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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我的脖子上有了痒痒的湿漉漉的感觉。那是一种久违了的感觉。我的心里惊醒了。我回过头去,看见哑巴姐姐正俯身在我的脖子上,把她的鼻孔贴在我裸露的肌肤上,默不作声地嗅着。我的身体一动也不敢动,担心打搅了哑巴姐姐的举动。她这个少有的行为,就是她的特殊语言,我不能打断她的话语。
我的脖子上湿漉漉的感觉加重了。我不知道哑巴姐姐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依旧没有动,我同样怕失去这种温存。
我突然看见坐在我对面的六月哭了。我觉得一生中又一件大事可能已经发生了。我回过头去。当我的充满疑惑的脸完全转向哑巴姐姐时,我的头就被她抱在怀里了。
在她的怀里,我敏感的鼻子嗅到了亲姐姐的身体的香味。
我猛地抬起头来,叫道:“你是姐姐?你是我的姐姐?”
姐姐的泪水一滴滴落在我的脸上。
我问六月:“我的姐姐为什么不能说话了?”
六月说:“为了到这座城市找到你,她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我睁大了眼睛盯住六月问:“六月,你到底是谁?”
《变身狗》 第四部分爸爸来到这座城市(1)
三十二、爸爸来到这座城市
六月就是粉红色蚯蚓。当我说出“你就是粉红色蚯蚓”时,我看见六月浑身战栗了一下。六月说:“我以为,我们在这座城市第一次相遇,你就认出我了。”
姐姐在我和六月说话时,一直都把我揽在她的怀里,就像过去我怕冷受了委屈遭到欺负那样。
我对六月说:“你在我的心目中,粉红色蚯蚓和六月是同一个生命。”
姐姐只会抱着我,喜极而泣。我问姐姐:“爸爸、妈妈、大哥呢?他们都在哪里?”
姐姐不理会我,仍旧抱着我,流着悲喜交集的眼泪。
六月对我说:“你不要再问她了,她不知道。我对你说过,她只有五六岁儿童的智力。在她今后的生活里,她只是认得你了。”
我惊愕地问六月;“我姐姐连你都不认识吗?”
六月点点头:“我只是有一天在大街上见到她了,我就把她领了回来。”
我哭了:“谢谢你,六月……”
姐姐见我又哭了,就用一条毛巾不停地擦我的脸。我说:“我要领着姐姐到处走一走,玩一玩。”
六月说:“不行。从我把她领回到这里的那一天开始,她连院子门都没有出去过。”我问:“为什么?”六月说:“姐姐看见什么都害怕。”“她到底害怕什么?”“她对什么都充满了恐惧感,她怕这座城市。”我回头盯着姐姐:“姐,家里都好吗?你能说说你自己的故事吗?你现在都想些什么?你现在真的很高兴?”
六月打断了我的问话:“红眉阿坚,你别再问姐姐了。她现在的心里,只有高兴了。”
我对姐姐说:“我找到二哥了。”姐姐的眼睛里就像是掠过了一道无声的闪电,把她眼睛里灰暗的一角照亮了。六月说:“红眉阿坚,你的话,姐姐听懂了。”
我竭力寻找温和的词语继续告诉姐姐二哥不幸的结局:“他去了。二哥走的时候,很留恋所有的东西。”
我看见姐姐眼睛里明亮的一角又黯淡下去。我知道,姐姐又听懂了。
当我意识到姐姐对亲情的所有记忆都没有遗忘时,我的眼睛就红了。六月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哼起了一首令我们柔肠寸断的曲子。姐姐听到这支曲子,就在不大的屋子中间跳起了一种动人的舞蹈。我被姐姐的舞姿迷住了。这舞蹈既令我甜蜜又令我伤感。姐姐是在用她的舞蹈纪念离去的二哥。
我在六月和姐姐的家里一直待到了夜里十点多钟。六月提醒我说:“你该回家了。”
我说:“我哪里也不去了。从今往后,我就住在这里,跟你们在一起。”
六月说:“不行,我们的身份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
我问:“为什么?”
六月说:“蚯蚓和狗的身份在人的眼中是动物,不是同类。回去吧。”
姐姐又抱住我,亲我的脸,亲我的眼睛。六月对姐姐说:“红眉阿坚还会来的,让他回去吧。”
是六月把我送上了那条荚树街,然后就站住了。我在街灯的余光中,看见了六月眼睛里的不安。这不安从我第一次见到她时我就看到了。我说:“我现在像是在做梦。”
六月说:“我也像是在做梦。”
我是夜里十一点钟回到家里的。我一进家,客厅里的灯光通明。往常的这个时候都早早地睡觉了。现在,所有人都坐在椅子上等着我,除了家人外,还有两个警察。因为妈妈见我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就报案了。我一回来,两个警察站起身来,都说:“回来就好了。只要人没丢就行。”
警察一走,妈妈就问我:“你上哪里去了?”
我说:“我沿着大街到处走了走。”
小小说:“阿坚哥,你出了什么事吧?”我说:“我一切都很好,你们不用担心。”妈妈说:“你都把我吓坏了。从今往后,不许回来这么晚了。”我说:“知道了。”深夜一点多钟,豆子把我从梦中推醒:“阿坚哥,你说,你是不是有什么大事情发生了?”
我说:“你到现在还不睡觉,就是在想这个问题吗?”
豆子非常自信地说:“你肯定有事。”
我说:“你让我把美梦做完吧。”
豆子看我不理睬他,他就钻进自己的被窝里去了。我用被子把头遮盖住,继续重温与姐姐相见时的分分秒秒。
我第二天一睁开眼睛,心里就开始异常地兴奋起来。我哼着一支曲子。这曲子是六月昨晚上哼唱的,姐姐就是在这支曲子里翩翩起舞的。胡生奇怪地看着我:“你昨天晚上去舞厅了?”
我说:“什么是舞厅?”
豆子说:“你没去过舞厅?”
我说:“舞厅里是专门吃东西的吧?”
豆子对胡生说:“你还想问红眉阿坚什么问题?”
胡生说:“什么都不想问了。”
我一到学校,就看见六月站在长长的走廊里在等人。我说:“等我?”六月说:“一会儿就是测验,你要考好。”六月说完就进了教室。我站在走廊里自言自语:“要考多好?全班第一?”
苗子老师站在我身后接过话头:“有考第一的想法就好。”
考卷一发下来,我就用手去摸额头上的粉红色外衣。我答得很顺利,就像吃一盘红烧猪骨头。答完题之后,为了感谢粉红色外衣带给我的灵感和快乐,我又忍不住在上面画了一条蚯蚓。令我遗憾的是,我仍旧没有带彩色笔,考卷上的蚯蚓只能是蓝黑墨水色的了。
《变身狗》 第四部分爸爸来到这座城市(2)
就在我第一个交卷时,黄米抬起头来说了一句话:“红眉阿坚,你不是又画了一条蚯蚓吧?”
苗子老师坐在讲台的后边说:“红眉阿坚,才过去二十分钟,你不想考试了吗?”在苗子老师发问时,我的卷子已经递交到她的手上了。她只是扫了一眼,就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她担心自己的吃惊会变成一种声音影响同学们的考试。当我走出教室时,我听见苗子老师说:“红眉阿坚,你的蚯蚓画得很可爱。”
我独自走在大街上。我想去看望姐姐。但是,我问了好几个人,向他们打听荚树街怎么走?他们都摇摇头说:“没听说过这座城市还有叫荚树街的街道。”
我向他们解释:“荚树街上长满了皂荚树。”那些人说:“你说的不是这座城市,是月球上的某一座城市。”
我一下子就糊涂了。
就在我发怔的时候,六月站在了我的身后。她问我:“你要去哪里?”
我说:“你心里知道我要去哪里。”
六月说:“你现在不能见你的姐姐。”
我心里十分的不快:“为什么?”
六月说:“我不能说,因为我还无法确定。”
“发生了什么事?’
六月说:“我说过,我还无法确定这件事。”
我急得团团转:“我心里现在很乱,乱得很。”
六月说:“我还想领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六月只是说:“你跟我走!”
我跟随着六月来到了一个叫自由市场的地方。这座城市有许多叫自由市场的地方。我一进入到这个市场,说不出为什么,我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我感到了自己的呼吸异常地紧张起来,我的鼻孔也在微微地抽搐。
我对六月说:“我想离开这里。”
六月说:“我想让你认识一样东西。”
我突然间就大声地喊叫起来了:“我想离开这里!”
正说着,一个小贩子冲着我喊道:“过来看看,过来看看,这可是上等的狗皮!”
我一听说狗皮,我的眼皮就乱跳起来。我忍不住望了过去。我看见在那个叫喊最凶的小贩的摊子上,摆着一张张狗皮。但是,那些狗皮的毛都像针一样刺目地倒立着。我的两条腿忍不住朝着一张张狗皮走过去。
我的目光在一张黑灰色的狗皮上定住了。小贩子两只眼睛紧紧地盯住我的脸。他那对小小的眼睛也许在我的脸上看到了赚钱的希望。小贩子的脸上堆起了很便宜的笑容:“你对这张皮感兴趣?”
我问道:“它的毛为什么会立着?”
六月在我身后说:“它在死前是愤怒的,所以,它的毛才是根根立着的。”
我打了一个寒噤。
我不想去猜测一个令我齿寒的故事。我转头就走。我是逃避。六月紧随在我的身后,她说:“红眉阿坚,你先别走!有件事,你必须去做,只有你才能做。”
我的声调都变了:“什么,……事?”
六月说:“只有血缘关系的生命,用手去抚摸它,它的皮毛才会柔顺地躺下。”
我的声音被哽咽代替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飞快地跑起来,一直穿过几条街道,才停住了脚步。我不想用自己的手去证实一个悲伤的故事结局。但是,我又突然朝回跑,朝自由市场狂奔。我不能放弃跟自己的生命息息相关的结局。
六月一直站在那里。她肯定知道我会回去的。
小贩子看到我跑回来了就得意地说道:“我看出来了,你是想买这张狗皮吧?”他说着,用两只手拎起了那张皮,迎着风,抖了一下:“这可是一张好皮子。只是它的毛立着,不柔顺。我可以便宜点卖给你。”
我看了一眼六月,她的眼睛早已经发红了。
我伸出手去抚摩面前的黑灰色的皮毛,果然,在我的手触摸过的地方,那立着的毛柔顺地躺下了,而且,我还听到了一声叹息。
我的泪就洒落在皮毛上。
我跟爸爸告别。
小贩子的小眼睛瞪成了两粒绿豆,惊喜得上气不接下气了:“你别走,你别走!你真的太神了。我还有十几张皮,你都给我梳理一下它们的皮毛吧?卖了好价钱,我给你提成!百分之三的提成!你别走,我给你百分之五的提成?怎么样?不能再高了。百分之六?……”
我朝小贩的脸上吐了一口唾沫。
我茫然地在这座城市转了半天。最后,我坐在一个马葫芦盖前,失声痛哭。
《变身狗》 第四部分惊人的生命不等式(1)
三十三、惊人的生命不等式
我万万没有想到,我同爸爸的相见是在自由市场上,是用这种伤痛欲绝的方式实现的。我独自一人,坐在马葫芦盖上自言自语地说了许多的话。我只想倾诉,根本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还准备说些什么。我坐到了天黑。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伤痛过这么久的时间。我哭够了,心里的哀伤像水一样慢慢地蒸发了。但是,在我心里的最底层,留下了悲伤的沉淀物。它永远地沉积在那儿了。
我突然想到该回家了。
就在我踏进家门的一瞬间,我看到了全家人脸上的惊愕的表情。妈妈担心地问我:“红眉阿坚,今天考试没有考好吗?你的脸色怎么会这么难看?”
细心的小小把眼睛瞪得圆溜溜地靠近了我:“阿坚哥,你的前额上有了细细的皱纹了。”
我把长头发故意用手弄乱了,遮掩住一切。我说:“妈,我饿了。”
妈妈说:“你今天还想吃红烧猪骨头?”
我突然摇了摇头说:“妈,从现在开始,我不吃肉了。”
胡生问道:“为什么不吃肉了?”
我说:“不为什么,我就是不想吃肉了。”
小小问我;“阿坚哥,能说说理由吗?”
我说:“凡是有生命的动物肉,我都不吃了。”
胡生说:“那我们吃肉时,你闻到香味也不馋?”
我说:“我不知道。”
晚餐摆到桌上时,我突然感到没有食欲了。胡生的食欲一直很好,无论他怎么大嚼大咽,都刺激不了我的胃口。
妈妈说:“你说你不吃肉,我特意为你烧了豆腐,炒了菠菜,还有豆芽汤。”
我说:“谢谢妈妈。”
妈妈诧异地望着我的脸:“红眉阿坚,在自己的家里为什么这样客气?”
我又说了一句:“谢谢妈妈,我突然又不饿了。”
我觉得口渴。我就拿了一个玻璃杯子,去倒凉开水。当我刚要端起杯子喝水时,杯子就从手里滑落了。它掉在地上摔碎的声音很响,让我呆了半晌。小小担心地看着我说:“阿坚哥,我来收拾碎片,你去喝水吧。”
晚上上床睡觉时,豆子突然提醒我说:“阿坚哥,你还没刷牙洗脚呢!”
我说:“是吗?”
我就去卫生间了。在被窝里,豆子又问我:“阿坚哥,今天考试都考什么了?”
我答非所问:“没吃什么。”
豆子说:“你今天为什么没吃饭?”
我仍旧答非所问:“我在考卷上画了一条蚯蚓。”
“蚯蚓?什么蚯蚓?”豆子干脆从被窝里坐起来了。
我说:“我累了。”我感觉像是在做梦。
第二天,我混沌的脑袋开始清澈起来。我只是吃了一点点早餐。妈妈跟在我身后不停地说:“只吃这么一点点怎么行?你昨天晚饭就没吃东西呀!”
我说:“妈,我真的不饿。”
在我出门去学校时,妈妈在我身后喊道:“红眉阿坚,哪里不舒服就回家,妈妈带你去医院看医生去。”
我刚走进博采中学的大门,就看见了校长。因为天气开始转暖了,校长很神气地穿了一件黑色的西装,扎着一条深褐色的领带。他的头发又用发胶固定在头顶上,尽管他把头发经过了精心的再分配,但是早春的阳光已经毫不费力地直射在他发亮的头皮上。他看见我时,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红眉阿坚同学,祝贺你,这一回考试,你的成绩在全年级排在第一名。”
我说:“我是为六月考的。”
校长没听清我刚才说了什么,就把头朝我垂下来:“你说什么?”
我说:“我是为一条粉红色蚯蚓考的。”
这一回,校长听得很清楚,所以,他脸上的笑容就变得莫名其妙了:“什么蚯蚓?蚯蚓是什么?对了,我看过你的考卷,你在考卷上画的是蚯躬吗?你为什么要画蚯蚓?这是你的爱好吗?天才的身上,都有令人感到不能理解的怪癖。专门在考卷上画蚯蚓就是你的怪癖了?”
我觉得校长的这一番话让我倒胃,他就像是一个很糟糕的厨子,瞎忙碌了半天,给你端上来一盆糊涂粥。
我不想喝,我懒得喝,我没有兴趣,
我有点缺少礼貌地离开校长时,校长在我身后说:“红眉阿坚,你看上去有点骄傲了。”
苗子老师在课堂上眉飞色舞地表扬我时,我的情绪跌落到最低点,因为六月没来上课。我突然问道:“苗老师,六月怎么没来?”
全班所有的男生和女生都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在我的睑上。看他们的表情,他们似乎是没听清我的问话,或者说是不相信我会这样问。
我就再来一遍:“六月为什么没来上课?”
苗子老师停了好长的一段时间,才说了下边的话:“红眉阿坚同学,有些事情我本来是不想说的。但是,看来,我必须要说了。是的,这一次,你考得不错,考得很不错,但是,但是……”
我知道苗子老师在费力地选择字眼,我心里想,她为什么不痛痛快快地说呢。我说:“但是什么?”
苗子老师仍旧在吃力地选择字眼;“一个中学生