狐狸，你才二十八岁，正好老公死了，生命才真正地开始！”
邱茹能说，话语里信息量总是很大，像一杯鸡尾酒一样，在她看来是乱七八糟的酒都倒进一个杯子里了，看上去很美，可滋味你得自己体会、品尝、找感觉。
她现在还没有找到感觉，对邱茹的话云里雾里，不知所云，难有所悟。
吃完饭，邱茹没有按计划去开发一个重要的客户，带着她去了锡华俱乐部。她没有丢魂，是邱茹抽了她的魂，喜欢跟邱茹在一起，在老朋友面前建立起了一种依赖，有一种既安全又危险的感觉，但她喜欢。
走进大厅，邱茹带着她下了楼梯，去了地下一层的桑拿中心，里面还有泳池，为她买了一件泳衣。邱茹自己带着泳衣——她的车上几乎什么都有，还有一个订做的保龄球呢，网球拍、运动衣、健身鞋、钓鱼杆、太阳帽，甚至还有露宿的折叠帐篷。
她不明白邱茹的车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东西，她的车差不多是一个流动的家，她不曾有过，自己不知道是不是想有的一种生活。
“游泳干什么？”她说。
“废话，就是游泳呗！”邱茹瞪了她一眼，“得把美国做的高热量午餐消化掉，然后蒸一蒸，做个足底，美美地睡一觉，养足了精神，七点钟那两个身价千万的大傻来，我正发愁对付不了呢，还好有你。”
“有我又怎么样？”
“你怎么全是问题？”邱茹拉起她的手，走向更衣室，“这样也好，漂亮女人一般不会提问题，所以才比难看的女人傻。凡是能爬到一定地位的女人，有几个漂亮的？越往上越一个比一个难看，我辞职前的机关，女主任比女处长长得难看，女处长比女科长难看，女局长比女处长难看，真受不了！这两个人是我的大客户，他们也该交今年的保费了，让他们交钱甭说花篮，你送给他一个花房都不行！他们要什么？不要女人，是不买责任的单，要女人宁可花钱去干，他们要尊严，要尊重，要价值，要感觉，要你能给的一切，不像那些有点小钱的小男人，什么都要，就是不要脸！我一得开发你，二要培养你，等你想明白的时候，去跟我卖保险吧！妈的，你这小狐狸，真入了这行好生了得？你准能抓住一个大客户，抓住一个大客户就是抓住一群二傻，你连电话都不要打，他们会打爆你的手机，他们喜欢漂亮女人给他们的身价！快脱呀！愣着干什么？”
她脱下了吊带裙，换上游泳衣前，邱茹打量着她的身子，把舌头咂得爆响，“一看你就不锻炼，好在你有天赋，软软的，柔柔的，像水一样的女人，有古典女人的味道！”
她有些不自在。
“天！你把那地方染了？看不出来你
真是酷呆了！女人都有两面性，这方面跟男人一样！你们别听，要交学费的！”
两个女服务员知趣地走开了。
邱茹有一副魔鬼身材，丰乳、细腰、高臀、长腿，自己跟她比起来，应该也是这样，只是整整小了一号，怪不得邱茹总说她是小狐狸，邱茹自己是一只大狐狸。
她喜欢邱茹入水的姿势，生动而有力。
第一部第四章（4）
星期一的下午四点，戏水乐园没有人，只有她和她在水中。
这不是标准的泳池，有着奇妙的造型，藏在水下各处的按摩喷头出其不意地把水柱冲上来，她感到一种意想不到的惬意。
她和邱茹成为最好的姐妹，就是在大学游泳时开始建立的。她和邱茹的双人健美操连前八名都没有进入，双人花样游泳是计算机系里的第二，大学里的第三。
邱茹一口气游了有两千五百米，她游到三百米的时候，已经喘不上气来。
走进桑拿房的时候，她的两条腿开始发胀。
邱茹从冰箱里取出两条冰毛巾，递给她一条，她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她从来没有洗过桑拿浴，又不想表现出来，怕邱茹会笑话她。
走进土耳其干蒸房，她差点没让涌动的高温喷出来，后退了一步，邱茹一把拉住她，不进也得进。然后学着邱茹的样子，把冰毛巾捂在嘴上，受刑一般地坐在两层木座的第一层上，邱茹还嫌温度不够高，往炭炉里浇着水，这一刻，她相信自己快死了！
她冲出来，邱茹又把她拉进房内，说：“不经千锤百炼，你怎么做女人！”
“这也叫千锤百炼呀？”她嘟哝着瞪大眼睛问。
“你够淫荡的。”邱茹大声说，“这是千锤的开始，百炼的准备。”
一分钟的时候，她有点适应了。
能知道时间，是邱茹把蒸房里的沙漏计时器倒转过来，细细的沙子往下流，到第二个刻度时，她又跑出来了。
邱茹跟出来了，她要去洗淋浴，被邱茹拉着手，到了蘑菇池，说：“下去。”
她没有准备，丝毫没有准备蘑菇池里是冰水！
“救命！”
她大声喊着。
邱茹哈哈大笑着，把她往水里按，又托着她的腰，举出水面，然后又按进去。她只知道刚才热得透不过气来，现在冰得同样无法呼吸，势不可挡地打了一串喷嚏，在打完喷嚏的第一时间大喊：“要死呀你！”
邱茹又拉着她往干蒸房里冲。
不知是冷是热，她知道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是麻酥酥的，这不是折磨，简直就是历险！
她突然哭了。
邱茹可没这个准备，不知道她会哭了，搂住她，笑着说：“你真可人疼！思哲，思哲，别这样，知道吗？人哪儿都可以锻炼，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惟有皮肤没法锻炼，一蒸一冰，就是让皮肤呼吸，你习惯就好了。”
她哇哇地大哭起来，有些惊天动地的声响。
邱茹变得不知所措了，然后她明白了，思哲也许从来没痛痛快快好好哭一回，如果这哭不是为雪狼，就一定是为自己。
邱茹的眼睛也一阵发酸，禁不住两串泪刷地流下来。
她觉得有点尴尬，没想到蒸过、冰过、哭过之后，真的换来一身轻松，躺在按摩床上，一扫疲惫。
然后她又一次尴尬，真正的不好意思，想不到地难为情。搓背的时候，那个扬州来的女搓澡师不知是不是有意，把从肩上开始往下，从屁股的位置往上，把细白的泥集中到腰上，往后扫到她的左边。——搓澡师让她从趴着的姿势转过来，仰面朝天的时候，她难以置信地看到白单子上有一片从自己身上下来的泥，脸刷地一下红了。
该死的包子！
她看了邱茹一下，邱茹闭着眼睛正享受着呢，似乎知道在看她，不睁眼地说，“不知道自己吧？每天洗澡，不一定没有脏东西，那是死去的皮屑，给你一次体验，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她又打了一个喷嚏。
邱茹睁开眼，侧过脸看着她，说：“天，你可别真的感冒了。”
冲完澡，在进入休息厅前，她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休息服，赤身裸体地换上这种宽大的休息服，她体会了一种难得的舒爽，脚步轻松了许多，跟着邱茹上了二楼的VIP单间休息室。
并排四张床，像床又不是床，是椅又不是椅，邱茹叫来两个足底按摩师，居然全是男的，她吓了一跳，又有些难为情，但这回她不想大惊小怪，按摩师刚一碰她的脚，她有一种异样的瘙痒，坚持着没动，紧绷着身子。当按摩师用热毛巾擦完她的双脚，把右脚包起来，开始做她的左脚时，她还是难以忍受地惊叫起来。
“宝贝，你跟雪狼过的是什么日子呀？”
邱茹转过头，同情又疼爱地抚摩了一下她的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小伙子，你去吧，叫一个中医保健按摩师来，不要男的，给我小妹找个女的来，她经不住什么，我真怕她在这犯错误。她犯不了错误的，我怕她折磨自己。”
“不要，”她紧摇着头，“女的我也不要。”
“别说话，闭上眼睛好好睡，我都担心你这些年从来都不懂得什么叫好好睡一觉！”
真的睡着了。
她不相信她会睡着，女按摩师像巫师，有一双奇妙的手，从上到下把她打理了个遍，在按摩某些部位时，她真的有一种异样又陌生的感觉，甚至出现某种欲望。
她害怕这种感觉，不知不觉有些冲动，下身甚至潮湿了。她被激发或刺激出来一种欲望，也是久违了的一种女人欲望，极力排斥着这种感觉，像大学三年级时第一次跟雪狼约会，雪狼闯进女生宿舍来，管理员竟没辨出留着披肩发的雪狼是男是女，把狼放了进来，就在那张狭小的床上，她第一次被他抚摩，狂热地亲吻，手在她身上迷乱地游走，让她发出一阵无助的呻吟。雪狼居然抓住她的手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