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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呢?”
李月拍拍脑袋醒醒酒,集中精神,认真盯着我问。
这个问题最难回答,我怔住了。有点喜欢她,但远谈不上爱,这能算什么关系?
“喜欢我吗?”她换了个问法儿。
“喜欢。”我老实回答。
“爱我吗?”
“不知道。”
“明白了,我们是情人,对吧?”
我吱吱唔唔,表情不知所云。
“没关系。欣赏你这一点,至少不撒谎。”
李月叹口气,无可奈何地苦笑,推开我的胳膊,抽身出来,独自靠在床头,双手抱臂,一脸失望。似乎她跟自己押了一个爱情的赌注,没想到再次输掉?我尝试抱她,她冷漠推开,抬头盯着天花板,怅然若失。两人陷入沉默。气氛尴尬。
房间里弥漫开来李月体液的味道。
清新婉约,如同一张被雨水打湿的画纸,一种好久没碰过男人的清新味道。看来她好久没做爱了。本应该奉献给她真心爱的人,却莫名其妙给了没有爱情结果的我?不禁替她难过,倍加讨厌自己。
李月坐累了,躺下来,疲惫地倒在我怀里。
我抱着她,不知说什么好,干脆沉默,四下打量她的房间。
三室两厅的合租房。隔壁一间有人,隐约听见电视声音,好象正在直播欧洲杯足球比赛。房间不大,很温馨,贴满李月各个阶段的写真照片。地上铺满卡通图案拼起来的地垫,桌上花瓶插满鲜花,芳香浓郁。看得出主人很想把这儿布置成一个家,虽然不是。
“现在只想有栋房子,属于自己的房子。不管多小多简陋,只要属于自己。天天躲在里面,挡风遮雨,自由自在。”
李月目光陪我一起审视房间,不停叹气,禁不住跟我聊起她的过去。
她大学专业不好,对口工作没意思,毕业两年一直没找到合适工作。勉强在一家大公司做业务,酬水还成,就是免不了各种应酬。吃饭唱歌倒还好,可是客户素质不齐,有些竟然动手动脚要求上床。她全部拒绝,因此失去不少大客户。公司只看业绩,压力太大,没办法,只好辞职再换一家,可是也好不了哪儿去。又懒得改行,只好勉强撑着。很多有钱人要养她,她不想过没有爱情的日子,一概拒绝。事业没有眉目,又匮乏爱情,天天徘徊在美好理想与黯淡现实中间,如同置身在天堂的隔壁,郁闷得想跳楼。
她越说越伤感,一会儿竟然哽咽起来:
“我只想过得单纯,过得纯粹,过得像自己,独立奋斗,不依赖谁,不用身体去交换什么。没想到努力一点回报也没有,大好青春,就这么一点点地浪费掉了,这世界真是太不公平了。”
我特别触动,抱住安慰她。
“走开!讨厌你们男人!虚伪恶心的男人!”
李月用力甩开我,侧过身去冲着墙,小声抽涕起来。
一会儿睡着了。睡得很死,仿佛很多天没睡过一个好觉似的。
我忍气吞声地叹气,望了一会儿天花板,确认自己呆在这儿纯属多余。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清醒一下,轻手轻脚下床穿衣出门,开车回家。
▽
昏黄路灯射进车窗,恍恍惚惚扶着方向盘,寂寞地行驶在午夜无人街头。
人,与车子,都倍感落寞。
感概自己的生活仿佛变成了一个公式:
去酒吧——勾搭女孩——找个借口上床——完事开车回家。
如此这般,生活得不人不鬼。
《天堂隔壁》 第一部分《天堂隔壁》 小女孩坐在台阶上
▽
如此感叹。
开进小区院子。停车走到楼洞口,夜色中,隔壁邻居家小女孩坐在台阶上。
坐她旁边。感觉她今天挺特别。瞅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原来描了口红,画了唇线,甚至飘着一股成熟女人才用的俗气香水味。
“今天怎么打扮起来了?”我皱下眉头。
“等你呗。”小女孩抱着膝盖笑眯眯地说。
“等我?”我莫名其妙。
“是呀,你不知道这些天其实都在等你?”
我呆住了。
“抱抱我吧,好吗?寂寞死了。”
“身上脏,改天换了干净衣服。”
我找个借口,站起身子,打算上楼去。
“你不喜欢我了?”小女孩声音有点悲切起来。
“一直喜欢。”
“为什么不抱我?为什么不勾搭我?为什么不能象杀手里昂那样爱我疼我?”小女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气得差点抽她。
又有点为她难过。只好坐下抱住她肩膀,帮她擦着眼泪好心劝说:
“喜欢分很多种,比如喜欢爸爸妈妈,喜欢弟弟妹妹,喜欢小狗。生活不象你想像的枯燥,美好东西在后面等着你呢,走过去永远是崭新的一天。过得开心点,正常点,跟其他同学一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先考大学,再出国留学,别像我这样不三不四,好不好?”
说得自己都想吐。水平如此,没有办法。
小女孩瞅着我,擦着眼泪,想想,用力点头。我临走,她还是跳起来吊住我脖子,趁我不留意,狠狠坏坏地亲了我一下。
凭空又给我添了不少犯罪感。
这狼狈日子过的!
我F!
▽
回到家,没人。这才想起睫毛不在。
睫毛习惯盘腿坐着的地方空空荡荡,仿佛空气被抽走变成真空,有些怪异。以前习惯了回家瞅着她做这忙那,笑话她诸多古怪行为,借机放松疲惫神经,久而久之反倒成了一种奇怪的放松方式。现在空荡荡的房子,曾经熟悉的孤单感觉扑面而来。
家里还是有个女人好。
叹息着打开音响,又是《那些花儿》。
走到阳台上。
望远镜孤独地伫立在那儿。
晾衣绳上挂着睫毛经常穿的几件衣服,感觉很亲切。
心血来潮,凑到望远镜跟前,尝试参照睫毛的姿势,望向夜空。眼前的夜空浩如烟海,博大深邃,每个细节都被可喜地扩大详细化了,兴奋不已。
想起哈勃的伟大发现:“不管你往哪个方向看,远处的星系正急速地远离我们而去,换言之,宇宙正在膨胀”。可是瞅了半天,除非刻意想像,一点也看不出“远处的星系正急速地远离我们而去”的迹象?倒是夜空里的浮云无精打采飘来飘去,有那么点儿意思。
沮丧地把望远镜放低,放弃观察宇宙,调整焦距,以另外一个角度打量眼前熟悉的城市。
山顶上。停了一辆车,一男一女拥抱着看星星。突然手机响,男人接听,神色紧张,手捂听筒走到另一边。女人脸色慢慢变得气愤起来——看来是婚外情?
公路上。一辆轿车一辆货车一前一后平稳行驶。突然轿车急刹车,后面大货车刹车不及相撞。轿车司机冲下来,冲老实巴脚的驾驶员一顿臭骂——往往是好人被欺负?
广场上。一个残疾老太婆抱着个小孩,一瘸一拐冲行人要钱,没人答理。老太婆冲着行人背影不出声地骂着。对面走过来几个光头粗鲁男人,老太婆好象认出什么人,腿脚一下好了,抱着小孩跑开——善良越来越被泯灭在表面现象?
公寓房间窗户上。一张大床,躺着一个光着身子的老家伙,双手被一副手銬铐在床头。一个披着浴袍的年青女孩,一脸放荡,爬上他身体——逐渐开始变态的人类!
移开镜头,移向其他几个还有亮光的窗口。有的吃夜宵,有的看电视,有的在吵架,有的在发呆,有的在自慰,有的在偷情。看得脑子疼,叹口气,丢下望远镜走进屋里,打开睫毛的观察日记,没发现新留言。我倒感想颇多,想了想写道:
“生活是一块脏抹布,越抹越脏。”
《天堂隔壁》 第一部分《天堂隔壁》 楼道里挤着一圈人
7
晚上到酒吧。
楼道里挤着一圈人,在看海报,主题是:
“天冷了,找个人回家暖暖身子”。
酒吧挤满人,热闹非凡。奶茶忙着帮客人点酒收钱,皮子忙着帮男孩女孩这桌那桌介绍,罐头手忙脚乱调鸡尾酒,面前一大叠点酒单。站到吧台里帮他调玛格丽特。听见挤在吧台上的男人全部兴致勃勃聊酒吧艳遇。
我淹没在吵闹环境里,一脸沮丧。突然很怀念过去的安静气氛,怀念听着爵士布鲁斯发呆的日子。眼前莫名其妙的火爆,有点不知所措,仿佛一下子坐在别人开的酒吧里?
“我说的没错吧?人人爱暧昧。”皮子趴我旁边得意地说。
“扯蛋!”
奶茶把满满一托盘杯子碟子烟灰缸丢在吧台,没好气地说:“满屋子男人拉着我介绍女孩,跟个妈咪似的!”
我苦笑一下,把调好的玛格丽特放上托盘。点根烟递给奶茶,她抽上几口。冲吧台里的镜子照照,尝试张开嘴巴笑笑,努力让表情变得热情起来。端起托盘,小声嘟嚷着,扭着屁股钻进里面。
人太多,没办法放喜欢的冷爵士。挑张鲍勃玛利的专辑,节奏欢快响起来;女孩们举起胳膊晃动身子,表情迷离。我挑根雪茄,用雪茄刀认真切好,划根长火柴均匀点着,深吸一口。倒杯威士忌,凝视墙上的大照片,全是六七十年代的文化精英:冷漠抽烟的鲍勃玛利,戴着墨镜面无表情的约翰列侬,一身军装表情坚毅的职业革命家格瓦拉,《卡萨布兰卡》那幅著名电影剧照。
碟片放着希区柯克的《西北偏北》:加里?格兰特正在拼命躲避一架追击自己的小飞机,穷途末路之际,仓皇逃入路边一大片玉米地。
突然感觉自己也在躲避:躲避一张广大无边寂寞无助的青春大网。
不只我。身边所有人都在仓皇躲避:无论如何绞尽脑汁,穷途末路的感觉总是油然而发。很多时候感觉一下子变成了一只野生动物,在寂寞茫然的人生荒原上疲于奔命。
想到野生小动物,突然想到了睫毛。她挺像一只野生小羚羊。突然想知道她在哪儿?在做什么?前所未有地想知道。真奇怪。
▽
午夜时分。
酒吧里的客人潮水般散去,如同他们当初潮水般涌上来。
靠窗几张沙发稀稀落落坐着几拨儿人,有的醒酒发呆,有的意犹未尽继续痛饮,有的促膝长谈。
吧台上堆满杂物:肮脏的酒杯,装满污物的烟灰缸,混有红酒的冰桶,西瓜上插满烟头的水果盘。罐头表情木讷,默不作声认真清洗,翘起脚逐个往架子上挂高脚杯,身边的一切似乎与他从来没有任何关系。
再肮脏的东西洗过之后都会重新变干净,干净的不露痕迹,干净的有点虚假,干净的让人泄气。一切崭新都是假相。
“青春。”奶茶趴在吧台上无力地说,表情失望,感慨颇多。
“什么?”我莫名其妙地问。
“腐烂!”
“什么?”
“青春就是一堆雪白新鲜的肉。是青春,最终都会腐烂!”
奶茶瞅着沙发上一个女孩子的雪白肌背,心疼地说。
那个女孩穿件吊带裸肩毛衫,露出一大块雪白生动的背。可能喝多了,被一个陌生男人抱着,塑料花一样的傻笑凝固在脸上。奶茶一幅残不忍睹的表情,挠几下头发,跑到一张沙发上,抱着枕头抽烟解闷去了。
奶茶的话让我想起克里姆特的名画《女人的三个阶段》。
描绘一个女人从婴儿成长为女人,最后衰老成老妇。作者或许过于渴望强调生命衰老的可怕:老妇手臂上突出的血管、干瘪下垂的乳房、松驰鼓起的腹部,无不与年轻时候的美丽形成恐怖对照,让你对“女人”形成更直接的认识,从而让你更加理解眼前酒吧里的女人们。
其实不管什么样的女人,她们内心比男人更渴望爱情:不想鬼混,不想夜不归宿,渴望告别挥霍走进温暖。可是她们清楚:青春短暂如花,花期一过,再想鬼混甚至都没人理。找不到爱情的日子,只好如此得过且过。
青春象一张透支的银行卡,先挥霍着,至于以后的岁月,扔给上帝,随遇而安。
无可奈何叹口气,点起雪茄,四处打量熟悉又有点陌生的酒吧。
仿古大吊灯垂直坠挂,发出幽暗的光,映照得酒吧更显落漠。墙上挂满爵士名家们的黑白照片:约翰?考文垂正在低头深思,迈尔斯?戴维斯鼓着腮帮认真吹奏,查特?贝克握着小号黯然神伤。
我换上一张古巴老头pany Segundo的专辑,朴实欢快的音乐让心情好了许多。很喜欢这个脸皮比古巴雪茄衣还要古褐、皱纹深如刀割的老头儿。每次听他的音乐,都渴望跑到那个著名小岛上,浸泡在音乐与雪茄味道里,简简单单生活,快快乐乐度日,让忧伤如同时间一样被悄悄忽略掉。
酒吧打烊。皮子拉我去打桌球。奶茶吵着一起去。
半夜三更,桌球室人不多,挺安静,只听见桌球清脆撞击声。
有一桌站着两个女孩,特别显眼。皮子冲我眨巴眼睛,选在她们隔壁桌。我们采用美式打法,15个球按号码顺序分成3组,谁先打完谁赢,输注是明天洗干净酒吧所有杯子。
我与奶茶认真打球,皮子则认真观察旁边女孩,一会儿就搭上话。
两个女孩不怎么会打,老滑杆。但挺能搞气氛,打一下就跳着嚷半天,典型的外地口音。一个短发女孩穿衣挺大胆,苗条白晰的大腿在短裙下晃来晃去,惹得旁边几桌男人瞅个不停,恨不得冲上来舔几口。
皮子干脆一个一个教。他站在女孩背后,左手扶人家胳膊,右手握住人家小手,下身紧紧顶着人家紧绷绷的小屁股,沾沾自喜。奶茶瞅见,特别愤愤不平,恨不得上去踢他屁股。我笑笑,认真叫奶茶打球。
奶茶打球很棒,姿式标准,看起来特舒服。她穿件低腰牛仔裤,包裹出来的腰身曲线挺有女人味。或许没漂亮女孩那么骚眼,所以没瞅见男人冲她伸舌头舔嘴唇。她左手撑着球台,头发泄在左肩,研究下球线路,俯身,左手按住绿色球台,右胳膊肘九十度轻轻执杆,重重击球。白色母球击打目标球后,急停后挫略带旋转,非常好看。打完靠在桌边擦杆头,十分男性化地叼着香烟,面无表情。
打累了,一起坐下欣赏英国桌球公开赛,年轻气盛的亨得利对垒老家伙戴维斯。奶茶喜欢英俊潇洒的亨得利,我却欣赏老戴维斯,虽然他的球越打越臭。
《天堂隔壁》 第一部分《天堂隔壁》 开始打女孩子的主意
▽
打完球,皮子开始打女孩子的主意。
我兴趣不大。拿他没办法,只好先把奶茶送回家,再回来接上他们。开车到郊外小山上,停在山顶。城市已经熟睡,散布的霓虹灯,展示着它无处不在的活力。一种味道肮脏的活力。
我一言不发,不停灌酒,注视着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忽然想起不不。记得那次从西塘回来,那个夜晚,就停车在这儿,她忧恸地提出分手。两人分离这么久,杳无音信,日渐遥远,不不似乎不再回来?有点难过。拼命喝醉抑制这种讨厌的伤感情绪。
局面由皮子主持。一边讲黄色笑话一边劝酒。两个女孩一个长发一个短发,表情一个平淡一个热烈,倒特匹配。大家酒都喝多了,横七竖八倒在车里。皮子喜欢短发女孩。长发女孩知趣地坐我旁边,脚翘在控制台上跟着音乐节拍晃动,不停往嘴巴里灌酒。
她们还在上学。学校在城郊,每天晚上宿舍准时锁门,她们喜欢泡吧,为此经常没法回学校。学校不允许搬出去住,只好每天晚上泡完酒吧,认识到喜欢的男孩就一起回家或者去酒店,认识不到就四处游荡,打打桌球,吃吃路边摊儿,或者干脆坐在街头长椅发呆,一直呆到天亮,懵懵懂懂溜回学校睡觉。如此白天是人晚上是鬼。
没有月亮,漆黑夜晚。
风很大,一阵阵呶嗖掠过。车里更黑,只有仪表盘上的蓝色数字泛出微弱光线。汽车空调喷吐着热气,让人昏昏欲睡。
我跟长发女孩沉默不语。皮子与短发女孩情绪高涨,又吻又摸急剧升温,女孩醉熏熏骑到他身上,两人竟然摇摇晃晃开始做爱。我喝的太多,意识麻木,一点生理反应也没有。长发女孩似乎对我兴趣不大,我也懒得厚着脸皮进攻。两人瞅着后视镜里皮子两人的动作,听着微弱呻吟,仿佛在看三级片。不停往嘴巴里灌酒,表情呆滞。
之后大家又无事可干,重新陷入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