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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片药怎么会治好?”
我说:“快把这两片药给我吧。”
我拿着两片药刚刚拐过动物诊所的那条小街道,我就把两片药吃掉了。在我推开家里的那扇大门时,我大着嗓门喊道:“妈,我想吃红烧猪骨头!”
屋里的人都看着我:“病好了?”
《变身狗》 第四部分大森林酒吧(1)
二十九、大森林酒吧
博采中学的春节环城越野赛跑在三天后如期举行。我看见许多男生和女生抽出时间就绕着操场跑,感到奇怪。黄米从操场上跑完之后,回到教室试探性地问我:“红眉阿坚,这次比赛你没报名吧?”
我搞不懂黄米是希望我报名还是不希望我报名。我问他:“干吗要问我这个?”
黄米的回答又含糊其辞:“你平时不经常练习长跑吗?”
我说:“跑步还用练?我……生下来就会跑。”
黄米怔了一下:“你是说,你从来不练习长跑?”
我说:“跑步有什么好练的?”
黄米说:“你好像跑得并不慢……”
我想起来了,在我和黄米还不是同学时,他和祝英抢了胡生的皮带,我当时追赶他们俩时,他们就领教过我跑步的速度。
那天的下午快放学时,体育老师吴道来到我们初一(12)班。他说红眉阿坚在哪里?我抬起头来看他时,我大大地吃了一惊,他不但消瘦得很厉害,而且明显地苍老了。我呆呆地盯了他好一会儿。这时候,他已经走到我面前来了;“红眉阿坚,离比赛还有两三天了,你为什么没来报名?我一直等着你报名呢。”
我说:“我不知道跑步还要报名的。我想,到跑的时候,我跟着大家跑就是了。”
吴道老师说:“你的思维特别像我以前的思维。告诉你,正式报名后,赛跑的成绩如果破了博采中学的纪录,将来在报考其他重点高中时,会加分的。”
我说:“吴老师,你如果觉得我报名是件很重要的事,我就报名。”
吴道老师听我这么说,脸上就堆起了笑容。但是,眼角处的皱纹也显露出来了。我说:“吴老师,你……”
“我怎么啦?”
我终于找到了形容他精神状态的话:“你老了。”
吴道老师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似乎是不相信地说:“我老了?这么快吗?”
六月在一边说:“吴老师,…你可以照照镜子。”
吴道老师说:“我没有镜子。再说,我对自己的长相都是模糊不清的。”
六月从身上摸出一个小圆镜子,递给了吴道老师。我看见吴道老师对着镜子照了半天,然后说:“我长得不好看。”
一直在旁边认真听我们说话的黄米突然说:“吴老师,你长得很精神。尤其是你的鼻子,非常直挺。”
吴道老师说:“黄米,你又在盲目地恭维人了。我长得不好看就是不好看,为什么非得说我精神?”
黄米又看了看我:“唉?吴老师的鼻子跟红眉阿坚的鼻子很像啊!”
黄米这么一说,就吸引好多人上来围观了。有人说,红眉阿坚的头发跟吴道老师的头发像,有人说,耳朵,你们看看两个人的耳朵,还能找出这么像的两对耳朵吗?……
我问六月:“我和吴老师到底哪里像?”
六月只说了一句话;“眼睛。”
我不知为什么,一直相信六月的话。她让我想起令自己终身难忘的粉红色蚯蚓。人生就是这么奇怪而且吸引人。
过去,我从来不去注意人的两只眼睛。当动物和人都长着两只眼睛时,我就忽略了对眼睛的观察。结果是,我拿着六月的小圆镜子,盯住自己的一双眼睛看了一阵,又观察了一下吴道老师的眼睛之后,我只能说,我跟吴道老师的眼睛出奇地像。
吴道老师对我跟他的眼睛像不像,没有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他临走时只是说了一句话;“比赛那天,就看你的了。”
我找到六月,问她是怎么发现我和吴道老师的眼睛相像时,六月似乎不愿意提起这个话题:“像就是像,不像就是不像,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无法再问下去。放学时,我看见黄米和祝英在大门口转,一见到我就跑过来了。黄米说:“红眉阿坚,我们等你半天了。”我问他们:“有什么事?”
黄米说:“我和祝英请你上大森林酒吧。”
我说:“我从不喝酒。一闻酒味,我的头就晕,脑袋就开始乱转。”
看到我拒绝了黄米,祝英说话了:“去酒吧不一定非要喝酒不可。我们可以喝点甜饮料,还可以听听音乐。”
我问:“什么音乐都有吗?”
祝英可能看到我的表情激动起来了,就说:“走,要什么音乐就有什么音乐。”
我说:“行,我去!但我要给家里打个电话告诉妈妈一声。”
黄米从书包里摸出一张电话磁卡,递给了我。在我要插卡之前,我担心地问了一句:“大森林酒吧的消费很高吧?”
黄米说:“你就别操心了。开酒吧的是我爸爸。”
妈妈一接我的电话,有些不放心地说:“阿坚,你是中学生,晚上从来没有到别处去过……”
我说:“妈,别担心,我只是去听听音乐的。”
妈妈说:“听音乐行,要早点回家。”黄米抢过话筒说:“阿姨,你放心,我们一会儿就回家了。”
大森林酒吧里的灯光很暗,里面弥漫着一种谁也说不出来的味道。酒味、香烟味、香水味,混合成酒吧特有的味道,刺激我的鼻孔又开始发痒、痉挛。我拼命地揉自己的鼻子。里面有很多小的圆桌子,桌上都摆着一束花,我凑过去一闻,就把憋了好半天的喷嚏打了出来。那又是塑料假花。
我把它拿起来放到了地上。
黄米的爸爸不在。但是,除了客人,大部分的人都认得黄米。黄米在他爸爸的酒吧里显得特神气,就像一条缺水的鱼一下子被人丢进了河里。黄米给我要了一大杯苹果汁,我喝了一口,甜得我直皱鼻子。祝英一口气就喝光了杯中的饮料,张嘴说:“再来一杯!”
黄米冲他说了一句:“我今天是专门请红眉阿坚的,你最多喝两杯。”
祝英的脸上就浮出赖皮相:“三杯,”
黄米不妥协:“两杯!”
《变身狗》 第四部分大森林酒吧(2)
祝英就把头转到一边去了;“两杯就两杯。”
我说:“我不喜欢甜饮料。”
黄米马上问:“想来点什么?只要大森林酒吧有,都可以要。”
我说:“吃的。”
黄米马上叫来一个女服务员:“咱们酒吧都有些什么吃的?”
女服务员随口报出了一长串花花绿绿的名字,只有一个名字给我留下了一点印象。我说:“牛肉干。”
我一连吃了五袋牛肉干之后,黄米盯着我傻看了一会儿说:“这种牛肉千里有牛筋,我根本嚼不动的。”
我告诉黄米:“我吃它就是因为它里面有牛筋。”
黄米问我:“吃了五袋牛肉干,差不多了吧?”
我说:“再来五袋就行了。你跟服务员说一下,不要两袋两袋端上来,一下子上来就行了。另外,一袋里边的牛肉太少了。”
黄米说:“红眉阿坚,一袋里边有二两牛肉干,十袋里边的牛肉干加起来是两斤!”
我说:“你请我来的,不能不让我吃饱吧?”
黄米说:“当然得吃饱了。不过,你太能吃肉了。再说,这是肉干呀!”
吃第八袋牛肉干时,我听到了一首十分熟悉的音乐,我一下子停止了咀嚼。这音乐是这座城市给我带来的第一次诱惑。音乐的旋律不仅缓解了我腮帮子咬牛筋带来的紧张,而且让我想起自己的过去和未来。这音乐真的是太神奇了。
我要求连续放这首曲子。
黄米说:“还有更好听的。”
我说:“我只听这首。”
黄米说:“那就让他们连续播放十遍?”
我说:“这还差不多。”
晚上九点时,我说:“该回家了。”
黄米说:“红眉阿坚,你觉得这个晚上过得怎么样?”
我说:“不错。”
黄米说:“有一件重要的事还没跟你说呢。”
我说:“什么事?刚才为什么不说?”
黄米难为情地说:“刚才不能说,因为你的十袋牛肉干还没吃完呢。你吃完了,我就可以说出来了。”
我很不习惯黄米采用的这种交流方式。我直截了当地说:“别绕圈子,快直说吧!”
黄米又犹豫了片刻,终于说出了下边的话:“再过两天,环城赛就开始了。我想跑第一。我不希望有人跟我争这个第一。这些日子,我一直调查跟我有竞争力的对手的情况,我心里一下子有了底。没有人能跑出我那样的成绩。但是,只有你是我的惟一对手。我不希望你跟我抢这个第一。你听明白了吧?”
我打了一个香嗝。牛肉干的味道确实不坏。我说:“谢谢你带我来到这里,除了让我吃了牛肉干,我还知道了一首音乐的名字,它叫《村路带我回家》。我该回家了。”
黄米说:“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我说:“你说仟么了?”
黄米说:“关于赛跑的事。”
我说:“跑就是跑,我不关心谁是第一谁是第二。”
黄米见我这么说,吐了一口长长的气;“有你这句话就行了。”
在博采中学举行的春季环城公路越野赛正式开始前的五分钟,吴道老师突然就跌倒了。他脖子上还挂着一个银白色的哨子,手里还抓着一把发令用的小红旗。运动员的出发地一时显得有些乱。我挤到跟前时,正看见吴道老师用疲倦的眼睛找人。他一看见我,就朝我扬了一下手,对我说:“跑个好成绩。”他说这句话时,还笑了笑。他一笑,脸上就堆起了皱纹。我说:“吴老师,你别笑了。你不笑显得更精神。”吴道老师被好几个人搀扶着走了。
是校长代替吴道老师发出的赛跑命令。当时,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忘记了。我只是听着掠过耳边的早春的风,疯狂地朝前奔。当我把所有人都甩到后边时,从引路的小汽车里钻出一个人头,他大声地朝我喊:“红眉阿坚,慢点,放慢点速度。我们的车跟不上你了!”我顾不上去理睬他的叫声。逼得他大叫道:“我是裁判员!听见没有?我是裁判员!我们的引路车应该在前面!”
早春的风像音乐。我就沉浸在自己疯狂奔跑中创造的风的音乐里。
赛跑结束后,我破了许多纪录。除了博采中学的纪录外,连全市的中学纪录都破了。所有在那一天看见我赛跑的人都传说着一句话;“哪里是一个中学生在跑,分明是一只动物在狂奔。”
黄米在赛后找到我,让我赔偿他十袋牛肉干。我说:“行。但是,有一样东西无法赔偿你了。”
黄米连忙问:“什么东西?”
我说:“那首叫《村路带我回家》的音乐。我已经听进耳朵里了。”
黄米嘲笑道:“音乐?我不要了。它一分钱不值。”
祝英在一旁帮腔:“红眉阿坚,你傻呀?!”
你说怪不怪?我分明看见我的面前立着一对傻瓜版的傻瓜插图。所以,我笑起来。这一回轮到黄米骂我了:“你傻乐什么呀?”
我干脆放声大笑起来。
《变身狗》 第四部分血液(1)
三十、血液
苗子老师在班级上课时,校长没敲教室的门就急匆匆地进来了。他一直要求我们要有礼貌,进屋之前要敲门的。他用手挡住自己的嘴巴,跟苗子老师耳语了一番,又匆匆地走了。我看见苗子老师的脸色马上显得不安起来。
有学生问:“苗老师?出什么事了?”
苗子老师叹了一口气说:“你们别打听了,这是大人的事。”
我突然间就有了点预感,好像是一件不好的事情,而且跟吴道老师有关。我还没完全想清楚这件事时,坐在前排的六月说话了,她的嗓音里竟潜伏着一种伤感的战栗:“苗老师,是不是吴老师的病情很重了?”
苗子老师的目光凝固在六月的脸上,点点头,走到六月的坐位旁边,伸出手抚摸了一下六月的头发:“六月同学的话说对了。我们的体育老师吴道病得很重。昨天夜里,他吐血了,吐了许多的血。刚才,校长动员所有的老师去医院为吴老师输血。”
我说:“我们都去。”
黄米说话了:“红眉阿坚,你傻呀?我们是未成年人,正在长身体。法律有规定,不许我们这样的学生去献血的。”
苗子老师点头:“黄米同学说得对。校长正在想法通过电视台,向全城的市民发出呼吁,征集血源。但是,出了一个很大的问题,吴道老师的血型是罕见的。在近百名献血者的抽血化验中,还没有发现一种跟吴道老师的血型相同的血液。专家说,如果在一千个人里有一人的血型跟吴道老师的血型相同的话,就是万幸了。”
苗子老师的这一番话,说得大家心情十分阴郁。
下课时,我找到苗子老师说:“我想去医院看看吴老师。”苗子老师却说:“下节课是数学,你要好好听课,别忘了上次你只考了一条蚯蚓。别人能去看吴老师,你红眉阿坚也不能去!”
我特别不愿意听苗子老师提考试的事。当然,不管谁提我都会烦的,尤其是拿我画的蚯蚓说事。有人就是爱把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经常挂到嘴巴上,也不嫌累。考试怎么能成为大事呢?我见吴道老师心切,打定主意去医院看望他。谁也不能阻挡我。但是,我一直有个问题没搞懂,吴道老师失血过多,急需血浆的时候,跟吴道老师有着密切血缘关系的亲人都在哪里呢?吴道老师的亲人中总有跟他血液相同的血型吧?
我想问问六月,六月不在教室里,操场上也看不到她的影子。我围绕着学校的大楼转了一圈,才看见在上午的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在楼房的背阴处,六月孤独地站在阴影中。我发现她异常地站在那里时,我就放慢了脚步,悄悄地走近了她。
我轻声地叫了她的名字。我发现她娇小的身体抖动了一下。她朝我转过脸颊时,我看见她刚刚哭过。
我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因为吴道老师的病?
六月听我如此说,眼睛又开始红了。
我按照我的预感说下去了:“你知道吴道老师的身世?对吧?现在,你别说话,我只是问你,我说对了,你就点一下头:说得不对,你就摇一下头,好吗?”
六月点头。但是,她的两只眼睛四周的堤岸太单薄了,随时会被溢满的泪水淹没。
我问:“吴道老师没有家?独身一人?”
六月点头。她把身体背对着我。
我问:“他没有爸爸和妈妈?”
六月点头。我的心却紧了。
我继续问:“他同样没有哥哥和姐姐?”
这一回,六月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说:“你别再问了。”
我要问,也想知道吴道老师的身世。我说:“他也没有弟弟和妹妹?”
六月说:“我要上课去了。”说完,她就跑步回教室去了。我冲着她的背影喊:“你在躲避我提出的问题!”六月跑得更快了。
我一个人站在那片阴影里足足怔了十几分钟。想得头疼,然后跑着去医院了。这是全市最大、技术最好的医院。但是,当我踩上大厅那能照见人影的大理石地面时,我觉得周周的环境有些冷冰冰的,白色让我感到了冷。
我想,如果环境的色调和医生护士的大褂子都改成粉红色该有多好。
在一个病房里,我看见了缩在白色被子里的吴道老师。最初看到他躺在床上的第一眼时,我着实吓了一大跳。我误以为自己找错了病房,认错了人。床上躺着的是我的体育老师吴道吗?我无法让自己的眼睛相信。
但是,床上的瘦弱苍老的人叫了我一声:“红眉阿坚来了。”
我终于忍不住哭了,而且声音很大:“吴老师,你怎么病成了这样?”
吴道老师说:“别这么大声地哭,医生不让的。”
我开始抑制自己心里的悲痛:“臭老师,我们都听说了你的情况……”
吴道老师把手指立在自己缺少血色的嘴唇上:“不捉我的病好吗?”
我点头。就在我点头时,我看见自己眼睛里的一滴泪水砸在了病房的水泥地面上。我看见那滴泪水颤动着,跟灰色的水泥地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